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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言无言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两条龙,一在天之西,一在海之南。当时西方一带,都是很大的泽国,其地称为灌口,是玉帝外甥二郎神所封之地,所以称灌口二郎。那水国之中有条老龙,因惧二郎神威,终年不敢出头,只在海中潜身修炼,得寿万千年,已成不坏之身。

    那岸上有个孝子,姓平名和,自小便没了父亲,只剩寡母王氏守节抚孤,把他养成一个勇健儿郎。偏偏因王氏作工过度,把一双眼睛都弄瞎了。平和千方百计,求神拜佛的想要治好母亲眼睛,可总没有效果。

    一日入山砍柴,行至半山中间,忽见一个道人,相貌清奇,神情飘逸,平和料他有些来历,慌忙丢下柴,上前问道:“仙长何来?”

    那道人笑道:“我不是仙人,只能替人医治病痛,算个走方的医生罢了。”

    平和听说,心中一动,忙问:“不知仙师可能医治眼疾?”

    那道人笑道:“百病都治,只除了瞎子不医。”

    平和听了,不觉呸了一声,拾起柴枝,架在肩上要走。

    道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性急?”

    平和道:“我家老娘双目失明,偏你百症都治,不医瞎子,分明有意和我作对,我还和你讲什么!”

    道人笑道:“我虽不医瞎眼,可知还有一个专医瞎眼的先生,我不举荐与你,你却何处去寻?”

    平和见说有这等医生,忙又丢下柴,向道人行礼道:“我方才言语失礼,道长休怪。既有这等医生,还请告诉于我,好去上门请他。如果能医好我娘,那可是仙长阴功。”

    道人点头笑道:“贫道敬你母子节孝,指示你一个去处罢。离这山三十五里大水之中,有条孽龙,修炼甚久,每天子午二时,一定昂头水面,吸取日月精华,口中吐红珠一粒,光照水面,闪烁晶莹,那是他炼成的丹。你可前去伏在水边,等他吐珠之时,念一句‘阿哩阿哩’的咒语,用手一招,此珠必飞至你手,可急藏回家中,挂之堂前。你想要之物,只须向珠默祝,都可应念而至。至于你母眼病,只须一触珠光,便能恢复从前光明。”

    平和知道者是仙人,听了这话,拜伏于地。道人笑着扶他起来说道:“不必多礼,牢记咒语,必可得手。老龙见珠落入你手,必会来抢夺,有我在暗中帮你,不致误事,放胆去罢。”说完一阵风起,那道人化阵金光,瞬息不见。

    平和肩柴而归,到晚上三鼓响尽,独自一人出了后门,赶到道人指示的所在,把身子蜷伏起来,连呼吸也不敢透,只呆呆地望着水中。直至子时光景,果见一阵红光,从水底直透水面,惊得那些鱼虾之类,纷纷逃开。那红光升上水面有一丈多高,向着月光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地升沉着。同时似有一种白如银、淡如烟的稀雾,围住红光。

    平和一见红珠,喜得几乎跳将起来,慌忙镇定神思,默念一句“阿哩阿哩”,一面伸手向那红珠一招,一霎时间觉得那红光向眼前直飞过来,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平和顾不得死活,拼命伸出两手。过了一会儿,光渐少渐稀,手中却似握住一物,仔细一瞧,正是那粒晶莹闪烁光芒四射的红珠。

    平和正要起身出苇丛,忽地一阵狂风向这芦苇深处卷将过来。一霎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耳中只听得轰隆之声,宛如雷鸣一般,只在平和顶门上盘旋下来。吓得平和握珠伏地,只叫:“仙师救命!仙师救命!”

    猛然里听得空中有人喝道:“孽龙不得无礼,听我法旨!我乃九天缥缈真人,怜你修炼多年不成正果,又念平和孝心感天,特借你丹救他母亲,兼立功行,普济世人。你失丹之后躯壳不保,生魂可仍在此间,切不可离开一步。三年之后他应逢灾难,彼时魂托你身。你两合身为一,自有一番功果,你与平和各得其所,正是一举两得。此时不必相仇。”

    说罢风定雷止,依然一轮皎月悬挂太空,照耀得万顷烟波光明皎洁。只见红珠出现之处,水面出现了一个老龙头,望空点了几点,躲下水去,一点声形都不见了。

    平和也慌慌忙忙恭恭敬敬地叩了几个头,爬出芦苇,持珠归家。这时东方发白,红日高升。他娘正在床上摸摸索索在披衣起身哩。平和走进他娘房内,刚叫了一声,她娘忽然把眼睁了一睁道:“孩儿,你手中捏的什么?这般红红的,真是好看。”

    平和见娘已能见物,惊喜之极,又把红珠取出,向娘面前一晃。他娘猛然立起身来,大声说道:“我的儿,你从哪里弄来这个宝贝?我一见此物,两眼大明,竟比年轻时候还来得爽利明澈咧!”

