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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爱情持久战

    对子明临时起意还大包大揽的作法,依朵很生气。

    子明解释:“自从你创业就立了一条红线,不动周家一文钱,为维护常大小姐的尊严,本人一直刻守。但此次非同寻常,如若不快刀斩乱麻,后患无穷,正所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

    依朵说:“你不了解二姑父这个人,游手好闲,翻脸不认人。”

    “肥水必竟没流外人田嘛。何况目前我算一个外人,似亲非亲,包括你说的那个朱什么奎,再扯蛋也得掂量掂量。”

    依朵思来想去找不出其它解决办法,只好嘱咐子明合同不必考虑亲情越严密越好,至于钱的问题,她有办法解决。

    子明却很坚决:“这一次必须听我的。银行跑半个月下不来,高息小额贷快,用我们圈里的话,那属于带腿的钱,碰了就要命。”

    “你手里有没有钱我不清楚?结婚用的楼付的是全款,再说五十万也不是个小数啊。”

    “小意思,我身边老板多,临时串换,几个电话的事。”

    说着,子明从桌上抽出纸巾,帮依朵擦净脸上的泪痕:“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就不陪你回家,解释的任务交给你啦。”

    子明走了。

    临走前,要了皮卡车钥匙,将给依朵爸妈带的礼物放到车上,回头冲窗前依朵打个V字胜利手势。

    子明这个手势略显与众不同,先在额头右侧停顿一下,之后再高高举起,充满敬意和信心。

    依朵哭笑不得。

    子明有个业余爱好,几乎每周去一次跆拳道馆出一身臭汗,在道馆经常看到他以这种方式激励孩童比赛。

    依朵想起多年前,在二人恋爱遭到双方家庭强烈反对之后,子明也是用这种方式开启了直至今日的抗争之路。

    马拉松式的恋爱看不到结果,刚起步的事业难题接二连三。原计划今日带上子明一块回家,先把自家的关系拉近,顺便查看一下基地工程进度。想不到二姑两口子一大早找上门来。

    依朵的心情实在郁闷。

    她跟小李简单交待几句,便一个人驾驶皮卡上路。

    从公司到北洼村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车上拉的电器和床垫是为新招管理人员长住基地准备的。按照规划方案,基地集种养殖为一体,铁网围栏,视频监控,封闭管理。眼下土建和装修同时推进,专卖店的供应一天不能断,依朵忙得多少有点焦头烂额。

    皮卡车驶过松花江大桥,进入江北开发区,穿过一片稀疏的厂房,迎面第一个村落便是北洼。

    依朵没有进村,沿村口丁字路绕过村东,一直驶到杏树林前一个红砖墙围起的大院。

    院门旁草丛中竖起一块个木板,上面红油漆简单标注几个大字“朵朵有机食材基地”。

    四年打拼心血全部投注于此,依朵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赌徒,信心满满,险象环生。

    依朵的信心,就是院内那排一长长的BJ平房,比民居略高,红砖光鲜,门窗铝合金上面的溥膜还没撕来得及下,新鲜的气息充满希望,就像她的公司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之上。

    她停稳车,脚刚一落地,就见父亲常万福和村支书马凤山从里面出来。

    常万福往驾驶室看了一眼,问:“子明呢?”

    “临时有事不来了。”

    “啥意思?讲好的,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一大早你妈就把老母鸡饨上了。赶紧打电话中午必须到,我还有话要问呢。”

    “下次再问吧,人没来,拜访二老的礼物放在车上了。”

    常万福冷笑两声,说道:“我不希罕!这还没结婚呢,说话当刮风,这是没把我这乡下老丈人放在眼里呀。”

    马凤山捅了常万福一下,说:“话多啦,子明我见过多次,人不错,那么大一个商场的老总,临时有事很正常嘛。”

    依朵心里似乎有气,小声嘟囔一句:“有闲功夫多操操常家人的心吧。”

    常万福不知话从哪来,越发来劲:“最操心的还不是你,眼瞅三十一了婚不结,这书念的少了一根筋!”

    “话可不能这么说,依朵不上大学能进城吗?咱这有机农业能搞起来吗?老常,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马凤山很不高兴将常万福拨到一边,上前几步去取皮卡车上的床垫。

    常万福赶紧拦住,回头对依朵说:“老姑娘别往心里去,爸心急嘴臭。我俩这老腰搬不了重东西,打电话让三胖带几个人过来。”

    三胖在院西菜地指挥浇水,带来秦家老大和老二,似乎有意提醒什么,卸完车,在平房走廊里悄声问依朵:“二姑找你啥事?”

