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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睚眦必报

    夜幕降临,流宅内一片欢声笑语。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徘徊在流宅门口,他见四周无人后,连忙用力敲起了门。

    刘之蔺已是酒过三巡,他路过大门口准备去茅房,听到敲门声之后顾不上内急,打开门一看见一邋遢的乞丐端着一个破碗。

    “公子,行行好吧,我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乞丐祈求着。

    刘之蔺生性也比较善良,他微微笑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乞丐透过门缝,看到宅院内灯火通明,宅院的中间有一个石头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人。

    过了一会儿,刘之蔺拿来了一些吃的和几个铜板递给了乞丐:“我家老爷心善,若是以后有需要的话,随时来索取便是。”

    乞丐连忙道谢,跪在地上就要磕头。刘之蔺也顾不上乞丐身上的污浊,他连忙扶起来:“不用客气。”

    乞丐用鼻子闻了闻好奇地问道:“公子院内挺热闹啊!”

    刘之蔺已经有些微醺,他扭头看了看院内然后比着安静的手势:“我们今天抓了个坏蛋,正在庆功呢!好啦,我要去茅厕了。”

    乞丐再次感谢了刘之蔺,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留下了铜板,其他吃的全部扔了出去,然后消失在暮色之中。

    “宗主,我回来了!”崔克翔行着礼说道。

    林殊放下手中茶杯:“情况如何?”

    “那乞丐绕了好几个街道才回到青医馆,应该就是青医馆的人了。”

    “甑平,稍后你去一趟青医馆,确保那个酷鲁图也在,这是酷鲁图的画像,记得对照清楚。”林殊从桌上拿起一幅画像来递给了甑平。

    甑平接过画像看了看,揣在了怀里:“我换上夜行衣就立马出发。”

    林殊点了点头,他带着一众人来到绑在石柱上的盖里生面前。

    “不要装睡了,抬起头来看看。”言豫津大声地说道。

    盖里生知道骗不过去,只好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众陌生人不知所措。

    “你在金陵劫狱,是谁指使的?”黎刚拿着利剑指着盖里生的喉咙。

    盖里生先前就已经被霓凰折磨的不像人样了,至今滴水未进,饥肠辘辘,全身被霓凰摔得疼痛难忍。

    “我想喝水!”盖里生有气无力地说道。

    “说了就给你水喝!”林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盖里生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你就是赤林盟宗主?”

    林殊冷冷一笑:“你恶贯满盈,昨日就该取了你的性命。念到你这个淫贼是一代剑神,听说大梁朝廷正在派人捉拿你。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找朝廷拿些银两,把你交给他们便是。你劫持的是重犯,估计回了金陵是小命难保了。若是你交代出你为何给他人做事,或许我可以按江湖道义办事。”

    盖里生饥饿难耐,看到一旁的飞流正在啃食鸡腿,他吞了吞口水:“坦蕃人花了三百两白银请我出手的,然后带他们到西境庆州与那个青医馆的人汇合,并与他们一起将你们赤林盟消灭,事成之后还有五百两给我。这下可以给我东西吃了吧。”

    林殊看了看霓凰,霓凰微微点头,林殊对着黎刚点了点头后就带着众人离开了。黎刚拿来一罐水,为剑神喂了下去,又拿来一个馒头直接塞进了盖里生的嘴巴里。

    凌晨刚过,甑平也匆匆而回。

    他把在青医馆所看到的人都说了一遍,而那个酷鲁图果不其然已经与青医馆汇合了。

    林殊微微一笑:“今晚就让他们有来无回,他们释放瘟疫的罪行不可饶恕,长林军和官府自然会去青医馆捉拿。但是要把医馆里的那个青思淼和青凤阳留下。”

    “请宗主安排!”在场的人似乎找到了江左盟的那种氛围与感觉。

    “甑平、刘之蔺、崔克翔、言豫津前去青医馆,待到他们出门后,立即把剩下的人抓回来。其余人都留在院内,他们还有个力神和那红西楼的几个人,只要我们不要大意,这一次定能将他们全部擒获。”林殊一一安排着。

    三更之后,青医馆内开始有了动响,几个人穿着夜行衣从青医馆后门而出直奔流宅而去。剩下的两个人关好了后门,环顾了四周,借着灯笼一看,正是莱阳王。躲藏起来的甑平完全不敢相信,而言豫津也是吃惊不已。大家都知道,莱阳王被发配到了边境去了,听说在一次的劳务的时候,掉下河里淹死了,至今没有找到尸首,原来是和坦蕃人混到一块去了。

    “莱阳主事,他们若是顺利,应该就能就会剑神,只要剑神有了自有,他就难有对手了。”

    莱阳王背着手:“救回了剑神,我们就一并把赤林盟消灭掉,到时候打开城门,西边的大军就能轻易攻破庆州了。”

    两人说完开始兴奋地大笑起来。

    甑平对着大家做了个手势,四个人拿着利剑一下冲了出来。甑平和言豫津武功高强,尤其是甑平更是武功出神入化,没有几下就把莱阳王和另一个人给生生擒获了。

    胡柄志坐在盖里生的面前,假装已经入睡。几个黑衣人猫在房顶上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落到院内。见胡柄志开始打着鼾,几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来到盖里生面前。

    盖里生见有人来救,开始激动起来,眼里的求生欲望更加浓烈。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力神阿穆特,他举起一块大石头就要砸向胡柄志时,被一旁的利亚拉住。

    利亚摇了摇头,做了做割喉咙的手势,阿穆特生性愚钝一下没有憋住:“你们什么意思?”