    平和走至中堂,把珠子用线穿好,挂在中间,只见一团红光,照彻内外。从此以后,母子俩身体精神都觉得十分爽健,而且这珠子真可称得为如意珠儿,无论需要什么,只要对他默默地祷祝一遍,东西自然会在屋子里。真是取之不完,用之不尽。

    偏这平和性情奇怪,家中虽有此宝,他却一天不肯偷闲,仍和平常一般勤劳,风雨不息。

    一天王氏对他说道:“儿呀,如今你我衣食无亏,生活有着。你的年纪不小,也该留心访寻一位有才有貌的姑娘,早早完了婚姻大事,好教我了却一件大愿。”

    平和听了,答道:“母亲慈命,孩儿敬当遵从。怎奈孩儿自蒙仙人赐珠治愈母亲目疾以后,曾许下一个大愿,要立下五百功德,才敢讲婚姻之事。如今过了一个多月了,也曾出入留心,并没甚事可容孩儿施展,这却如何是好?”

    王氏见说,猛然醒悟道:“孩儿,这也不难,想仙家至宝原为济世之用。我儿既然得之,还应该公之于人,不但自己积德,也替那位仙师和老龙爷立些功德。”

    一句话还没说完,喜得平和直跳起来道:“毕竟是娘的见识高,孩儿怎么竟想不着。如今孩儿就去做个走方的医生。”

    王氏连说道:“很好,我儿见义勇为,不可怠慢。既已想着,即日就去试试看。”

    平和笑道:“宝贝是不认人的,既能治母亲之病,自然也能治别人之病。”

    于是平和也不去做工了,天天挟着红珠往来游行。凡是有病的人,得他把珠光一照,病人得了宝气无不痊愈。

    先是专替近村之人医治,后来大家传说开去,竟有远道之人不远千里前来治病。平和一心济人,不但不取银钱,就是送来礼物不能推辞的,也只分送给村中贫乏人家。还有些诚实规矩的人,因时运不济弄得生活艰窘的,平和便向红珠求点银米送他。如此一来,不消三年工夫,这平和大善士的名气,早闹得远近皆知。而且平和性情爽直,从不晓得撒谎欺人,人家问他怎么一下子学得这般本领,她也总不相瞒,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因此便惹动一个人的注意。

    这人非他,便是灌口地方的长官,姓毛名虎,闻得自己治下有此异事,打发两个差人下乡来传平和。平和问起原因,差人说是本官小姐患痴迷之症。平和辞了母亲,跟了差人同到衙门,毛虎听说请到了神珠医生,心中大悦,亲自出来以礼相待,请他进去医治小姐之病。平和见那小姐面白如纸,目定神迷,分明是妖鬼附身。平和取出神珠向他一晃。这珠原是灵物,那些山精野鬼怎能挡得这等灵光,但听哎呀一声,这小姐向后就倒。

    平和收了灵珠,小姐蹶然而起,见父母都在一边,不觉大哭道:“爹娘啊,孩儿好苦!”

    毛虎夫妻都喜欢得说不出话来,齐向平和拜道:“小女自得此病,已有半年不省人事,就是家中亲人也不大认识。今蒙先生神物一照,立时清醒,先生真是我家恩人。”

    毛虎设筵款待,席间问平和可肯将此珠出卖?平和笑道:“小民虽得此珠,却从不敢算作自己的。将来期限一满,少不得仍由仙师收回,还给老龙。”

    毛虎只当他是推脱的话,再三恳商。平和究竟是孩子心性,愤然而起道:“小民得此神珠,先为医治家母眼症,后来才替别人治病。左右不过借此立点功德,从来也不曾得过人家一点好处。若是放在老爷府中,老爷哪有闲空时间替人治病?老爷是大贵之人,穿的吃的用的哪一件儿不遂心?就得此物,也不过珍藏起来,究竟有甚用处?却耽误了小民行道的功德!似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劝老爷少作为是。”

    毛虎听了,不觉大动肝火,便命差人道:“将平和捉住,搜出他的珠子,免他妖言惑众,弄出不轨之事!”