    依朵哼了一声:“甭问啦,没好事。”

    “我猜就是,二姑父歪点子太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依朵不想多说,问:“库房和猪舍是料供不上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一周过去了进展太慢。”

    三胖苦笑一下,说:“门垛也砌一半停了,说是等手脚架。我和大姨夫天天催,老林答应挺好就是不动。估计你发话能好使。”

    依朵转身去了库房建设工地。

    在院子西南角,河沙、水泥堆成两座小山,旁边一台搅拌机,一个人字架工棚。大约不足十名泥瓦工在一侧地基上砌砖。库房应算基地最高建筑,比一个篮球场还要大出许多,四角包括墙体内打柱的钢筋依然朝天裸露。

    包工头林师傅从工棚出来,一见依朵笑着先说:“甭急,下午手脚架就到,明天上人。”

    依朵却毫不客气:“包工队的套路我清楚,到处扔条扫占碾子。我这不好使,雨季前必须完工,再拖我可要换人啦。”

    “放心吧,架子工一天完事,再调来十几号人,二十天内保证完活。”

    林师傅信誓旦旦,还指着远处院门垛和猪舍说道:“明天开始三拨人马同时推进,你就瞧好吧。”

    依朵相信他有这份实力,基地是林师傅春季解冻签的第一单,办公用的BJ平房图纸一到手,施工队百十号人马全部到场,工程进度惊人。近期干活工匠明显减少,估计是又搅到新活了。

    “说话要算数,林师傅,工程款咱们是按进度结,我一分不差。若真的延期,给你准备的钱就挪做它用了。”

    “不能,绝对不能。工期只会提前,常总千万把工程款留好。”

    林师傅一边作揖,一边扭脸冲个叫小六子的小工喊道:“给老万打电话,中午甭歇了,多派车上架子。”

    依朵笑了:“态度好,声势大,关键得行动。明天我来检察呦!”

    中午回到家中,看着依朵妈做好的满满地一桌菜,常万福没再抱怨子明失言,翻出一瓶白酒,叫来马凤山,喊来三胖。

    三胖不喝,说下午动车拉稻秧。

    常万福神情不悦,说:“不喝酒就快点吃,每样菜给艳红装些带家去。”

    艳红是三胖媳妇,依朵小姨家表姐,刚刚怀孕,重点保护对象。

    三胖应了一声,去过堂盛了满满一碗大米饭。

    依朵妈瞪了常万福一眼,说道:“瞎操心,艳红那份我早送过去了。三胖,慢慢吃。”

    其实,最辛苦的是依朵妈,准备一上午主角没来。简单问过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对女儿能够稳坐家中品尝娘做的饭,已经十分满足。

    当看到子明送来的粉红旗袍和一身西装,她更是欣喜万分:“子明这孩子用心啦,准备的是你俩结婚时我和你爸穿的衣服。”

    “结婚?我看发昏吧。”

    常万福头不抬眼不睁张嘴就是一瓢凉水。

    依朵妈一愣,问:“你啥意思?巴不得老姑娘好又想拆台?”

    马凤山接过话茬:“弟妹说的对,除了婚礼平时哪儿穿得出去,子明肯定是这个意思。依朵,你说呢?”

    依朵犹豫一下,说:“子明放到车上啥也没说,结婚的事我俩还真没商量过。”

    “听清楚了吧?皇上不急太监急,咱就别自作多情啦。让我说城里人心眼儿多,一个烟雾弹就稳不住架了。”

    常万福说这话时明显带气,摆放酒杯的手很重,碗上的筷子震落下来。

    三胖嘴里嚼着饭,替子明鸣不平:“我俩见面不少,挺尊重人的,一是一,二是二,从不忽悠。”

    依朵似乎早已习惯父亲话里带刺,就像没听见一样,平静吃饭夹菜,还起身给马凤山倒了一杯酒。

    马凤山是常万福拜把子大哥,当年包产到户,一个是村长,一个是会计,二人配合默契,公私公明,在北洼村算是一等有威望的人物。

    “依朵,话赶到这儿了,马大爷心里还真有一个谜,不知是否该问?”

