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退休综合症
周家豪思来想去终于找到最佳人选。
他发现常万福在宋主任面前多少规矩一些。社区工作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打交道，老宋心直口快，说话办事颇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慨。有她在场，那老泥鳅自然会收敛，起码令人头痛的三七旮旯话不敢乱讲。
周家豪给宋主任打电话，接的是她老伴陈工。
周家豪灵机一动，想起摄影，便说：“我马上退休了，老宋让我拜你为师学摄影，不知意下如何呀？”
老陈笑着说：“周局长，老宋是担心我的心脏病，拉你做个伴儿，拜啥师，就图个乐，有兴趣一块玩呗。”
周家豪接着说：“说好了，别嫌我这个徒弟麻烦。明日我要去趟开发区，正好你拍拍新农村，让我亲身体验一下，把老宋也带上，吃顿农家乐。”
老陈犹豫一下，说：“等等，你跟老宋商量吧，她好像约了人。”
等了一会儿，宋主任在电话里说：“老周有事吧？直说，别绕弯子。”
周家豪嘶嘶哈哈半响，才说：“晚上孩子们回来了，逼我明天去常家商量子明婚事。那老常头你见过，说话云山雾照，我实在担心好事办砸。”
“听你那意思，让我去给你站角助威？”
“正是，正是。”
“子明三十好几了，耽误不得，这是大事。没问题，老陈开车，你定时间吧。”
一听这话，周家豪一块石头落地，赶紧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啦。客气话不多说，明早见。”
第二天，刚吃过早餐，就听楼下汽车喇叭响，周家豪知道这是老陈在叫人，赶紧拎着上衣匆匆下楼。
想不到老陈开的还是一台SUV，看来是为了拍片什么道都可以跑配套买的。宋主任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车窗，示意周家豪坐到后排。
他拉开车门，踏上一只脚，俯身刚要坐进去，人像遭电击僵在那里。
里面坐有一人，头戴太阳帽，脸遮大墨镜，上身浅绿色防晒服，牛仔裤，脚前放个旅行背包，膝上还压把遮阳伞。从她转脸微笑的样子，周家豪立刻认出是李大夫！
“上车。伤好了，不认人了？”宋主任说道。
周家豪坐进车里，关上车门，一脸尴尬苦笑，说：“没想到，没想到啊。”
“李大夫今天休班，本来我俩约好去看一位老同学，让你搅黄了。”
“这------不太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咱们组团去显得更重视。赶紧上车吧你。”
老陈开车上路，点开导航问周家豪村名。
周家豪吐出一句“北洼”便不再吭声，低着头如坐针毡。
宋主任想打破尴尬，说：“你那亲家见过两面，人不错，见过世面，说话办事不会差的。”
“那是、那是。”
“我见你没带礼物，想必去过多次了吧？”
周家豪一愣，一拍大腿，有点急了：“头一次去，你不提我真忘了，子雯这丫头没提前说。赶紧找个地方停车，我下去买点。”
宋主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脑子里没这概念，临上车让老陈搬了两箱好酒。人家搞有机食材的，其他吃的肯定不缺。”
“这多不好意思，上次出院李大夫送我助眠枕，这回又让你破费，我给钱。”
“不是我说你，老周，官当的不食人间烟火了。提啥钱呢，都这年龄了，重要的是心情，是健康，是多活几年少给儿女添麻烦。”
老陈也说：“老宋改造我一辈子了，退了休甭想没用的，过好你自己就不错了。等子明结了婚，你跟我们自驾游去，拍拍片，品尝人间美味。”
周家豪忽然感觉自己不是老了，坐在办公室沾沾自喜大半生，其实作茧自缚变成套中人，老的不喜少的不爱，难怪老常头损他残疾，典型是没活明白。
车到北洼村口，周家豪说不清常家的具体位置。
宋主任借机开始作思想工作：“老周啊，离开岗位有何感想？搁以往是不是秘书、办公室主任提前早把点儿踩好了，你小手一背么事不管。现在可好，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再这样下去离老年痴呆症不远啦。抓紧让李大夫调理，开启新生活吧。”
