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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流光易断

    从前,有个老实的农夫,喜欢经常坐在自己屋旁的稻草堆前吸烟。

    一天,有个古董商路过此地,发现在一个墙角边的稻草堆上空,烟雾缭绕,以为是失火了,但再仔细一瞧,雾中却呈现出八仙过海的景象,顿时感到非常惊奇,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看个究竟。当他走近一看,只见有一位老农夫独自坐在那里正自由自在地吸着旱烟,别的什么也没有。

    从这以后,这位有心的古董商每天都要来此,躲在不远处暗暗地偷看。十分奇怪的是每当老农夫吸起那支旱烟管时,烟雾中便会出现八仙过海的景象,一旦吸完烟,便立即消失了。古董商想,这烟袋可是件稀有宝贝。

    这天,古董商来到老农夫身边,说:“老人家,您这支旱烟管可真够长的,吸起烟来方便吗?”

    “嗬,你问我这支烟管?说起来话可长着哩。那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排起辈分来是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到我这已是第四代了。”

    古董商试探性地问道:“我想买您老这支旱烟管,您卖不卖?”

    老农夫听了,顿时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一直在使用的这支很不显眼的旧旱烟管,竟会有人要买。心里暗想:难道这烟管有用?随即问道:“那照你看我这支旱烟管能卖多少银子呐?”老农夫边说边将旱烟管递到了古董商手中。

    古董商仔细观看后出价道:“五十两怎么样?”

    老农夫听了一惊,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了,忙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多少两?”

    “老人家,我说是五十两。您老认为少的话,我还可以给您再加一点,您老看如何?”

    “那我得先回去同老伴商议商议再说,明天给您回音。”

    “那好,老人家我明天再来。”古董商说完便告辞而去。

    老农夫回到家里后,便将古董商要来买他这支旧旱烟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伴。老伴听了后说:“老头子呀,你这支竹制的旧旱烟管能卖这么多银两,那我从娘家拿来的那支白铜水烟管肯定更要卖得起价钱呐,你明天把那支拿去卖。”老伴十分高兴地出着主意道。

    老农夫道:“那好吧,你给我准备好,我明天带去。”

    第二天,老农夫按约来到古董商指定的地方说:“我老太婆说,我那支竹制的旧旱烟管还不如她爹曾经使用过的这支白铜水烟管,叫我特地带来给你看。”

    老农夫边说边取出白铜水烟管。谁知那古董商气得叫道:“啊呀,您老真是,我要买的不是什么白铜水烟管,而是您老在吸的那支旧的竹制旱烟管。如果五十两银子还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给您增加一倍的银两,您看还够不够?”

    老农夫顿时听得呆若木鸡,暗想:此人真怪,较好的白铜水烟管不要,偏盯着我这支竹制的旧旱烟管不放,便道:“那我还得在和老太婆合计合计。实在对不起,今天要你白跑了,明天你再来一趟吧。”

    夜里,老农夫把古董商还要买他那支旧旱烟管的事,又向老伴叙述了一番,并高兴地道:“老太婆,那古董商还说,如果卖给他的话,还可以再加一倍的银两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啊,我俩做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多银两啊,我看就卖给他吧。”

    老伴兴致勃勃地道:“那就好,不过我们可要对得起人家呀。他既然出一百两银子高价来买这支竹制的旧旱烟管,那我得把它好好地擦洗擦洗再给他。”

    于是,就在当天夜里老农夫的老伴便将那支旱烟管里里外外擦洗了一遍,还拿了把剪刀,把旱烟斗内的烟油也刮得个一干二净。擦洗好后,特地将它晾在房内,生怕被人偷走。

    次日,古董商又来到约定地点。但他这次没有马上去找老农夫,因为他要出手的毕竟是一百两银子,得慎重对待此事。因而,他找了个荫僻处再次观察着烟雾。果真情况有变,只见稻草堆旁冒出来的烟雾中,八仙过海的景象一下子不见了。古董商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再细细察看,情况的确如此,他便急忙赶到稻草堆前观看实情。这时,只见老农夫仍在吸着那支旱烟管,周围无异样变化。再说,老农夫见古董商来到,忙起身笑着道:“你可来了。”

    古董商说:“老人家,您的这支旱烟管能否再给我看一下?”

    老农夫将手中的旱烟管递了过去。

    古董商接过旱烟管,仔细地看着,只见旱烟管被擦洗得清清爽爽。忽地,他猛然间发现盛装烟丝的烟斗,被刮得一点烟油子痕迹都没有了,便急忙向老农夫道:“老人家,上次我看这支烟管时见到这烟斗内有不少大大小小花纹式的洞孔,怎么现在都被刮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说烟斗刮破了?这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吸烟!”老农夫不解地说道。

    古董商这时才把烟雾中呈现八仙过海景象的奇事,如实地告诉了老农夫,并感到十分惋惜地道:“好端端的一支旱烟管,竟被这样毁了,我买它还有何用?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说完起身走了

    老农夫后悔莫及,一下瘫倒在稻草堆旁……

    宠妃欺辱,弟弟嚣张,父皇冷漠?没关系,杀掉就好,只要登上皇位,朕是女子又如何?

