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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速之客

    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立冬深夜,豫州东瓯,秦山军中军。

    孙宏义待在自己的营帐里,穿着单衣烤着火,想着白天的一幕幕,有些出神。

    他一直待在朱鹭营所在的中军,在津门营后方,前线的伤员被送回治疗必须要经过朱鹭营。孙宏义看见很多辅兵被担架抬回来,哀嚎遍野,但被送回来的更多的是冰冷的尸体。

    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双腿被砍断的辅兵,在担架上没能熬到接受治疗的那一刻,断腿处的血水同森白的膝盖骨被豫州的寒冷冻结。

    孙宏义是兵部尚书,从政生涯里一直和军事打交道,可真真切切地经历战争,这还是头一遭。

    立冬这一天,战争在许多人面前第一次露出凶恶的爪牙。战争无疑是残酷的,无论排兵布阵有多么出彩,天时地利有多么合适,两军交战,伤亡便在所难免。

    而在战争面前,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孙宏义躺回床榻,幻想如果自己死在了豫州这片蛮荒的土地上,诸如书舒那样的莺莺燕燕听到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滴几滴泪,感伤一下。

    可能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几个兄弟才痛哭流涕,夜不能寐吧。

    取出行囊里的一个小匣子,一封有些泛黄的书信静静地躺在匣子里,那是孙宏义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写的。

    打开信封,信纸有些发脆,可能是因为冬天下雪,豫州这边潮气有点重。

    通篇词不达意,文笔一般,说很期待和孙宏义见面、希望孙宏义不要嫌弃自己云云,字倒是含蓄隽永,很对孙宏义的胃口。

    落款是“唐玫”。

    孙宏义想起来了,他看过一份南北二十年有关什刹湖之战的卷宗,上面记载着主管北寒水师的上将,姓唐。

    是了,眉山唐家,北国最早开始研究水战也最擅长水战的将门,在北寒水师覆灭后就迅速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过去了二十年,在很少有人提及了。

    而孙宏义的父亲,年轻时出官做过北寒水师的参谋,和唐上将是莫逆之交。

    正在大脑里努力检索着有关眉山唐家以及什刹湖一战的一切信息,时隔久远,那一战的记述很模糊、似乎被掩盖了什么……

    营帐外突然火光大作,打断了孙宏义的思绪,孙宏义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拿起佩剑跑了出去。

    原来火光是朱鹭营的将士点的火把,曹管和参谋等一众人等早已身披甲胄站在帐外,观望着前方局势。

    孙宏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衣衫不整。曹管看见了,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孙大人,即使你是督军,也请记住这是战场,无论何时都应甲不离身,剑不离手,以应对各种突发敌情。”

    孙宏义听了曹管的话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全营戒备了?”

    参谋递给孙宏义一个眼神,示意孙宏义望向前方,“应该是东瓯夜袭了津门营,看来今夜不太平,我们也要多加防范啊。”

    孙宏义见曹管等一众人像是看戏一样,有点纳闷,“我们不用支援吗?”

    曹管依旧注视前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呵!如果津门营连这都应付不了,那林孝穆就应该提头来见了。”

    ……

    一刻钟以前,东瓯,秦山军津门营驻地。

    这个夜晚没有人睡得着,辅兵们围着篝火神奇木讷,只有虞庆像未察觉这沉重的气氛一般嘴巴不停,“老雷,白天见你挥刀砍倒了好几个东瓯狗,怎么杀得那么拼命?”

    雷二磊被虞庆点了名,憨憨地挠了挠脑袋,“俺儿子说了隔壁县的闺女,明年就要成婚了。俺想着出力些,抓住机会多砍几个东瓯狗,也能多挣点银子给咱儿子凑聘礼。对了百夫长,杀东瓯狗是有钱的吧?”

    虞庆点了点头,“肯定有啊。我晚上听李千夫长说了,杀一个东瓯狗一两银子,明儿会有军法官过来统计的。”说着,虞庆还拍了拍身边的雷二磊,“放心,亏不了你的。”

    虞庆今天夜晚不知道怎么的,一个劲地说话,似乎聊天可以打消他内心的一些情绪,给予他勇气去面对明天更惨烈的人生。

    “你呢小路?身手不错啊,练家子?”

    路青山把注意力从手里的草纸收回来,“算是吧,小时候乡里有个功夫不错的师傅,学了几手,没正经练过。”

    知觉告诉虞庆路青山说的不是实话,但他也不在意,“小路你还识字啊?这大晚上拿着草纸写啥呢?”

