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案件在看守所经过第二次提审后，基本已经定性，杨峰的供词也吻合了所有人的供词。警方也认同了那一脚是为了救人才踢的，导致杨坚被动受伤。只是在杨修逢的打斗团伙中，三房中各出一人为前锋，杨峰家那一房就只有杨峰。最终逮捕了杨耀宗，杨修逄，柳绍基，柳小亮，杨坚，杨猛，杨峰，柳绍华共八人，其他人均不予起诉，回家了。

    转眼到了春节，被抓的这几家再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两个村子也似乎因少了这几个人而冷清了不少。柳絮这段时间白天强颜欢笑，晚上都躲在被窝里哭，幸福才刚开始就被无情地夺走了，担心杨峰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会和别人打架。杨玉华也执意不肯再去上学了，她担心爷爷和父母的身体，更担心嫂子的情绪。她日夜陪在柳絮身旁陪他说话，杨修文和蔡春桃也就不再坚持，任由她自己做主。

    五个月后，案件在县法院开庭，家属可以到庭旁听。柳絮在杨玉华，杨岭的陪同下坐在家属席里，眼睛紧盯着左手边那个门口，当杨峰在第7个被法警带进来的一刹那，柳絮的眼泪就下来了，脱口叫了声“杨峰”，杨峰一进门就用眼睛搜寻着，见肚子已微微隆起的妻刁，满眼是泪的叫着自己，鼻子一酸，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向妻子微微一笑。又冲哥哥和妹妹点了点头，杨玉华也早已泣不成声。几个月没见的二哥，已没有了往日那桀骜不驯的笑容，剃了个光头。杨岭和弟弟地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庭审结束，法院当庭宣判，杨耀宗犯抢劫罪，持械斗殴致人死亡罪，判处死刑，杨修逢，柳绍基犯组织参与团伙斗殴，系主犯，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柳小亮犯持械斗殴致人伤残，判处有期徒刑八年，杨坚，杨猛七年，杨峰因有自首情节，判处有期徒刑四年，柳绍华因手伤残，加上父亲伤故，打斗中无伤人行为，判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执行。

    回到看守所，杨峰还沉浸在痛苦中。至于四年的刑期，早在庭审前通过律师已大概知道，但仍感觉未来的日子漫长无期。同房间的人见他撑着脸坐在板上，也不敢过来问判了多长时间。大象一号位的”和尚”才拿着一根香烟递了过来，”杨峰兄弟，别难过了”，杨峰抬头望了众人一眼，硬邦邦地说”判了四年”。众人这才围了过来，纷纷安慰着“杨峰兄弟，没什么，四年很快就过去了”。”和尚”眼一瞪，“走开，走开，围这么多人干嘛”，众人忙四下散开。“和尚”关切地问“还没吃东西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杨峰摇摇头，疲惫地说，“不用了，我去睡一觉”，“和尚”一听，冲站在门口的两人喊道“你两个耳朵聋了吗？没听到杨峰兄弟要睡觉吗”？两人忙跑过来帮杨峰铺床，杨峰也懒得制止，脱悼鞋就钻了进去。

    其实杨峰并不是一来就有这么好的待遇，那天下午送到看守所的时候，已是5点多了，正是吃饭的时候。他进门时见大家都在靠墙蹲着，每人手上拿一塑料碗，一个塑料勺子，有人让他蹲到后面去，饭菜是依次从前面传过来的，传到他手中只有一点点米饭和菜，他看了看水煮的白菜，象家里的猪食一样。他一点胃囗都没有，给了前面的人吃了。饭后大家洗碗的洗碗，拖地的拖地，坐在后面板上的两个人，一个五大三粗，光头泛着青光，一个长脸，三角眼，左脸有一道刀疤。刀疤脸冲杨峰一努嘴“新来的，过来”。杨峰走过去，站在两人面前，“忤那么高干什么，蹲下”，杨峰看了看两人，蹲了下去。

