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1）

    圣福莱特王国雄踞大陆西北，但是其征伐史不过三百余年。在连年征战中，向东扩张会与东边的老牌强国——珑韬王国产生激烈交锋。圣福莱特王国凭借先进的反魔法护甲在战争中屡战屡胜，攻取珑韬王国大面积的土地，从此双方结为世仇。珑韬曾多次尝试夺回失地，但无奈圣福莱特兵力强盛骁勇善战，且自己东方的小国也在落井下石蚕食国土，只能转而维持这种窘迫的困境。

    王国进攻的铁蹄不得不因乌萝岗高原天险而停下脚步，双方便以高原西线为界，维持着微妙的和平。东部在国王的授意下，自北部烛明山至南部幽阴山沿着东方国界修筑了一道用于庇护王国，堪称人类建筑奇迹的〈椒图长城〉，由银甲军坐镇边陲，抵御来自珑韬的骚扰。

    而珑韬王国却丢失了大批肥沃的土地，东方小国又迫于草原上伊勒德游牧民族的劫掠不得不与珑韬发生摩擦。不仅如此，国内的百姓生活困苦起义不断，政治上保守派与激进派的政见不合，最终2075年发生分裂，拥护王族的保守派控制西方，自立为王的叛军控制东方，有民间俗语称：“向西是屈服和食物，向东则为荣誉儿流血。”

    2090年兰月（七月）珑韬王国叛军首都也撒冷城

    也撒冷城是珑韬王国王室的宫殿，依赫华山脉最矮的山峰而建。宫殿最高的塔楼可以俯瞰整个首都。此时的王城内涌出浓浓黑烟，战火再次侵袭这座辉煌的宫城。火舌在房屋中肆虐，兵刃碰撞，法术爆炸，士兵的嘶吼，惨叫声交织成战争的交响乐。时至今日，旧王室的平乱战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王国军击溃了叛军，在首都中进行最后的清扫工作。

    通向塔楼楼顶的楼梯间，一名身着板甲，头戴王国军十字章将领头盔，左手持十字状单手剑，右手抓着一个男人的头发，脸上沾血的士兵，正吃力的向上迈步。身后拖曳的男子胸前的铠甲被劈出一道裂痕，双手被斩下，张着嘴，忍痛维系着呼吸。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塔顶，士兵把他丢到护栏的砖石上，面向处于战火中的首都。士兵摘下头盔，扔到地上，露出一头黑发，深紫色的瞳孔中闪过凶光，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男人身边，抬脚猛踏在他的后背上，那男人发出闷哼，“要杀…就快杀，别他妈磨叽的跟你那个软蛋父亲一样。”

    败者名为犹艾格，叛军首领。此刻他已无法反抗，便用语言刺激身后的仇人——旧王室王太子，伊麦·迪亚斯给他一个痛快但伊麦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坐在他旁边的砖石上，像是谈心般开口道：“犹艾格叔叔，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喜欢给我讲你在战场上同圣福莱特王国作战的英勇事迹。从小，我就想和你一样，为王国征战，取回我们的领土，恢复珑韬的荣光。”

    犹艾格听到此话，并没有作出回应。他便继续说道：“你为父王鞠躬尽瘁，还能抽时间关注我的学习，我当时真的把你当亲人一样对待……”伊麦咽了一口唾沫，“但你却手刃父王，勒死母后，奸污我的未婚妻，害死我的友人，打断我的双腿，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到排水沟里自生自灭。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伊麦的情绪变得激动，漆黑的星能如丝线一般缠绕在犹艾格身上，将他残破的身躯悬吊在半空中。

    后者并未感到畏惧，反而无力地放出狞笑：“哈哈…哈哈哈……你的心恐怕都碎成渣子了吧？你的确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但又让我非常讨厌你，你有爱你的父母，有陪伴你的朋友和未婚妻，有高贵的权利，无上的地位，你本应该有完美的人生，令我们这些下层人不爽。可惜你那愚笨的父亲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珑韬的未来，谁才能带领龙涛走向真正的强盛。告诉你吧，当我亲手摧毁你的完美人生时，那种愉悦感不可言说。只是让我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出现在战场上，站在我面前，冲我耀武扬威，指指点点。这是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告诉我吧，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时间回到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是伊麦的十二岁生日宴会。时任大元帅的犹艾格调兵发动政变围困首都，叛军在城内与护国军厮杀，而他则率人控制了正在厅堂中举行晚宴的贵族，群臣以及王室。

    “国王已经伏首，尔等何去何从，自己做决定吧。”斩杀阻拦的侍卫后，犹艾格径直上前斩下国王的首级，提他的脑袋，向群臣示威。望着尸首分离的父亲，悲愤交加的伊麦不顾众人的阻拦，爆发力量生出树藤绞杀两侧持戟的叛军，提剑冲向艾格。后者见状发动星能强大的气压顶翻伊麦，两个叛军上前压住他的双臂将伊麦提起来。犹艾格走上前猛地挥拳重击伊麦，他挣扎着向犹艾格嘶吼：“你个杀千刀的混蛋，放开我。”

