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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六 谋而后动

    第二日早朝,裴居敬天不亮便被宁君儒从床榻中拖起来,惺忪着一双迷离睡眼,半死不活地跨在马上朝皇宫的方向挪去。

    先前正统朝时,朱祁镇深知叫裴居敬天天起早十分为难他,便做主免了他的早朝。奈何昨日朱祁钰发了话,他便不好装聋做哑,只能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强行爬起来参加。

    宁君儒原本跟在他后头,但看他一直东倒西歪地摇晃,唯恐他从马上跌下来,只好往前赶了两步并骑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伸手稳住这位欠觉的上司。

    等两人到了金水桥,朝房外已三两作堆地站了好几十个大臣,正在默默排队。他们身上穿的各种不同颜色图样的补服在还未大亮的天光下都混作一团,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

    但因着裴居敬和宁君儒脸上戴着的面具着实有些打眼,倒是有不少的文武官员或正眼或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了他们好几番。

    大约两刻钟之后,奉天门内便有一鸿胪寺卿走出来,鸣鞭三下。

    先前按照文武不同分列两班的大臣便依照顺序穿过金水桥,站在奉天门丹墀的御道边相向立候。

    裴居敬因着站在武将所属的右班,又是职位较高的右侧,对立后便自然站在宁君儒的后头。他困得着实有些熬不住,便伸手捅了捅宁君儒的胳膊,小声道:“帮我挡着点,我站着补补觉”

    “你疯了?”宁君儒低声道,“御史还在,你在此补觉成何体统?”

    裴居敬这才想起,早朝前若是有大臣在等待时失仪是会被巡查的御史记下来、在朝会结束后点名的。

    虽然他不甚在乎点不点名,但若仅因为补觉就被点,多少还是有些得不偿失。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努力抵抗汹涌而来的困意;还咬紧了牙关,勉力让自己的呵欠不要打得那么显眼。

    站在他前头的宁君儒倒是适应良好。毕竟是打过仗的人,绷着精神熬几天通宵都是常有的事情,更别说早起。此时睁着的一双眼睛同星子般明亮,半点困意都无。

    没过多久,朱祁钰便踩着钟鼓司的礼乐被十几个锦衣卫簇拥着走到了丹墀中间的御座处。待他坐下,鸿胪寺卿又鸣鞭一声,请诸位大臣入班。

    左右两班文武大臣便齐头进入御道,对着御座上的朱祁钰行了一拜三叩之礼。

    待鸿胪寺的官员奏报完出入京官员及边关奏本,通政司通政使唐寻高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裴居敬斜后方一人大声预咳一声,端着自己的奏本出列了。

    裴居敬不动声色地拿余光扫了一眼:是都御史罗通大人,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想先下手为强。

    果然,罗通那本奏本的开头第一句便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卢忠昨日尝在闹市举止不端,行事放荡,有损朝中官员颜面,奏请陛下令其革职养病为盼。”

    朱祁钰未搭话,却下意识扫了一圈底下站着的两班大臣。

    此时翰林院侍读商辂却意想不到地出列了:“陛下,依臣看,在查办卢大人之前,还需先令他上朝予各位大人一观,确认他是否是真疯之后再做定夺才是。”

    “陛下万万不可啊!若卢大人是真疯,万一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啊?”

    朱祁钰没有理睬罗通,而是对着商辂扬了扬手:“准。”

    丹墀末尾站着的两个锦衣卫立刻领命下去了。

    罗通见劝诫无果,便闭口不再多说,心下里却是松了口气:还好之前找人做了手脚,若是卢忠神智清醒着,保不齐会在早朝上拉多少人下水。

    不多时,卢忠便被锦衣卫压着上来了。许是怕他再伤人,卢忠的手和脚都用铁链子捆着,连嘴里也塞着软木条,防止他咬伤自己。

    众大臣盯着丹墀中间被人压着,却还张牙舞爪不肯停歇的人,各怀鬼胎悄声交头接耳,却又无一人肯站出来率先下定论。

    “这卢忠卢大人,是真的疯了?”“这个节骨眼上,怎可能是真疯,这是在保命吧!”“这装得也太像了吧?”“他就算逃过此劫,之后怕也是不好再做这镇抚使了。”“做不做镇抚使都是次要,眼下里保住命才是真的。”

    几百个大臣在底下低声讨论,声音如同仲夏时节的蚊子一般嘤嘤不停,吵得朱祁钰的头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一旁的唐寻见朱祁钰脸色越来越差,立刻高声道:“肃静——”

    大臣们立刻闭上了嘴。

    “商爱卿,如何啊?”