    江月林看着断了气的儿子,还没来得及伤感,腹部便又传来了剧烈的阵痛,嬷嬷在一旁惊叹,话里都是欣喜,“娘娘,还有一个。”

    她没功夫为死去的孩子伤心,又是拼了命的去生第二个孩子。

    一道响亮的哭声响彻韵灵宫头,宫人们都跪伏在地,恭贺主上。

    我自小便同旁人不一样,母妃住的韵灵宫常年封闭,嬷嬷说,父皇本是要杀母妃的,结果因为我的出生,饶了她一命,将她关在宫中,没有自由。

    韵灵宫的宫人很少,他们受不住萧条各寻出路了,小的时候,我会陪着嬷嬷去浆洗衣物,好多人都笑话我,活得不如有体面的奴才。

    “母妃做错了什么?”我问。

    嬷嬷叹气,“皇上让她有错,她就得有错。”

    “那母妃为什么能活?”

    “因为你是皇子。”

    但我不是皇子,所以我便去问母妃,她抱着我,说我是她的好儿子,可是没一会儿又抓狂,责骂为何活下来的是我不是哥哥,害她现在胆战心惊的活着。

    母妃好吓人,我去御龙殿见父皇,他看着我并不高兴,蹙着眉头说:“你来做什么?”

    我看他正抱着弟弟楚恒,教他写字,一旁站着馨娘娘,她笑着过来牵我,她说:“皇上不要动气,楚清是想皇上了。“

    父皇不耐烦的挥手让我走,我看见楚恒得意的冲着我笑,馨娘娘带着我出了御龙殿,转过门角,她漂亮的脸蛋就像是变戏法那般换了模样,横眉竖眼的冲我说:“你该在宫里守好你那疯疯癫癫的母妃,无端冲撞了贵人,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问她:“娘娘说的贵人,是楚恒吗?”

    她勾唇笑了一下,讥讽道:“这宫里,连个奴才,都是你的贵人,下贱的东西!”

    说罢她扭着腰肢离开,馨娘娘是真的绝色美人,她握着我的手,都嫩滑如水,我在想,若是她的皮被扒下来做成一面团扇,那带出的风是否都是香的。

    回到韵灵宫,没多久嬷嬷消失了,母妃哭了一场,换了个半瞎的奴婢来,我追问嬷嬷的去向,她带我去看宫墙边一颗桂花树下翻新过的土,说:“这个宫里,像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人,得罪了旁人,要么奴才死,要么主子死。”

    我明白了,嬷嬷一定要死的,因为我去见了父皇,有人就得警告我,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头,说自己没有名字。

    我去牵她的手,看着她有些可怖的左眼,我说:”你便唤做右明吧。“

    韵灵宫是比冷宫还要僻静的地方,母妃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江家,可是父皇眼里没有江家了,母妃也就是宫中多余的人了。

    母妃那时怀有身孕,父皇膝下孩子少,所以诞下皇子江家众人只流放北疆,但若是公主,便杀母留女。

    父皇不待见我,整个皇宫都不待见我,我自长到七岁,未曾去到书塾,也只识得母妃教我的几个字,可是母妃清醒的时候少,能教我的时候,也少。

    我出去追猫,碰见楚恒,他招呼着侍童将我拉到御花园的角落揍了一顿,我哭,路过的宫人都只低着头,直到骁卫宋冕看见,这才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说:“殿下如此羸弱,难怪会被欺负。”从那时起,他开始教我功夫。

    宋冕的功夫、谋略是骁卫里顶尖的,可惜是江家举荐的人,还因为我被楚恒记恨,没两天降了等级,成了末等骁卫。

    还是太后奶奶从山里修行回来,见我孤零零的,才关照了我,我得以去往书塾,可这点关照不足以让我过得好,因为她的关照对大多数孩子都是一样的,宫中拜高踩低是常有的事,冷暖人情我自小便看多了些。

    用过清汤寡水的午膳,我从小路绕去骁卫的住所,果然见着宋冕替我藏了个鸡腿,我啃得满脸油光,傻傻的冲宋冕笑。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殿下吃完莫懒,昨日教你的剑术,耍一套出来。”

    十二岁时,三哥被封慎王,皇子公主里肯对我好的便是他,可他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是后宫的秘密,三哥的父亲是父皇的弟弟,当初为保父皇登基死在了叛军的刀下,父皇感念他的兄弟,将三哥接回宫中当自己的儿子养。

    起初三哥很是受父皇疼惜的,不过后面就变了,慎,是奖赏,也是警告,他被派去南海征战,我前一日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给我带颗南珠回来,后一日便接到圣旨,让我一同前往。

    这是馨娘娘的手段,十几年前,馨娘娘只是母妃的宫女,一朝得了恩宠,连着她身后的母家都跟着飞黄腾达,我想她是希望我死在外面,这样她就能劝说父皇杀了母妃。

    母妃知道后惊慌不已,趴在地上痛哭,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她眼中清明些,将我搂在怀里说:“我的清儿生得这边好看,若着女装,便是天仙般的人儿,是母妃对不住你,害你这样活。”