李大夫笑而不语。
周家豪一副虚心挨批傻笑，连说：“及时纠正，这样下去真不得了。”
打通电话，常万福说在基地干活，问周家豪是否带车，没车就在原地候着。
老陈开车绕过村东来到村北，直接进了基地大院。
常万福和依朵妈等在办公平房门口。
一见宋主任，常万福埋怨周家豪：“提前打个招呼啊，宋主任大驾光临，你这突然袭击，搞得我太被动了。”
“哎，叫老宋，这里哪个都比我官大。”宋主任上前拉住依朵妈的手，说：“依朵长得像您，白白净净，大家闺秀。”
进了屋，常万福将人请到会仪室。
依朵妈一直扎着围裙，倒水沏茶，端来新结的黄杏、樱桃。
宋主任拉依朵妈坐下，介绍：“这位是市二院急救中心的李主任，这位我老伴，姓陈，去年从住建委退休。我们闲着没事瞎转，给您添麻烦啦。”
常万福拿眼一扫，心中即刻明白七八分，说道：“都是贵客，能来我毛草之地，求之不得。杀猪宰羊来不及了，小笨鸡、炖大鹅、炸池溏小鱼方便得很。”
他转向依朵妈说：“通知二妹夫上灶，咱有专业厨师，中午让马大哥、三胖陪客。”
周家豪忙说：“老常，都不是外人，简简单单。”
“这话说的，除了你算家人，这里还有谁？”常万福说话时故意看一眼李大夫：“不是我批评你，到家了要积极主动介绍，干吗麻烦人家老宋。”
宋主任听了直乐，心说难怪老周打怵，这老常眼睛毒专挑软处捏。
李大夫倒是大大方方，摘下墨镜，说：“我和老周刚认识不久，老宋我俩从小玩到大，没说的，她和老周又是楼上楼下，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拿你当外人，我们就不会冒失而来。”
老陈捅了一下周家豪，说：“李主任说得对，没外人，别客气，我们就是奔农家菜来的。”
“你们稍坐，我去厨房安排一下，马上过来。”
常万福拉着依朵妈出去。
在走廊里，依朵妈悄声问：“这不年不节的突然上来，该不会是有啥事吧？”
“这还用问，商量依朵和子明的婚事呗。”
“宋主任听你叨咕过。怎么又冒出个李大夫？明明是个老太婆，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
“得罪不起呀，看样子要多个亲家母了。”
“不会吧？看模样可比子明他爸小多了。”
“没听说是宋主任的老同学嘛，年龄晃上晃下，人家是医生，会保养。”
来到厨房，依朵妈说；“赶紧说，上啥菜，我好准备。”
常万福略微思索一下，说：“那四个大学生照常。咱们这桌鸡、鱼、鹅，加个四喜丸子，其他让二妹夫看着配。”
“其他亲属叫不叫？”
“一个不找。老周没明说，这是来探探风，算不上正式会亲家。”
交待完了，常万福回到会议室。
他略带几分豪气地说：“时间尚早，几位是想钓钓鱼呢，还去草莓园来个采摘？”
周家豪看宋主任。
宋主任站起来摆事手说道：“依我说捣乱的事别干，老陈爱好照相，咱们随他四处走走。”
老陈早忍耐不住先出了屋，打开车后门搬下两箱白酒，从摄影背包取出相机，装上长炮筒似的镜头，让老周挎上三角架筒袋，朝前指了指，说：“院子里的这棵古榆树，还有那边的水溏有点意思，过去拍几张。”
走到古榆树下，老陈让其他人躲开，围着树冠左转右绕时远时近拍了一圈。
在水溏边，他更加兴致勃勃，一会儿蹲，一会儿卧，就像一个老玩童。
两处景地拍完了，老陈似乎余兴未尽，喊来李大夫要拍人物。
李大夫本来长得漂亮，体形修长，穿得又俏，时尔手擎阳伞，时尔嘴叼墨镜，远望，侧坐，摆出各种标准的模特姿态。
老陈忙得不亦乐乎。
末了，又要拍合照。
先是宋主任与李大夫，接着老周过去，最后喊常万福上。
常万福向前迈了几步又缩了回去。
老陈有点急，挥手大叫：“老常快上啊。”
常万福看看站好的三个人，又瞧了瞧满头大汗的老陈，说：“我咋觉得不对劲儿呢，明显是成双成对儿，我往那一站算作哪根儿葱？”
宋主任和李大夫醒悟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陈抹了一把汗，挠挠稀疏的头顶，说道：“也是啊，拍下来单看照片，还以为我出家了呢。”
他令老周支起三角架，按开自拍摄钮，五个人这才有了一张集体合影。