    马凤山把刚倒的酒一口干尽,很认真地看着依朵。

    “您问,从小我就没把您当外人。”

    “你是咱村的金凤凰,这么些年只出了你一个大学生,工作都不要了回村带领大家搞新农业,什么都好。可这婚姻问题迟迟不解决,总归是绕不过去的大事呀。子明人不错,据我所知处了也好多年了,你爸妈急得不行,为啥不早点把婚结了呢?”

    依朵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孩子不好讲,我说。”

    依朵妈放下碗筷,说道:“俩孩子念大学就好上了,不怕马大哥笑话,开始是子明家反对,嫌弃咱依朵乡下来的。后来你这兄弟作妖,横扒竖挡,一百个不乐意。两家老人僵持不下,谁也不主动,这一拖眼瞅快十年啦。”

    马凤山皱眉瞅向身边的常万福:“兄弟,你这么聪明的人咋还还犯起糊涂了?”

    常万福耷拉下眼皮,谁也不看,嘴上振振有词:“子明这孩子确实不错,说心里话人是没啥挑的。缺憾是属羊,俗话说十羊九不全,心里面就犯膈应。”

    “慈禧太后还属羊呢,整全国家都是她的,我看比谁都全!”

    马凤山毫不客气一句噎的常万福直瞪眼。

    “大哥,依朵比子明大,女大一不是妻,这八字也不合。”

    “你这套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纯属扯蛋。既然人没说的,我舍出脸找子明父亲唠唠。”

    “大哥,你有所不知,子明爸是个官儿,门坎高,主动上门,就变成咱高攀求他。实际上呢,是子明死缠乱打追的依朵。”

    马凤山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常万福,好像不认识了:“怎么越活越糊涂了?什么高攀、谁追谁的,两个孩子感情好尽早成全,主动点就那么丢脸?”

    依朵发现马凤山真生气了,赶紧笑着说:“其实,我爸是虚张生势,听说周家反对,他才不同意,找理由给自己下台阶。每次子明他姐带孩子来我们家玩,他跑前跑后比谁都热心。”

    “子雯可是个明白人,一直劝子明带你去外地工作,远离父母。听她的话,不办什么有机公司,说不定孩子挺大了。”

    常万福一百个不服,永远有理。

    马凤山笑了:“说一千道一万,我看明白啦,问题出在在子明家,我去就对了。”

    依朵说:“您不用去,子明已经把结婚用的楼房买好,就等我一句话。我想公司刚刚步入正规,运行一段,心静了,先领证。老人心里不痛快,婚礼仪式就免啦。”

    依朵妈一听急了:“这可不行,没婚礼名不正言不顺。你爸不是爱挑刺吗?让他咬草根一边迷着去。我给你办!”

    “那是瞎扯,村里的红白喜事没少参加,随出去的份子我还等着往回收呢。”

    常万福胸脯一挺,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

    三、会亲家

    2018年5月,这一天是周日,按照双方家庭约定,中午12时在万豪国际酒店会亲家。

    男方周家作东,人自然要提前到场,父亲周家豪、姐姐周子雯、姐夫方彬、外甥女毛毛。毛毛9岁了,患有轻度自闭症,新雇的保姆二丫守在身边。

    母亲年前去世。父亲曾和母亲一道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近日态度大变,天天催促尽早完婚。周子明猜想父亲一定是动了找后老伴的念头,搞不好心怡目标都有了。

    周子明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停车场,时不时抬腕看表,神色有些焦急。

    周家豪坐在长条沙发正中,跷腿仰靠,手攥一把纸扇,表情严肃,偶尔抿一口茶。

    天气还没到热的时候,他的这把纸扇显得尤为刺眼。

    周子雯和方彬分别坐在两侧单人沙发上。

    周子雯侧身小声嘱咐:“老爸,我先提醒一句,一会儿依朵爸妈到了,别一脸的阶级斗争,装,也得把场圆下来。”

    周家豪却嗓门挺大:“你啥意思?一会儿衣服一会儿鞋,这会儿连表情都要求上了,拿我当演员哪!”

