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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信

    他冷然道:“弟若再迟来几分,刀剑之约便算你胜了。”

    沈剑科道:“对对对!墨生兄我们现在快来比试!”说罢把也似的反身去找他那红鸟,以上取下一刀一剑。

    一刻挽月,一刻星湖。一当猪前腿之重,另一剑方竹之斤,轻重不一,使得其左右手下沉得各不一致。

    他掂了一下挽月之刀,手中难轻挥舞,撇于自身腰际。又一剑便急步往前递与秦墨生。

    秦墨生欲抬手拿,但已全使不上力。姑娘见状将剑接过,却见秦墨生毫无反应。六七息间,只见秦墨生目视雪地不曾移开,动也不动。

    她轻声叫他,并将他靠在自己肩头的头往自己耳边靠了更近一些。”默默,默默?”

    见他还不作回应,她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默默,我们休息,休息……”她把他的双手轻放在自己肩上搭着,背将他的身体掂了一下,吃力地背了起来。

    但秦墨生左手握的剑终究还是死攥在手中,她原本试着把剑取下来的,而她把剑攥得更紧,于是也就作罢。她背着他,朝着之前他躺着的那间破屋走去。走了几步,秦墨生闭上了双眼,剑也落在被脚踩实的题上,又被压在新飘的雪上。

    沈剑科手里一紧,慢步跟在姑娘身后,轻轻拂开剑上之雪,把剑拿在手中。他轻轻敲了一下剑身,鸣声有.余青,似尚未有过拼砍之新,心里一惊。

    姑娘将秦墨生再将放回那张床上,从床上取出一包

    药,便要为秦墨生处理伤口。

    沈剑科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位姑娘来,和他见过的许多姑娘一样,白皙的脸庞,头发却是简单地挽了起来,又密又墨,几缕发丝凌乱地在眼边,耳旁,使得脖子的白更加通透。小巧的鼻子因了风寒微红,静静呼吸着。

    姑娘见他在打量自己,感到一丝不自在,但想到他方才救了她俩,也便是忍了下来,于是问道:“先生,不知能否与我讲你与阿默的刀剑之约?”

    沈剑科一时不解:“阿默?先前听令间叫墨生兄为默默,不知为何姑娘如此称呼?”

    姑娘将口中嚼着的草药吐在手上,涂在秦墨生的石臂伤口,说:“我乐意。”

    “我愿意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

    沈剑科沉默,他不知道眼前的姑娘为何对她敌意如此浓厚。他不说话,便出门去牵自己的红马,站在混杂冰雪的寒风里的红马。

    他浑身都很热,衣服里面有些细汗。看着白色一片零星闪着几个脚印,心中又是一沉。

    这个破茅屋形单影只地耸着,在眼前三四百米的地界里,没有一树、一河、一户人家,不敢想象这样的地方,人能待上多久,能活几时。

    红马也进了屋,他就靠着马坐着,看着手忙脚乱的姑娘,张嘴欲语什么。

    等那姑娘将秦墨生的伤口处理好,手握住秦墨生的手时,沈剑科说:“对不起。”

    姑娘没有回答,秦墨生更是不能回答。那句对不起也在寒风破屋里生生埋没了。

    “兰兰,兰兰!”罗秦秦躺在床上,哑巴嗓子梦呓。

    欧阳兰兰再次听见罗秦秦这样呓语,脸上泛起明亮的笑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是太疲惫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称呼我?我们之间毕竟没有那么亲昵……”她心想着。

    可之前这么称呼她的,还是她那走失的哥哥。

    她又叹了一气。这时罗秦秦却醒了过来,眼中是一位为他擦汗的姑娘。恍惚之间他好像反身回过雪地里的那个破茅屋,他遍体鳞伤,满鼻子都是苦蒿的味道,肚子里直泛恶心。

    “兰兰,多久了。”他问眼前的姑娘。

    欧阳兰兰为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说道:‘秦大哥已经躺了两个日夜了。”她一句“秦大哥”,罗秦秦便惊觉过来,看清床沿坐着的这个楚楚可怜,一双眼睛仿佛悬落湖面的水滴那么圆润水灵,也与他口中“兰兰”一样有着白皙的脸庞,这样的姑娘,也是在雪地里衰弱得不能动弹,他救了她。但是一声“秦大哥”便使他的神色变得没有那么轻松。

    他说:“兰姑娘身体受寒可好些了?”

