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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老斗法

    常家西屋。

    炕桌旁,常万福放下碗筷,往北墙上一靠,低头摆弄起手机。

    依朵妈收拾桌上的剩饭剩菜,去过堂厨房涮过碗筷,回来见常万福还没动窝,问道:“这咋还跟手机摽上劲了?”

    “神了,你快过来瞧瞧。”

    依朵妈爬上炕。

    常万福举起手机,一边滑拨屏幕,一边说:“这是依朵基地的大门、养猪埸、养蟹的稻田----”

    依朵妈很惊奇:“哎呀妈呀,这黑灯瞎火的,咋进的手机呢?”

    常万福摇头晃脑哼起二人转小调:“这叫家中炕头坐,千里察敌情。”

    “瞧你嘚瑟的,隔好几里地看,肯定费钱。”

    一句话提醒了常万福,立刻关掉监控APP,埋怨起来:“早说呀,依朵提醒过费流量,一分钟八九毛呢,这扯不扯,五块钱没了。”

    “花点钱就像剜你肉,刚才那副臭美的德行咋不说呢?”

    常万福眨巴眨巴眼晴,说:“也对,五块钱享受,没白瞎。”

    依朵妈说:“中午我看子明挺高兴,跟依朵有说有笑,估计他爸是没什么事。”

    常万福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吃饭的时候,我特意拿话套了套,听子明的意思是受他人牵连,本人啥事没有。只是老周这人肚量太小,感觉丢了大脸,有点憋气,在家装病呢。”

    “可惜把两个孩子的事又给耽误了。”

    依朵妈这么一提,把常万福的心病又勾了出来。他摸着下巴颏不吭声,半响,忽然说道:“装病、装死,不该装傻呀。男人多大岁数照样可以找个小姑娘,女的一大就可难嫁了,不行,我得找他去。”

    依朵妈说:“女方主动上门求娶,这事传出去也是丢人陷眼。”

    “顾不了那么多了,依朵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再拖。明天我就去找姓周的,快刀斩乱麻,尽早完婚。”

    依朵妈撇撇嘴:“依朵的脾气,你管得了吗?”

    “分啥事,婚姻大事不能总由着她胡来!”

    通往城区的大道上无车无人,只有三胖驾驶的封闭货车迎着晨光前行。

    常万福坐在副驾驭座上,一言不发,心事重重。

    三胖问:“依朵知道吗?”

    常万福说:“这话问的,她若知道能让我去嘛。”

    “这不太好吧,人俩的事老人参合过多容易引起误会。”

    “误会啥?这不是让他俩逼的没招了吗?亲家会了一半,正事没谈,又拖这么长时间避口不提,跟啥事没发生似的。”

    “是这么个理,那天耽误了,事后应该给个说法。”

    “我舍老脸去找周家,不是咱依朵嫁不出去,讨个明确说法,这糊涂庙糊涂神儿的谁受得了?!”

    半天,三胖又说:“城里的一个小区就上千户,您没有周家电话,又不能问子明和依朵,怎么找哇,一想就头痛。”

    常万福话里带气:“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我今天就跟老周头扛上了,钻地底下也把他抠出来。”

    在市区街边的一个共公汽车站点,常万福下车,回身嘱咐:“卸了货抓紧回去,基地那新手头一天,好多事你得拿主意。”

    三胖在车里大声说道:“放心吧,完事打电话,我好接您。”

    “甭管我,记着千万不能让依朵知道。”

    常万福看着三胖车开远,穿过街道来到对面,向一名清洁工问路。

    清洁工朝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时间尚早,常万福沿着街旁人行道不紧不慢走着,遇上十字路口,他便停下脚拦个路人打听泰安小区的位置。

