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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邪:父亲

    原作者:绕指清欢

    【这个其实是某天和妈妈讨论的问题,妈妈说,如果一个人年轻时经历坎坷,他就会很恐惧这些事情会发生在自己下一代身上,就会很保护。】

    于是~

    那年我十八岁,正是骄傲自信又爱耍酷的年纪,总觉得有自己的想法,却渐渐发现父母曾经很多令我厌恶的预言验证了不少,我开始抱怨起平淡的生活,开始盼望着开始一段新的境遇。我父亲说,世事牵绊,没有人一生平凡,他要我在一切来临之前耐心等待,也算是对于心智的一种磨练。

    那个年纪总是容易出口伤人,对我父亲也是一样,我脱口而出,“你也就是如此平凡,学建筑的,却不肯去闯,开个古董店在家里躲清闲。爸,你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吗?”

    父亲没说话,抿嘴唇的时候我看到他露出了灰色的胡茬。我父亲有我的时候已经将近四十岁,虽然看起来不老,却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对我的顶撞感觉很抱歉,可是这是个爱恨都难以启齿的年纪,我无法把我的歉疚说出口。于是我也不说话,父子俩的沉默贯穿整个下午,直到晚霞也褪去金黄色。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没有出现,听母亲说他是去谈生意了。她很温柔地劝我,要和父亲搞好关系。我闷头吃饭也没回答什么,只是任她继续夸奖着父亲的好、父亲的付出。

    我说:“你真的希望我成为一个庸碌一生的人么?你们什么都要为我做,什么都要管着我。”

    母亲说:“人人都有害怕的事情。”,然后她讲起遇到我父亲时候的样子。

    那年我母亲还是个医院的护士,被临时调到一个病房去看护一位危重病人,那病人便是我父亲。

    “他一直昏迷着,喉咙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好多处骨折。”她形容着,脸上尽是心疼的样子。

    “你爸爸那时候36岁,长得还像个小伙子似的,清瘦,你长得很像他。”她看着我,对我笑。

    “过了好几天他才醒过来,睁着眼睛也不说话,那时候我以为他因为喉咙上的伤成了哑巴。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找他,有些看着就不面善,有些像是暴发户,还有一些神秘兮兮,像是很有来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你爸爸说,那是一次提前到来的遗体告别”,她勾起了我的兴趣,我很想知道我父亲以前的生活。

    “后来就没人来了,你爷爷你奶奶也没来过,因为你爸爸没有跟他们说。那时候店里有个叫王盟的小伙计,会来问点生意上的事情,不过他后来回了老家,也不跟着你爸爸干了”,我好像听父亲给这个人打过电话,还问他要不要送他儿子到杭州读书什么的。

    “可是妈……”我话未出口,门廊处就传开了开门声。母亲把手指比在唇边,让我别把刚才的谈话告诉刚刚回来的父亲。

    他喝了酒,却没醉。他总是这样的,和生意上的朋友喝酒从来都控制自己的酒量。今年暑假我高中刚毕业,和几个哥们出去喝酒喝得烂醉,回家的时候已经几乎人事不省。他那时候告诉我,如果这朋友不够交心就不要喝多,永远要对他有所提防,太天真总是会吃亏的。我不由得把他那句话和我刚刚听到的故事联系在一起,也许就在那个他还会相信别人的年纪,他得到了那一身伤痛。

    他默默坐在我身旁,闭着眼睛用手揉捏着鼻梁。我有想说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先开口:“你们这些孩子,总要出去闯,那刘老板的儿子到深圳去说要创业,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

    我知道他是想以这种方式开启话题,我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他却把头仰了过去,深叹口气说:“儿子,给爸捶捶背”。

    我顺从地走到他身后,手捏在他包骨的肩膀上,他闭眼睛享受,好像是睡着了,可是嘴角带着笑意。

    “你真是不长肉的体质”,他半天才说:“男孩就要结实点才好。”

    “你不也是?”我的骨节和他背上的骨头擦出碰撞声。

    他睁开眼睛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人说我瘦”。

    “你从多大开始瘦的?”

    “三十岁左右吧,记不得了。”他说他记不得了,但是我知道他从没忘记。

    他的呼吸沉重,喉咙里传出“嘶嘶”的声音。我看到他咽喉处的疤痕,虽然已经不像母亲说的那么触目惊心,但是依旧抓住了我的目光。他看到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道疤上,下意识地把手抚在那里。

    我问他:“怎么弄的?”

    “年轻的时候淘气,不小心”,他用这种方式回答我问过很多次的问题。这道疤我小时候就问过他,只是这么多年他没有给我解答,我也就不愿意再问。

    他还是把话题拉了回来,问我:“还想自己闯吗?”

    “想”,人总有这种心理,别人越认为你不行,你就越想做给他看看。我前所未有地坚定,父亲的目光竟然透出浅浅的笑容。

    “你三爷爷以前也是这么问我的,我也是这么回答的”,他起身,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知不觉,我已与他差不多高,只是他的背有点驼。

    “那就去吧”他走到书房门口,背对着我说:“不让你试试你总是不死心的。”

    他咳着关了门,门缝中柔和的灯光就这样渐渐消失掉。

    那时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只知道自己长大了,却没发现父母在年华的流逝中,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