    欧阳兰兰觉着坐在罗秦秦旁边不太方便,坐便起身立于堂中。她听罗秦秦又叫回“兰姑娘”,便自觉心酸,回道:“回来已经热浴几回,王家主还特意买了药材泡了药浴,已经无恙了。”

    罗秦秦又咳了几回,一直提不上来气。欧阳兰兰急上前轻轻拍打他的背,又从上往下抚着他的胸膛。罗秦秦脸却涨得通红,血从鼻孔里面顺势流了下来。欧阳兰兰大惊,慌忙中一直喊着:“哥!哥……”将罗秦秦放年躺在床上,用湿手帕放在他的额头,用手掐他的虎口。罗秦秦被掐得疼却不叫,只腮帮子咬得死死的。过一会儿,在.欧阳兰兰清理掉.罗秦秦鼻上的血之后,他也就不咳了,

    背后冒出许多冷汗来,脑袋也又清醒了一分。

    “兰姑娘,可是见着了这封信?”他从自己的裤子里翻出一张泛黄的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信。

    里面写道:兰兰,自我们分别已有两月之久。两月之期,算不得漫长,也说不上短暂。本来便早已无根,作四海飘泊,幸.有兰兰一路作伴,聊以解除跋涉之苦。承欢之时,历目犹新,只不知其后遇如此变故,致我们二人分离。若知有此一难,我决不会携你陷此险境。我身遭重疾,已积重难返,所幸又遇旧友相救,捡得一命残存。写此一信,亦不知寄往何方。想必兰兰应该有安全住所吧,寻一好人家,便渡此余生吧。兰兰,兰兰,我是多么怀念那时的日子啊,可惜我们相散于江湖,再难续此情缘。

    旧友听闻天水城有药,可以暂缓我的病,于是我们便可能会去天水。你不要再来寻我,我本来便救不活了。我能感到高兴的事莫过于你有安定的住所,不用要随我四处漂泊。我不知还有几天光景,兰兰,好好过活。

    罗秦秦细看了一遍那封信,对欧阳兰兰说:“兰姑娘,可是想念兄长了?”欧阳兰兰道:“不知兄长现在怎么样。”

    罗秦秦道:“兰姑娘也许是以为这封信是你兄长所写?”

    欧阳兰兰道:“这确实是兄长的字。”

    罗秦秦道:‘这是我之前快死的时候所写。那时候我曾与一个姑娘有婚约,但是我被人追杀,不想再连累她,所以写了这一封信。”

    欧阳兰兰不信:“秦大哥不必安慰我。”

    罗秦秦道:“你真的以为你兄长还活着吗?”

    欧阳兰兰不说话,盯着地看。罗秦秦也不说话,闭着眼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睁开眼,将那封信放在床沿。“兰姑娘,帮我把这封信烧了。’欧阳兰兰不解:“这是为什么?”

    罗秦秦哥齿打着颤:“请帮我烧掉。”但欧阳兰兰只是将信拿在手里,呆立着。“复光!复光!”罗秦秦大喊。

    说着罗秦秦便掀开被子要起身,欧阳兰兰见状便去扶他。罗秦秦便坐躺在了床上,口中说着:“复光去哪儿了?”欧阳兰兰道:“二哥在隔壁房间内休息。”

    “把他叫来。”

    欧阳兰兰便去敲申复光的房门。申复光披了件衣服便来开门,见是欧阳兰兰,便哈了吃问她要做什么事。

    “秦大哥要见你。”

    “他醒了?”欧阳兰兰的话让申复光一喜。她于是便在门外等申复光。申复光便穿好衣服到了罗秦秦床边。

    “好些了吗?”罗秦秦说有些冷,申复光便想着脱衣服给罗秦秦。罗秦秦蜡黄的脸对着门外,这时却一动不动。

    申复光也只有干看着。罗秦秦说:“‘复光,帮我把信烧了。’

    “什么信?”罗秦秦没有回答。欧阳兰兰小声说:“是这一封。”她摊开手掌给申复光看那封泛黄的信。

    罗秦秦方才说:“烧掉。”申复光看着欧阳兰兰眉目微紧,嘴也微张,像是要说什么。他问:“欧阳姑娘,怎么了?”