    终于找到泰安小区南门,进出人稀少,两个把门的保安正在认真清扫大门前的路面。

    常万福观察一会儿,紧赶几步跟随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身后走进小区。

    来到小区里,常万福看着近百栋齐刷刷、一个模式的高楼,七扭八拐的小路,东一片西一条的绿化带,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晨练的年轻人,戴顶花瓣头盔、脸裹绿纱巾、贴身束装,看着像个女的,常万福顺嘴问道:“姑娘,求你问个事儿。”

    年轻人双腿撑地,一拉脸上的纱巾:“大叔你啥眼神呀,明明一个爷们儿咋成了姑娘呢?啥事快说。”

    常万福讪笑:“对不起,这院一进有点蒙圈。我想打听一下周家豪家住哪?”

    年轻人:“几号楼?”

    常万福说楼号和单元没记住。

    “说名没用,一个楼道对门住着也不见得知道姓啥。等上班吧,物业或者社区居委会有登记。”说罢,年轻人两腿一蹬,撅起屁股加速而去。

    常万福抬头望天,知道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为了不引他人注意,伸胳蹬腿作出晨练的样子,专拣人多的地方凑。在小区广场看了一阵“僵尸舞”,又在一群打太极拳人里寻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周家豪的影子。

    常万福又饿又累,一屁股坐在绿化带旁的马路牙子上。

    一直在偷偷观察的宋大妈走过来,问:“这位老同志是在找人吗?”

    常万福抬头打量一眼,感觉像个长舌妇:“不找,歇一会。”

    “那您是有什么事吧?”

    常万福有点不耐烦:“我坐这儿又没碍你什么事,有必要话这么多吗?”

    宋大妈一脸狐疑:“不会吧?我见您在这小区转悠大半天了不像没事呀。”

    常万福一听彻底恼火:“你这人可真有意思,闲着没事还盯梢!这儿又不是军事重地,有事也和你没关系。”

    “你这老同志说话像吃枪药了,我没别的意思。”说着,宋大妈从衣袋掏出一个红袖标套在胳膊上,指着说:“看见没,管闲事是我的工作。”

    常万福发现袖标上写着“值班主任”四个字,连忙起身:“失敬、失敬,主任领导,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事求您相助。”

    宋大妈笑了:“看看,让我猜测着了吧,一打眼就看出不是这个小区的,什么事说吧。”

    常万福左右看了看没人,说:“我是来找地震局周家豪的家,知道住这个小区,不清楚哪栋楼几单元。”

    “老周啊,我们楼上楼下很熟。你是哪位?”

    常万福犹犹豫豫:“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还真不好说。”

    “关系不清,哪能说出人家具体住址?万一是老周不想见的人,我这不是瞎添乱嘛。”

    常万福一想人家说得对,莫不如来个直接干脆:“事情是这样的,我姑娘和他儿子周子明搞对象多少年,一直没个准信,今天我就想找他问个明白。”

    宋大妈一拍手:“原来你就是老周说的那个亲家呀,难怪说你事儿多。就这么点小事,这圈子让你绕的,我算是服啦。”

    常万福一听连他都知道,看来两家关系走动得挺近:“既然你知道,那就帮忙帮到底。我,一个女方的父亲主动上门去谈多少有失脸面,宋主任能不能编排个什么理由,将人弄出来,我装作巧遇,否则尴尬不说,我也没面子呀。”

    宋大妈很侃快:“得,话说这份,我能理解,为了两孩子我帮你圆这个脸。你去前边那个路口守着,到了社区居委我打电话诓他出来。”

    常万福双手作揖千恩万谢。

    宋大妈笑着摇头感叹而去。

    常万福脑袋一转,立刻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又取下捌在上衣口袋的碳素笔,蹲在地上匆匆写了几行字。

    他跑去追上宋大妈:“主任,帮我这么大忙,却忘了问你贵姓?”

