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动了谁的奶酪
为了会亲家，昨晚常万福打发三胖进城特意租了一辆福特商务。
来的时候，除了雪朵和艳红坐依朵开的双排座皮卡，其他人均坐的是三胖驾驶的商务。离开万豪国际酒店时，常万福却拉上依朵妈上了依朵的皮卡。
省纪委找周家豪谈话，亲家宴半途而废，一句正事没谈，草草收埸。这令常万福颜面扫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人。
车行驶了一段，他才回头撇一眼，见雪朵、艳红、依朵妈哭丧个脸，闷头不语，赌气冒出一句：“天塌不下来，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人可满大街。”
开车的依朵瞪了父亲一眼，说：“想多了吧？事儿还没弄清妄下结论！”
常万福长叹一声：“唉，尽是想不到的事，路好不容易通了，桥又断了。”
“没啥可担心的，子明他爸不会有多大事。”依朵说。
“这话可不好说，这两年电视上当官的可没少抓，跟刨地瓜似的，一揪一串，连土带泥，哪个事儿都不小。”常万福说着，脸转向车窗外面。
依朵说：“一个地震局长，八百年也不震一回，他能腐败到哪儿？您那，别胡思乱想，静心等子明电话。”
依朵妈在车座底下扯了一下常万福的衣角：“瞎搅合啥，人家的事咱又不清楚。”
“不清楚你怕个啥？下楼脚都不会迈了，多亏有雪朵、艳红扶着你。”常万福正了正新上衣的衣襟，说：“从这一点看，我还真佩服老姑娘，面不改色心不跳。”
依朵“扑哧”一笑：“爸，您就别讽刺我啦，走一步看一步，过两天我和子明先把证领了，免得大家多想。”
常万福上下瞅着依朵，说：“看来你是真铁了心。也好，儿大不由娘，哪天办证这事得让我慢慢琢磨，找个明白人算算生辰八字，尤其是子明，确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属象太差。”
“得，赶快打住，什么十羊九不全，女大一不是妻的，听了就心烦。”
“烦也不行，办证前必须把子明几点几分生的时间给我。”常万福戳着手掌心，说：“就说今天吧，来的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天天跑的道，平时啥事没有，今天却遇上个碰瓷的，破了财还没免灾，有些东西不信不行啊。”
依朵妈忍不住怼道：“就显你聪明，啥都早知道！按你说的，咱们不来，躺在炕上呆着，子明他爸就没事了？一天到晚瞎琢磨，竟整那些没用的。”
“这话让你说的，一家之主那么好当？啥事儿不得想到前面，这么多年，我这心操得碎成渣儿啦。”常万福边说边作出一脸苦相。
“你还腆脸说呢，依朵的事，当初你横扒竖挡，没搅和成，反倒耽搁了俩个孩子。这下可好，子明爸出事了，又不知拖到猴年马月。”
常万福狡辩道：“你不也是担心依朵到周家受委屈嘛。要我说，还真没猜错，你看那周大局长小谱摆的，举个破扇子呱叽呱叽穷搧，终于搧出事了。”
雪朵和艳红几乎同时嚷起来：“妈、爸，别说啦，依朵开车呢。”
常万福只好又将脸转向车窗外面，心里闹腾憋不住，自言自语：“全村都知道今天咱家会亲家，中间出了这挡子事，二丫她妈那张破嘴瞒不住，两天就得传出花来，有些人牙得笑掉地上。”
北洼村在城边，前几年规划进开发区，距离市中心五十华里。宽阔的主路往北下道，再走个十分八分水泥乡路就到了。
一直行驶在前面的三胖，将福特商务停在村口路边。
马凤山先下车走过来同常万福告别。
常万福将半身探出车窗，挥手说：“马大哥，让三胖送到家呀。”
马凤山说：“几步道，正好活动活动。”
常万福满脸不好意地说：“酒没喝好，饭没吃上，你说这事儿整的，过两天兄弟补上。”
“嗨，都是自家人，你呀别往心里去，赶上这个形势，当官的谁也保不齐哪天进去，很正常。”马凤山说。
常万福连忙摆手不让往下说。
等马凤山背手走远，常万福喊三胖让车上的人下来，说有话要讲。
众人陆续聚拢过来，常万福发现少两个人，就问：“春梅两口子呢？”
三胖说：“我二姑和二姑父没上车，从酒店里出来说是上街买东西。”
“还有心上街买东西？让我咋说好呢，真是屁眼子大把心拉出去了。”
依朵二姨插上一句：“你妹子是心大的人吗？明摆是粘腥怕臭躲了。”