    说罢,他“叭”抖开纸扇,边搧边转向儿子高声说道:“子明啊打个电话,问问到哪儿了,说好的12点,这眼瞅半刻钟过去了。”

    周子明回头无奈一笑,说:“这个时间段堵车,您别急,我下去迎迎。”

    “胡说,大礼拜天堵什么车?”周家豪接下压低声音有意背着二丫说:“依我说这就是乡下人的毛病,明显加故意,表示他家姑娘金贵,我们周家在求娶,哼,耍小聪明。”

    走过的周子明听到父亲抱怨似乎早已习惯,折身问子雯:“姐,毛毛可能饿了,让服务员先上点吃的吧?”

    周子雯心疼弟弟,说:“甭管,你去楼下大厅候着,顺便打个电话。这么远的道,万一路上刮了碰了,别因小失大。”

    等周子明出去,周子雯又吩咐两名垂手而立的服务员到外面将门关严。

    她沉下脸斜睨父亲,说:“屋里没外人,爸,我还得说你一句,今天干啥来了,不是找茬挑事儿的时候呀。子明三十好几了,给点面子行不?你这边鼓敲了多少年累不累呀。”

    周家豪用纸扇敲打茶几,一脸不耐烦:“事实在这摆着怪我说嘛。”

    周子雯提高嗓音嚷道:“爸,您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故意装糊涂?”

    另一侧的方彬咳嗽一声,提醒周子雯:“跟爸说话要注意态度。”

    周子雯表情夸张地拍打胸口,连续作了几个深呼吸,走过来蹲到父亲前面,央求道:“咱俩讲好的,睁一眼闭一眼,顺顺当当把子明和依朵的婚事一办,您不就大功告成了嘛。”

    “谁不想顺顺当当的,儿女婚姻大事,初次见面,不说提前总应该按时来吧?这是不是最起码的尊重?”周家豪满心不快。

    周子雯继续劝说:“您说的完全在理。事已至此,这礼仪小节,跟你儿子人生的大事比起来熟重熟轻?多替子明想想,三十好几了,再因小失大,您可真成了周家无后的千古罪了。”

    周家豪嚅嗫狡辩:“老常家一直不积极,你妈又病了几年,责任不能扣我一个人的上。”

    周子雯说:“没人比我清楚,根子是在子明身上,非依朵不娶,又没造反的勇气,换了旁人早带上依朵跑南方找个工作,躲你们远远的,说不定孩子都上学了。”

    一听这话,周家豪彻底没电了,沉吟半响,又邀功地说道:“自从你妈走后,子明只字不提,依朵呢,一门心思忙她自己的公司。今天会亲家,若不是我天天催,天天逼,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

    周子雯笑了,“这不就对了嘛,在单位您是局长,把方向,看大局。在家也要同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概视而不见。”

    周家豪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乡下人,穷亲戚多,麻烦事多,依朵又要强,子明性子太软,没主见,操心的日子在后头呢。”

    周子雯站起回到坐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一愿打一个愿挨,您哪别闲吃萝卜淡操心,有精力多想想自己的晚年生活吧。”

    周家豪哼了一声,说:“你俩哪个也没少操心!”

    周子雯继续自己的话题:“您年底退休,今天把子明结婚的日子定下来,应该说完美人生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的主要问题,是退休后跟我、跟子明,任选任挑。想图清净,雇个保姆,或者干脆找个后老伴,游山玩水去。”

    “开什么玩笑,没大没小。”周家豪拿出长辈口吻大声喝斥,眼角却偷溜女儿的神情想探个究竟。

    周子雯喝了口茶,跷起二郎腿,语调拉长放慢:“听说最近社区的宋大妈常往咱家跑,是不是在推荐单身妇女干部啊?”

    周家豪连忙否认:“别瞎猜,老宋找我是为她们家老陈,退休在家闲不住,爱好摄影,一个人往外跑不放心,想拉我作个伴。你呀,把心放在你弟弟身上,婚姻大事,一定给我张罗好。”

    “那是必须的,我妈不在了,当姐的就是半个娘。”

    周家豪冷笑:“还半个娘呢,从小你就说一不二,都快成我娘了!”