    这一句话让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路青山,在如今这个时代,读书写字,依旧是少部分权贵人士的专利,寒门贵子不是没有,只是越来越少。

    路青山嘴角撇了撇,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簌簌”几声在宁静的夜晚分外刺耳,立刻引起了神经紧绷的辅兵们的注意。

    紧接着便是更多的“簌簌”声,准确地说是更多的火箭从营地的四面八方袭来。

    一时间尖叫声、敲锣声、咒骂声不约而同地奏响,寂静了一晚上的津门营顿时热闹了起来。

    虞庆拔出唐刀,一脸惊恐地大喊起来,“敌袭!所有人拔刀,注意躲避火箭。”

    辅兵们不约而同地爬起来,拔出唐刀,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敌人突施冷箭了解了自己。

    路青山取过才擦拭了的短弓,张弓搭箭,想要锁定袭击的弓箭手位置。但豫州的夜是这么黑,路青山有轻微的夜盲,在夜幕与阴暗的丛林遮蔽下,路青山很难锁定弓箭手的位置,只能凭借敌人火箭的微光来确定方位。

    连射两箭,效果不佳。路青山迅速换过唐刀,格挡越来越多的火箭。

    火箭的主要目标集中在津门营的营帐而不是辅兵大队那一片,东瓯人很明显想通过火箭烧毁帐篷来让津门营大乱。

    林孝穆一出营帐便有四五支火箭朝他射来,他轻巧躲开,扭头就看到灰头土脸的宋让朝自己跑来,“将军,是东瓯人的敌袭。他们用的是火箭,我已经吩咐人走水了。”

    林孝穆狠狠地跺了跺脚,“该死的东瓯人,大晚上也不清净!让所有弓箭手反击!一部和二部出营灭了他们!”

    一轮箭雨射完,身上用草叶伪装的东瓯人从黑暗中摸索出来,四面八方地围攻津门营,企图让津门营四面开花。

    这时预先设置好的简易陷阱便发挥巨大效用,毫无经验的东瓯人一冲进津门营便掉进早就挖好的陷坑里,陷坑下安置着锋利的鹿角枪,把鲁莽的东瓯人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在一起。

    陷阱成功打开了东瓯人包围圈的突破口,一部和二部的千夫长抓住机会冲出,反击外围的弓箭手和剩余伏兵。

    辅兵驻地也没有被东瓯人错过,但辅兵们可不会事先在营地周围安排陷阱,只能和偷袭的东瓯人真枪真刀地战斗。

    尽管辅兵三部和四部人数是偷袭东瓯人的好几倍,但耐不住辅兵战力低下,不一会儿辅兵阵营便乱作一团,而不远处忙着救火的津门营也无暇顾及他们。

    四曲的小圈子很快便被东欧人冲开,大家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雷二磊和一个东瓯人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路青山瞅准时机,从东瓯人的斜后方一刀刺过去为雷二磊解了围。

    雷二磊爬起来连声道谢,路青山却无暇顾及,抄起短弓瞄准了一个在辅兵阵地外围游走的弓箭手。

    这个弓箭手十分灵巧,没有站在树梢上而是不断调整站位,快速移动之际还频繁制造威胁,有好几个辅兵都在他的箭矢下命丧黄泉。

    路青山觉得他的存在无疑会给辅兵造成很大的麻烦,随即张弓、搭箭、瞄准、发射。

    路青山的这一箭很好地展现了一个菜鸟射手的技术,瞄准时看的是敌人的既定位置,而没有考虑到敌人正在高速移动,以至于一箭射失。

    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路青山迅速再次搭箭准备第二次射击。

    路青山的射击很快吸引了其余东瓯人的注意,不仅好几个树梢上的东瓯弓箭手瞄准了他还有东瓯人上前攻击。

    尽管雷二磊在他身边为他打掩护,但路青山也被迫不断移动脚步进行第二次射击。

    这一次路青山判断好了提前量再次射击,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第二箭只差一两步便可以命中,却依然错过了目标。

    快速移动的弓箭手被这一箭生生刹停了脚步,正要回击,路青山却不愿再给他机会。只见路青山趁弓箭手停下来的空挡迅速抽箭、搭弓、瞄准、爆头!

    第三箭成功带走弓箭手,路青山轻吐口气,丢开短弓拔刀和雷二磊协同作战。

    用弓箭杀人太难了!

    东瓯人的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刻钟津门营的杀喊声便停了下来。

    林孝穆阴沉着脸,看着乱糟糟的营帐和还在顽强燃烧的火苗,对那东瓯人恨之入骨。

    要偷袭也打甲申营啊!找他们津门营算什么本事。

    宋让喘着气走了过来,“总算扛过去了。还好没有太大伤亡,可惜帐篷倒是烧了不少。下次安营还是要设个箭塔,有箭塔的话再有偷袭也能提前预知。”

    因为在越作战,敌人抵抗较弱,每天的前进里数都不少,设的一个营帐连用两天不现实,所以津门营为了减少麻烦就没有搭建箭塔,况且这高河丛林树高林深,箭塔的视野范围很小,用处大打折扣。

    林孝穆冷哼一声,“叫今晚巡逻的五百主过来,本将军要好好请教一下他是怎么安排的斥候和哨骑!辛苦一下辅兵兄弟们,把这营地周围的树全给我砍喽,我看那些东瓯的弓箭手还站哪?”

    这一夜秦山军各营都在不同时间段遭受了夜袭,本就不安的一夜愈发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