常万福似乎有点怕这个小姨子，没敢搭茬儿，跟三胖说：“赶紧把租的车退了，省点是点。其余的人先去我家，开个会。”
“大姐夫，省点精力吧，你那点心思谁不明白，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对吧？”
常万福说：“没错，若是从自家人嘴里传出去，我常某人可翻脸不认人！”
依朵二姨撇撇嘴：“睁开你那小眼睛瞧瞧，这里谁能说？该开会的跑了，拿好人撒气，有病啊。”
常万福眨巴眨巴眼睛，一挥手：“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雪朵下车，和国强回自己家去了。
艳红问三胖。
三胖说：“还有一堆事呢。”
艳红便紧走几步追上依朵二姨和二姨夫。
三胖说：“租车按天算，半个点也是那些钱，莫不如明早送货一道还，免得多跑一趟。”
常万福想了想，说：“这还有小半天呢，既然钱掏了，咱就不能让它闲着，看工地上有啥活没。”
三胖用脚踢了踢商务车的后胎：“这车太费油，越动越赔。”
“城里人就是算计得透。赶紧停家，放院里，千万别让哪家熊孩子刮了，车主又得讹上一大口。”
三胖转身去开车，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一接惊叫起来：“啥，电给停了？
常万福问：“你这一惊一炸的，哪儿停电了？”
三胖举着手机说：“供电所把公司基地的电给停了，工地林师傅来的电话。”
常万福一听肺气炸了，骂道：“反天了呢，王八犊子们，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依朵奇怪地说：“开工前批了供电手续，不应该呀。”
“有人搞鬼呗。”常万福一边催依朵妈赶紧下车，一边安慰依朵：“咱爷俩过去问问情况，明天我找供电所去。”
三胖载着依朵妈回村停车。
依朵和常万福顺道驱车绕过村东，进了村北一条坑坑洼洼土路。
距离村北不远红砖墙围起的大院，门垛刚刚砌好，两扇大铁门还斜靠一侧的墙壁上。入口路边立着一个简单的木牌标识，上面写着“朵朵有机食材公司基地”。
院内东边几块标准的稻田，南面是一个养鱼溏，溏边一棵百年古榆，树蓬硕大，颇有些仙气。中间一大片空地，西北两侧堆满沙石水泥等建筑材料，手脚架坐北朝南，里面的墙砌了一米多高，一看便知正在盖房子。
搅拌机旁坐靠十几名工人正在闲聊，有的喝茶，有的抽烟。
依朵车未稳，常万福就从另一侧跳下来，急不可待地问：“停多长时间了？傻等可不行，月底就到雨季啦。”
工头林师傅从看料的工棚出来：“人刚走，把电闸拆下没收了。没电急也没用。”
依朵问：“林师傅，开工前供电所批了，这又是为啥？”
“说村里人去供电所告状，咱的搅拌机一响，全村电压不稳。”
常万福说：“纯他妈放屁，村里盖房子搅拌机没少用，也没见停过谁家的电，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说的挺客气，让咱们等更换变压器，逗人玩笑呢。这类事我见多了，不是供电所卡油，就村里整事。”
依朵沉吟一下说：“这样吧，林师傅，歇两天，工资算我的。人，千万不能去别的工地，眼下春耕，人难雇啊。”
林师傅应道：“放心吧，一周之内没问题，时间长了就由不得我啦。”
这时三胖骑电动车赶来，问明情况，将林师傅拉到一边：“来的人姓啥？”
林师傅说没敢问，担心搞僵了，协调起来更困难。
常万福来了脾气：“一个电闸几个钱，买一个换上，明天接着干。我天天在这守着，看谁再敢动动试试，我讹不死他！”
依朵苦笑一下，说：“别听我爸瞎说，林师傅就这样，歇两天，回头等我电话。”
她拉着父亲回到车旁，将车钥匙递给三胖：“二姐夫，把电动车给我留下，你拉爸回家歇着。我转转就回家。”
常万福担心地看着依朵说：“老姑娘，千万别上火，爸想办法解决就是啦。回家吧，让你妈做些你爱吃的。”
“我想一个人静静。”
依朵说完，一个人进了正盖着的房框子里。
林师傅和工人们走了，工地上只留下一个看料的老头，守在工棚里打磕睡。
依朵看似查看工程进展，实际心不在焉。她走出手脚架，来到已经建好的一片猪舍区，望了一阵夕阳下远处的田野沙丘，最后走到鱼溏边坐下，孤伶伶地看着水面上随风骤起的涟漪。她取出手机，看着按键，犹豫不决，后来只好打开微信留言：“子明，周叔还好吗？”