    “我姓宋,大家都叫我老宋,主任就免了。”

    “瞅着比我年龄小多了,还是称呼您宋大妹子吧。这张条您拿着,什么时候逛街顺便去朵朵有机食材专卖店,有可口的多拿点。”

    宋大妈不高兴了:“嘿,你这个人事儿还真多,咋的,想堵我的嘴害怕我跟老周说破?这也太小瞧人了吧。”

    常万福连摆双手:“绝没那个意思。您热心帮忙,我好心回报,同时也有点小私心给姑娘的公司作个小广告。”

    宋大妈说:“过去看看可以,但这条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东西都是好东西,无农药,无化肥,有的还是我亲手作的,尝个新鲜。你若嫌弃,送给小区孤寡老人,就当我献爱心,支持你的工作啦。”

    “得,说破天也不好使。办好孩子的事,别再添乱比什么都强!”

    宋大妈扭身走了。

    常万福来到岔路口,左右寻看一番,跳进绿化带躲藏在一棵大柳树后面。

    周家豪走出楼,低头匆匆进了绿化带小路,来到分岔口。他依然戴着那顶前进帽,而且压得很低,口罩没戴,却加了一副墨镜。

    常万福小声自语:“这出打扮,跟个特务接头似的,扒了皮我也认识骨头。”

    常万福从树后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上了小路,跟在周家豪身后不远,手拎一个从家里带的大食品袋,若无其事。

    小路对面来一个姑娘,喊住周家豪:“周局长,这是垃圾分类通知,宋主任让我交给您。”

    周家豪一愣:“不是说有个邮件吗?”

    姑娘说:“本小区的业主就不邮了,分送上门。”

    周家豪哦了一声:“这老宋说得挺急,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他接过返身便走,险些撞上迎面而来常万福。

    常万福故作一愣,上下打量。

    周家豪更是吃了惊:“你,老常?”

    “老周?怎么你也住这儿?”

    “我是住这儿,你这是?”

    常万福说来看一个老朋友,没想到遇上你,真是巧啦。

    周家豪满脸狐疑:“老朋友?这么说我们小区你是没少来呀。”

    常万福说:“八百年不来一回,今天有点小事进城顺便过来看看。”

    周家豪问:“见过了?”

    常万福说见过了,你看我这不正往回走呢嘛。

    “到家门口了,是不是得上去坐一会儿,喝口水呀?”

    常万福故显犹豫:“你还别说,我还真有点口渴。坐一会儿?”

    “坐不坐,看你时间,我是诚心让你。”

    “既然周局长发话了,总得给点面子,正好认认门。”

    “走吧,别在这儿愣着啦。”

    毛毛坐在窗前的小马扎上,面对画板临模一幅水彩人物画。

    常万福换过拖鞋直接走到毛毛身旁,举起提着的食品袋,说:“猜常爷爷给你带来是啥好吃的?”

    毛毛轻微一笑,从袋里拿出一个粘豆包,一小罐蜂蜜,刚要吃。

    周家豪过来一把夺过:“没洗手,不能吃。”

    毛毛眼皮一耷,继续画画。

    周家豪将粘豆包和蜂蜜送去厨房。

    二丫闻声出来,边沏茶边问:“常叔从依朵姐那来?”

    “看个人,在楼下遇上了老周。子明他们都去上班,中午就剩你们三口?”

    二丫点点头。

    周家豪回到客厅。

    常万福查看着对方脸色,说:“周局长若是不忙,我就多坐一会儿,有些话正想跟你唠唠。”

    周家豪没坐沙发,而是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说:“你这一会儿局长,一会儿老周的,什么意思?这又没外人,有话咱们直说,我洗耳恭听。”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常万福转向二丫,吩咐道:“你去依朵店,多挑些好吃的,中午我和老周整两盅。”

    二丫猜想常万福是有事要与周家豪单独谈,爽快地应了一声,换好衣服出去了。

    周家豪见常万福反客为主,心理十分不爽,顺手操起那把纸扇,跷起二郎腿,也不说话,冷眼观瞧。

    常万福喝口茶,蹬掉拖鞋,收腿盘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两个孩子从打搞对象开始,你们家就反对,折腾来折腾去,拖了六年之久。上次-----”

