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恨交织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但这句话，游乐不信，小月同样不信。
游乐应当是厌恶小月的，至少他自己是那样认为。
深紫色的发丝如秋日里漫山遍野的荒草，于深黑的夜幕中潜滋暗长，让人望之顿觉遍体生寒。一双墨眉宛若万籁俱寂之际深藏于地底的寒锋，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凌厉与阴冷。浓重的阴翳掩抹了眼底曾经潋滟流转的星河，眼帘轻台，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孤寒。
这样的人，就犹如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至深处还有着急速流转的漩涡，旁人但凡仍有一丝理智尚存，都不会轻易踏足那处险地。
游乐自认为，自己虽然也算得上是放荡不羁，恣睢佯狂，到底仍是正道中人，对于肃杀之气席卷周身的邪魔外道，总归还保有一丝来自骨血深处的厌恶。
自然，前世也决不会不厌其烦地将那一抹剪影于自己眸中倒映五百次，也不知是为自己积攒缘分还是自寻烦恼。
而小月与他为数不多的所谓心有灵犀，只怕也有这一点不谋而合的心迹。
深蓝色的面具如宽广而又神秘莫测的海洋，将那人的真实面容掩藏于纵深处，使得他整个人总是如同被一层缥缈的薄雾笼罩，任凭他人几度凝神深望，亦无法窥见他半分真容。唯一看得真切的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亦是将乖张疏狂的神采悉数倾泻于空气之中，未曾沉敛半分。
这样的人，早已将玩世不恭的不羁神情镌刻于周身经络之中，任你气急败坏地怒斥他的种种任性无理，他亦只会回以轻狂的笑。
小月自以为，在无尽幽暗的浸淫之中，她早已练就了冷酷无情，嗜血狂狷的性情，对于这般喜怒无常，幼稚霸道的人，她即便有求于对方，亦只会保有利用之情，仅此而已。
自然，前世也不会频频回首，只为捕捉到那人眼底的一点极深邃的寥落之感，黑魔仙的一颗心早已化为冷硬磐石，再难融解。
但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来协助她破解终极魔法的秘密，而游乐也同样需要一个义无反顾的孤勇者来帮助他为含冤的故友报仇。最终不知是谁微凉的指尖仍是轻轻划过了对方的掌心，似是在交还至宝之际不经意的触及，更似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最终这次不知是一时兴起亦或是早有预谋的试探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他们几近贪婪地汲取着对方掌心里的那一点温热，各自的身影在对方幽深的眼眸中交相辉映。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如同世界上最平常不过的一次磐石瓦解，河上冰融，又恰似九十九页诗篇翻过之后即是第一百页含蓄隽永的诗篇，九十九场烟雨穿过之后便是第一百场连绵不绝的烟雨，如此顺畅，如此理所当然。
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如戏文般缠绵悱恻的言语，甚至没有向眼前的人袒露心中的分毫涟漪。那一瞬究竟是一粒不解风情的小石子误打误撞地投入了静寂的湖心，亦是合作即将达成之际的逢场作戏，或许他们自己也并不分明。只是从那一刻起，他们开始心照不宣地，效仿人类世界几多柔情蜜意的情侣，去做一些此前从未尝试过，亦不屑于尝试的事情。
他们也会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饮食均在一处。游乐会将好容易从超市里抢购的各色风味的薯片递至小月唇角，小月亦会将经年贮蓄的娇艳欲滴的仙花沁着甘冽的花蜜端上朴实无华的石桌。有时或许是因为风太过细微又太过轻柔，有谁不经意间抬首瞥见对方镶上了一层金边的侧颜，云蒸霞蔚之际，那一抹绯红似是紧随着落日的余晖，轻轻巧巧地拂上了他们的耳廓。