    “臣细观卢大人形状,看上去确像是疯了。”商辂躬身一拜,道,“既如此,那金刀案一事,便是卢大人不辩真假,难以采信。”

    “众爱卿以为如何啊?”朱祁钰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罗通。

    罗通立刻跪了下来,道:“臣也觉得卢大人是真疯。”

    有这二人打先锋,各位大臣不论党派皆纷纷应道:“臣附议——”

    “虽然卢忠已疯,但金刀在阮浪和王瑶手中丢失却不假,“朱祁钰看了一眼下头不远处的裴居敬,顿了一顿,又道,“罗爱卿,你说这罪名又该怎么定?”

    “弄丢御赐之物本就是大罪,”罗通拜了一拜,道,“若是这二人不严加处置,难保以后不会再出个银刀案铜刀案。臣以为,此罪理当严惩。”

    左都御史杨善却不赞同。他咳了一声,走出来道:“陛下明鉴,臣听闻此刀乃是卢大人灌醉王瑶之后盗得,怎可只算王瑶一人之过错?”

    “持有金刀竟还招摇过市,饮酒以至大醉,如何不算过错?”

    “罗大人也有皇上御赐的玉佩,不也整天挂在腰间招摇过市么,难道也要给罗大人判个罪不成?”

    “可我从未喝醉酒弄丢玉佩!”

    两人据理力争,谁也不让谁,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胜负。

    朱祁钰见两人吵得难舍难分,只好出声寻一个中间人来:“商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商辂垂首道:“依臣之见,王瑶必得重判方可杜绝此等危及国家的大案。至于阮浪,此事本与他无甚干系,但金刀案牵涉重大,只可免除死罪而已。”

    “商爱卿说得有理。朕知道,过了诏狱这一道,此二人就算不死,也只有半口气在。阮浪年事已高,又是早年间便已在宫中行走的大宦官,看在这点上,就让他在诏狱里反省吧。至于王瑶——“朱祁钰捏了捏眉心,微微颔首道,“武清侯,以你说,王瑶该被如何处置?“

    冷不丁被点名的石亨拢了拢心神,出列道:“金刀案关乎国家社稷,此刀不仅是御赐之物,更是此案最大物证,既是从王瑶处取得,依臣看,这二罪合一取其重,便判个凌迟作罢,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吧。“朱祁钰指了指裴居敬道,“影爱卿,可听清了?“

    裴居敬暗叹,下跪接旨。

    此时徐珵却咳嗽一声,出列朗声道,“启禀陛下,北镇抚司镇抚使卢大人既已不辩世事,但北镇抚司仍还需有人坐镇,却不知陛下属意何人?“

    朱祁钰扫了一眼底下没说话,却个个打着自己算盘的大臣们,略一沉吟,道:“徐大人需知,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事者并不容易,北镇抚司下属五所各有各的领头人。在未找到合适的接任者之前,这位置,暂且就先空着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杨善掏出自己的奏本,递给一旁的鸿胪寺少卿,“上皇偏居南宫已有半年,金刀一案也证实上皇清白。若再居南宫,恐遭世人议论,盼皇上早日还上皇出南宫。”

    朱祁钰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杨善也不怵,就站在那里任由朱祁钰盯着。

    “若上皇不能出南宫,请陛下至少裁撤巡守的锦衣卫。”杨善提高了些许声音道,“陛下与上皇乃是兄弟,怎可以此相待?”

    此话一出,立刻博得了一片红党人的支持,当下就十几个人纷纷出言附和。

    裴居敬心下了然:这群人是早知道皇上不会放上皇出洪庆宫,在此使以退为进的计策。

    朱祁钰思考了一瞬,道:“既如此,那便撤了两队锦衣卫,改让方英带卫队巡守保障上皇安全。如此,杨爱卿可满意?”

    杨善似是怕朱祁钰反悔一般立刻跪下谢恩。

    见诸位大臣再没有新的动静,朱祁钰偏了偏头,示意鸿胪寺卿可以结束早朝。

    几位鸿胪寺卿会意,同御使一起通报了早朝期间官员的失仪情况,又唱喏了一声“奏事毕”,鸣鞭驾兴,目送朱祁钰离开,这才算结束了早朝。

    裴居敬敛着行径直到出了宫门,这才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揉着眼睛道:“早起这事儿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真是生生要了人半条命去。若是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不用早起。”

    “阮王二人你打算怎么办?”宁君儒牵着两匹马,跟在裴居敬身后慢慢地走着,却忽然开口提起了此事。

    以宁君儒对裴居敬的了解,他大抵是不会以皇上提出的那样处置那两人的。

    裴居敬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君儒的眼睛,定定道:“你不是已经猜出来我会如何做了么?”