    “小子，我不记得我有教你这么粗鄙的用词。”将国王的脑袋放置在精美的餐盘上，犹艾格冷笑着蔑视这个从前非常亲近自己的王太子“我只杀了一个国王，怎么能说丧尽天良呢？你看在场的还有谁受伤呢？如果你向我跪下，我就能放你们一条活路，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多添杀孽。”他眼神一凌。一道风刃精准地切断一个大臣的右臂，惊慌的众人发出尖叫，喷出的血液喷溅到一旁的王妃和她怀中护住的女孩身上。伊麦躁动的心霎时冷静下来。，空的双腿隐隐有弯曲的趋势。

    看着锋利的兵刃向人群靠近，尽管王妃和那个品红色长发的女孩摇头让他不要屈服，但伊麦为了大家最终还是选择向他跪下，“犹艾格…元帅，求您了，放过她们吧，我愿意承担你的不满，但他们是无辜的。”他的声音在发颤，屈辱，愤怒，在面庞上烧火，伊麦用力忍住不流出泪水，用恳求的目光向他求饶。

    “太慢了，我不满意。”他向人群中的王妃走去，拨开挡在她面前的忠臣，走到将女孩护在身后的王妃身边，粗暴地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出来，扯下墙上的麻绳紧紧捆在她细嫩的脖颈上，走到伊麦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从背后用力推倒她，绳子勒住她的脖子，王妃的上半身悬在半空中。“你要干什么！”伊麦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他看见母亲的面色在变红，不断勒紧的绳索在一点一点地夺去她的呼吸，他挣扎着想要往前，却无法摆脱束缚。王妃无力地撕扯绳索，张大嘴巴吸入空气，眼球充血，渐渐的，她的面色发紫，瞳孔放大失去光亮，双手下垂，如脱线木偶般倒在地上，死前只留下两个模糊的音节“报……仇……”

    “妈——”伊麦心如刀绞，目眦欲裂，泪水决堤，不断的呼唤母亲却无法再收到回应。旁边的人群里，忠勇的大臣们不愿受此凌辱。鼓起勇气向犹艾格发起决死的冲击，伊麦无助的阻止他们，让他们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勇士的躯体倒在血泊中。“殿下，请带着我们的遗愿活下去。”他们死前向伊麦发出最后的请求。痛不欲生之时，一道身影从犹艾格身后出现，手中握着匕首向他的腰间刺去。看着那个银发的少年被砍下胳膊丢出窗外，“不——啊啊啊。”伊麦呜咽着发出悲鸣。

    犹艾格的本性在他的狂笑声中暴露无遗，他的嗜虐性被伊麦的哭嚎点燃，“砰”一声餐桌被他砸碎，提着桌腿走到伊麦身边，命令士兵把他压倒在地。伊麦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惊恐地质问犹艾格要做什么，“呃啊啊啊！”犹艾格抡起桌腿狠狠砸在他的腿上，一下，两下，惨叫声逐渐稀疏，痛处伴着鲜血从口中涌出，但犹艾格没有丝毫怜悯，直至伊麦的双腿变形蜷曲再无知觉。

    伊麦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的目光放在向自己跑过来的女生身上，“快……快走。”他气若游丝，无力阻止她挡在自己身边。恍惚间，他听见女孩的尖叫和犹艾格的命令：“把他丢出去，我带这妮子做些快活事去。”“我，要让你，百倍偿还。”当伊麦被扛起来时，他用最后的理智向犹艾格发出复仇宣言，后者似乎听到他的声音，走上来扶住他的前额，“小子，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没有一个人来向我复仇。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上最后一课吧，记住，胜利者拥有不受指责的权利。”

    冰凉腥臭的污水包裹住伊麦，张口无法呼吸，睁眼只见黑暗，他感觉自己在沉没，如已殁的海中巨兽向下沉沦。恨意在心中咆哮，对犹艾格的狠，对无能的自己的恨，对圣福莱特王国的恨，对强横的恨，对命运的恨在心中交织。慢慢的，伊麦感觉世界陷入了寂静，冰冷的水流也渐渐消失。如果这是梦的话，这样让我一直沉下去吧……