    我问:”母妃这样活着,可辛苦?“

    她笑了一下,很是无奈的说:“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平,分明拘束我们,又将家族兴盛系于我们身上,当初我不愿进宫,进来后却又过成这样,还连累你不受待见。”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虽说待我冷漠,到底是在我生病时守过床头的母妃,我说:“母妃说错了,摆布你的人是天子,在他眼中,无关男女。”若是要摆脱这样的命运,就得往上走。

    那之后,母妃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给了送饭的太监,换来些好的布料织物,连夜赶工,终是在我出发前,做了一件冬日里的襦袄,上面绣着祝愿平安的百合花。

    我带上右明,去到潮湿炎热的南海边上,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战场上的血腥残忍,我躲在右明怀里睡,三哥身边的副将南荣翼遥笑话我,那些冲上岸的海贼好是猖狂凶狠,见人便砍,时间久了,我竟渐渐习惯,记着宋冕教我的功夫,斩杀了好几个敌将。

    士兵们不再觉得我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见着我的时候会恭敬的道一声殿下,可我毕竟人小,受了些伤,我轻易不敢让旁人医治,只留着右明替我包扎。

    她倒是心疼,抹了好几次眼泪,“殿下这般,娘娘会难过的。”

    我有些怀疑母妃是不是会真的难过,故作轻松,说:“你莫要哭,回去后你可得好好和母妃说我的英勇。”她被我逗笑了,我也笑。

    不过两月,三哥便平定了南海的战乱,我沾着光得了千金封赏,虽说没有名号,但是在将士们心里,已是留了一名。

    不枉此行。

    回宫的时候,我没跟着三哥去拜见父皇,带着夜里寻来的南珠回了韵灵宫,我见着母妃时,她正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发呆,我献宝一样的捧着妆奁盒悄悄走过去,韵灵宫消息闭塞,她并不知道今日军队凯旋的事,她见着我愣了一下,激动的哭起来,站起来时撞翻了盒子,南珠嘈嘈切切散落一地。

    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念叨,回来就好,我见她白发又生许多,心里起了愧疚,我说:“母妃,我带了南珠回来,给你打一套珠钗可好。“

    她这才回过神,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又哭又笑着说:“好。”

    日子还是那样过,我会继续留在这宫中,延续着江家那些人苟延残喘的性命。

    某日,母妃说:“若你外祖母还在,定会给你做杏仁酪,她的手艺是顶好的。”我知道她又要开始伤心,因为我的外祖母在流放的路上,已经离世了。

    待她睡下,我回了自己的屋子,却觉着下腹坠痛,我唤来右明,不一会儿,我的裤子被血给染湿,我来了葵水。

    我同旁人是不一样的,我是一个扮做皇子的公主。

    母妃当年怀了双生胎,太医都没有诊断出来,第一个男胎夭折,母妃心如死灰时来了我,可我并没有给她带来安心,因为我是女孩。

    龙凤呈祥,放在普通人家,便是天大的福气,可对于那时的母而言,是天大的灾难。

    为了保住江家,母妃谎称我是皇子,父皇并不在意我,有死去的哥哥,大家都信了我是男孩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母妃便在胆战心惊中度过,她责怪自己让我过得不男不女,可她又会怨怼我克死她的儿子,让她活得不人不鬼。

    因着初潮的不适,我整日都待在屋里,是夜,母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来,我见她脸色并不好,她说:“你自小就没有养着,身子寒气重,这是一些暖宫的药,有些苦,你喝了它,会好很多。”

    我不疑有他,那药是真的难闻至极,但我还是一饮而尽,因为站在我眼前的是母妃,我完全没有发觉她的面色越来越差。

    她不再同我多说什么,我看见她发上银簪上坠着的南珠,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心烦意乱,晕晕乎乎的,没一会儿,下腹开始传来剧痛,我感觉到下体有东西在疯狂流出,那不是葵水!

    母妃在这时终是崩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她颤抖着声音说:“清儿,不要怪母妃,你是皇子,怎能有葵水?没关系的,痛了这一次,就再也不会痛了。”

    那一刻我是真的痛恨她,她明明是我的生生母亲,可是却这样对我,她的心里全是那群我没有见过的人,生我养我都是为了他们!

    我艰难的伸手想要抓她,却从床上翻了下来,她惊得先退了两步,随后又爬过来搂住我,我想要推开她,却没有力气,任由她的泪水沾湿我的衣衫。

    一整夜,我痛得说不出话,那种身体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让我的心开始衰败,母妃守了我一夜,窗外天色渐亮,当第一缕阳光钻进屋里时,我问她:“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精读兵法,宋冕说:“功不可一蹴而就,殿下心急,当心事倍功半。”

    我不同他废话,扔过一杆枪给他便和他比试,小时候我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而现在已经能同他平手,我说:“我自相信,天道酬勤,我拼了命,命不该负我。”

    作为皇子上学,少傅传道授业的时候,说得多的便是治国之策。一日少傅考国论,他唤我回答,我自觉小心谨慎不算出彩,他却称赞我眼光独到。

    我心里暗道不好,果然下学时楚恒出言讥讽,“皇兄,你的母妃,现在是不是已经如同老妪一般了?”