    平和见差人上前来捉,心中大怒,伸起右足,踢翻了一人,又一拳打倒了一人。众差发声喊,各执兵器一拥而上。平和恐怕有失,取珠在手大呼道:“老爷不必动怒,众位哥们也不用厮打。听小人一言。”

    只见平和从容道:“老爷是小民的官长,老爷有命,小人怎敢违背。怎奈此珠确实不是小人所能久占,将来仙人责备,老龙索取,小民也逃不过一死。小民宁愿死在老爷贵衙之内。死后有知,还能求谅于仙师。老爷不信,请看小民立刻把此珠吞下肚去,就是一时不死,任凭老爷刀斩斧砍,小民不敢有怨言!”说罢张开口,把一颗大如李子红如丹霞的红珠,塞进去,一仰颈,咕的一声滑入腹中。

    毛虎忙命众人快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平和颜色大变,面如金纸,眼若铜铃,向外直冲出去,一口气赶回家中,见了他娘,伏地大哭道:“我那苦命的娘啊,孩儿如今不能再侍奉你了!”

    王氏大惊问故,平和只说得一句“红珠已入腹内”王氏不等他说完已吓得面如土色。匆忙之中,不择言语,只说:“怎么好!珠是龙丹,丹入儿腹,是要变龙的呀!”

    一语未完,猛然狂风大起,乌云四合,王氏只觉眼前金光万道,神眩目迷,半空中似有龙鸣之声。定睛一看,果见一条金龙,蜿蜒上下。再瞧平和,已不知哪里去了。

    二郎神心血忽潮,已知平和化龙之事。又见一道冤气弥漫太空,料这平和必思报仇雪恨。万一龙身一转,这灌口地方二千里内完全可成大海。忙命黄巾力士护法神兵,速把孽龙打下深潭,切莫伤他性命。力士神兵奉了法旨,起在空中,正见那龙怒目张眉,还在平家屋顶之上,连连下望,似乎恋恋不舍的光景。

    刚想施展法力,早有缥缈真人驾云而至,向力士笑道:“列位不消费心,小道和此物却有一段因果,请列位把这事交给我办。回去复旨罢。”

    力士们见是真人前来,不敢有违,躬身退去。缥缈真人把那龙带到水面,念念有词,喝一声:“水底老龙,你的化身到了,还不出来,更待何时!”言毕,一阵大风起于海面,深水之中,飞起一条同样的龙,却是有形无体的一个影子。两龙相遇,宛如旧识。真人揪住龙影,向半空的龙头连拍三下,一霎时龙影全消,两龙合一。

    真人吩咐道:“从今潜修五十年,可登天庭受敕封。如有胡为暴行,我必以剑斩你!”

    那龙点头道谢。缥缈真人把这一桩公案办了,驾云而起,归他的洞府去了。

    再说东海之西的钱塘江内,有一条绳龙。它的前身原本是一条绝粗绝大的篾缆,受日光之锻炼,月华之沉浸,历年既久,得了天地自然之灵气,居然也成了一种龙体,浑身鳞甲和口鼻须髯无不完全,只差未曾把眼目修炼出来。所以升沉出入,虽然活灵活现是一条生龙,却究竟苦于张不开眼,瞧不见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每天饥饿之时,只瞎冲瞎撞摸点水产物类充腹。可喜他早通灵性,夙种善根,除了饱食鱼虾之外,从没吞舟伤船和噬食生人之事。不过身子太大,偶一转侧,就免不了作浪兴风。有时因瞎眼之故,瞧不见世上人物,碰到舟船过此,略一现形,也尽够吓破人类的魂胆,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事。

    也不知道哪一时代,什么年月,火龙真人和两位在朝作宰的朋友舟行过滩,正遇这龙出现,一霎时天地黑暗,日月失明,那真人的坐船也随着颠簸起来。

    真人怒道:“这是什么孽畜,擅敢在此作祟!”

    唤两岸土地问话,土地们便把实在情形和这龙的来头性情告诉真人。

    真人笑道:“一条烂绳怎敢如此无礼。”

    那两位宰官就问:“可有法子治他?”