    方彬立马补上一句:“同命相怜。”

    周子雯嗔怒道:“没你说话的地儿,添柴加火,还嫌不乱。”

    这时,服务员推开门:“客人到了。”

    话音未落,走廊里就传来常万福的嗓音:“马大哥先请。”

    接着马凤山的山东腔:“会亲家,你公母俩是主角,前边走。”

    二丫反应快,跳起跑向门口叫道:“常叔——”

    周子雯和方彬起身迎到门旁两侧。

    周家豪犹豫一下,欠了欠屁股没动。

    常家的人陆续进来,老少一共十二口,衣着与城里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多挂有水锈。

    周子明、依朵和三胖走在最后,谈论路遇“碰瓷”的事。

    周子雯张罗大家入坐。

    众人望向一副领导派头的周家豪侯着不敢造次。

    周子雯只好拉起父亲坐到正座,安排马凤山坐在右侧,请常万福和依朵妈坐在左侧。接下是依朵二姑、二姑父,二姨、二姨夫,剩下的均是平辈各自随意坐定。

    周子雯挥手喊服务员:“上菜,满酒。”

    服务员挺麻利,提前备好的凉菜用小车推进来,很快摆了一圈儿。

    热菜上了四盘之后,周子雯站起身:“喝酒之前,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爸,在市地震局工作,这位是北洼村马凤山书记,这位是依朵父亲、依朵妈,依朵的二姑、二姑父,二姨、二姨夫,依朵大姐雪朵、大姐夫国强,二姐艳红,二姐夫三胖,完活。爸,您开始吧。”

    周家豪感觉子雯就像为他一个人介绍,忽略了女婿,故作严肃:“子雯,方彬你没介绍,毛毛大小也是咱家人哪,二丫不用介绍了,人家是一个村的。日后一家人多了,这一碗水可要端平。”

    周子雯推了身边的方彬一把:“老爸挑我了,你自己来吧。

    方彬一笑:“都熟,多此一举,再介绍反倒生分了。”

    周家豪却认起真来,用纸扇指向方彬,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我女婿方彬,在市公安局预审科当科长;最小的这个是我外孙女,大名方宇昕,小名毛毛。”

    方彬瞅着岳父嘿嘿傻笑。

    周家豪不满意了:“介绍你得站起来,表示对依朵家人的尊重。”

    方彬只好起身向大家敬礼,以表歉意。

    常万福忍不住发话:“周大局长,你不了解情况,子雯不介绍,是小方和我这一撇的人非常熟,过去我俩是论哥们儿,因为依朵和子明才改的口。”

    周家豪一脸狐疑。

    常万福说:“看见没,领导不信,官一大还真就脱离群众。”他把脸转向毛毛:“毛毛啊,爷爷叫啥名?”

    毛毛眼中现出少见的笑意:“常万福。”

    常万福又问:“奶奶呢?”

    毛毛说:“常侯淑珍。”

    满桌哄笑。

    毛毛不笑。

    常万福不笑。他的意思很明显,想借机敲打一下官气十足的周家豪,心里说初次见面穷绷个啥。

    依朵妈推了常万福一把:“老不正经,瞎教孩子。”

    常万福一本正经地回答:“香港有范徐丽泰,北洼村有常侯淑珍,人家是名人,你也快。”

    大家继续笑。

    周家豪也笑,只是一脸尴尬,拼命搧扇掩饰。此时,他才发现满屋子里就他一个陌生人。笑声渐小,他却感觉越来越大,犹如跌进悲凉的梦里。

    马凤山看在眼里连忙起来打圆场:“老常,你这嘴就好跑偏,今天干啥来了?赶紧请周局提酒哇。要我说,会亲家酒,也算是喜酒,谁喝谁有福。”

    常万福注意到周家豪脸色不对,心里窃喜,起身抱拳:“开始这之前,我正式向周家道歉,来晚了,路上遇点小麻烦,抱歉、抱歉,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初次见面,周家豪感觉到这个未来的亲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可小视。他合上纸扇放到碗筷旁,举杯站起说道:“今天对我们周常两家来说,应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马书记亲自前来捧场见证,我非常高兴,也代表家人表示欢迎和感谢。两个孩子呢,恋爱的时间确实有点长,怪我们家长没当好,所以这第一杯酒,既祝愿他俩早日完婚,同时也请常家人多多担待。”

    周家豪说得认真,语调像领导讲话,又点出不合时宜的罪己词,大家不自觉地立起,气氛顿时有些严肃。

    周家豪放下杯让常万福接着提酒。

    常万福站起来,也很严肃:“我一个乡下老农,不会说也说不好,那就捞点实的吧。两个孩子熬到今天实属不易,按农村的说法,会亲家就是商量什么时候办、怎么办喜事的问题。所以呢,还得请周局长多多下指示,我们常家尽力配合。”

