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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少年清欢(伍)

    “唉,好徒儿,你杀了这女子,跟为师回去门里,一切都还有回转之地……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为师只得痛下杀手,清理门户,我一手把你带大,你死在我手里,总好过死在其他人手里,门里惩戒堂已出动了,你们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他们也会追上你们,到时也难逃一死……”

    瘸腿老头一手龙头拐杖使得好不让人眼花缭乱,只见他腾挪闪转,像舞狮子一般,银狮翻滚,把那俊美男子的每一步都封得死死的,动作简直比双腿健全的人还要灵活。

    俊美男子把身后的女子护得严严的,那女子似乎刚才挨了两拐杖,捂住胸口,在那大口喘气。

    男子用剑挡住老头袭来的拐杖,已经相当吃力,他一剑上挑,把拐杖带得往上一歪,这才化掉一次危机,他回退两步,缓了口气,神色已见苍白,他幽幽地开口说道:“师傅,弟子不肖,自小在门里长大,承蒙师傅厚恩,理应倾其一生回报……只是徒儿愚钝,从遇见璇妹起,就情根深种,再难回头,望师傅成全!”

    他语气虽柔弱,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坚定。

    “唉……”

    瘸腿老头叹了口气,想下杀手,却又些于心不忍,可门里的规矩又不得不遵守,他犹豫了片刻,握住拐杖的手微微颤抖了下,重新再紧握住的时候,表明他也下定了决心。

    “徒儿,你我师徒情分今日一笔勾销……我现在再也不是你师傅。不杀她也可以,只是我还得废掉你武功,这一点是门里规矩,再难退步……废掉你武功后,你还能不能活,得看你造化了……你记得你刚入门的时候,我怎么给你说过,我门立派已三百年有余,之所以名为落花流水最是无情门,就是要断绝这世间一切的情情爱爱,方能证道!这是本门第一门规,也是最重要的门规……凡我门徒,与人堕入情网,便会被视为叛出本门!现如今你们还想私逃……就别怪为师……别怪我无情了!”

    老头的话再明确不过了,要不绝情,要不去死。

    “你这和杀了他有何分别?你们一门妄为名门正派,习得却是如此绝情绝义的心法!一旦废掉他武功,他便会被之前所修的心法反噬,在痛苦中死去!习得越久死得越惨!你这当师傅的可真狠心!”

    男子身后的貌美女子,一时忍不住,往前一步,站到他身前,对着老者厉声骂道。

    “这什么门派,竟如此荒唐,要人断情绝爱,还修习如此诡异的心法!”

    刚初入情海的轻鸢闻听此言,甚是震惊,也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

    “就是这么荒唐,这门派还是贵为十大门派之一,真不知当初是哪个糊涂蛋定的这名门正道十大门派!”

    蒹葭也不禁嘀咕起来。

    “这没你说话的份!”

    瘸腿老头突然暴喝一声,也不知这话对谁而说,一拐杖打向的却是自己的亲徒儿,这一击似是下了杀手,携劈山之势,万万难能与之相抗衡。

    众人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眼见那俊美男子是活不成了……却突然间,另一根拐杖伸了过来,稳稳地挡住了这一击,硬是把它震得给弹了回去。

    “我说聂老头子,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暴躁?对两个娃娃下此死手,这又何必……”

    是给清欢带路的那老婆婆,她也驻着一支拐杖,不过不是龙头,而是凤首造型,清欢和她,一前一后,也走进了屋里。

    “呀!那呆子!”

    轻鸢抬手一指,蒹葭看过去,果然是他。

    清欢也看到了她俩,心里一凉,瞬间明白了,这肯定是被老婆婆带到了沟里,不但没往北,这又往南走了好一阵了……

    清欢尴尬地冲她俩挥挥手。

    “谭老婆子,这是我门家事,你何必要插这手?”

    瘸腿老头聂老看见她,脸色一变,强装镇定。

    “这可不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喏,你徒儿那媳妇,我可认识,杨昆仑的小女儿嘛,我和他稍稍有点交情,既然碰上了,这闲事我就管定了……我说,聂老头子,你还在你那破门派里?当初年轻的时候,你死活不跟我好,就是碍于你那破门派的破门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要不今天赶巧,你跟你徒儿一起叛出那破门派,跟我一起回我那门里?我当年被你气走后,一时想不过,就创了个门派,叫春花秋月正当时门……你们不是要断情绝爱吗?我那门的门规,就偏偏是倡导情情爱爱,练的都是能气死你们的男欢女爱功法……”