    欧阳兰立目中却泛起光来,回答道:“没有事。”说着便咬着嘴唇要把信递给申复光。申复光见状便走至屋外,欧阳兰兰也随之而至。

    “欧阳姑娘可是不愿意烧?”欧阳兰兰回答道:“这是我兄长的字。”申复光原本便猜测事情是如此,现在方才完全明了。“这封信是你秦大哥所写。”“可……”“这么像?我.不知道你兄长之前.是否抄写过魏碑.,我这兄弟的字是

    练的魏碑。这封信里面也提到了“兰兰’,但那不是你。那是罗秦秦的未过门的妻子。欧阳姑娘,我这兄弟每到伤重的时候便会如此,便要割舍一些事情。”

    欧阳兰兰听得清楚,说:“可否让我留着……”像是要哭了。申复光不说话,想了片刻,说:“烧另一些就行了。”

    说罢,他拿出自己怀中的一折旧纸,递给了欧阳兰兰。欧阳兰兰问:“这是……”他说:“药方子,先前给罗秦秦治伤寒时医士所留。”

    于是他们回到房中,罗秦秦问:“你们没烧掉,我要亲眼看着烧。”申复克笑了:“没烧没烧,这不是安慰欧阳姑娘去了,你这魏碑字却恰好与他光长相似。”

    罗秦秦眼看着申复光拿过欧阳兰兰手里的信,放在房旁的灯盏上。火焰恰好飘在信的一角,摇晃着便要变黑变红。他说:“复光别烧自己的信。”欧阳兰兰与申复光皆是一惊。

    但罗秦秦却丝毫不曾离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手,略显疲惫。申复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秦秦,你说什么?”罗秦秦说:“我只烧掉自己那封。你我同行这十余年,我是明白你的。”

    申复光却说:“你明白我?你明白我什么?”

    他接着说:“你真明白我就该让我死在那堆雪里,你真明白又怎会把衣服脱给我搞成这样。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你以为你是谁?”

    罗秦秦叹了一气,只盯着自己的手。申复光气愤地把那封信扔到地上,胸膛起伏得厉害。哪知欧阳兰兰却把那封信李小心翼翼捡起来,轻轻地哭着。“秦大哥,申二哥,抱歉……”便呜咽地捂着嘴走了出去。

    罗秦秦冷笑了一下,直到申复光也出去了,他才一脸冷漠地躺在床上。

    他又发起冷来。这已经是许多年的旧疾了,但他连想都不愿再想起那些事来,只是一味地打着冷颤,发着抖,身上还冒着虚许。

    他恍惚中好像看见一位骑着白马的姑娘远道而来,叫着他秦秦,唤着他默默,称他为阿默,对别人讲他叫小生。她拉他上马,一路略过许多村庄,拉着他笑。他告诉她深山里狐狸的故事,她信以为真,便跑进了森林,不见了踪影。

    他在心里哑然失笑,却又泪雨纵横,一声一声叫着:“兰兰!”只不过,他生了一场大病,记得的东西也都少了。既不再清晰她的模样,也记不得她的声音。

    他又定眼看着自己的双手,任窗外粗雪漫天,冷风肆虐。

    过了第二天,欧阳兰兰把煎好的药给罗秦秦送来。罗秦秦喝过药,对欧阳兰兰说:“兰姑娘,请把那封信烧掉。”

    欧阳兰兰紧抿双唇,点了点头。她把那封信放在灯盏上任它燃灭。罗秦秦这才叹了口气:“兰姑娘,你应该明白,你兄长的处境。”欧阳兰兰道:“我哥哥一定还在找我的。”

    罗秦秦道:“漠城风沙使得漠城再无人烟,兰姑娘何必拿此事来折磨自身?”欧阳兰兰沉默。

    罗秦秦自知说得冷漠了些,便说:“那封信我可以重默给你,等我能捉笔之后。”欧阳兰兰道了声谢说:“兰自觉兄长确难活命……”“是我见到秦大哥的字之后才心里有所希望……”欧阳兰兰解释自己出城的原因,罗秦秦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不知为何秦大哥要烧掉那信.?”欧阳兰兰问。

    罗秦秦说:“因为这封信没有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