    我不想搭理他,偏偏他拦住我的去路,“皇兄,若我是你,便会夹紧尾巴做人,免得拖累屋里那个万人嫌的娘!”

    我是恨母妃,可是也容不得外人作践她,当即便勾住楚恒的腿,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说:“你又是什么东西?你回去问问馨娘娘,当初伺候我母妃时,什么感觉呢?”

    我为我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母妃死了。

    父皇立下太子,却将他的母妃降位,转眼又封楚恒为业王,馨娘娘升至贵妃尊位,这便是天子的制衡之术,却又实打实让馨娘娘得了实权。

    她开始在暗地里清算异己,首要除掉的,便是母妃。

    我摔了馨娘娘的宝贝儿子,她便借着我同三哥去围场捕猎,诬陷母妃施咒害她,不过一个下午,母妃便被她拖进内狱,折磨得半死。

    我见着她时,她的双眼被挖了出来,手脚筋全被挑断,血淋淋的脸告诉着我她已无力回天,可她还是在安慰我,用虚弱且无力的声音,一声一声说着无妨。

    馨娘娘身边的太监厌恶的蹙眉,尖着嗓子传达着他主子的警告,“娘娘说了,江氏僭越,小惩大戒,殿下不要为犯错之人伤心,闹到皇上那里,殿下讨不着好。”

    我没说话,直到母妃断气,我才起身看着那太监,天空闪下一道电光,我对着他的眼睛,仿佛馨娘娘就在我的眼前,我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抱着母妃的尸首,躲在韵灵宫三日,苍蝇蛆虫在我身边飞舞,可是我走不掉,我的母妃,她就在这里。我恨她,却也最爱她,她害得我再也没了子嗣的指望,我还没有“报复”她,馨娘娘,这个披着美人皮的蛇蝎夜叉,便用这般辱人的方式断送了母妃的性命。

    父皇早就厌弃了母妃,听闻此事不过训斥了馨娘娘两句,我找到太后奶奶,她嘴里念着经,一个劲的摇头说罪过,我的公道,没有人替我讨,罪过?我们到底有什么罪过?

    我想起了嬷嬷的话,不过是他们觉得我们有罪过,我们便是罪人,我们这样的人,看似尊贵,实则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凭什么?我偏是不服这样的命!

    右明年岁到了,三哥又要出兵,我这次自请上战场,借着母妃离世,我求了太后奶奶两道懿旨,一是送右明出宫,二是让宋冕跟着我上战场。

    楚恒知道后满是得意的来嘲笑我,我笑着说:“皇弟小心,我会扒了你的皮。”

    自此,我跟着三哥踏上南征北战的路,因着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我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可是我还想要走得更远,我想要的,不是躲在三哥的麾下。

    我同南荣翼遥的关系,是在这次出去改变的。南荣家是朝中鼎盛的世家,翼遥却是庶出,在人才济济的南荣家很难出头,加之跟着三哥,必然没有出路,他倒是不以为然的笑一下,说:“这世上不都是为利益才勾结一处的,我同楚稂自小相识,出生入死多年,情谊不一样的。”

    我羡慕这样的情谊,可是想到他的用词,便忍不住翻白眼,他果然满场追着打我,我俩便一直都这样打打闹闹的,他大我一些,三哥说他陪着我时没有正形。

    没多久,我同三哥在北疆遇伏,都受了重伤,生死一搏活了下来,见到翼遥那刻我便晕了过去,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母妃抱着我在御花园里看花,父皇走来将我驮在肩上,我伸手去摘那树上的叶子,还没够到便从他身上跌下,景象换了个样,母妃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看见馨娘娘猖狂的笑着,父皇一脸冷漠,太后奶奶说罪过。

    我突然惊醒,身上的痛处袭来,才恍然看见翼遥守在床边睡着了,我难受的动了一下,他听见动静醒来,满眼都是惊喜,慌张的问我觉得好不好。

    可我此刻想着三哥,他说:“楚稂伤得很重,怕是要养些时日了。”

    我陷入了沉思,想到三哥毫不犹豫为我挡下刀剑的样子,便觉得心痛不已。

    翼遥此刻脸上露出难色,他话到嘴边几次又吞回去,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问:“楚清,你......你包扎的时候......“

    看着他,我问:“你看见了?”

    他红了脸,说:“我不是故意的......怪不得你生得好看,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无论我信不信他的话,眼下都改变不了他知道我是女子的事实,既如此,我叹息,“若我是公主,我的母妃便得死,不过,是不是,她都死了。”

    那天之后,他对我的照顾更加明显,惹得宋冕来问我,我不瞒他,只说:“何不信他?”