但是他们就连眉梢眼角都是棱角分明，冷漠凛冽得让双方无论是谁都无法从中窥得一丝缱绻旖旎的情思。
直至华灯初上，月上柳梢，漆夜将人世间的一切喧嚣与沉寂，欢笑与泪水，悉数埋藏于无边无际的晦暗当中。他们才得以从对方喷吐稍显急促的气息与带上了些许起伏的声线中，略微领会到一丝别样的情绪。
星星点点的晶莹斜斜穿过交叠在一起的婆娑叶影，倾洒在塔林郁郁青青的琼草之上。游乐坐在早已布满青苔的长椅上，凝神静气地望着小月如飒沓流星般行云流水的身形。塔林夜里闪烁的霓虹灯终于迎来了争奇斗艳的时刻，这一点他自然清楚，但他仍是会不自觉地将这几点莹白看作是魔仙堡流转的星河。他看着那原本虬劲的树枝被那人黑魔棒中呼啸的地狱旋风于顷刻间折断，无论怎样也无法控制住脑海中如潮的思绪。小月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摧毁他的家园吗？如若真是这样，他又该何去何从？
黑魔棒终是停在了火红的枫叶之前。
小月耳畔细碎的紫发被狠厉狂暴的地狱旋风吹得扬起，一向凌厉冰冷的凤眸深处，竟流露出了三月暖阳般的明媚。她唇角轻勾，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狷狂苍凉的笑声，而是如最初遇见游乐那时的，温润清浅的笑容。不知游乐是否被璀璨的光华模糊了视线，他竟从小月的神态里，寻到了几分少年人飞扬的神采。可待到他倏忽间回神之际，那一抹昔年的风华便如同他前些年在人类世界领略过的万盏烟花，稍纵即逝。
不知是因为久未开口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游乐再度启唇之际，喉咙处如同有无数沙砾于其中打磨，嘶哑得厉害。但他似是被今夜的某一个点触及心底最执著的所在，仍是低沉着声线询问着小月，塔林以外的世界，那里的光影交织之处，能否容许他们如现在一般。
小月沉默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几欲启齿，最终却仍是一语未发，只是自广袖中取出那块流光溢彩的灵石，提醒着游乐去破解最高的魔法秘密，为他们的未来截取遁去的一线生机。
蔚蓝与黛紫两道光波于黑夜中交缠，锲而不舍地向着那块不动如山的石头轰击而去，但最终仍如乍现的昙花，仅得刹那芳华。可那两道光波却依然如飞蛾扑火般扑向彩色石头，仿佛至死方休。
他们别无选择。
远方若隐若现的竹月色经年不肯挪动丝毫，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两个分外渺小的影子与他们所制造的绚烂光波一次又一次地重合与分离，一如亘古以来注视着世间所有悲欢。后山的瀑布仍是琤琮作响，为这两个徒劳的人配上一曲单调无韵而又荒腔走板的悲歌。
当一切都归于沉寂，两个人的额头鬓角都沁满了细密汗珠之时，游乐却分明感到，一个极其浅淡的轻吻，于月挂中天之际，落在了自己的耳畔。
分明是极温柔缱绻又极婉转低回的举动，小月的神情却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认真，就和她平日里与游乐商议破解咒语之法的神情如出一辙，同样的严肃，同样的郑重其事，宛如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闪烁的霓虹灯散发出的光芒也算得上绚丽，将两个人若隐若现的剪影渲染得分外颀长。同他们的家园相比，人类世界的白昼显得嘈杂而又拥挤，是以游乐总是坐在别墅的沙发上咀嚼着薯片，小月总是于山林之中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魔法修炼到极致。可他们谁也未曾料到，这个充满了烟火的喧嚣之地，原来也会拥有这般静谧的夜晚，恍若回到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所在。在那里，夜间就连三两声蝉鸣都鲜少耳闻，宁静悠远到极点了。