    真人点头道:“小小畜类,何足当我一剑。只惜他修炼多年,不忍除他。”

    宰官道:“此等畜生有甚好心,现在他没有眼睛,干不出什么歹事。等他修成眼目,便如虎生双翅,凡人安能抵御?就是法师再要收拾他时,也没今天这么容易了。”

    真人叹道:“罪状未形,恶果未显,怎忍擅开杀戒。”

    那宰官最有爱民之心,忙说:“仙师既不肯开杀戒,我二人却是朝廷大吏,理应为民除害,请借法师宝剑一用。纵有罪过,我等愿共任之,与法师无干如何?”

    真人笑道:“既如此说,贫道就将佩剑奉借。”说时取出寸许长一柄小剑,迎风一晃,一化为二,指着说道:“这是雌剑,这是雄剑。闻土地说,这龙修成雌体,须用雌剑方能斩它。大人切勿弄错。”

    宰官却把双剑一起接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回,见那雌剑虽只寸把长短,却是光焰闪烁,冷气逼人。宰官正喜,正想寻觅瞎龙所在,蓦地那龙又是一个转动,船身一阵晃荡。那真人坐在船尾,神色不变,指指点点地说那龙头所在。那持剑的宰官却早慌得手足无措,伸手一掷,把雄剑丢了下去。但见一道青光向龙头驰去。

    真人慌叫:“错了错了,怎么用了雄剑!”一语未了,那剑已回至宰官手中。一霎时风浪越大,水面上探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龙头,在那云雾迷离中向真人等连连点了十几个头,方才轻轻转回身向远处隐入水中,不可复见。

    两位宰官吓得惊疑失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真人太息一声道:“数之所定,人力真不可回。本来此物百骸都备,独少眼目。若要修成两眼,至少还要五百年功行。今得此剑一刺,戳破两个窟窿,正好成为一对眼睛。倒不是大小玉成了他五百年苦功么?”

    两宰都道:“如此说来,将来他要害世祸人,反成你我之罪了!法师可设法再施神术,趁早剪除了他。”

    真人大笑道:“这更不必了。两位大人不见那龙入水之时,向你我连连点头么?这就是十分感谢。”

    两宰听说,默默不语。

    真人又道:“话虽如此,贫道为防他作恶,励他上进,可施点小法力,令他知儆知感。”说完向水底一招,那条巨龙又慢慢地腾身而上,昂起头,朝真人点头为礼。

    真人正色吩咐道:“你是一条篾缆,修成龙体,又得贫道一剑成眼,只须三月功夫便可完全发光。为勉你上进,助你成道起见,离此百里之内,设下一重刀闸,钻过此闸,方可脱离尘俗,上登仙界。如不能钻过,立刻身首异处。这是最危险可怕的关隘。并非贫道有意和你为难,一则见成道之难,二则有此一关,凡修持未至者,不敢自己满足,三则有此法力,便与神仙无殊,将来不致被人轻侮。你看此法如何?”

    那龙连连顿首,现出万分心服的样子来。

    转眼之间又过了七八十年,缥缈真人在灌口点化平和成全老龙之时,火龙真人急急忙忙驾云前来,直至钱塘江。篾龙开眼以后,整整苦修了七八十年。先时还不免吃些生物充腹,后来习得导气辟食之功,每天只觅些水中苇草之类吞入肚中,便可不觉饥饿。而且把个身子修炼得能大能小,可粗可细,成为一条得道通玄的神龙。

    火龙真人如何不喜,施个召龙诀把他唤上水面。那龙一见真人,也是悲喜交集的样子,将自己身子绕成了绝大圈儿,周围抱住真人。真人少不得有一番嘉奖,带着他渡过那龙闸。那龙果然化成细如发、短如蚓的身子,战战兢兢向龙闸中间一钻,并无毫发之伤。

    火龙真人立在云端,见篾龙过闸,心中大悦。忙伸手一招,龙便一跃而上。真人吩咐道:“难为你苦修数百年,功行做到八九成光景,如今该去转一转人身,方可升天位列仙班。”

    真人双手绾住龙头,向他颔下一按,探得龙珠在手。又把袍袖一展,将他这笨质之躯直推入他的老巢伏龙潭去。口中念移山之咒,运来一座大山,将龙身压成泥粉。龙的祥魂张开大口,向着真人手托的龙珠,盘绕真人身上。