    “只是我们需要一个时机。”

    “放心,时机很快就会来了。”

    果然如裴居敬所说,不过两三日,二人就又被召入了懋勤殿。

    此刻虽已是酉时七刻,但宫内宦官宫女却不少,还有许多在巡视的锦衣卫,不知何时就遇上熟人,二人只能依旧戴着面具进了宫。

    见这两人还是带着面具,朱祁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摒退左右,招手让这二人上前:“前几日的早朝你们也看见了,朕收到不少奏本,要朕找人替代卢忠。朕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就是你们二人。所以今日朕叫你们来,便是想把北镇抚司和诏狱托付给你们。”

    “放心,未免你们露出马脚,裁撤的南宫巡守中便有你们的名字,如此你们也不需两头跑。另外,朕再赐你一套宅邸,当做影镇抚使的住处,就在你闲宁府附近。里头一应物什都算齐全,今日便可住进去。”朱祁钰有些抱歉地道,“只是自此之后,你们也许更多时候要舍弃自己原本的姓名而顶着影和顼的代号生活,也是委屈你们了。”

    “多谢陛下恩典。”裴居敬缓缓一笑,“反正,在第一次跨进进北镇抚司大门那一刻起。臣等便已经抛却姓名了。只是臣等的名字,还请陛下保留在名册中。毕竟现下里上皇信任的锦衣卫巡守可能也只有臣了。若有何变故臣等依然可以以锦衣卫巡守的名义立刻支援。”

    朱祁钰看着这位儿时玩伴,恍然间发现他已不是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了。

    “那便如你所愿。”

    “还有一事,需要向陛下讨一个恩典。”裴居敬郑重道,“阮浪和王瑶二人本是无辜,乃是因为臣才被牵扯进来。如今他们的身体被诏狱折磨得千疮百孔,早已存了死志。臣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便是斗胆求陛下放他们解脱。”

    朱祁钰想起那二人经历的种种,心中难免升起许多愧疚,于是开口道:“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吧。”

    “臣代他们二人,谢过陛下。”裴居敬跪下来,行了一个叩拜之礼。

    朱祁钰虚虚一抬手,示意裴居敬平身。忽然想起之前收到的纸条,问道:“提雀人你有眉目了么?”

    因着之前称黄党细作为鸟雀,故而他也顺理成章地称那幕后之人为提雀人。

    裴居敬为难地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先前查了那个院子的地契和仆人,两者都是金陵赵家的,但赵家为普通商贾,并非皇商,与朝中诸位大臣也并无什么交集。目前臣还在进一步排查中。”

    朱祁钰点了点头:“嗯。除了间接交集之外,也可扩大一些排查范围。”

    “是。”

    裴居敬已懂了朱祁钰的意思:扩大排查范围,那不就是暗示了皇族旁系子嗣、后宫妃嫔及外戚,还有黄门么?

    还有名义上赐给影镇抚使的宅邸,大费周章地选了一处离他目前住宅近的地方,不就是暗示他可以使用一些非常规方式打通二者之间的距离么?

    裴居敬又一次庆幸自己收编了百鸣楼余部:原先的袅鸢,如今的鯈鱼便就是搞暗器机关的一把好手,做个掩人耳目的密道出来,虽然并非易事,但对于鯈鱼来说却也不算强人所难。

    交代完这些事,裴居敬便与宁君儒二人赶在宫门落锁前出了宫。

    裴居敬本想今夜就去诏狱,但又觉得如此着急忙慌难免落人口舌,便决定等明日再去。现下里还是先找鯈鱼一起去朱祁钰新赐的府邸上查探一番,看密道机关如何部署为先。

    鯈鱼大晚上被叫出来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先前在百鸣楼做杀手时也是大多晚上出任务,早就习惯了这种昼伏夜出的作息,此时倒比裴居敬还精神些。

    他随着府邸大致转了一圈,便基本把地形位置给记了下来,:“我已记住了新府邸的地形,若要挖地道布机关,至多一个月便可。不知大人想何时开始?”

    “自然是越快越好。”裴居敬给鯈鱼递了一杯茶,“早一天完工就少一分暴露的可能。”

    “是,属下明日就找信得过的工匠来。”

    裴居敬点点头:“辛苦你了。”他顿了顿,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一会儿回去时你同松烟说一声,有一个人让他务必给我除掉,而且要带回他右手的无名指给我。”

    裴居敬低声报了一个名字。

    鯈鱼领命,立时便出门去找人。

    次日下了早朝,裴居敬就从某处拿到了一个小匣子。他把那匣子揣进了躞蹀包里,马不停蹄地去了诏狱。

    诏狱门口的守卫见他来了,低头道:“影大人。”