    三哥为护我伤得很重,我好后,便接替他的位置,同翼遥一起带领军队灭了北疆王族,当着众将士的面,我斩下北疆王的头颅,悬挂于王旗之上,至此,我少年战神之名开始外扬。

    北疆有我外祖一家,那些人便是拖累了我半生,素未谋面的亲人,他们生活在北疆多年,也被父皇忘却多年。骨肉亲情总是让人动容,我哭诉着自己同母妃的境遇,外祖父苍老的脸上挂着泪水,说自己害了女儿。光说成什么事,总得为我做点什么才好。

    凯旋之师回朝不久,西边的瓦纳来犯,三哥不能出征了,我便请旨去,三哥的军队刚经历血战,应该在朝修养,这些话传出去,自是让那些刚浴血奋战回来的人安了心,记下我的好。

    不过父皇是不放心的,派了太子为主帅,我为副帅,这一次,翼遥没有跟着我来。

    出征的前夜,他将贴身的匕首赠与我,“这可是去国寺开过光的,我母亲为我求来的,灵验得很。”

    看他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好笑,刻意逗他:“那能保佑你,不一定能保佑我。”

    结果他竟然拥抱了我,在我耳边说:“那我保佑你。”

    我没回答,转问:“你觉得若是我拼了命去筹谋,有无可能,拿到那至尊之位?”

    翼遥傻眼了,吞吞吐吐说着难道要这样瞒一辈子?我说:“你见到了宫里的女人吗?为了那个男人,蹉跎一生,我也是父皇的孩子,那天子之位,为何坐不得?我同馨娘娘已是死敌,若是业王登基,那我便只有死,我不想做那粘板上的鱼肉,总得自己搏一把。”

    他其实觉得匪夷所思,可还是问我要他做什么,我心里自是暖的,我说:“你若真想佑我,江家在北疆,你便寻些信得过的亲兵护卫,送过去才是。”

    他明白我的意思,江家当初也是武将大家,练兵训人自是有一套章法,好在江家的根都在,不过北疆远了点罢了。

    我回拥他,说:“除去三哥,便是你待我最好。”

    太子果然不负我所望,军旅的艰苦生活让他素日里贤良的面具被撕下来,太子十分抓狂,对着我动辄便是责骂,将士们实在看不上他,终于有一日,一个千户军官因为夜里私自出营被太子抓住,太子如何都要斩了他以儆效尤,当时我不在营地,回来的时候正见着千户嘶叫,斩刀落下,热血撒了一地。

    宋冕说:“他的夫人常年重病,他在营地附近看见了大夫说的奇药,出去采摘。”我知道他一直在场,却未加阻止是为了什么,太子已经犯了众怒,但我还是会惋惜这么个想着妻子的男人。

    我握紧了双拳,一步一步走过去,脱下披风,将他的尸首盖住,转头对太子说:“法理之外亦有人情,主帅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斩杀良将,道义何在?”

    他面红耳赤,说:“违抗军令,就该杀,否则规矩何在?”

    我不再多说话,我在想,若是真让他当上皇帝,那才真是我大梁不幸。

    瓦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好几场仗都打得艰难万分,太子自千户事后便大失人心,急于找回尊位,便要跟随我们去伏击,我同宋冕商议,诛杀敌军的同时,也将太子引进陷阱,砍下他一条手臂。

    瓦纳军中有一女将,是公主塔莎,决战之前,她离了军队,没几日,瓦纳递上降书,塔莎捧着瓦纳王的头颅来到军营,要与大梁重归于好。

    我说:“宣战是瓦纳,和解也是瓦纳,我大梁岂是任由摆布的?”

    她微微一笑,说:“将军明鉴,宣战的是我父王,我瓦纳百姓都向往和平,只要将军同意休战,我瓦纳愿意奉出十座城池,每年向梁朝献供。”

    我挑眉,问:“你能做主?”新王是她七岁的弟弟,我自然不信是新王筹谋。

    她看着装着自己父亲头颅的盒子,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说:“将军不信?”

    说罢她走近我,红唇轻启,媚眼如丝,“将军好计谋,那日我都看见了,你是如何将你们的太子殿下诱进陷阱中,这事若是传出去,将军回朝,怕是会遭殃吧。”

    “是吗?那我便杀了你,灭了你瓦纳,杀了你王弟,屠了你百姓,到时候,谁能传出去?”

    她其实没有惊慌,却装作惊慌的样子,往我身上靠,让我饶了她,见她举手投足间的媚态自成,那年岁上来的馨娘娘不及她万分之一,我看出她的眼中有同我一样的欲望,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说:“灭不灭你瓦纳,不是我说了算,不如,你跟我回京都,亲自说给父皇听。”

    宋冕说:“这个女子厉害,弑父夺位,殿下当心才是。”

    塔莎真是妙人,一进宫便哄得父皇答应了她的条件,而太子因为缺了胳膊,很快就被父皇废黜。

    这下最高兴的便是馨娘娘,还不够,我还要再送她一个礼物,便派人将我是女子的事传了出去,某日回宫后,我被宣召去御龙殿,父皇满脸愤怒的坐着,一旁的馨娘娘满是得意。

    父皇说:“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诓骗朕!朕要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

    馨娘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我这是期君之罪,那骄傲自得的样子,我真是觉得好笑。

    我说:“父皇,你真的要杀我吗?留下我能给父皇带来的,可比杀了我要多得多。”