    “哪儿的人呀？犯了什么事”？

    “永昌县的，打架斗殴”。站在旁边的一个大个子用脚踢过来，嘴里喝斥着“妈的，就你这文弱的样子，还学人打架”，杨峰蹲着往后挪了步，大个子一脚踢空，他本没用多大的力，只想吓唬一下杨峰，树立他们几个的威信，见杨峰竟然敢躲，恼羞成怒，右手握拳就向杨峰头上砸来，杨峰己有防备，双手往后一撑，屈着的右脚猛的踹向大个子的脚腂处。大个子顿觉脚下一痛一空，前倾的身子在惯性的作用下向着杨峰压去。杨峰左手用力，身子一扭，往右一翻站了起来，大个子重重的摔了个狗啃屎。站在大个子后面的那个壮实后生怒喝一声“小子，你找死吗”？左手在杨峰面门虚晃了一下，右手握拳，自下而上朝他的下巴抡来。杨峰见他竟然会两下子，㤞异的望了他一眼，见很多人都想拥上来。急忙退了一步，避开那后生的拳头再退两步，身子往墙角一靠，解除了后备之忧。那后生见一拳抡空，改拳为肘，本想撞上向杨峰的，见他竟然再退两步，顿时落空。此时杨峰已背靠墙角，双脚一前一后弓步站立，双手握拳挡在胸前。后生见他再无空门。正不知如何进攻时，从地上爬起来的大个子几步抢上来。抬脚之踹了过去，杨风等他的脚距小腹处十公分左右时，伸手抓住他的脚腂，往上一提，咚的一声，大个子的后背和后脑勺同时着地。一声没吭就晕了过去。这时那后生再不耽搁，趁杨峰手抓着大个子脚的时候，一记直拳直扑杨峰的面门。杨峰膝盖一曲。身子一矮，放下大高个子的脚，双手握拳，对着壮实后生的小腹直捣过去。那后生一拳打空，小腹随着前冲的惯性，对着杨峰的双拳就撞了上去。只听他惨叫一声，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就跪了下去。刀疤脸傻眼了，他没想到平时那么厉害的左右护法竟然两回合不到就都起不来了。他有点惧怕，望着光头说“大哥，怎么办”？光头眼-瞪“能怎么办，把我两个没用的东西拖开，我来教训他”。杨峰笑着说“别那么麻烦，我出去会会你”，几步跨出，走到中间的空地上，接着脸一沉，挟着刚才连揍两人的余威，用手一指众人，“你们哪个不怕死的再上来，我保证，下场比那两个更惨”。和他目光相遇的人连忙避开，往后腿去。

    两人站在中间再不说话，同时出手，光头仗着人高马大，拎起拳头就砸。杨峰不退反进，快速撞进他的怀里。右手成拳，在光头大开的腋下重重捣了一拳，右膝盖借着冲势撞在了光头的命根子上，只听光头“嗷”的一声，右手耷拉着，左手捂着裆部，脸上的冷汗立即冒了出来。杨峰身后的刀疤脸正准备偷袭，被杨风转身一个鞭腿扫在耳根处。他只觉耳朵翁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向左侧跨走两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只一会儿功夫打斗就结束了，房间的四个老大在人家手上没过一个回合就都栽了。其余人哪里还敢上，都缩在一个地方惊恐地看着。不再说话，杨峰也不说话，自顾自地洗了洗手，在床板上坐下。好半天四人才慢慢的缓了过来，互相之前看了看。光头第一个走到杨峰面前，一抱拳，很光棍地说道。“兄弟原来是个练家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以后在这个房间里。你就是老大，怎么样？”杨峰见人也是个直爽人，而且在这样的环境，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便也不加计较。摆摆手说。“不用，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我只是不想被人欺负。只要你们不找我麻烦就行了”。就这样，“和尚”安排他睡在三号位置了。和他一样宽敞，其他人则象冰冻带鱼般人贴人挤着，另有一部分更差，睡在铺板下的过道上。

    1988年9月14日，阴天，杨峰被从新收监狱分流到了沙石岭监狱，同案犯中只有杨猛和他一起在同一监狱服刑。安顿好之后便是警官谈心，学习监规纪律，内务卫生，各种注意事项和个人劳役。一刻都没停下来，直到几天后监组长问有没有人需要写接见信这件事。他才猛然想起要和家中通信，告诉他们自己的情况。拿出信低，刹那间长长的思念，担忧，愧疚涌上心头，眼里满是泪水，他忙伸手擦掉，怕那些泪掉落在信纸上被家人看到。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开始写信告诉家人，自己现在在沙石岭服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叮嘱他们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云云，连同接见信一并寄出。