    谭婆虽上了年纪,但口齿极好,一连串话语如珠炮般,怼得聂老简直是哑口无言。

    “咳咳,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谭老婆子,你真要管这事,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了,我徒儿今日要么是被废掉武功,要么是被我一拐杖打死,总归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聂老老脸一红,假装咳嗽几声,掩饰尴尬,被谭婆这一当众说出当年的韵事,确是老脸都不知该往哪里搁,但他今日始终也贵为落花流水最是无情门的四大长老之一,即使不得不跟年轻时的老情人刀刃相向,规矩也不能从他这里开始坏了。

    “既是如此,何必多言,聂老头子,我们年轻时没能走到一起,临老了说不好,还能同日死,这算不算我们的缘分还没尽?”

    谭婆挥动拐杖先下手为强,一个倒拐打了过去。

    只见光影交错,两个加起来上了一百五十岁年纪的老人,打得仍如少年少女一般,招招都是狠着,恨不得真与对方同归于尽似的,真真应了那句话,爱得多深便恨得多深。

    眼见,两人都是冲着同归于尽而去,必见死伤的万分危机时刻……

    “璇妹,我自小无亲无故,是师傅把我捡回去,领我入门,抚养我长大,在我心中,其实我早已把他当作至亲的人……”

    俊美男子突然转向他身旁的貌美女子,盯着她的双眼,异常认真地说道。

    女子心里隐隐不安,她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从她口里发出,她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直到遇见你,我便似找到了我这一生,所存在的意义,无论如何,我至死都不愿和你分开……只是今日,这万万无法收场了,我也实不愿师傅,因我而死在这里,这是唯一能让他们住手的方法了……”

    女子知他要说什么,眼泪先滚了出来,但话到嘴边,也只得一句:“路大哥……”

    男子继续说:“……即使今日我们逃出生天,可又能去哪儿呢,惩戒堂我太清楚他们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花费一生的时间,他们也会找到我们,执行门规,到时候,不管是你,我,还有小尘儿,我们一家三口,都不能活命……”

    “……况且,我所修行的心法,只能用本门独有的方式……但叛门而出,有生之年我也不会再习这心法,也没有条件再习……可一旦停止修习,我的生命也只有短短一至两年的时间……所以,璇妹,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望你把小尘儿抚养长大……”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抬头一看,年轻女子也早已哭成了泪人。

    他凄惨地笑了笑,突然转过身,大声冲着两个以命相博的老人喊道:“师傅!住手吧!徒儿这一身武功,我还你!”

    话音刚落,他全身运气,自断经脉,刹那间,内力逆转,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可宣泄的口子,他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此时,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女子扑过去一下抱住他。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匕首,刺进自己胸口,女子并没阻止他,因为她深知,此时的他所承受的痛苦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师,师傅,这命,这命也还你,感谢你,你养育之恩……璇,璇妹,下辈子再,再见,小,小尘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再不可闻……

    “不可!”

    聂老惊呼一声,丢下谭婆,激起全身的内力,一下荡开,把离男子尸身不远的人,全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扑到男子身旁,运气于掌,徒劳地往他体内贯注内力……

    男子小时候的一幕一幕,在聂老的脑海里不断回放。

    被震开的女子,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谭婆面前,凄惨地在她耳边说道:“谭婆婆,望你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去这个地方,把我和路大哥的孩子,送到我父亲跟前,托他替我抚养孩子长大,替我向他转告,孩子的名字叫路归尘,女儿不孝,下辈子再报答他……”

    说完,她也跪倒了下去,谭婆往她身上一摸,才知她用男子自杀那把匕首插到了自己心口,许是伤心过度,不愿再独活吧……

    她的手心里还捏着从自己身上撕下的一块布料,上面歪歪斜斜地用手指蘸血,写的一行字,想来便是那孩子所在的位置了吧。

    谭婆叹口气,把布料揣进怀里,回首哀怨地看了仍跪在男子尸身旁的聂老一眼,转回头,再无牵挂地飞身走了。

    聂老注了半天内力,终于也放弃了,徒然地呆在那里,一时间,也老泪纵横起来。

    他起身,托起男子的尸身,又走到女子的尸身旁,同样托起,转头飞身一纵,很快就消失在渐渐来临的夜色里……

    不管是清欢,蒹葭,轻鸢,还是刚刚打完一架的琥珀儿,小海螺,念奴儿,都目睹了这一桩惨事,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慨然。

    “你没事吧?”

    蒹葭见轻鸢突然捂住胸口,脸色有些差,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小姐……许是有些替他们难过吧……”

    轻鸢微弱地说道。

    门外的夜色,终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