    后来，王国军旧部宣称拥护王室血脉，誓讨逆贼，向犹艾格发起进攻。犹艾格还曾经派人刺探究竟是什么人敢自称王室血脉，但始终都没有消息，他也未曾料到伊麦还能再次出现在战场上指挥作战。“我说过，定要你百倍偿还。”伊麦起身，暗影化作丝线紧紧缠住犹艾格的残躯将其吊在半空中，“我问你，你知道老鼠的血是什么味道吗？”犹艾格不明白伊麦在说什么，“你知道珑韬境内哪种树的叶子最苦吗？吃过爬着蛆虫的野果吗？有不着一物在坟茔上过夜的经历吗？你能拖着两条断腿在路上向人乞讨吗？屈辱，愤怒，悲怆，统统都化作仇恨填满了我的心，这份嚼穿龈血的大仇未了，我又怎么舍得去死呢？”

    他的声音中充满杀意，犹艾格的心底产生畏惧，异样的感觉令他的表情变得扭曲，“你…你在干什么！”他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传来剧痛和挫响，暗影渗入他的体内，对准他的每一寸骨骼进行钻孔削磨将其变成脆弱的马蜂窝。“我国的死刑犯死前是可以用餐的，来，吃完这顿再上路。”伊麦冷笑着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后里面装着令人作呕的东西：腐烂的老鼠尸体，串在一起挥动肢体的虫子，长满霉菌的干粮……“今天出征前为你准备的，新鲜的，十分珍贵，快趁现在吃吧。”

    伊麦冷笑着将这些东西往他的嘴里塞，“唔唔，呕——”难以忍受的恶臭差点没让犹艾格把肠子呕出来，“他奶奶的，为什么不吃，吃啊，给我吃！”伊麦粗暴地把这些东西往他的嘴里塞，抓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张口，同时催动星能，暗影加紧束缚，钢甲被勒折，鲜血溢出，“咔吧”脆弱的骨头无法承受压力，他的四肢被扭碎，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肉团，但犹艾格还没有断气，用惊恐的目光盯着被黑影遮住半张脸的伊麦，后者的声音如同两个人在说话一样交叠：“你砍了他一条胳膊，我就砍你两条；你打断我的双腿，我就碾碎你躯体；你玷污了那个女孩，我就屠你子嗣；你勒死我的母亲，斩杀我的父亲，我就让你……”暗影将犹艾格覆盖，伊麦用力握拳，膨大的黑球压缩成弹珠大小，被伊麦踩在脚底，“灰飞烟灭。”

    犹艾格最后的哀嚎被黑影吞没，仿佛这个世界不曾有他。伊麦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挥剑斩断塔顶的旗帜，目视它落入下方燃烧的花园中。他身后的影子延展，一个坐在轮椅上，一模一样的伊麦从中浮现。这个伊麦气血空虚，发丝花白，双腿无力地贴在椅子上，站在前方的伊麦转过头来望向后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汝之愿望已成，现在该兑现汝之诺言了。”“我知道，但你依然无法离开我。”虚弱的伊麦干笑两声，“你别忘了，你有我的一部分灵魂，你就是我，反正我这份残躯也无力支撑几年了，这个王国就交给你了。”他垂下头，完成当年的契约，将珑韬王国交给这个更有力的伊麦，自己则没入重新阴影之中，再无声息。

    伊麦的笑容变冷，但没有再多做动作，而是从塔楼边沿一跃而下，身后绽开暗褐色的羽翼滑翔降落，站在下方集结的军队前，从一名银发将领手中接过新珑韬的旗帜，向阵前骑乘着坐骑的六名领主示意，领主们领会其意，拔出佩剑高举过头，身后的士兵们也抬头举起武器，“向吾王立誓，我等皆为吾王伊麦之臣子和兵刃，吾王所向，我之所往，爱吾王所爱，恨吾王所恨，死生不渝！”

    “我的军团，我们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家园，但我们的征程并未结束。”伊麦双手扶住剑柄，“东方的弱者在挑衅珑韬的权柄，西方的仇敌依然盘踞着我们的故土。士兵们，请记住，我们是珑韬王国的开拓队，是不可阻挡的铁蹄，珑韬王国的辉煌将在我们手中重现，我们要击垮圣福莱特，称霸西北；吞并精灵族，击溃蛮夷，我们将是昂安大陆的西部之王！”

    “我曾听闻，有人诋毁我等残忍无情，是刽子手，指责我等播撒饥荒，瘟疫，战争，仇恨。但现在，批评者已经无法再对我们提出指责。我们是战士，是杀手，是手上沾满鲜血的恶魔，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友人，爱人，不再遭受战火的洗礼，不再为了食物而去牺牲自己，珑韬百姓的幸福生活由我等守护。请不要在心中存有疑惑或怯懦，我们摒弃恐惧与迷茫，只为一个至高的理想：缔造一个没有战火，没有仇恨，安定的盛世。在此，我伊麦·迪亚斯宣布，珑韬王国，迎来新生！”伊麦挥动手中的金色黑雕旗，下方的军团爆发山呼，他们相信，只有伊麦，能带领他们实现他口中那个崇高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