在此之前，他们除却如寻常恋人一般前往电影院，咖啡厅等浪漫之所约会以外，其余的亲密举动，就仅限于在每一次破解咒语之前和之后的握手了。是以，游乐从未想过，小月会在一个“精华欲掩料应难”的夜晚，在秋风吹落树叶的簌簌声中，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小月自己，大概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长夜里，做出这般近乎于浪漫的举动。或许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情之所至，亦或者只是黑魔法对心神的扰乱作用的一种。游乐亦难以分辨，自己也好，小月也罢，究竟是几分为情，几分为利了。
平心而论，不管是从前小月倾尽全力邀请游乐合作，而游乐始终不屑一顾的时候，亦或是后来游乐同意合作的时候，他们都是互相厌恶的。是以，在此刻内心的驱使如恣意燃烧的烈火，暂时抛却理性的思考之际，那份厌恶究竟是同理智一并被暂且忘却，还是仍潜藏于心底最深处，亦或是就此如轻烟一般消散无踪，就连他们自己也算不分明。
小月厌恶游乐每每落在小蓝身上那矛盾而又不舍的神情，尽管对于游乐而言，小蓝不过就只是玲珑的影子，而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游乐也会厌恶小月在又一次破解咒语失利后几乎微不可闻的喟叹，他勘破不了那一泓秋水里蕴藏的，究竟是对魔仙堡欲除之而后快的愤恨，亦或是同他一般的眷恋不舍。
可无论怎样，若是让他们真正把那蕴藏着致命毒药的信子吐向对方，他们却会不约而同地犹疑，退却。
不知是对家园的眷恋还是对小月的不舍，或许两者兼有吧，总之游乐大抵也并不希望那一天真的到来，他总是在小月即将练就更加恐怖的黑魔法，或是想出新的破解之法之际，鬼使神差地上前紧紧握住她那只未曾握着黑魔棒的手，用清冷的声线，要求对方陪他去超市抢购新的口味的薯片。而小月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嘲讽着他的幼稚和不求上进，却在同一时刻将泛着阴森紫光的黑魔棒收回至乾坤袖中，满脸无奈地同他一起前往超市的零食区。
但在游乐出手救下即将被小月重创的小蓝之际，两个人俊秀的眉弓就会同时紧紧蜷起，墨瞳中亦闪烁着利刃般银色的寒光，让一旁的小蓝都顿感不寒而栗。他们也会提高自己的声音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不自觉地克制住胸腔里愈演愈烈的怒火。小月在心里怒斥游乐反复无常，游乐亦是在心中控诉小月心狠手辣，但这些话语仅仅是在他们的喉管处转了一个来回，便被他们再次收敛于心底。
然而，他们同样不期而同地低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在对方心目中占据的位置，也不会知道，仅凭着自己控制不住已然出口的话语，就足以如滚烫的开水般灼伤对方，在对方此后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色里无数次回响。
非银非水的清辉如宽厚仁慈的母亲，将两个迷茫无措的孩子紧紧拥入怀中。游乐借着皎洁的光华，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窥见了小月掩抹于阴翳之下的睫羽。原来黑乌鸦竟然也有如此浓密而又纤长的睫羽，游乐心道。然而下一刻他蓦然间忆起，昔日那个青衫落拓的少年，俊逸出尘的容颜。
那时小月的样貌，明明是和她的魔法能量一般惊绝的啊。
明明是那样光风霁月，意气风发的少年，无论怎样，也不该是如今这副邪魅阴冷的样子。
游乐心下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象仿佛也因霎时的晃神而变得恍惚。不知何时，亦不知何故，他已是轻轻执起了小月的柔荑，眉梢眼角都在散发着他未曾觉察到的柔情。
小月的指尖如最初开始合作时那般轻轻划过游乐温热的掌心，她再度勾起一个笑，那是游乐在此前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看到过无数次的笑容，亦是初见之时一眼撞入游乐心底，拨乱了他的心弦的笑容。
澄明剔透的月色如温婉的女子，含笑凝睇着两个拥吻的身影。披了一层银色薄纱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借着朦胧氤氲的氛围，在漫漫长夜里暂时忘却正邪不两立的顾忌，任由自己略显不稳的气息，同对方的气息交织在一处。