    我十分自信父皇不会真的杀了我,因为我为这一天,已经付出了十年的努力,从十二岁第一次上战场开始。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我连安稳的长大都很难做到,这个时候,三哥出征,给了我一些启发。

    我特意让右明去和馨娘娘身边的宫女提了一嘴,她果然没放开这个机会在父皇耳边吹风,她失算了,我平安回来,她也就继续像从前那般在细碎的功夫上折磨我和母妃。

    可母妃死了。

    我一定要杀了她,所以我需要的更多,我主动跟着三哥去战场,三哥在将士们心中是不可逾越的存在,我只能想办法让他不能再出征。

    那次我本来是可以避开埋伏的,我料定三哥会不顾危险来救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会伤得那样重,以至于他的后半生都不能再策马扬鞭,但是我也得偿所愿,拿到了三哥手里的兵权。

    愧疚,伤心,这些都不能让我堂堂正正的活着,我没有回头路走,我绝对不要回头。

    父皇屏退众人,独独留下我,在这个时候,我们父女俩可以坦诚布公了,我说:“女儿只是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父皇还是将我关了起来,我叫人拿来纸笔,在牢房中练字,洋洋洒洒一篇下来,倒是静心,塔莎来见我,我只让她做好自己的事,塔莎进宫,分掉了馨娘娘的宠爱,但我同她做的交易,不止是这个。

    父皇要杀我,翼遥带着武将们联名上书请求父皇饶恕我们,父皇已经老了,当大臣们全力抵抗的的时候,他也招架不住了,我要让父皇来面对这件事,却又不得不放过我,因为我是统领三军的“皇子”,是大梁人尽皆知的少年战神,这么多年,我靠命搏来的,何止是名声,更是那些浴血疆场的战士们的忠心!

    刘楚清成了公主,父皇收走了我的兵权,重新交回三哥手里,太子出事,国本未定,大臣们又开始操心,父皇想到了楚恒,那个比之太子还不如的胖子,宋冕来同我商议如何应对,我说:“楚恒自负,太子位?登高易跌重,出手太急,反而惹得一身骚。”

    楚恒成为储君,馨娘娘升至皇贵妃位,性格本就猖狂的她更加肆意妄为,她有日提起自己母家有个远房表姐的儿子正值婚配年纪,话里话外都是要我下嫁,说什么我年岁大了,也不算辱没。

    这个没有根基的女人当真蠢,公主岂能嫁给村夫?我便派人在宫女处散播父皇有意立下新后的谣言,馨娘娘果然喜不自胜,连带着楚恒也越发嚣张,在他当上太子三个月后,强抢民女,那女子不堪受辱,竟然在闹市撞柱身亡。

    我便趁机煽风点火,宋冕写下万民请愿书,塔莎在后宫陷害馨娘娘残害她肚里的皇嗣,馨娘娘很快被父皇厌弃,楚恒也在声讨中,被废为业王。

    从骁卫所旁墙根一直往南走,便能出到建安门,我换上男装,沿着大街看闹市繁华,宋冕跟在身边,随我去了一家红粉香楼。

    绕进厢房,右明进来,我许久未见她,她脸上多了面镶金丝的半翼面具,这是我用父皇赏的千金开起的青楼,当初送右明出宫,便是为了它,这几年汲汲经营,加之塔莎为我带来的瓦纳女子,我这青楼生意好得很,出了好几个美人,被送去各府大臣家做探子,那撞柱的姑娘,便是我这里的,用命换来一家老小后半生无忧,值当不值当?我似乎没资格说什么。

    从楼里出来,我正遇见三哥,我看他是在等我,心虚了一刻随即面色恢复如初,这阵子的事让三哥有了些反应,他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查到此处不足为奇,他问我想要什么,我问他:“你觉得瓦纳小国,为何敢来犯我大梁?”

    “这与你图谋之事,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的,这便是我大梁贪图享乐,缺了厉兵秣马的缘故,这次我们是赢了,但长此以往,昨日的瓦纳,便是明日的大梁!”

    “楚清,你是想谋反吗?想当皇帝吗?”

    我看着盛夏骄阳,那就像我现在的生命一样,热烈奔放,我的前途该是如此光明,“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谋反。”

    他到底是不忍心的,叹了口气,说:“怪我关心少了,竟不知我的弟弟原是妹妹,我自知是没有资格做这些的,罢了,比起楚恒,三哥更希望那人是你,三哥会帮你。”他像从前那样摸摸我的头,我见他模样,问:“你怪父皇吗?”