来的时候，除了雪朵和艳红坐依朵开的双排座皮卡，其他人均坐的是三胖驾驶的商务。离开万豪国际酒店时，常万福却拉上依朵妈上了依朵的皮卡。
省纪委找周家豪谈话，亲家宴半途而废，一句正事没谈，草草收埸。这令常万福颜面扫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耷拉着眼皮不敢看人。
车行驶了一段，他才回头撇一眼，见雪朵、艳红、依朵妈哭丧个脸，闷头不语，赌气冒出一句：“天塌不下来，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人可满大街。”
开车的依朵瞪了父亲一眼，说：“想多了吧？事儿还没弄清妄下结论！”
常万福长叹一声：“唉，尽是想不到的事，路好不容易通了，桥又断了。”
“没啥可担心的，子明他爸不会有多大事。”依朵说。
“这话可不好说，这两年电视上当官的可没少抓，跟刨地瓜似的，一揪一串，连土带泥，哪个事儿都不小。”常万福说着，脸转向车窗外面。
依朵说：“一个地震局长，八百年也不震一回，他能腐败到哪儿？您那，别胡思乱想，静心等子明电话。”
依朵妈在车座底下扯了一下常万福的衣角：“瞎搅合啥，人家的事咱又不清楚。”
“不清楚你怕个啥？下楼脚都不会迈了，多亏有雪朵、艳红扶着你。”常万福正了正新上衣的衣襟，说：“从这一点看，我还真佩服老姑娘，面不改色心不跳。”
依朵“扑哧”一笑：“爸，您就别讽刺我啦，走一步看一步，过两天我和子明先把证领了，免得大家多想。”
常万福上下瞅着依朵，说：“看来你是真铁了心。也好，儿大不由娘，哪天办证这事得让我慢慢琢磨，找个明白人算算生辰八字，尤其是子明，确实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属象太差。”
“得，赶快打住，什么十羊九不全，女大一不是妻的，听了就心烦。”
“烦也不行，办证前必须把子明几点几分生的时间给我。”常万福戳着手掌心，说：“就说今天吧，来的路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天天跑的道，平时啥事没有，今天却遇上个碰瓷的，破了财还没免灾，有些东西不信不行啊。”
依朵妈忍不住怼道：“就显你聪明，啥都早知道！按你说的，咱们不来，躺在炕上呆着，子明他爸就没事了？一天到晚瞎琢磨，竟整那些没用的。”
“这话让你说的，一家之主那么好当？啥事儿不得想到前面，这么多年，我这心操得碎成渣儿啦。”常万福边说边作出一脸苦相。
“你还腆脸说呢，依朵的事，当初你横扒竖挡，没搅和成，反倒耽搁了俩个孩子。这下可好，子明爸出事了，又不知拖到猴年马月。”
常万福狡辩道：“你不也是担心依朵到周家受委屈嘛。要我说，还真没猜错，你看那周大局长小谱摆的，举个破扇子呱叽呱叽穷搧，终于搧出事了。”
雪朵和艳红几乎同时嚷起来：“妈、爸，别说啦，依朵开车呢。”
常万福只好又将脸转向车窗外面，心里闹腾憋不住，自言自语：“全村都知道今天咱家会亲家，中间出了这挡子事，二丫她妈那张破嘴瞒不住，两天就得传出花来，有些人牙得笑掉地上。”
北洼村在城边，前几年规划进开发区，距离市中心五十华里。宽阔的主路往北下道，再走个十分八分水泥乡路就到了。
一直行驶在前面的三胖，将福特商务停在村口路边。
马凤山先下车走过来同常万福告别。
常万福将半身探出车窗，挥手说：“马大哥，让三胖送到家呀。”
马凤山说：“几步道，正好活动活动。”
常万福满脸不好意地说：“酒没喝好，饭没吃上，你说这事儿整的，过两天兄弟补上。”
“嗨，都是自家人，你呀别往心里去，赶上这个形势，当官的谁也保不齐哪天进去，很正常。”马凤山说。
常万福连忙摆手不让往下说。
等马凤山背手走远，常万福喊三胖让车上的人下来，说有话要讲。
众人陆续聚拢过来，常万福发现少两个人，就问：“春梅两口子呢？”
三胖说：“我二姑和二姑父没上车，从酒店里出来说是上街买东西。”
“还有心上街买东西？让我咋说好呢，真是屁眼子大把心拉出去了。”
依朵二姨插上一句：“你妹子是心大的人吗？明摆是粘腥怕臭躲了。”
常万福似乎有点怕这个小姨子，没敢搭茬儿，跟三胖说：“赶紧把租的车退了，省点是点。其余的人先去我家，开个会。”
“大姐夫，省点精力吧，你那点心思谁不明白，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对吧？”
