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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黄道吉日

    按常万福选定的黄道吉日,依朵公司的种养植基地今天正式运营。

    基地大门上的横匾,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里面的字迹,两端垂下两条长绳随风飘荡。

    院内三胖吆喝着几个青壮小伙平整空地。

    雪朵和几个姑娘说说笑笑擦拭玻璃。

    新建的一排BJ平房走廊里,常万福手提两条大鲤鱼,身后依朵妈端着满满一笸簕沁麻菜,前面不远的厨房里传出咚咚剁馅声。

    常万福颇为欣赏地看着左右雪白的墙壁,用手指摸了摸,咂着嘴夸:“摸着跟小孩手似的,看着也舒服,比咱家里刮的白水泥强多啦。”

    依朵妈说:“不要碰,就你那黑手党,摸出印子了。”

    常万福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然后颇为自得地说:“别小瞧这黑手,抓钱的命,没它依朵上不了大学。”

    二人来到厨房门口。

    艳红坐在小马扎上,地上铺一张报纸,报纸上一堆豆角一堆韭菜,正细心摘菜。

    依朵二姨在自来水池边洗黄瓜。

    依朵二姨夫正剁肉馅。他的装束相当正规,崭新的无沿白帽、口罩、白大褂、蓝围裙,冷眼一看不知道是谁。

    常万福凑过去上下打量,故意问道:“啥时候从城里请来一个大厨呢?”

    依朵二姨夫刀的节奏不变,也不抬头,口罩捂出重重的鼻音:“三胖从依朵专卖店带回来的,说中午有贵客。没穿过,冷丁一下捌扭死了。”

    常万福发现白褂胸前印有一行小蓝字:朵朵有机食材。他伸手扯了扯,说:“叫啥屈,这行头一穿多带劲,看着就有食欲。”

    “咋的,大姐夫今天高兴,还想吃人?”

    依朵二姨夫停下手里的刀,开玩笑道:“你换上试试。”

    “未偿不可。”常万福举起鲤鱼,说:“让我说,菜的关键在食材上,怎么整熟还是次要的。”

    依朵二姨接过鲤鱼,翻了一眼,说:“别说风凉话,吹牛谁都会。你来吧,我们全家给你打下手”

    “这话说的,老妹夫煎抄烹炸是咱村顶尖高手,若论炖菜还真不一定干过我。”

    依朵二姨哼了一声,说:“你呀,喂猪的手艺,狗都不吃。”

    依朵二姨将鱼放到盆里,拿起条刀刮鳞。

    艳红闻到腥味抬头一看,捂嘴跑去门外走廊干呕起来。

    依朵妈赶紧跟了出去。

    常万福瞅着门外,叹口气,说:“不是我说你俩,孩子有身孕咋还叫来干活?人手不够喊春梅过来呀。”

    依朵二姨说:“你那妹子又进城啦,好像发了大财,最近说话的口气都变了。”

    “就秦来财好吃懒作的熊样,只配给老朱家把个大门,哼,说他发财,鬼都不信。依朵妈,你留下,让艳红回家歇着。”

    依朵妈却扶着艳红进来。

    “没事,挺一会儿就过去了。”说着,艳红坐回马扎,继续摘菜。

    常万福有点急,冲依朵妈嚷道:“老侯,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厨房里味大,

    忍心看着孩子遭罪?”

    依朵二姨与姨夫相视一笑,装作没听见继续干手里的活。

    “听话,艳红,今天有客人来,咱不惹老常头。”

    依朵妈连拉带哄与艳红一块出去了。

    常万福回头看了一眼依朵二姨和二姨夫,丢下一句:“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便跟了出去。

    依朵妈和艳红来到平房门外。

    “回家一个人也闷,不如在这院里溜达,多活动活动将来生产少遭罪。”依朵妈说。

    常万福过来,将一张百元票㩙进艳红衣袋:“嘴里没味,想吃啥买去。”

    艳红把钱退了回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兜里有。”便朝擦玻璃的雪朵那边走过去。

    看着艳红背影,依朵妈小声丢下一句:“活该,让你犯溅。”回厨房帮忙去了。

    常万福发现艳红到了雪朵那里即刻有说有笑,还蹲在地上帮着投洗抹布,心里非常失落。

    马凤山来到基地,见常万福一个人发怔,老眼泛着泪花盯着艳红和雪朵,心里即刻明白七八分,拍了拍肩膀,说道:“老常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心里咋还放不下呢?”