他发现常万福在宋主任面前多少规矩一些。社区工作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打交道，老宋心直口快，说话办事颇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慨。有她在场，那老泥鳅自然会收敛，起码令人头痛的三七旮旯话不敢乱讲。
周家豪给宋主任打电话，接的是她老伴陈工。
周家豪灵机一动，想起摄影，便说：“我马上退休了，老宋让我拜你为师学摄影，不知意下如何呀？”
老陈笑着说：“周局长，老宋是担心我的心脏病，拉你做个伴儿，拜啥师，就图个乐，有兴趣一块玩呗。”
周家豪接着说：“说好了，别嫌我这个徒弟麻烦。明日我要去趟开发区，正好你拍拍新农村，让我亲身体验一下，把老宋也带上，吃顿农家乐。”
老陈犹豫一下，说：“等等，你跟老宋商量吧，她好像约了人。”
等了一会儿，宋主任在电话里说：“老周有事吧？直说，别绕弯子。”
周家豪嘶嘶哈哈半响，才说：“晚上孩子们回来了，逼我明天去常家商量子明婚事。那老常头你见过，说话云山雾照，我实在担心好事办砸。”
“听你那意思，让我去给你站角助威？”
“正是，正是。”
“子明三十好几了，耽误不得，这是大事。没问题，老陈开车，你定时间吧。”
一听这话，周家豪一块石头落地，赶紧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啦。客气话不多说，明早见。”
第二天，刚吃过早餐，就听楼下汽车喇叭响，周家豪知道这是老陈在叫人，赶紧拎着上衣匆匆下楼。
想不到老陈开的还是一台SUV，看来是为了拍片什么道都可以跑配套买的。宋主任坐在副驾驶座上，开着车窗，示意周家豪坐到后排。
他拉开车门，踏上一只脚，俯身刚要坐进去，人像遭电击僵在那里。
里面坐有一人，头戴太阳帽，脸遮大墨镜，上身浅绿色防晒服，牛仔裤，脚前放个旅行背包，膝上还压把遮阳伞。从她转脸微笑的样子，周家豪立刻认出是李大夫！
“上车。伤好了，不认人了？”宋主任说道。
周家豪坐进车里，关上车门，一脸尴尬苦笑，说：“没想到，没想到啊。”
“李大夫今天休班，本来我俩约好去看一位老同学，让你搅黄了。”
“这------不太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咱们组团去显得更重视。赶紧上车吧你。”
老陈开车上路，点开导航问周家豪村名。
周家豪吐出一句“北洼”便不再吭声，低着头如坐针毡。
宋主任想打破尴尬，说：“你那亲家见过两面，人不错，见过世面，说话办事不会差的。”
“那是、那是。”
“我见你没带礼物，想必去过多次了吧？”
周家豪一愣，一拍大腿，有点急了：“头一次去，你不提我真忘了，子雯这丫头没提前说。赶紧找个地方停车，我下去买点。”
宋主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脑子里没这概念，临上车让老陈搬了两箱好酒。人家搞有机食材的，其他吃的肯定不缺。”
“这多不好意思，上次出院李大夫送我助眠枕，这回又让你破费，我给钱。”
“不是我说你，老周，官当的不食人间烟火了。提啥钱呢，都这年龄了，重要的是心情，是健康，是多活几年少给儿女添麻烦。”
老陈也说：“老宋改造我一辈子了，退了休甭想没用的，过好你自己就不错了。等子明结了婚，你跟我们自驾游去，拍拍片，品尝人间美味。”
周家豪忽然感觉自己不是老了，坐在办公室沾沾自喜大半生，其实作茧自缚变成套中人，老的不喜少的不爱，难怪老常头损他残疾，典型是没活明白。
车到北洼村口，周家豪说不清常家的具体位置。
宋主任借机开始作思想工作：“老周啊，离开岗位有何感想？搁以往是不是秘书、办公室主任提前早把点儿踩好了，你小手一背么事不管。现在可好，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再这样下去离老年痴呆症不远啦。抓紧让李大夫调理，开启新生活吧。”
李大夫笑而不语。
周家豪一副虚心挨批傻笑，连说：“及时纠正，这样下去真不得了。”