常万福说：“没错，若是从自家人嘴里传出去，我常某人可翻脸不认人！”
依朵二姨撇撇嘴：“睁开你那小眼睛瞧瞧，这里谁能说？该开会的跑了，拿好人撒气，有病啊。”
常万福眨巴眨巴眼睛，一挥手：“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雪朵下车，和国强回自己家去了。
艳红问三胖。
三胖说：“还有一堆事呢。”
艳红便紧走几步追上依朵二姨和二姨夫。
三胖说：“租车按天算，半个点也是那些钱，莫不如明早送货一道还，免得多跑一趟。”
常万福想了想，说：“这还有小半天呢，既然钱掏了，咱就不能让它闲着，看工地上有啥活没。”
三胖用脚踢了踢商务车的后胎：“这车太费油，越动越赔。”
“城里人就是算计得透。赶紧停家，放院里，千万别让哪家熊孩子刮了，车主又得讹上一大口。”
三胖转身去开车，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一接惊叫起来：“啥，电给停了？
常万福问：“你这一惊一炸的，哪儿停电了？”
三胖举着手机说：“供电所把公司基地的电给停了，工地林师傅来的电话。”
常万福一听肺气炸了，骂道：“反天了呢，王八犊子们，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依朵奇怪地说：“开工前批了供电手续，不应该呀。”
“有人搞鬼呗。”常万福一边催依朵妈赶紧下车，一边安慰依朵：“咱爷俩过去问问情况，明天我找供电所去。”
三胖载着依朵妈回村停车。
依朵和常万福顺道驱车绕过村东，进了村北一条坑坑洼洼土路。
距离村北不远红砖墙围起的大院，门垛刚刚砌好，两扇大铁门还斜靠一侧的墙壁上。入口路边立着一个简单的木牌标识，上面写着“朵朵有机食材公司基地”。
院内东边几块标准的稻田，南面是一个养鱼溏，溏边一棵百年古榆，树蓬硕大，颇有些仙气。中间一大片空地，西北两侧堆满沙石水泥等建筑材料，手脚架坐北朝南，里面的墙砌了一米多高，一看便知正在盖房子。
搅拌机旁坐靠十几名工人正在闲聊，有的喝茶，有的抽烟。
依朵车未稳，常万福就从另一侧跳下来，急不可待地问：“停多长时间了？傻等可不行，月底就到雨季啦。”
工头林师傅从看料的工棚出来：“人刚走，把电闸拆下没收了。没电急也没用。”
依朵问：“林师傅，开工前供电所批了，这又是为啥？”
“说村里人去供电所告状，咱的搅拌机一响，全村电压不稳。”
常万福说：“纯他妈放屁，村里盖房子搅拌机没少用，也没见停过谁家的电，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说的挺客气，让咱们等更换变压器，逗人玩笑呢。这类事我见多了，不是供电所卡油，就村里整事。”
依朵沉吟一下说：“这样吧，林师傅，歇两天，工资算我的。人，千万不能去别的工地，眼下春耕，人难雇啊。”
林师傅应道：“放心吧，一周之内没问题，时间长了就由不得我啦。”
这时三胖骑电动车赶来，问明情况，将林师傅拉到一边：“来的人姓啥？”
林师傅说没敢问，担心搞僵了，协调起来更困难。
常万福来了脾气：“一个电闸几个钱，买一个换上，明天接着干。我天天在这守着，看谁再敢动动试试，我讹不死他！”
依朵苦笑一下，说：“别听我爸瞎说，林师傅就这样，歇两天，回头等我电话。”
她拉着父亲回到车旁，将车钥匙递给三胖：“二姐夫，把电动车给我留下，你拉爸回家歇着。我转转就回家。”
常万福担心地看着依朵说：“老姑娘，千万别上火，爸想办法解决就是啦。回家吧，让你妈做些你爱吃的。”
“我想一个人静静。”
依朵说完，一个人进了正盖着的房框子里。
林师傅和工人们走了，工地上只留下一个看料的老头，守在工棚里打磕睡。
依朵看似查看工程进展，实际心不在焉。她走出手脚架，来到已经建好的一片猪舍区，望了一阵夕阳下远处的田野沙丘，最后走到鱼溏边坐下，孤伶伶地看着水面上随风骤起的涟漪。她取出手机，看着按键，犹豫不决，后来只好打开微信留言：“子明，周叔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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