    “大哥,说心里话,我一直感觉对不住艳红这孩子。”

    马凤山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是一心想要个儿子,二妹夫家又多年没有孩子,把艳红过继过去两全齐美嘛。再说当年艳红还不满周岁,她知道个啥。”

    常万福摇晃着脑袋,伤感地说:“理是这么个理,事也是这么个事。可这艳红长大后,跟谁都有说有笑,一见我们老俩口半句话都懒得说。”

    “心里有点小疙瘩正常,等她自己有了小孩说不定就理解你们啦。你看现在多好,三胖倒插门,你多了个儿子,这两孩子算起来有六个爹妈疼,哪亏着了?你呀,别瞎琢磨,走,带我到里面瞧瞧,怎么的我也是股东啊。”

    马凤山拉着常万福进了平房。

    在平房走廊里,常万福从东端逐一推开房门介绍:“这大屋是餐厅,这个是厨房,这两间是卧室,按宾馆标间配的,这两间是办公室,顶头和餐厅一样,依朵说开股东大会用。这间是监控室。”

    监控室的门敞开着,二人便走到里面。

    室内没有窗户。东墙上并排挂四个40英寸彩电,下面是半圆形工作台,两端各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一个年轻人坐在旋转椅上,一边左右转动调试,一边举着手机喊:“16号摄像头向下30度;29号向左45度。”

    马凤山问:“这是作啥?”

    常万福解释:“依朵说了,整个基地24小时全程监控,没死角、没盲区,好像专门盯防我撒化肥,上农药。这家伙,没用的钱可花海啦。”

    马凤山笑了,说:“老常,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心眼活得确实让人操心。不过,依朵不是为了防你,人家有文化,不像咱们除了看天就是瞅地,这多好,从下种子开始就全程跟踪记录,现代化,像干大事的样子。”

    基地院外乡道上,一前一后驶来两辆小汽车。

    头一辆是依朵开的皮卡,身旁坐着刘洋,后排坐的是与刘洋同批招聘的三个大学生。

    后面跟着的是黑色上海大众,开车的一位瘦弱书生,四十多岁,戴无框眼镜,车里另坐着两个女学生。

    到了院门口,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刘洋说:“依总,稍停片刻。”

    刘洋跳下车,又攀上后货厢,扔下两件纸箱,拍拍车棚:“完事,继续。”

    依朵边开车进院边问:“刘洋搞什么鬼?”

    身后的小柯说:“他弄了两箱鞭炮烟花,说中午有个揭匾仪式。”

    依朵笑了:“我说牌匾怎么用红绸子裹上了呢。这荒天野地,外人一个没请,就咱自家几个人还搞仪式?”

    小柯说:“刘洋说了,11点58分揭匾准时开始,杨光主持,胡天负责彩纸炮,我手机拍照录象。”

    “哦,这么复朵,还挺认真,刘洋负责什么?”

    杨光说:“刘导负责吃。人家是有功之人,让文联主席找名家亲笔题写牌匾,一分钱没花,老牛啦。”

    胡天补了一句:“有资本就牛呗,听说他专炒大老板的鱿鱼。”

    依朵点点头,说:“没错呀,刘洋确实是见过市面,有些套路还挺深呢。”

    看见有车进院,三胖跑到平房里叫出常万福和马凤山。

    依朵下车,迎向跟在后面的那辆上海大众。

    三胖、常万福和马凤山迈步跟了过来。

    车上的人一下来,依朵便给父亲和马凤山介绍:“这位是农大的徐亚挺教授,咱们公司特聘的水产专家,这二位是徐教授的学生。”

    常万福连忙上前说:“欢迎、欢迎,徐专家辛苦了,屋里请。”

    徐教授没动,面无表情,对依朵说:“先采集土壤和水质样本吧。”

    他吩咐两个学生去车上取容器。

    依朵说:“您去里边休息,我派人带学生取样。”

    徐教授连连摆手:“这可不行,分点搞不好,数据不准。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三胖说:“我带徐教授过去,田里的情况我最熟。”

    刘洋挤过来小声嘱咐三胖:“把握好时间。”

    “明白。”

    众人先来到监控室,墙壁上四台彩电分割成八块画面,其中一块正在示视三胖和徐教授、两个女学生坐在稻田边换雨靴。

    坐在半圆工作台调试的青年转回身,问:“常总,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如果没问题我们就交接了。”

    依朵说:“小柯、杨光,你俩负责监控,把范工的电话留下,随时请教。”

    小柯和杨光应了一声,边调换画面,边与范工互存手机号码。看出来二人对操作监控很熟练,末了特意将那两个女学生脸部特写定格在显视屏上。

    刘洋怼了一句:“你俩没见过美女呀?出手就色!”