游乐应当是厌恶小月的，至少他自己是那样认为。
深紫色的发丝如秋日里漫山遍野的荒草，于深黑的夜幕中潜滋暗长，让人望之顿觉遍体生寒。一双墨眉宛若万籁俱寂之际深藏于地底的寒锋，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凌厉与阴冷。浓重的阴翳掩抹了眼底曾经潋滟流转的星河，眼帘轻台，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孤寒。
这样的人，就犹如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水，至深处还有着急速流转的漩涡，旁人但凡仍有一丝理智尚存，都不会轻易踏足那处险地。
游乐自认为，自己虽然也算得上是放荡不羁，恣睢佯狂，到底仍是正道中人，对于肃杀之气席卷周身的邪魔外道，总归还保有一丝来自骨血深处的厌恶。
自然，前世也决不会不厌其烦地将那一抹剪影于自己眸中倒映五百次，也不知是为自己积攒缘分还是自寻烦恼。
而小月与他为数不多的所谓心有灵犀，只怕也有这一点不谋而合的心迹。
深蓝色的面具如宽广而又神秘莫测的海洋，将那人的真实面容掩藏于纵深处，使得他整个人总是如同被一层缥缈的薄雾笼罩，任凭他人几度凝神深望，亦无法窥见他半分真容。唯一看得真切的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亦是将乖张疏狂的神采悉数倾泻于空气之中，未曾沉敛半分。
这样的人，早已将玩世不恭的不羁神情镌刻于周身经络之中，任你气急败坏地怒斥他的种种任性无理，他亦只会回以轻狂的笑。
小月自以为，在无尽幽暗的浸淫之中，她早已练就了冷酷无情，嗜血狂狷的性情，对于这般喜怒无常，幼稚霸道的人，她即便有求于对方，亦只会保有利用之情，仅此而已。
自然，前世也不会频频回首，只为捕捉到那人眼底的一点极深邃的寥落之感，黑魔仙的一颗心早已化为冷硬磐石，再难融解。
但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来协助她破解终极魔法的秘密，而游乐也同样需要一个义无反顾的孤勇者来帮助他为含冤的故友报仇。最终不知是谁微凉的指尖仍是轻轻划过了对方的掌心，似是在交还至宝之际不经意的触及，更似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最终这次不知是一时兴起亦或是早有预谋的试探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他们几近贪婪地汲取着对方掌心里的那一点温热，各自的身影在对方幽深的眼眸中交相辉映。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如同世界上最平常不过的一次磐石瓦解，河上冰融，又恰似九十九页诗篇翻过之后即是第一百页含蓄隽永的诗篇，九十九场烟雨穿过之后便是第一百场连绵不绝的烟雨，如此顺畅，如此理所当然。
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如戏文般缠绵悱恻的言语，甚至没有向眼前的人袒露心中的分毫涟漪。那一瞬究竟是一粒不解风情的小石子误打误撞地投入了静寂的湖心，亦是合作即将达成之际的逢场作戏，或许他们自己也并不分明。只是从那一刻起，他们开始心照不宣地，效仿人类世界几多柔情蜜意的情侣，去做一些此前从未尝试过，亦不屑于尝试的事情。
他们也会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饮食均在一处。游乐会将好容易从超市里抢购的各色风味的薯片递至小月唇角，小月亦会将经年贮蓄的娇艳欲滴的仙花沁着甘冽的花蜜端上朴实无华的石桌。有时或许是因为风太过细微又太过轻柔，有谁不经意间抬首瞥见对方镶上了一层金边的侧颜，云蒸霞蔚之际，那一抹绯红似是紧随着落日的余晖，轻轻巧巧地拂上了他们的耳廓。
但是他们就连眉梢眼角都是棱角分明，冷漠凛冽得让双方无论是谁都无法从中窥得一丝缱绻旖旎的情思。
直至华灯初上，月上柳梢，漆夜将人世间的一切喧嚣与沉寂，欢笑与泪水，悉数埋藏于无边无际的晦暗当中。他们才得以从对方喷吐稍显急促的气息与带上了些许起伏的声线中，略微领会到一丝别样的情绪。