    周家豪用纸扇敲打茶几打断:“老常,说话得凭良心,你们家一开始同样反对,论责任你老常头也摆脱不掉。”

    常万福继续慢条斯理说:“这话你还真说对了,别看我是个老农,说心里话不愿攀高枝,人穷志不短。”

    周家豪呵呵两声,说道:“看得出来,你这老江湖,一般人难入法眼。”

    “我是不想高攀,你是担心我们家拖累子明,总想找个门当户对的,没错吧?”

    周家豪一愣,似乎没料到常万福直接出牌,沉吟一阵说:“没你想得那么复杂,理由很简单,子明他妈活着的时候就是没相中,我呢,对这依朵辞掉公职办什么公司有点想法。”

    “依朵辞职办公司这件事我也反对,一个女孩子有个稳定工作挺好。不过,后来我是看明白了,依朵是让你们逼的。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说一千到一万,不就是个差钱字嘛。”常万福不依不饶,刀刀见血。

    周家豪发现这个老常头步步紧逼,丝毫不顾及脸面,干脆也来个单刀直入:“错,大错特错,与钱多钱少没关系。重要的是这里。”他用食指戳着脑袋,说道:“思想观念,差异太大。”

    常万福一阵冷笑:“观念个啥?又不是我和你老周结婚。俩孩子同等学历,同在一个城里上班,我们家依朵那时还是政府公务员,子明在私企呢。咱不扯这虚的,捞干的说,既然两孩子你拆不散,我也打不开,眼下咋办吧?老周,给一句痛快话。”

    周家豪又是一愣:“你这是有备而来呀,跟我叫板?先将你想法说出来听听。”

    “不能再拖下去了,行,马上结婚办事;不行,痛快了结,免得我们家依朵让你们老周家给耽误喽。”

    周家豪笑了,找开纸扇一阵猛搧:“老常啊,不是我说你,包括我,掂量掂量,这事说了算吗?反对这多年最后还不是一样妥协。你呀,真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

    “咱们当父母的总不能看着孩子掉坑吧?该出手的时候就不该手软。”

    周家豪说:“你出手找我,我出手找谁?说的比唱得都好听,一进屋你这嘴就吧吧的全是理儿。今日就按你说的办,明天结婚,问题是没了房子,结婚后住哪儿呀?进我们家也行,那得问问你们家的依朵愿意不愿意!”

    常万福懵了:“结婚用的楼房不是早装修好了么?”

    周家豪收起扇子,在屋地上来回踱步,根本不看常万福,说道:“你就装吧,我都奇了怪,你还好意思来?那房子不是你鼓捣子明卖的吗?”

    常万福彻底傻眼了,眨了半天眼皮:“老周,你慢点说,我没听明白。子明把结婚用的新房卖了?”

    “卖了一个多月了,说是你们家依朵公司急需周转资金。你还在我面前装傻,要痛快话,真有意思啊。”

    这一刀杀得常万福落花流水,吱吱唔唔:“这么大的事,两孩子谁也没说呀,真是瞎搞,再缺钱也不能卖新房啊。”

    周家豪非常解气,反将一军:“明天结婚才好呢。咋办吧,你说了算,我是没辙啦。”

    “老周,你放心,我一定把事弄清楚。至于结婚用的新房,如果像你所说,我来解决,保证比你那个大,比你那个好。我老常头不差钱!手机号给我,这两王八犊子,胆子也脦大啦。”

    说着,常万福换鞋推门就走。

    周家豪感觉长久的压抑终于得到释放,得意非凡,故意高喊道:“别急着走哇,老常,你不是说中午喝两盅嘛。”

    “喝个屁,肺都气炸啦。我这就去找依朵算账,熊孩子,没这么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