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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深不寿(一)

    她是魔仙堡的小魔仙,自幼天赋异禀,刻苦努力,魔法考试次次摘得桂冠,无一例外。本是大家公认的,当仁不让的守护魔仙人选,谁知魔仙女王却偏偏选择了处处比不上她的小蓝。

    在对魔仙女王心灰意冷之下,她选择修炼黑魔法,偷走魔仙彩石,在人类世界筹谋着。

    他是魔仙王子,身份高贵,却自幼孤独寂寞。母亲无暇陪伴他,同龄人也不愿与他一同玩耍,只有魔仙玲珑愿意接近他。可是有一天,玲珑误闯禁地,中了魔蝎草的毒。他的母亲却不愿拿出解药。玲珑香消玉殒,他也满怀着对魔仙女王的恨意,来到了人间。

    他在人间遇上了与玲珑容貌十分相似的魔仙小蓝,出于未曾阻止玲珑进入禁地的愧疚,他决定帮助小蓝收集月光,修复凌太太的晚礼服。可她和小蓝,有着无法调节的矛盾,她一定要阻止小蓝。于是,就在她即将把小蓝打倒在地之时,他出手阻止了她。

    她很愤怒。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做,可这种做法是她无法忍受的。她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他这才回过神来,对上了她的双眸。他惊呆了,她的眸子里,看似只有怒火,细观之下,却分明有一丝寂寥,一丝痛楚,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愁,这与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何其相似。这一瞬,仿佛隔了沧海桑田,让他的心,彻底折服于她。

    她在与他短短的对视中,也甚是惊讶。他的目光,有些清冷,有些苍凉,这在那些宣扬真善美的魔仙中极其少见,她从前,只在自己的身上,感受过这种气息。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小蓝,只是不知为何,他明知她是黑魔仙,却不愿伤到她。她一怒之下,焚毁了那件晚礼服。小蓝望着烧成灰烬的晚礼服,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却无暇再管此事了。这一夜,她代替玲珑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拨乱了他的思绪,使他再无法忘记她。

    天亮了,她来找他,他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她恼怒于他帮助小蓝的行为与对她的态度,说他是魔仙女王派来的人。他如今最恨别人将他与魔仙女王相提并论,对她动了怒,并出言讽刺她。

    她像昨晚一样对他发动了攻击,他亦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未曾手下留情,便对她反击了过去。可是他的魔法本就远胜于她,他昨晚收了几分魔法能量,才让她轻松躲过。如今未曾留手,她根本无法避过,被他的反弹力量攻击得连连后退,却无法稳住身形。

    他见了摇摇欲坠,如雨中浮萍的她,顿时慌了。他刚刚被怒火冲击得失去了理智,若非如此,他断然不会出手伤她的。他丝毫未曾犹豫地朝着她后退的方向,追了上去。终于,在她即将跌倒在一块石上之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扶住了她。她未曾料到他竟然会出手相救,竟是怔住了,望着他眸中丝毫未曾掩饰的紧张与担忧,她只觉有一股暖流直入心底,温暖着她早已荒凉的心灵。这一刻,她的心终于沉沦在了他的眼眸内,无法自拔。

    他却强忍着对她的担忧与怜惜,仍是用清冷的态度,在她已被融化几分的心中,再度泼上一层冷水,使她的内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更加坚固的冰层。

    他爱她,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心里清楚,他虽恨魔仙女王,可他并不恨魔仙堡,她毕竟是黑魔仙,而他是魔仙堡的魔仙。他们之间注定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无法说服自己越过它。在他心里,黑魔仙就是魔仙堡的叛徒,作为魔仙堡的一份子,是不该爱上黑魔仙的。

    他硬逼着自己忘记她,这份爱恋注定没有结果,黑魔仙都是邪恶之人,即使他救过她,她也只会把他当做敌人,决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的。他希望自己能重新想起玲珑,即使回忆过去同样很痛苦,至少不会如此辗转,如此绵长。

    可他失败了,于是,他决定隐身前往她居住的塔林,在暗处静静的观望着她。他也担心自己用情过深,会引来祸患。可是,那无尽的思念日夜折磨着他,他无法忍受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如今,对他来说,只要能每天看到她,缓解自己的思念,他便觉得生活是有希望,有意义的。她就像一缕光芒,照亮了他多年枯竭的心灵,即使她自己便是黑暗中人。就算光明过后,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他也愿意如飞蛾扑火一般,扑向这唯一的光华。

    塔林阴气重,虽说风景还算美丽,却极为阴暗潮湿,特别是在晚上。可夜间偏偏是最适合她修炼的时间,他在感受到这一点后,对她又平添了一份心疼,可他不能在她面前现身,他只能在夜里暗中施展魔法,让彩虹能量笼罩每一座高塔,给她带来暖意。“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他与她都清楚塔林并不好。可是她在那里可以静下心来,潜心修炼;他在那里,可以观望着她,使自己的心灵安定下来。不知不觉间,他与她都将塔林当作了自己的归途。

    那段时间,很久,很长,久到他几乎以为他们会永远如此。可是,她毕竟是黑魔仙,而他是魔仙王子。她对小蓝恨之入骨,无法忘却那段仇恨;他为玲珑黯然神伤,不能放下这份愧疚。