    他说:“没什么好怪的,我同父王,本就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防备我,是应该的。”

    那本都是长辈们的过往,我不该多言,但听他这般说,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百日太子,当真可笑至极,父皇子嗣上不算单薄,可膝下皇子甚少,两个太子接连出事,父皇气得卧病在床,塔莎日夜陪护,父皇的病却不见好。

    边境上总是不安宁,父皇又将三哥派去漠北,三哥到底伤了身,父皇便想起我。没两天,父皇竟然下旨给翼遥赐婚,我好奇,父皇躺在床上,竟然都能想到南荣家的庶子。

    上巳节,翼遥带我去河边放花灯,寂静无人的地方,我靠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他的身子是热的,这本是有点凉意的初春,因着他,我感到温暖。

    他同我说对不起,我怎舍得去责怪他?都是因为父皇,所以我不允许他这般说,便去吻他,到最后,竟是控制不住自己,随心而动。

    事后,我贴他更紧些,我说:“其实娶妻对你来说是好事,我生不了孩子,给不了你子嗣。”

    他额头抵着我,说:“家中自是有兄长传宗接代,我不过庶出,子嗣并不重要,唯你才是我心中所愿。”

    我想起刚才我俩云朝雨暮的亲密,感觉到耳根都在发烫,好在夜黑,我将脸埋在他的臂弯中,他看不见我的窘迫样。

    因为赐婚,翼遥并没有立刻跟随三哥去战场,三哥问我难过吗,我扬起头,直言道:“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将他抢过来!”

    但是我没有机会了,翼遥死了。

    他成婚三日后,便快马加鞭来了漠北,我大梁军队雄风济济,自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只是到底战事劳民,战胜之后亦是饿殍偏野,三哥领军回去复命,我便留下来,建屋施粥,帮扶乱民。

    我特意换上女装,让将士们唤我公主,宋冕又在百姓里传我是下凡的仙女,拯救他们的神明,我便是要让他们知道,大梁皇族,不是只有男人可以领兵作战,我刘楚清若是有权,比之他们更强上百倍!

    我同翼遥也过了多日欢愉的日子,他会在晨起时为我梳妆画眉,他会去找来些花草替我编花冠,他们都说,我俩是神仙眷侣。

    我沉浸在这难得的惬意中,少了些警惕,一日施粥时,到了个步履阑珊的老人家,他刚接过粥便将碗打翻,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刺来,太近了,躲不开他,翼遥突然挡在我的身前,生生挨了这刀。

    电光火石间,行刺者被擒住,我当下心里虽是心疼,可自己也是在战场上受过伤的,没想过翼遥会因此离开我。

    那匕首上淬满剧毒,烈得很,由内至外侵蚀着翼遥的身子,军医说这毒便是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浸烂完,才会死去。

    我慌了,眼见着翼遥开始抽搐,俊俏的脸上汗如瀑布,我央求着问有没有解决方法,军医摇头无望。

    那一日我是怎么过的?我将他抱在怀里,听见他一声一声嘶叫着,翼遥轻易不喊痛,这该是多难受,才会像现在这般,瞧着,他的眼角开始渗血,我死死抱住他,他颤颤巍巍在我耳边说:“杀了我......”

    我忍了许久的眼泪在那一刻喷涌而出,我拼命擦拭他脸上的血泪,语无伦次的说着不准流,我妄图觉得只要不流出来,我的翼遥便不会死。

    “不要,我不要,阿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说不出话了,开始吐血,我只觉得后背发麻,终究是拿起他赠我的匕首,向着他的心脏,狠狠扎下去。

    翼遥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未来,不会再光明了。

    宋冕有一个审讯的本领在身上,死士嘴里,他都能撬出东西,我得到了指使者的名字,将那毒灌进行刺者的嘴里后,把他吊在军营的望峰台上。带着翼遥的尸首,我连夜回了京都,而宋冕去了北疆。

    三哥来瞧过我,他眼里都是担忧,我只说无妨,心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

    父皇的病突然加重,到最后,已是药石罔顾的地步,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又盘算着自己的儿子,想起了楚恒。

    楚恒?我便断了他的念想。

    宋冕带着我在北疆的卫队进了京都,趁其不备,将楚恒带进了青楼,我看着他肥头大耳的模样,他辱骂我,我便割下他的舌头,我说:“皇弟,姐姐不是告诉过你,一定会扒了你的皮吗?你如何这般不谨慎,让我逮着了?”

    宋冕寻来了大梁杀猪手艺最好的师傅,我瞧着楚恒细皮嫩肉的,对师傅说:“师傅小心刀下,莫要让他先断了气。”

    是夜,该是楚恒侍疾,他自然是来不了,我穿着素衣,去到御龙殿,喂父皇吃过药后,我跪在床边,见他苍老的脸颊上满是纵横的沟壑,原来睥睨天下的天子,也是会老去的,谁也逃不过。

    他说:“朕的孩子不多,但朕不喜欢你的母妃,也不喜欢你。”

    我自然是知道,听他说起,也觉得有一丝的动容,不过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接着说:“当真是胆大妄为,如此诓骗朕,你同你的母妃,都该死!”

    我也是听着,任他出了这口气,或许他觉出了我并无多大情绪波动,窗外传来兵戎相交的声音,父皇问发生何事,我不答,只说“父皇,你其实从来都不会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因为在你心里,我不是你的孩子。”

    我说着站了起来,去摸那床角蓄着的翠玉珠帘,“母妃为了保命,保江家,让我为皇子过活,小时候,我看着姐姐们的漂亮裙子,真的好想穿一下,他们说我不仅长得好看,性子也是出不得世的娘气,你爱着的孩子在没人的地方欺辱我,母妃责骂,死的为何不是我。”

    我瞟了他一眼,接着说:“我自小便看着宫里的女人为了过得好些是如何委曲求全讨好你的,实则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她们那样做,她们屈服的是皇位,父皇,你寄予厚望的太子,你看中的儿子,一个个毁在我手上,因为他们,连活下去的本事都没有,谈何治国?”