    今天是接见日，杨峰一起床就一直在期盼着，见家人的渴望此时是那样的强列，当听到自己始名番号的时候，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越过一排接见家属，看见爷爷，哥哥和妹妹已坐在挡板对面等着他，他拿起话筒叫了声爷爷，杨鸿儒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你不要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你在里面不要和人打架，安心改造”。旁边的杨玉华叫了声“二哥”后眼泪早已哗哗的流个不停。杨岭还算冷静，笑着对弟弟说“小峰，你肯定在想柳絮怎么没来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做爸爸了，国庆节那天，柳絮在卫生院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柳絮现在在家坐月子，所以没来”。杨峰一听，高兴坏了，刚进来没看到柳絮，心中略有一丝失望，同时又担心她的身体，现在听到这个好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不停地问着父母可好，孩子可好，柳絮怎样。接见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他们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话筒。

    第二个月，柳絮在杨岭的陪同下来看杨峰，两人隔着玻璃深情的对望着，眼中含着泪脸上却强挂着笑，相互叮咛着，柳絮叫他安心改造，不要担心家里，她每个月都来看他。杨峰说不用每月都来，孩子要喂奶，来回坐车也辛苦，自己在这里能照顾好自己，没人能欺负他。

    时间过得很快，半年肘间过去了，杨峰按照给自己立下的准则，低调做事，做人，安排什么做什么，和大家都相处得来。杨猛在受过一次禁闭后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不再做违规违纪的事了，和同监房的一名同犯相处待非常好。他们都是在家干惯了农活的，对于劳动生产这种手工活根本不在话下。做的是电灯开关，虽然不是体力活，劳动强度却大，指标任务高，一天下来，总有不少人完不成而受到处罚后，第二天便快了许多。

    这天杨峰收工回到监舍，听到不少人都在议论今天新分流来的二十几个新收犯人，事不关已，他也不在意，在洗漱的时侯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疯子”，他扭头一看，侯向东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真的是你呀，疯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杨峰推开抱着自己的侯向东，尴尬地冲旁边看着的人笑了笑，见侯向东剃了个光头，显得更加瘦小，他疑惑地问，“猴子，你怎么也进来了？犯了什么事”？侯向东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粗大的声音在骂道“侯向东，你他妈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家呀，见人就说话，给我滚回来”。要是在看守所或是新收犯监狱，侯向东听到监组长叫便马上乖乖的回去了，自己头上的份便是不示弱留下的教训，但今天杨峰站在身旁，他便觉底气足了，也想在刚来的第一天便立个威，让人以后不敢欺负他，于是他转身指着新收监组长孟建新的鼻子说“你他妈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孟建新和杨峰个头差不多，在沙石岭监狱己服刑8年了，一直在新收监房间做监组长，平时对新来的犯人动不动就是一脚，人称“猛一脚”，连楼面大组长都会给他三分面子，没想到一个刚来的小个子敢当面顶撞他，他一愣之后恼羞成怒，两步跨上来对着侯向东就是一脚。侯向东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同时旁边窜出好几个人都用脚踢向他，侯向东就踢得哭爹叫娘，大喊“疯子，快救我”。

    杨峰此时也没有办法，他弯腰一把将侯向东从人群中拖出来，刚直起身子，肚子上便挨了孟建新一脚，接着一窝蜂眼前全是拳头，杨峰忙往后连退两步，拿着手中的湿毛巾，抡着便向冲上来的孟建新扫去，毛巾加上水的重量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脸上，紧接着毛巾一卷，裹住一个打到面前的手腕，用力往右一带，挡住了另外几只拳头。见解除了眼前的危机，杨峰再不客气，冲入人群当中，一分钟不到，包括孟建新在内，已有3个监组长和2个犯人倒在地上呻吟着，唯一站着没受伤的只有他房间的监组长徐科。其他围着看热闹的犯人们一开始还在起哄，一眨眼之间，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戏剧性的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倒在地上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两个新来的，而是几个劳役犯和两个平时最爱欺负人的犯人。徐科有点不相信地看了地上几个人一眼，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杨峰，自己刚才也和地上躺着的几位一样，也向杨峰抡起了拳头，但现在只有自己完好无损的站着，他马上明白是杨峰对自己手下留情了。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有劳役犯和小监犯发生冲突，其他劳役犯都要上去帮忙。看到“猛一脚”和小监犯动上手了，不加思索便乖其他劳役犯冲了上去。