星星点点的晶莹斜斜穿过交叠在一起的婆娑叶影，倾洒在塔林郁郁青青的琼草之上。游乐坐在早已布满青苔的长椅上，凝神静气地望着小月如飒沓流星般行云流水的身形。塔林夜里闪烁的霓虹灯终于迎来了争奇斗艳的时刻，这一点他自然清楚，但他仍是会不自觉地将这几点莹白看作是魔仙堡流转的星河。他看着那原本虬劲的树枝被那人黑魔棒中呼啸的地狱旋风于顷刻间折断，无论怎样也无法控制住脑海中如潮的思绪。小月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摧毁他的家园吗？如若真是这样，他又该何去何从？
黑魔棒终是停在了火红的枫叶之前。
小月耳畔细碎的紫发被狠厉狂暴的地狱旋风吹得扬起，一向凌厉冰冷的凤眸深处，竟流露出了三月暖阳般的明媚。她唇角轻勾，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狷狂苍凉的笑声，而是如最初遇见游乐那时的，温润清浅的笑容。不知游乐是否被璀璨的光华模糊了视线，他竟从小月的神态里，寻到了几分少年人飞扬的神采。可待到他倏忽间回神之际，那一抹昔年的风华便如同他前些年在人类世界领略过的万盏烟花，稍纵即逝。
不知是因为久未开口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游乐再度启唇之际，喉咙处如同有无数沙砾于其中打磨，嘶哑得厉害。但他似是被今夜的某一个点触及心底最执著的所在，仍是低沉着声线询问着小月，塔林以外的世界，那里的光影交织之处，能否容许他们如现在一般。
小月沉默地坐在了他的身侧，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几欲启齿，最终却仍是一语未发，只是自广袖中取出那块流光溢彩的灵石，提醒着游乐去破解最高的魔法秘密，为他们的未来截取遁去的一线生机。
蔚蓝与黛紫两道光波于黑夜中交缠，锲而不舍地向着那块不动如山的石头轰击而去，但最终仍如乍现的昙花，仅得刹那芳华。可那两道光波却依然如飞蛾扑火般扑向彩色石头，仿佛至死方休。
他们别无选择。
远方若隐若现的竹月色经年不肯挪动丝毫，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两个分外渺小的影子与他们所制造的绚烂光波一次又一次地重合与分离，一如亘古以来注视着世间所有悲欢。后山的瀑布仍是琤琮作响，为这两个徒劳的人配上一曲单调无韵而又荒腔走板的悲歌。
当一切都归于沉寂，两个人的额头鬓角都沁满了细密汗珠之时，游乐却分明感到，一个极其浅淡的轻吻，于月挂中天之际，落在了自己的耳畔。
分明是极温柔缱绻又极婉转低回的举动，小月的神情却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认真，就和她平日里与游乐商议破解咒语之法的神情如出一辙，同样的严肃，同样的郑重其事，宛如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闪烁的霓虹灯散发出的光芒也算得上绚丽，将两个人若隐若现的剪影渲染得分外颀长。同他们的家园相比，人类世界的白昼显得嘈杂而又拥挤，是以游乐总是坐在别墅的沙发上咀嚼着薯片，小月总是于山林之中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魔法修炼到极致。可他们谁也未曾料到，这个充满了烟火的喧嚣之地，原来也会拥有这般静谧的夜晚，恍若回到了那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所在。在那里，夜间就连三两声蝉鸣都鲜少耳闻，宁静悠远到极点了。
在此之前，他们除却如寻常恋人一般前往电影院，咖啡厅等浪漫之所约会以外，其余的亲密举动，就仅限于在每一次破解咒语之前和之后的握手了。是以，游乐从未想过，小月会在一个“精华欲掩料应难”的夜晚，在秋风吹落树叶的簌簌声中，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小月自己，大概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长夜里，做出这般近乎于浪漫的举动。或许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情之所至，亦或者只是黑魔法对心神的扰乱作用的一种。游乐亦难以分辨，自己也好，小月也罢，究竟是几分为情，几分为利了。