    近日,她炼制了一种黑魔法药粉。这种药粉无色无味,却可致人打嗝,若长期服用,便会窒息而亡。他不希望她是一个如此邪恶的人,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不信。有时他会想,若他未曾来到塔林,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是否能对她保有一些美好的幻想?然而,他无法抵御这深入骨髓的相思。为了不让玲珑的悲剧重演,在她去菜市场撒药粉之后,他便去凌家看了看,好在,小蓝并未吸入药粉。不知为何,她竟也前去看了看小蓝的情形,他不知她为何如此,想必是为了确定小蓝有没有中毒吧。可她却什么也没做,便离开了。

    他不是没想过阻止她,可他每每看到她像个铁人一样不分昼夜地修炼魔法,尝试破解魔仙彩石的咒语,甚至炼制药粉,他总是莫名地心疼。不知为何,他总是劝说自己相信她一定不会这样做,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她是坏人,是黑魔仙。他不愿让她恨他,尽管他知道她一定会敌视他;他不愿站在她的对立面,尽管他知道他们兵戎相见,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刻意回避,便可以避免的。对他们而言,命运,从来都是无奈的。

    小蓝最终还是发现了她的阴谋,出手阻止了她,如此一来,一场大战已是无可避免了。

    他一直在暗处观望着她,她与小蓝打斗,自然无法不被他知晓。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若小蓝无事,他便不再多管闲事。可她并不肯放过小蓝,黑魔法药粉仍是向小蓝撒了过去。他顿时一惊,玲珑去世时的一桩桩,一件件,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几乎未曾多加思索,便一枪打向了药粉。可他忘记了,他的魔法是有反弹力量的。魔法药粉瞬间调转方向,向她飞去,速度之快,快到他来不及再开一枪阻止,那药粉便已被她吸入。

    她尚未回过神来,便已开始了打嗝。当她看清他的身影时,一阵凉意顿时涌上心头,复又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游走了个遍,再加上打嗝的外在痛苦,使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自从那一次他在她即将跌倒之时扶住了她,他便住进了她的脑海里,任她怎么加倍努力地修炼以求转移注意力,都无法将他逐出自己的心。她一次次地警告自己,他是自己的敌人,自己决不能爱上他。可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她都会无端地想起他扶她时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在心中向明月寄托自己的相思之情,却不知他每天都在看着她,与她共赏这一轮明月。她虽知晓他是她的敌人,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却总是希望,他会懂得自己;总是期盼,他不会与自己走向对立。可这一切幻想,都在他对自己出手的这一刻,瞬间幻灭,丝毫美好,也未曾给她留下。

    他看着她因不断打嗝而摇晃的身形与眼中的水雾,心中生出无限的悔意。自从知晓她炼制黑魔法药粉,他便开始苦心思虑,只为避免这一瞬间,可不管他怎样避免,也无济于事。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手掌心因太过用力而被指甲划破,鲜血淋漓。他知道小蓝不会放过她,她现在的状态也难以抵御,除非她尽快离开。而她若再停留一会儿,他便再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满腔爱意。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故意大笑了起来,她受到如此嘲讽,定会立即离开吧。殊不知他此时的大笑,却在她的心中划了一刀,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灵再度被伤痕填满。她的视线已被泪水侵蚀,她未曾想到他为了小蓝,竟会如此伤害她。她不是未曾被人伤过,可他的伤害,对她来说,是如此难以承受。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可她却未曾察觉到,他的笑声苍凉得,寻不到一丝喜乐。

    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的泪水一定会夺眶而出。她不能在小蓝面前表现出一丝脆弱,更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更多笑话,让他再度毫不留情地讽刺自己。她化作一道紫光离开了,他却未曾有一丝放松。摆脱了小蓝的啰哩啰嗦,连忙向着塔林转移过去。他告诉自己,她通医理,他也曾见过她炼制黑魔法药粉的解药,她一定不会有事。可心里的担忧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止住。

    她服下了解药,停止了打嗝,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可那解药,终究医得了病,医不了心。她的泪如同那无边的细雨,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他的冷漠,宛如数九寒天的一桶冰水,在她本已渐渐温暖的心中重新结上厚厚的三尺寒冰,且比之从前,更加寒冷,坚不可摧。他的心也随着她的泪水颤抖,尽管他只以为她是因为失了面子才会如此。日落了,天黑了,她也累了,靠在一棵老树下睡熟了。他终于现了身,小心翼翼地将他视若珍宝的人抱起,将她送回了她所栖息的塔内。他为她盖上被子,轻轻拭去她面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在照料一件易碎的珍品。然而,他心中的满腔悔意与深情,却难以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

    天亮了,她醒了,他却再度隐了身。她不知是何人在她睡着后照顾了她,她以为是自己身边的精灵或是小黑魔仙,可她脑海中却不止一次地浮现出他的身影,她心中暗暗希望是他,尽管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想要去菜市场撒上解药,小蓝却先她一步去了。毕竟她只想打击那几个魔仙,并不愿殃及无辜。如今既然已经被发现,自然无须再牵连那些无辜的人。她望着小蓝挥动魔棒的方向,露出了一抹微笑。却不知,暗处的他,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这一瞬,他仿佛看到阳光划破云雾,直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