    真人游行了三百多里,降住云头,指那河畔浣衣女子说道:“孽畜!不见那河边姑娘么?此女年已及笄,是这里一个孝女。我今将你送在她的腹中,使她感而成孕,和祖师投胎玉女一般,一则不污她的法身,二则显得你的出身与众不同,机缘到来,我再来度你,好生去罢。”说罢,举起龙珠向那女子掷去。

    蓦地半空中起个霹雳,一阵金光直奔入女子口中。那女子大惊大骇,不觉啊呀一声,晕于河边。真人走近身去,附耳叫道:“胡秀春听着,念你纯孝,送此祥龙为你女儿,好生养育,将来自有好处。”

    那秀春昏迷中听得吩咐,点头而醒。只见一片红光正照面前。自从那日为始,腹中时时觉得震动,似有什么物件放在里面一般,心想:“我爹妈正盼得个孩子,我因此誓不嫁人,以女代子。只是别人不知底细,我又不能将此中真相对人说明,将来生下孩子,四邻八舍议论必多,那是教我百口也辩不明白的,却不羞死了人!”

    看看过了五六个月,那肚子竟日渐膨胀起来。秀春急得走投无路,出入两难,不觉忧思成病,饮食不进,面黄肌瘦。这时胡老夫妇也有些觉得了,她母亲也曾背着人仔细问她,秀春只说从那天打雷之后起的毛病,还不敢说出仙人的话。

    直至十月满足,看看到了分娩期,秀春知此事再也隐瞒不住,方才把仙人嘱咐的话一五一十禀告母亲沈氏。沈氏听了惊喜交集,忙去告知老胡。老胡本是读书人,却知老君投胎玉女之事,便点头说道:“天下奇事原多,果如秀儿所言,这个孩儿还是大有根基的人。”

    这天秀春临盆,寻常产妇肚子疼起来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下坠去一般,秀春却是痛向上,似乎有什么物件由腹而上,向胸口顶住似的。老胡夫妻只好把村中有些经验的接生婆请来,问她上顶之故。接生婆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只说小姐得的仙胎。

    从早晨直到午刻,只觉那东西已顶过胸口,还在不住地上顶,秀春险些晕蹶过去了。胡老夫妇只急得求神拜佛。忽闻外面有人敲着铜板,高叫专接难产,专治怪胎。胡氏听了大喜,出去一看,原来是既跛且黑的老年道姑。

    沈氏没命地追上前去,哀求仙姑救命。道姑问道:“是平常难产还是怪胎?”

    沈氏忙道:“正是怪胎,师父快快前去,再迟就没命了!”

    道姑笑道:“生男育女,瓜熟蒂落,何必急得这个样子。”

    于是一跛一拐地回身就走。到了沈氏家门,也不用人指点,竟大摇大摆的拐了进去。刚到门口,听里面秀春大叫一声:“痛死我了!”

    只见双眼上翻,两足挺直,分明一缕幽魂已经透出躯壳,沈氏不由大哭大叫起来。沈氏哭了一阵,突然觉悟过来,忙丢下秀春,跳下床来,分开众人走到道姑面前,直挺挺跪了下去,磕头哀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道姑大笑道:“请起请起,不要如此多礼。如今她命在顷刻,怎能袖手不救。”

    即命取一碗净水,向那秀春尸身喷上一口,口中喝道:“那顽龙还不出世,却待何时!”

    一语未了,秀春目动口开,手足皆动。老胡夫妻大喜道:“女儿有了救了。”

    众人都称怪事。

    谁知秀春坐起身来,一个恶心,哇的一声吐出一个肉球跌在地上。其声又脆又清,好似金质一般。先时不过弹丸大小,道姑又喷一口水,把肉球喷得胀大十倍。正诧异间,只听轰然一声,好如天崩地裂一般,一霎时肉球破裂为二。里面跳出一个唇红齿白面目玲珑的女孩子。口中噙着一粒小如芥子,光彩闪烁的小珠。

    那道姑疾忙上前把小珠取出,向自己口中一塞,一仰脖子,把珠咽下肚去。老胡夫妻和众人看得呆了。

    床上产妇已在那里大嚷肚子饿了,沈氏一面托人煮饭,一面要收拾那个剖开的肉球。道姑忙止住道:“这东西你们碰他不得,让贫道替你找个地方安置他。”说罢抬头一瞧,见床边有一个木制的米桶,吩咐将米顷出,却将那两半肉球捧了起来,双手一合,仍旧变为一个圆形的东西,又从自己口中吐出三寸长短的金针,向肉球刺七下,刺成七孔,丢在木桶内,笑道:“这个东西将来大有用处,无论要什么东西,只要孩子一取马上可得。须得好好保存。”