    胡天跟了一句:“癞蛤瘼打立正,提前露一小手呗。”

    依朵忽然想起忘了介绍:“爸、马大伯,这四位是咱们公司新招的员工,刘洋、小柯、杨光、胡天,都是大学毕业,各有所长。”

    常万福眯眼打量没吭声。

    马凤山说:“好,都是人才,又年轻,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指着你们出菜呢。”

    依朵说:“基地种养植技术方面的问题由胡天负责;刘洋负责产品营销,兼管公司总体调度。走,看看你们吃住的地方,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老爸提。”

    大家跟着依朵去厨房、宿舍、办公室观看。

    走廊里,常万福悄悄扯了一下依朵衣角,示意有话要出去说。

    来到平房门外,常万福表情十分认真地讲:“你这一下整来这么多人,管这个,负责那个的,爸老了,脑袋落伍,回家也没啥,反正闲不着,有蜂有猪,再不济干我的老本行捣腾山货。可三胖不一样啊,那是咱家的功臣,特别近二年一直为你跑前忙后的,你总该有个说法吧。”

    依朵扑哧一笑:“爸,你说啥呢,想得太多了吧?基地这块全靠您爷俩给我掌舵呢。”

    “捞干的说,到底是我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我的?”

    “当然听您的啦,一个我爸,一个我二姐夫,你以为这帮孩子傻呀。不过,有些问题还要虚心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您的心思我明白,总觉得咱家亏欠二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常万福终于眉开眼笑,说:“有这话我心就踏实了。老姑娘,不是爸夸你,这大学没白念,想的可比你爸远,比你爸周全。”

    “把手机给我。”

    常万福递过自己的手机。

    依朵下载监控APP,麻利地输入户名、密码,点开:“爸,看到没有,这里是稻田、菜地、鸡、猪散养林地、母猪繁育室和子猪圈。24小时随便查看,记住这个图标点开。”

    常万福很惊奇:“照你这么说,往炕头一坐,啥也跑不了?”

    “必须的,您别小看现在的大学生,脑袋比我灵活,这还是他们出的主意呢。”

    正说着,三胖和徐教授四人采集样本回来。

    依朵请徐教授他们进屋休息,叫住三胖,要过手机正想教他如何使用监控,却发现手机屏上已经有了APP图标。

    三胖说:“昨天刘洋来包大门上的那个牌匾,让范工亲手教的我,夜里鼓捣了几遍,估计比你熟练。”

    依朵说:“爸,听见没,已经有人开始给您的跟屁虫溜须了,还担心个啥!”

    三胖说:“刘洋这小伙子机灵,脑瓜够用,揭牌匾这事他不提,咱们谁都没想到。”

    依朵说:“年轻爱热闹可以理解。至于揭匾可有可无,又没外人,给谁看。”

    常万福却说:“依我看这事办得明白,没外人,咱自己也得图个吉利。三胖,赶紧整两挂鞭。”

    “有,进门刘洋就扔下两大纸箱,正经得放一阵呢。”

    常万福高兴地抹了一把嘴:“对我路子,还真不能小看这帮孩子。”

    刘洋从平房里出来,小声跟随依朵请示:“常总,到时间了,饭前咱们有个小小的、非常简单仪式。”

    依朵故作不知:“什么仪式?我怎么不知道。”

    “先斩后奏,掀帘揭匾,耽误不了几分钟。不为别的,有个过程拍些资料,日后企业推广、产品介绍缺不了。”

    “你负责营销,自然就得听你安排啦。”

    众人陆续来到基地大门口。

    小柯、杨光、胡天在门前空地上摆放鞭炮烟花。

    刘洋安排众人站位。

    此时,周子明驱车赶到。

    依朵好生奇怪:“你怎么来了?不好好上班凑什么热闹。”

    周子明笑呵呵地说:“刘洋一早就打电话,通知我务必11点半前到位,说一个伟大的公司、重要的历史时刻需要见证,否则我会遗憾终生。”

    依朵脸上难掩喜悦:“得,打住,油腔滑调。”

    按照刘洋的安排揭匾人一端常万福、马凤山;另一端是徐教授和三胖,依朵和周子明立在大门下中央。

    杨光手拿一张白纸做出主持人的样子。

    胡天手举长筒彩纸炮守在旁边。

    刘洋喊道:“各就各位,倒计时开始,五、四、三、二、一。

    鞭炮烟花齐鸣,耀眼的彩纸条喷向空中,红绸缓缓落下,露出一排苍劲的大字:朵朵有机食材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