    他脸上有震惊,拼命撑起身子要起来,自然是不行的,刚才的药里,兑着软筋散,再过一刻,他连话都说不出。我又说:“实话告诉你吧,你宠爱的塔莎,日日在你的药里下东西,父皇贵为天子,连这点都觉察不出来,真是老了。”

    他现在用着一双浑浊的眸子看我,满眼都是怨恨,却又是极度无奈的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父皇,你听不见吗?这是女儿的卫队,现在应该已经干掉了父皇仰赖的骁卫,父皇,你穷途末路了,所以,你的皇位,何苦非要想着儿子,女儿也能接得很好。”

    他终是明白的我的意思,骂我罔顾伦常,我藏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宣之于口,那样的兴奋让我连血液都在叫嚣,说出的话难免高了几个声调,“这世道,对女子好是不公,这天子,为何非要是男子呢?什么伦常,先帝在时,最宠爱琮稷公主,若非她早逝,皇位怕是轮不到父皇吧,连你的父亲都不介意的事,父皇何必这般气愤!”

    我从袖里掏出明黄的绢帛,说:“但是女儿也想求一个后世安稳,所以还望父皇,成全女儿。”

    他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若是不肯呢?”

    我叹口气,只得惋惜道:“父皇放心,我一向周全,武将谁不服我?你已经没有可以继位的儿子了,宫里的弟弟们,我会全部杀掉,肯与不肯,本就与父皇关系甚微。”

    随后,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毒药,在掌心化开,在父皇惊恐的眼眸中,我捂住他的口鼻,他在我手下无力挣扎,我看着他,心里是有些难过的,这个从来没有爱过我的父亲,我似乎,也不曾爱过他。我说:“父皇,女儿一定会让这大梁,成为盛世之国,你便等着吧。”

    事后,我跪在地上,将传位于我的圣旨摊开,举过头顶,于御龙殿内哭喊道:“父皇!”

    我终是坐上了天子的宝座,武将们高呼万岁,骂我僭越的文官都被我抄家清算,这世上并不缺舞文弄墨的文人,若是想随父皇去,我便赏他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这就是天子的恩惠。

    稳定前朝,我便开始收拾后宫,我将楚恒的皮扒下来做成了一面扇子,连带着他的尸体赏给了馨娘娘,她骂我心狠,是吗?我便将她的孙子拖到宝歌宫,当新的骁卫问我,要如何处理他们时,我说:“馨娘娘觉得斩草应该除根吗?朕觉得,得除干净了才是!”

    我哭喊,我喜欢她这样声嘶力竭却无可奈何的样子,等她伤心得差不多了,便送她去了内狱,照着以前母妃那般,挖去她的双目,砍掉四肢,最后扔进了狗舍里,那里面的崽子,已经被我饿了三日,听着馨娘娘的惨叫,我心里依然觉得不够痛快。

    做这一切,我都带着塔莎,她还穿着瓦纳的服饰,满面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将大难临头,她说:“皇上真是狠,不过既然皇上所求已经得到,那当初所言,皇上是否该履行诺言?”

    当初我俩约定,她在后宫助我除去异己,毒害父皇,我便要在事成之后,归还十座瓦纳城池,封她为瓦纳女王,我是会这样做的,前提是,她没有对翼遥出手。

    我说:“是嘛?朕还会更狠。”

    我以父皇遗诏为由,命塔莎殉葬,她在宫中胡言乱语,说她怀有先帝子嗣,我不能杀她,我便毒哑了她,待她被钉入棺材之前,我命人将害死了翼遥的毒药照旧灌进她的嘴里,我见了她,她满眼的怨恨,发髻散落,哪里还有当初风情万种的样子。

    我说:“不明白?其实朕也不明白,翼遥同你并不相识,你为何要让父皇给他赐婚,断朕姻缘?朕更加不明白,刺杀朕,对你来说是什么好处?不过朕现在知道了,你是不是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降生,好做个大梁的太后呀?”

    我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冷冷的看她一眼,说了同她此生最后一句话:“你放心,朕会攻打瓦纳,附属国哪里有成为自己领土,来得稳当?”手一挥,棺盖合。

    太后还在宫中,她真是长命,我不会杀她,由着她每日在宫中念叨罪过。

    我的后宫里,没缺过男人,他们多多少少都和翼遥有些像,三哥还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宋冕为我的骁卫统领,我夜里才能安寐,但是梦里,还是会有故人来寻我,时好时坏。

    无妨,朕都是这大梁的天子,是亘古未有的女帝。

    我将三哥的孩子全都接进宫中,我早已想好,会将皇位传给他们中的一个,他们会不会像当初我那般,双手沾满鲜血,才能坐上至尊之位呢?不过那时候,同我关系都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