    不一时沈氏送出一桌素酒,那道姑也不客气,杯到酒干,饭来肚送,吃得四大皆空,道声谢出门急走。老胡夫妻慌忙相送,一出门外便不见道姑踪迹,也不晓她哪里去了。

    这孩子也怪,一月之后就能说话。老胡替她取名飞龙。亲自教她识字读书,不上十岁已读得一肚皮学问。老胡因自己年老,将她送在本村一个私塾先生处附读。小同学七八人有男有女,一般都七八岁上下,不但和她天资悬隔,而人品性情亦处处显分高下。人家见得样样事情比不上她,心中不免嫉妒,常常联络起来欺侮飞龙。

    一天,一个同学因不解题,求她代做几句。飞龙怕先生知道,不敢允许。那学生明欺飞龙懦弱,先是骂她本人,见飞龙不回口,索性骂起她娘秀春。说飞龙有母无父,母又未嫁而孕,显然是私生之女,怎配在塾读书!

    飞龙是个极孝顺知礼的人,怎能因自己之事连累母亲受辱,等得散学之后,回到家中对着祖父母、母亲一言不发,尽自痛哭。

    老胡吓得惊疑不定,忙问:“孩儿,又是谁欺侮你了?快告诉我俩,一定替你出气。”

    飞龙摇头道:“两位大人不用多疑,这是说不得的事情,孙女虽死,也不愿说。但从今以后,这个塾中,孙女是一定不去了的。”

    老胡见问不出头绪,正在惶惑,恰巧先生来了,也问起这事。大家弄得如在云雾之中。因飞龙立意不再入私塾,也只好暂时由她。数月之后,才由她的同学传说出来,是如此这么回事情。

    那毁蔑飞龙的同学,见飞龙再也不进书房,越发信口胡诌,硬说秀春真有外遇,并随意捏个张三李四的姓名,说是秀春奸夫,这飞龙便是一个私生孩子。如此信口乱说,自然也有许多人信以为真,不多几时,这话又传到老胡夫妻耳中。

    沈氏不由对秀春说了,秀春不觉两泪交流,默然不语。从此不言不笑,饮食少进。数月之后,身子越发瘦损,兴致也完全消灭了。偏偏那年瘟疫盛行,秀春的父母也相继去世。等得丧事完了,秀春忽然把飞龙叫去,对她说道:“我儿,你可知道你娘是没有嫁人的么?你可知道这身子从何而来?”

    飞龙慌忙跪了下去,磕头下泪道:“娘,怎么今天问起这个话来?孩儿要能够明白此中原委时,也早有法子使我娘不那样愁眉泪眼地过日子了!”

    秀春在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儿,向地上一掷,大声说道:“你要知道你出世之事,尽在这张纸上。我要不为你这孽畜,从前也不得听许多闲话,白在这世上受无穷的冤苦。若再不给你一个交代,又怕你白活在人世,受我做娘的受不了的冤苦。”说完掩袖归房而去。

    这飞龙正捧着那张纸头仔细跪读,才明白自己的出身来历和她娘不夫而孕的原因,并这十余年含辛茹苦蒙受冤谤的情状。最后还有几句诀别之词,抬头一瞧,才见她娘已不在座上,慌忙赶进去找,哪里有她娘踪迹。急得她屋前屋后到处乱找,没有影子。又急急忙忙赶到河边一望,看见河岸上丢有一信,外写飞龙我儿亲启。

    飞龙扯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我若早死,你不得生;我再不死,你亦不能为人。昔年孕你,即在此埠;今日别你,亦在此埠。若不相舍,可先在此招我魂灵,一二日后我尸上升,可葬我于高山之上。家中贫极,无物可变,忆昔仙人谆嘱,如有急需,可从你顽壳求之。你之顽壳,在我床后米桶中。你有仙根,必成大器。我女流之辈,不足以教你,你勉之。

    飞龙读完遗言,痛哭而晕。幸得众邻人将她扶回家内。飞龙醒了回来,仍要去找寻母尸,邻友人等只得各持器械,跟着她再到河畔,大家帮她探觅。飞龙大哭,忽然纵身入水,亲自去掏摸。一时众人都发声喊,大嚷龙姑去不得。哪知飞龙原是真龙化身。身虽成人,性却未变,一入大水不但不觉气闷,反觉身心舒泰,比在陆上更来得爽快。而且双目澈明,即至极深之处,一草一虫都能瞧得仔细。