    洗漱房里此时鸦雀无声，也没人再鼓噪了，都定定的望着杨峰，象是要重新认识这个来了大半年却从不生事的人。侯向东这时早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踢痛的地方，站在杨峰身边趾高气昂地对着所有人叫嚣着，“看到没有，以后谁再敢欺负我们，下场就和他们一样”，杨峰一瞪他“你闭嘴”。

    这时，值班的几个警官听到喧闹声跑了过来，一看这怪异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回事？问比他们早一步过来的大组长万义峰，万义峰也不太清楚，见徐科站在当中一动不动，便叫了声“徐科，这到底怎么回事”？徐科回头一看，见是自己房间的主警官张鸣和另外两个队长，想到刚才杨峰对自己的手下留情，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真实地讲了一遍。张鸣一听，疑惑地上下看了杨峰几眼，指着地上的几人，追问了一句，“这都是杨峰一个人干的”？见徐科点头，便对身旁的万义峰说“叫几个人，把地上几个扶起来到医务室去检查一下，看伤得严不严重，还有那个新来的也去检查一下。徐科，杨峰，你们俩到谈话室来做个笔录，其他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谈话室里，杨峰将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侯向东是我高中同学，我也不知道化犯什么事进来的，我总不能看着他被那么多人打也不拉一下吧，张队长，您也知道，我也来了一段时间，我在您分管的房间和别人发生过争执吗？我并不想打架，是他们先动的手，连拉架的人都打，我只是自卫而已”。张鸣笑了，“是他们打你，你没打他们，你全身上下没一点受伤的地方，他们全去了医务室。好了，你们先回房间，怎么处理，监区讨论后再说”。

    从此，杨峰在监区里出名了，徐科对他客客气气，劳役组的各监组长都想办法和他亲近。监区的处罚他也认真接受，在禁闭室呆了几天，扣90分。反而是侯向东，作为新收犯，第一天就惹事生非，被严厉处罚，面壁半个月后，他的日子倒是比和他同来的犯人好过多了。

    侯向东告诉杨峰，由于杨耀宗的交待，他们那一伙人在陈埠镇上的所作所为便全部暴露出来了，县公安局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是在镇上打流的全被抓了进来。

    转眼两年多过去了，杨峰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也沉稳了不少，杨岭两个月来看一次弟弟，每次都会带一些吃的东西给他。柳絮在一年多前去了深湾打工后，就再没来看过他。走之前的一次接见，她告诉杨峰她在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杨家河村的人说他是柳沟村人。总用仇祖的眼神看她，特别是那几个有家人坐牢的人，说话指桑骂槐的刺她。在柳沟村，他们说她是杨家河人，她老公还打过柳沟村的人，也没好脸色给她。她在这种情形下非常煎熬，过年听到在深湾打工回来的柳小辉说那边的工资很高。便也想出去打工。杨峰本不想让她去的，但想到她在村中难过的样子，也就点头答应了。嘱咐她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照顾好自己，常给嘉信，不用挂念自己和孩子，自己在里面挺好的，孩子有父母照看，还有玉华在家，会照顾好的。

    半年前杨玉华来探望哥哥，告诉杨峰家里一切都好，孩子长得很好看，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是全家人的开心果，爷爷给他起名叫杨扬。她本想带他来见爸爸的，但妈妈不答应，说不要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不吉利。她也不再坚持，反正杨峰出狱的日子也不长了。从始至终没说过半句关于柳絮的话，杨风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也没问，妹妹还告诉他杨刚也去深湾打工了。走了有一年多了。过年回来后留了个地址，叫你出去后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