打通电话，常万福说在基地干活，问周家豪是否带车，没车就在原地候着。
老陈开车绕过村东来到村北，直接进了基地大院。
常万福和依朵妈等在办公平房门口。
一见宋主任，常万福埋怨周家豪：“提前打个招呼啊，宋主任大驾光临，你这突然袭击，搞得我太被动了。”
“哎，叫老宋，这里哪个都比我官大。”宋主任上前拉住依朵妈的手，说：“依朵长得像您，白白净净，大家闺秀。”
进了屋，常万福将人请到会仪室。
依朵妈一直扎着围裙，倒水沏茶，端来新结的黄杏、樱桃。
宋主任拉依朵妈坐下，介绍：“这位是市二院急救中心的李主任，这位我老伴，姓陈，去年从住建委退休。我们闲着没事瞎转，给您添麻烦啦。”
常万福拿眼一扫，心中即刻明白七八分，说道：“都是贵客，能来我毛草之地，求之不得。杀猪宰羊来不及了，小笨鸡、炖大鹅、炸池溏小鱼方便得很。”
他转向依朵妈说：“通知二妹夫上灶，咱有专业厨师，中午让马大哥、三胖陪客。”
周家豪忙说：“老常，都不是外人，简简单单。”
“这话说的，除了你算家人，这里还有谁？”常万福说话时故意看一眼李大夫：“不是我批评你，到家了要积极主动介绍，干吗麻烦人家老宋。”
宋主任听了直乐，心说难怪老周打怵，这老常眼睛毒专挑软处捏。
李大夫倒是大大方方，摘下墨镜，说：“我和老周刚认识不久，老宋我俩从小玩到大，没说的，她和老周又是楼上楼下，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拿你当外人，我们就不会冒失而来。”
老陈捅了一下周家豪，说：“李主任说得对，没外人，别客气，我们就是奔农家菜来的。”
“你们稍坐，我去厨房安排一下，马上过来。”
常万福拉着依朵妈出去。
在走廊里，依朵妈悄声问：“这不年不节的突然上来，该不会是有啥事吧？”
“这还用问，商量依朵和子明的婚事呗。”
“宋主任听你叨咕过。怎么又冒出个李大夫？明明是个老太婆，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
“得罪不起呀，看样子要多个亲家母了。”
“不会吧？看模样可比子明他爸小多了。”
“没听说是宋主任的老同学嘛，年龄晃上晃下，人家是医生，会保养。”
来到厨房，依朵妈说；“赶紧说，上啥菜，我好准备。”
常万福略微思索一下，说：“那四个大学生照常。咱们这桌鸡、鱼、鹅，加个四喜丸子，其他让二妹夫看着配。”
“其他亲属叫不叫？”
“一个不找。老周没明说，这是来探探风，算不上正式会亲家。”
交待完了，常万福回到会议室。
他略带几分豪气地说：“时间尚早，几位是想钓钓鱼呢，还去草莓园来个采摘？”
周家豪看宋主任。
宋主任站起来摆事手说道：“依我说捣乱的事别干，老陈爱好照相，咱们随他四处走走。”
老陈早忍耐不住先出了屋，打开车后门搬下两箱白酒，从摄影背包取出相机，装上长炮筒似的镜头，让老周挎上三角架筒袋，朝前指了指，说：“院子里的这棵古榆树，还有那边的水溏有点意思，过去拍几张。”
走到古榆树下，老陈让其他人躲开，围着树冠左转右绕时远时近拍了一圈。
在水溏边，他更加兴致勃勃，一会儿蹲，一会儿卧，就像一个老玩童。
两处景地拍完了，老陈似乎余兴未尽，喊来李大夫要拍人物。
李大夫本来长得漂亮，体形修长，穿得又俏，时尔手擎阳伞，时尔嘴叼墨镜，远望，侧坐，摆出各种标准的模特姿态。
老陈忙得不亦乐乎。
末了，又要拍合照。
先是宋主任与李大夫，接着老周过去，最后喊常万福上。
常万福向前迈了几步又缩了回去。
老陈有点急，挥手大叫：“老常快上啊。”
常万福看看站好的三个人，又瞧了瞧满头大汗的老陈，说：“我咋觉得不对劲儿呢，明显是成双成对儿，我往那一站算作哪根儿葱？”
宋主任和李大夫醒悟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陈抹了一把汗，挠挠稀疏的头顶，说道：“也是啊，拍下来单看照片，还以为我出家了呢。”
他令老周支起三角架，按开自拍摄钮，五个人这才有了一张集体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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