平心而论，不管是从前小月倾尽全力邀请游乐合作，而游乐始终不屑一顾的时候，亦或是后来游乐同意合作的时候，他们都是互相厌恶的。是以，在此刻内心的驱使如恣意燃烧的烈火，暂时抛却理性的思考之际，那份厌恶究竟是同理智一并被暂且忘却，还是仍潜藏于心底最深处，亦或是就此如轻烟一般消散无踪，就连他们自己也算不分明。
小月厌恶游乐每每落在小蓝身上那矛盾而又不舍的神情，尽管对于游乐而言，小蓝不过就只是玲珑的影子，而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游乐也会厌恶小月在又一次破解咒语失利后几乎微不可闻的喟叹，他勘破不了那一泓秋水里蕴藏的，究竟是对魔仙堡欲除之而后快的愤恨，亦或是同他一般的眷恋不舍。
可无论怎样，若是让他们真正把那蕴藏着致命毒药的信子吐向对方，他们却会不约而同地犹疑，退却。
不知是对家园的眷恋还是对小月的不舍，或许两者兼有吧，总之游乐大抵也并不希望那一天真的到来，他总是在小月即将练就更加恐怖的黑魔法，或是想出新的破解之法之际，鬼使神差地上前紧紧握住她那只未曾握着黑魔棒的手，用清冷的声线，要求对方陪他去超市抢购新的口味的薯片。而小月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嘲讽着他的幼稚和不求上进，却在同一时刻将泛着阴森紫光的黑魔棒收回至乾坤袖中，满脸无奈地同他一起前往超市的零食区。
但在游乐出手救下即将被小月重创的小蓝之际，两个人俊秀的眉弓就会同时紧紧蜷起，墨瞳中亦闪烁着利刃般银色的寒光，让一旁的小蓝都顿感不寒而栗。他们也会提高自己的声音试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不自觉地克制住胸腔里愈演愈烈的怒火。小月在心里怒斥游乐反复无常，游乐亦是在心中控诉小月心狠手辣，但这些话语仅仅是在他们的喉管处转了一个来回，便被他们再次收敛于心底。
然而，他们同样不期而同地低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在对方心目中占据的位置，也不会知道，仅凭着自己控制不住已然出口的话语，就足以如滚烫的开水般灼伤对方，在对方此后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色里无数次回响。
非银非水的清辉如宽厚仁慈的母亲，将两个迷茫无措的孩子紧紧拥入怀中。游乐借着皎洁的光华，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窥见了小月掩抹于阴翳之下的睫羽。原来黑乌鸦竟然也有如此浓密而又纤长的睫羽，游乐心道。然而下一刻他蓦然间忆起，昔日那个青衫落拓的少年，俊逸出尘的容颜。
那时小月的样貌，明明是和她的魔法能量一般惊绝的啊。
明明是那样光风霁月，意气风发的少年，无论怎样，也不该是如今这副邪魅阴冷的样子。
游乐心下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象仿佛也因霎时的晃神而变得恍惚。不知何时，亦不知何故，他已是轻轻执起了小月的柔荑，眉梢眼角都在散发着他未曾觉察到的柔情。
小月的指尖如最初开始合作时那般轻轻划过游乐温热的掌心，她再度勾起一个笑，那是游乐在此前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看到过无数次的笑容，亦是初见之时一眼撞入游乐心底，拨乱了他的心弦的笑容。
澄明剔透的月色如温婉的女子，含笑凝睇着两个拥吻的身影。披了一层银色薄纱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借着朦胧氤氲的氛围，在漫漫长夜里暂时忘却正邪不两立的顾忌，任由自己略显不稳的气息，同对方的气息交织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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