    裴居敬挥了挥手,示意他开门。

    那守卫也不多言,开门放裴居敬进去。

    诏狱里还是一样的昏暗无光,只是比起上次来要暖和许多,想来许是因为春天快到了。

    裴居敬顺着台阶往下走,找到了在刑房里的花魁。

    见来人是他,花魁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诏狱的领头已经不是卢忠了。他低下头,对裴居敬行了个礼:“影大人。”

    裴居敬并未说话,只是坐到了桌子后头。

    隔着一张桌子,他将躞蹀包里的匣子拿了出来,推给对面站着的花魁:“打开看看。”

    花魁虽不解其意,但依旧依言打开了那个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根无名指,指根并不是光滑平整的样子,而是有两处砍伤痕迹,看得出来做此事之人并没有什么取人组织的经验——上面还带着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只是那根无名指上有一道刀伤非常特殊,花魁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己刚学会家传技艺时还略显生涩、还带着慌乱的手法。

    “这是……”

    裴居敬取出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轻声道:“这根手指,你合该是熟悉的?吧我初来诏狱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你,先给你送些饶头,等过两天再补你一个正式的。”

    “等人来了,你可以亲自去料理,我绝不插手。当然,你若是不想见到他,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保管让那人生不如死。”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花魁的肩膀,“准备好收我的大礼吧。”

    说完这话,裴居敬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刑房里的花魁这才回过神来,对着裴居敬走的方向诚心诚意地深深一拜,转头抽出了自己的柳叶生生地在那根手指上削够了一百零八刀。满桌薄如蝉翼的肉片底下,是整根点肉不沾的泛黄指骨。

    裴居敬知道自己的礼物是送成了,转头便去了阮浪的牢房。

    裴居敬进门,蹲下身凑在被喂了药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的阮浪耳边低声道:“我来兑现与你的承诺。”

    听到裴居敬的声音,阮浪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裴居敬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瓶毒药,低声问道:“药不痛,但见效需些时候;刀更干脆些,但我技术也许不太好。药还是刀?”

    阮浪嗫嚅着从喉咙里用力吐出了一个漏着气的字:“刀……”

    裴居敬会意,抽出了腰间新配的绣春刀,干净利落地一刀划破了阮浪的喉咙。

    喷涌而出的鲜血让阮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但他却闭起眼睛,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容。

    王瑶的选择与阮浪不同。毕竟年纪不太大,虽在诏狱吃尽了苦头,但对于摆在眼前的两种选择,王瑶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说了一整句话。

    “我……已经很……很痛了……不想……不想更痛……”

    裴居敬拔了药瓶的塞子,倒了一粒很小的药丸出来,放进了王瑶的口中:“这药有些苦,不过我叫人在外裹了一层蜜,把蜜含完了便早些咽下去吧。”

    王瑶果然如他所言,稍稍含了一会儿,便把药吞了。

    牢门外站着的锦衣卫很有眼力见,两次开了锁都走开了,回来时见里头关着的人死了也没有说话,只是看裴居敬的眼神里多少带着点幽怨。

    裴居敬自然是注意到了,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你叫什么?”

    那锦衣卫行了一礼,道:“属下叫寒露。”

    裴居敬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除了要兑现对阮王二人的承诺,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人彘。

    裴居敬第一次去诏狱的时候就已见过那几个人彘。除了恶心和变态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做那几个人彘的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到底是有什么滔天大罪才会被做成人彘,而且人彘从头至尾都是被关在诏狱中的,不入诏狱之人根本见不着,也无法震慑谁,他实在不知道做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除此之外,他也需要用一些节外之枝来给帮他收拾善后的人争取一些时间。

    还好,诏狱里的三个人彘离得都不算近。

    裴居敬叫来今日当值的几个锦衣卫,当着他们的面问道:“为何要做人彘?”

    几个锦衣卫互相张望,谁也没说话。上次给他递帕子的那锦衣卫的锦衣卫却站出来道:“影大人有所不知,做它们是为了震慑被关进诏狱的那些人,让他们从一开始就吓破胆,从而节省我们拷问的时间。”

    裴居敬面具底下的眉头不赞同地拧着:“只要我在一天,诏狱便一天没有人彘。”

    伴随着他的手起刀落,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先前也有镇抚使如此说过,但……”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裴居敬也没有兴趣听。

    杀完了三个人彘,递帕子的那个锦衣卫又再次给他递了帕子:“影大人,这人彘脏,还是擦一擦刀为好。”

    裴居敬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所有站在他面前的锦衣卫皆是一脸麻木的表情,似乎对他做的事毫不在意,即使他做的事情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加重他们的审讯时长。

    他忽然反应过来,在这个地方,人和鱼肉并无甚区别,鱼肉甚至还能死得更干脆些——人命在他们眼里,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这就是诏狱,抛却人世,沦为深渊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