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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草蛇灰线

    南北三十九年冬十一月,既望,豫州,骆越,桐柏城前。

    许常抱着大曲酒开怀畅饮,面色微红,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火海一片的桐柏城。沙场疾风过呼啸,风声中夹杂着骆越人的哭喊和绝望。

    身边的虎贲上将孙彦虎挥了挥手,“飞火营、羽织营停止攻击。龙骧营携犀牛槌攻城门,玄甲营混合飞戈营于龙骧营后游走。”

    当得知青海水师从青海湖出发走湟水,进渭河到达渭河入绛河流域后,许渝终于放下心来允许许常渡过绛河进攻桐柏。虽然许渝仍有些心慌,但他亦深知兵家最忌讳犹犹豫豫、患得患失,即使他心里有些没底,可只要荆州水师出现,他也必须碰上一碰。

    许常可不会有自己儿子许渝那么多的瞻前顾后,他是从乱纪杀出来的名将。乱纪那个时代分裂割据、四面楚歌,根本不可能会有那么多时间细细思量、排兵布阵,你不打别人别人就会来打你。所以许常的用兵信条一直是“干就完了”。

    刚刚过去的一个时辰,许常率领北凉军六个营上演了一场生动的攻城课,在羽织营用箭冲火箭齐发和飞火营石弹与油罐轮番轰击的猛烈攻势下,桐柏城这座历史悠久的“越族第一城”还算坚实的城墙此刻已是坑坑洼洼、火光一片。

    龙骧营是北凉军攻城的一把利刃,全员五千人身披精钢锁子甲,面戴龙纹面罩,手持青铜巨盾,推着装载有犀牛槌的撞车,即使是面对骑兵冲阵也毫不畏惧。

    城头幸存的骆越人吼叫着朝龙骧营投掷滚石和长枪,却无法阻挡龙骧营的脚步分毫,重装在身的龙骧营步兵防御力已经达到了堪称恐怖的境界。

    装车迅速推进到桐柏城门前,随着龙骧营中郎将整齐划一的口令,龙骧营步兵规律地推动犀牛槌冲撞城门,每一次撞击都可以在木制城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伤口。

    在龙骧营身着重甲的步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这些士兵只有身高体宽、势大力沉,方能驾驭得了厚重的龙骧重甲。面对五千勇士加上铁皮裹头犀牛槌的猛烈撞击,桐柏城内抵住城门的骆越人渐渐力有不逮,每一个下一次撞击都有可能将脆弱不堪的城门撞个稀巴烂。

    听着耳边轰隆作响的战鼓声,望着远处龙骧营战士势不可挡的攻势,许常把手中的大曲酒一饮而尽,甚至还打了个酒隔。

    来豫州这段时间除了刚开始在漉原和骆越骑兵的那场遭遇战,后面的战斗许渝并不尽兴,虽然他承认许渝的推测与观察很有道理,可许常依旧习惯了过去少说只干的战斗。

    战争就应该像眼前这样,用无上的勇气和绝对的实力压垮敌人。

    催促胯下的战马上前走两步,许常高呼,“白羽营都有!封堵四周,不许放走一个骆越人。”

    城头上者旨亚辉面色阴沉,望着城楼下犀牛槌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他的心头在滴血。

    在者旨亚卓重伤不愈而死后,者旨亚辉和大祭司发生内斗,二者各有拥垒,分占桐柏和樑渚对峙。本来者旨亚辉一直计划着扳倒大祭司,拢聚骆越,再和北凉军决一死战的,没想到他还没有实施对大祭司的打击,北凉军就兵临城下,更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攻破城门。

    桐柏是越族也是骆越在豫州建立的第一座越族城市,十分具有纪念与象征意义,如今亲眼目睹桐柏城逐渐沦陷,者旨亚卓有苦难言,自感羞愧面对者旨家族的列祖列宗。

    身边的伴当死死拉住者旨亚卓,那是他从交趾部带出来的亲信,“首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汉人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一息尚存,卷土重来尚未可知啊。”