    众人正在诧异,只见飞龙双手托着一个尸体,蹿出水面,向这边岸上游将过来。等得飞龙浮到岸边,大家一齐帮忙,替她捞起尸体。

    飞龙回到家,来到娘床后那米桶内一瞧,果然亮晶晶一个圆球,只一面裂有七个孔洞。伸一指向球缝一探,那洞便立时放大,飞龙把手放进去,果然探出一锭银子。再一探,又得了些素衣孝服,以及香烛鞋帽之类,凡是居丧应用之物,全都得了。众人见了,一个个称奇道怪。飞龙此时也有些悟道之意,殓了母亲,她却把棺柩殡在中堂,天天伴着宿夜。

    过了七天,飞龙在灵前拜祝道:“孩儿要替母亲报仇!前去寻觅仇人!母亲阴灵不远,需要照顾孩儿。”

    祝罢而起,向那圆球中探得利刃一把,出了大门径奔那造言的同学家中,声言报仇。

    谁知那家却是本地富户,因听得秀春投河之后,飞龙时时宣称要刺杀仇人,因此先期预备,出重金聘得勇士两人,出入相随,这时听说飞龙到来,便嘱两勇士和她交手。可怜飞龙虽有宿根,究竟此生未曾习武,略一交手,便被他们戳伤两处。幸而一人颇有天良,不肯下十分辣手。

    飞龙回到家中,伏在灵柩上,痛哭了一夜,不觉神昏力疲,倒在灵柩旁,宛如入梦。忽觉耳中有人唤道:“胡飞龙,你的师尊到了,还不起来迎接法驾。”

    飞龙心中正想拜求名师学些武术,好再去行刺。听了这话,慌忙睁眼一瞧,只见满屋中香烟缭绕,有四个童子、八个青衣、十六个黄巾力士,此外并有一班仙乐,异常动听。大家围拥着一位仙人,手持宝剑,足下生莲,神气十分庄严。

    飞龙猛记起这仙师,真个好似会过面儿,可又记忆不起来。竟自匐匍膝行,走近仙人脚边叩头出血,涕泣有声,只叫:“仙师救我!师尊救我!”

    那仙人命她起来,含笑问道:“你从何处见我来?可能记得?”

    飞龙又忆了多时,半晌回答不出。仙人命童子取出一面小圆镜子,着她自己照来。飞龙俯伏地上,双手接过那镜,照了一回,却从七里泷群舟失事,人畜器具沉没水中,只剩一条篾缆,修道成龙起,直至火龙真人送她投生,化为道姑替她收生,取去口中小珠为止。一幕幕,完全映现出来。

    飞龙看完镜子,恍然大悟,叩头不已。真人口中吐出一件东西,喝道:“不稀罕你这玩意儿,还了你吧!”

    飞龙只见那东西光圆莹润,大如绿豆,却是一粒极好的神珠。飞龙心中明白,就是自己前生修炼的丹,慌忙接在手中,立时放入口内,咕的一声咽了下去。

    真人吩咐道:“再去瞧瞧你的顽壳,可在那里?”

    飞龙进去一看,说也奇怪,那挺大的圆球,早不晓哪里去了。

    相传有一年,阴曹地府发生了一起抗旨不遵的大骚乱。参加闹事的有人、马、牛、犬、鸡五大类。事情还是由人挑起的。人嫌活得太短,要求增加寿命,不然,就坚决不去阳世投胎;其它禽兽,则嫌活得太长,要求减少寿命,不给减,也赖在地府,死活不肯走。

    阎君的态度也很坚决,他说:“寿命长短是由南斗星君和北斗星君早就注定的,他无权随便增减。”

    可能是“法不治众”的关系吧,地府的大小官吏虽然都很生气,但一直并未采取强硬的措施。双方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抗着。

    可是,时间长了,该生的不得生,该死的不得死,地府里一切全都乱套了,把阎君逼得实在无路可走,只好驾云去天宫报告玉皇大帝。玉帝听了也很恼火,但又不能让把无辜的鬼魂都打入地狱去受罪。

    他问阎君:“你觉得他们闹事有理没有理?”