    接下是马凤山提,简单说了一句祝福的话。

    三杯酒下肚,周家豪和常万福便有了醉意。周家豪摇着纸扇;常万福干脆脱掉板身子的新外套。

    周家豪侧过脸盯着常万福,说:“老常啊,你把商量放在前头,后边又是指示又是配合的,整得滴水不漏,一看就不是一般战士啊。”

    常万福借酒劲小脖一梗:“我也是当过村委会会计的人,在乡下人眼里,我们家依朵那也是村里的高干子弟。”

    周家豪一乐,回身仰靠椅背,用力摇着纸扇,说:“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家子明高攀了?有意思,既然你都高干了,有啥要求就提吧。”

    常万福将坐椅往后挪了挪,盘上一条腿:“我老常头不差钱,不差事,更不想高攀谁。要求嘛,就一条,顺顺当当给两个孩的事办圆满。”

    周家豪问:“具体点,咋个圆满法?”

    “这话都听不懂还领导干部呢,很简单,孩子们满意,你满意,我满意。”

    周家豪说:“你这满嘴虚套嗑绕得人头疼。满意是个啥标准咱今天不论了,总之前三项我认为应该没啥问题,估计让你满意,不找后账有点难度。”

    常万福翻起白眼仁儿,有点不高兴:“你这话说得没意思,目的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好,他俩高兴,我有啥不满意的?”

    周家豪拿起纸扇指着常万福的酒杯,说道:“好,有这话我就放心啦,两孩子满意就达标了,你把这杯酒干掉。”

    常万福不服:“凭啥让我一个人干?”

    周家豪说:“开始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要自罚一杯。”

    常万福连连摇头:“酒桌上的话不算数。”

    周家豪拿纸扇用力敲打桌面,说:“大家看看,这老常刚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酒没喝多,人先耍起无赖。”

    桌上的人一直听他俩斗嘴,明显是一个不服一个,看来日后二人的好戏日少不了。

    这时,一个陌生人急匆匆走进包间,立在半路左右张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

    周家豪一脸惊诧,挥手叫了一声:“小关,找我吧?”

    接下他对桌上的人说:“我们局办公室关主任,这是又有了什么紧急会议通知了。”

    关主任走到周家豪身边低头耳语几句。

    周家豪皱眉说:“手机一直没响啊,怎么会联系不上呢?子明,把我包里的手机拿给我。”

    周子明在沙发上找到父亲的包,翻出手机一看,说道:“爸,你还真忘了开机。”

    “都得怪子雯,一早就折腾我,害得人家打了一午电话,满市里找人。”接过手机,周家豪点开,很快响起一联串未接来电提示。

    桌上的人放下碗筷,猜不出大礼拜天的会有什么紧急要务。看关主任那神秘的样子,不免让人联想会不会与地震有关?

    关主任又低头耳语。

    周家豪仔细听着,表情逐渐严肃、凝重、惊恐、愤怒,最后竟将手上的纸扇用力拍到桌面上,酒杯震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关主任直起上身,不再耳语:“省纪委的人在谈话室等您,要求马上过去。”

    周子明来到跟前,与关主任商量:“什么事这么急?可否等我们吃过饭再去?”

    关主任摇摇头,说:“什么事我不清楚,只说周局长一直不开机,让我无论如何找到本人,下午两点前务必赶到市纪委谈话室。对了,还要求一名直系亲属陪同。”

    “爸,耽误不得,按要求准时到。”方彬说。

    “我陪爸您去。”周子明说着,拿起父亲的包,接过手机。

    关主任提醒周子明:“周总,需要你带上身份证。”

    周子明点点头:“在衣兜里。”

    他转向方彬:“姐夫,这里就拜托你啦。”

    方彬搂了一下周子明的肩膀:“嘱咐爸,要冷静。”

    周子明去扶父亲,被周家豪一把推开,忘了桌上的纸扇,一个人铁青着脸走出去。

    周子雯带着哭韵叫了一声:“爸。”

    众人不知所措地望着子明和关主任走出包间。

    方彬问:“常叔,咱们上主食吧?”

    常万福说:“这还吃啥,出事了,赶紧找熟人吧。”

    依朵过来给毛毛拢了一下头发,说:“子雯姐,这两天家里肯定忙乱,让二丫带毛毛去我爸那呆上一段时间吧。”

    周子雯摇摇头,一脸的愁云,说:“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真是让人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