    另一个伴当见者旨亚卓仍然沉浸在悲伤与自责中无法自拔,心一狠踹了一脚者旨亚卓,“首领!你醒醒!哭哭啼啼是没有用的!只有再次聚集族人,穿越荒原,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拿回属于骆越人的一切,你才能成为一个无愧者旨家族荣耀的男人。”

    者旨亚卓被踹醒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逃离了这个让他伤心的城市。离开前他深深望了一眼城下挥斥方遒的许常,心中起了必杀之心。

    只听“轰”的一声,桐柏城的城门破碎得淋漓精致,龙骧营步兵架着巨盾撞击每一个挡路的骆越人,飞戈营和玄甲营配合默契,羽箭和短斧不断收割失去家园的骆越人的生命。

    白羽营的中郎将快马赶到许常面前,下马请罪,“禀太尉,者旨亚辉从密道逃出,卑职未能追上,请太尉责罚。”

    许常皱了皱眉心,心有不快,“逃了吗?跑的还挺快。罢了,蝼蚁而已,早晚碾死。我乏了,走,老孙,进城喝酒。”

    ……

    豫州,扬越,熊耳城外,二营三部辅兵驻地。

    路青山抱着邹成海借给他的《列子》津津有味地读着,里面很多故事都很有意思,细细思索更是觉得妙不可言。

    会宁来的辅兵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虞庆被千夫长李光先叫去开会,路青山身边是一个会宁捕快出身的辅兵,叫老胡,据老胡说他才二十来岁刚成婚没几年,可他偏偏留了一嘴的络腮胡子,看着竟比虞庆还老成些。

    老胡往路青山这里凑了凑,“小路啊,你这天天抱着本书看,可看出啥门道没有?我老胡大字不识几个,听书是一大爱好,你给我讲讲书里讲了啥呗,我也解解闷儿。”

    老胡这一问,其余几个辅兵都凑了过来,他们看路青山看书看了两三天,早就有些好奇,只是不好意思问,如今老胡快言快语,倒是满足了他们。

    路青山见大家都兴致高昂,便不再含糊,“不瞒各位大哥,我也没看出啥门道,正好讲个没看懂的故事大家一起参谋参谋,指点指点。”

    老胡合着其他几个人猛地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路青山。

    “嗯——,这书里讲战国有个神医叫扁鹊,战国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时代哈。一天一个山东人和一个山西人找他看病,山东人志气强而性情弱,山西人志气弱而性情强,扁鹊说这是从胎里带出来的病,就要给这两人换心,说能互补。三天后换完心,山东人回家找山西人的老婆,山西人回家找山东人的老婆,结果两个人的老婆都认不出来,大吵了一架。等到扁鹊解释了一番才作罢。”

    说完辅兵们睁着眼睛望望彼此,满脸疑惑。

    “讲的啥啊,小路?俺咋听不懂呢?”一个辅兵问道。

    路青山还没回答,有一个辅兵就开口说,“嘿!人家小路也没看懂呢,这两人换了心,结果老婆也换了,奇怪奇怪。”

    还有辅兵关注点不在故事本身,“这扁鹊是真的假的?这么神,居然能换心,怕不是江湖骗子吧。”

    刚说完就被身边人推了推,笑骂道,“你管呢?就是个故事那么较真干嘛?没听见神医吗?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好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懂不懂?”

    老胡沉思半天,开口说,“是不是这两人换了心就变了一个人,山东人以为自己是山西人,山西人以为自己是山东人,所以这两人才换了老婆。”

    老胡一番话引起大家的思考,有人泛起了迷糊,有人托着下巴仔细思量,“老胡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所以这故事是想说换了心就可以换个老婆吗?”

    这呆头呆脑的一番见解引起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

    这时虞庆走了过来,困惑地瞧着这帮人,“老胡你们笑啥呢?别笑了,千夫长说我们得给甲申营和津门营送补给,就咱们二营三部,现在出发!”

    话音落地,辅兵们纷纷收拾行囊,不再多言。

    路青山把《列子》塞进怀里,犹豫了一下对虞庆说,“老虞啊,我这有点事儿,先溜一会儿哈。待会会赶上你们的。”

    虞庆一脸狐疑,没有问路青山去干什么,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快点跟过来,注意安全。”

    路青山揣着怀里的《列子》,飞一样地往深林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