    阎君很谨慎地回答说:“依臣愚见,南北二斗所定的寿数,不应随意更变,但又觉得闹事者,也并非全无道理。所以感到非常棘手,还是请玉帝斟酌吧!”

    玉帝笑道:“你怎么也耍起滑头来了?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朕恕你无罪。”

    阎君遂走到玉帝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一阵儿,玉帝经过思考,点头说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要办得快,办得好,尽早恢复地府秩序,不要留下任何后患。”

    阎君领命离天而下。

    阎君从天宫回到地府,立即派鬼卒通知人、马、牛、犬、鸡,各派一名代表,前来森罗宝殿进行谈判。

    代表们到齐以后,阎君说道:“本王今日去天宫禀报了玉帝,玉帝有诏尽快恢复地府正常秩序。现在你们可以提出各自的要求,凡能解决的,本王将尽量给予照顾。”

    人代表首先发言,他带着忿忿不平的口气说道:“人的寿命只给二十年,不知这规定的根据是什么?请阎君想一想,人在十岁以前,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干不了,全得由父母来抚养。十岁以后,才慢慢开始懂事,帮着家里干点活,或者进南学攻读诗书。十六七岁,媒人提亲,娶妻完婚,生下一男半女,刚长到三、四岁,路还不会走的时候,父母就得去死,扔下孩子叫谁去管?再说,人到二十,正想建功立业,没想无常已到,魂灵就得来到地府,这恐怕是玉帝对女娲娘娘造人的目的没有弄清楚的缘故吧!”

    阎君见人代表出言不逊,诋毁玉帝,心中甚怒,但因谈判刚刚开始,不便发作,只好紧压怒火,不太高兴地问道:“那你们人想活多少岁呢?”

    人代表道:“活得越长越好,哪怕是一千岁、一万岁都行!”

    阎君的黑脸都让人代表气白了,嘴里不由骂了一句:“贪得无厌!”

    马代表接着说了话:“我们马不知作了什么孽,生在阳世上,不是给主人拉车驾辕,要么就是上阵作战打仗,出得力大,担得险多。吃的也很糟糕,有活干了吃点料,没活干了只吃草。像这种难撑难熬的苦日月,竟然叫我们要活四十年,太长了!太长了!”

    阎君问道:“那你们马想少活多少年呢?”

    马代表说道:“最少也得减一半,有二十年阳寿就足够了!”

    人代表急忙接着说道:“马不要了我们要,把他们的二十年给我们人,怎么样?”

    阎君点头说道:“可以。”

    牛代表慢腾腾地说道:“我们牛,耕田犁地,不比马干得活少,出的力也不比马小,为什么他们吃料,我们吃草?太不公道!”

    阎君说道:“那你不能埋怨,谁让你干活干得慢呢!”

    牛代表说:“我们也嫌四十年阳寿太长,只要二十年!”

    人代表忙说:“不要了我们还要。把这二十年再给我们,行不行?”

    阎君又点头同意了。狗代表叫了起来:“我们狗要给主人看门守家,可吃的是残汤剩饭,有时还得吃人粪便。这种事你们谁能受得了,就这还要叫我们活二十年,简直是欺软怕硬嘛!我们只要十年阳寿!”

    人代表又把狗的十年给他们要去了。

    鸡代表尖着嗓子喊道:“我们鸡才算真的倒了霉!一年四季,勤勤恳恳地啼鸣报晓,结果让我们自己刨着吃,天下哪有这个理?我们活十年就足够了,人不是爱多活吗,那十年我们情愿送给人。”

    阎君也都同意了。谈判会进展得比较顺利,在大家基本满意的情况下,结束了。

    人从马牛犬鸡那里,要来了六十岁,加上自己原来的十,总共可活八十年。从出生到二十岁,人活的是自己的年龄,吃喝玩乐,干少量的活。从二十到四十岁,活的是马的二十年,正是在世上到处奔波,艰苦奋斗,创家立业的辛苦时期。从四十到六十,活的是牛的二十年,虽然还在出力流汗的干活儿,但到底不像前二十年那样风风火火的了。从六十到七十,活的是狗的那十年,人到了这种年龄,重活儿是绝对干不动了,只能干些看看门之类的轻松事儿。从七十到八十,活的是鸡的那十年,老年人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有睡不着觉的新习惯,早晨早早的就醒来了,喊叫子孙们起床,发挥一点鸡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