    胡柄志睁开双眼,见眼前好几个黑衣人,连忙后退。阿穆特刚要上前捉拿,一张巨网从天而降,黑衣人全都被罩在了网里。紧接着飞流、霓凰、聂锋等人全部出来,一一把黑衣人全部制服了。

    盖里生看到这一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仰望天空,眼角流出了眼泪来。

    青医馆内,长林军和衙门的人把青医馆剩下的一些人全部擒拿,由于人赃俱获,青医馆被直接封馆。

    李云穹清点了人数后,摸着好脑勺自言道:“为何不见那青思淼和青凤阳呢?”

    庆州知府赵季书对李云穹表示了感谢,他知道破了瘟疫案后,自己的官途又明亮起来了。

    流宅内,言豫津和甑平等人把莱阳王抓了回来,另一个人就是以青思淼自称的坦蕃人,不料却在半路咬舌自尽了。

    “一、二、三、四......”飞流挨着数着黑衣人。

    “宗主,人都带来了。医馆内的那些人都被官府抓走了,我们也有个交代了。”甑平行礼禀报道。

    当甑平把莱阳王带到大家的面前时,认识莱阳王的人全部惊呆了。

    林殊倒是表现的非常平静,他走到莱阳王面前看了看:“叛徒,你父皇没有拿走你的性命,就是想让你改过自新,你母后如此保你,依旧没有让你回心转意。唉,这又何必呢!”

    莱阳王哈哈一笑:“我莱阳王栽倒赤林盟的手里,算我倒霉!但是我看到了一群奏事阁的人却吃里扒外,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给我住嘴!”霓凰气得不清,小时候莱阳王可追着霓凰喊姑姑,如今今天却这样姑侄相对。

    林殊已经从聂锋那里知道太子的情况不妙,今天擒获了不少人,还有红西楼的利亚和古丽,或许能得到意外的收获吧。

    长白县的山二懒惰不堪,是个有名的懒鬼。他住在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每天都睡到日升三竿。

    他的二亩地里荒草丛生,荒草比庄稼都高。

    每每到了秋天,村民们都兴奋至极的收割庄稼,而山二看着地里的荒草,长叹短嘘的。

    因为收成不好,他的粮食喝粥方勉强糊口。

    到了冬天,他穿戴单薄,蜷缩在破旧不堪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总是厚颜去亲戚家里借粮。

    大家都很是厌恶他,时间长了,把他拒之门外。

    山二很是生气,骂骂咧咧的只好回去了。

    到了年底,村民们都喜笑颜开,携儿带女的出来赶集买年货,准备过年。

    家家户户都飘出浓郁的香味。

    山二身无分文,也不肯去做工,家里什么年货也没有,

    他闻着香味,使劲咽口口水,想着邻居宋甲家境富有,那是因为他家常年供着一个财神爷,要是自己能得到它,定会保佑自己发家致富的。

    想到这里,很是兴奋。

    到了年三十晚上,他蹑手蹑脚的跳墙而入,偷了财神神像回家。

    回到家里,看着财神神像,很是激动。

    可看看自家家徒四壁,除了缸里那可怜的一点点米,一点吃的都没有,怎么供奉财神爷。

    想了想,走出去,来到一个村民家里,偷了一只烧鸡,恭恭敬敬的供在财神爷神像前。

    磕头如捣蒜,嘴里絮絮叨叨的,希望财神爷保佑自己发财。望着烧鸡垂涎三尺,口水都淌出来了。

    过了会,狼吞虎咽的把烧鸡吃掉了,很是满足。

    又偷偷把“财神爷”送回去。

    回到家里,又躺下来睡觉。

    看到财神爷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难得你这片苦心!初一早上五更天,你去村外大路上,那棵歪脖子柳树下,会有银子。”

    言罢,忽然消失。

    山二一哆嗦醒来,竟然是个梦。

    可梦境很是清晰,觉得财神爷显灵了。

    又惊又喜,激动万分。

    决定明天早上去那棵歪脖子柳树下捡银子。

    因为兴奋,他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过了好久,方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睡梦中,忽然听到邻居家响亮的鸡鸣声,很是不悦,骂了一声,又翻个身,睡过去了。

    过了会,醒来,忽然想起来银子的事情,很是高兴。

    可却懒得起来,想着再过一会再去,大冬天的谁会起那么早,既然财神爷要给自己银子,自然就是自己的,不急,不急,继续睡。

    这一觉醒来,已经日升抛竿了。

    他方懒洋洋的从被窝里爬出来。

    来到那里,他心急如焚的寻找了好久,哪来的银子。

    又急又气,很是失落惆怅,可又无可奈何。

    觉得财神爷骗了自己,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村民孟仁是个豆腐倌,每天都起早贪黑的磨豆腐,卖豆腐,很是勤劳能干。

    虽不是有钱人家,可也吃喝不愁。

    过年时,大家都累一年了,过年时,都想好好歇歇,喜气洋洋的携儿带女出来走亲戚。

    孟仁也累了一年了,也想好好歇歇了。

    可邻村有个大户人家的老翁,闹着过年要喝豆浆,吃鲜的豆腐。

    那户人家的儿孙很是孝顺,求他做一些豆腐送去,价钱给双倍。

    孟仁心地善良,没有要双倍价钱,答应下来。

    一家人三十晚上也忙乎着。

    初一早上,他早早起来,挑着担子,去给那个大户人家送豆腐和豆浆。

    走到村外大路的歪脖子树下,他内急,进入路边树下方便。

    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绊倒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他定睛一看,又惊又喜,竟然是一些银子。

    以为是谁丢钱了,想等待失主,可又不能不守信用,只好先把豆腐送到那个人家,急急回去等待失主。

    那个时间,山二正在酣睡中。

    他等了几个时辰,也没等到失主,只好回家了。

    告诉大家自己捡到钱了,怕有心怀不轨的人冒领,只说捡钱了,却没有说多少钱。

    人们知道后,都议论纷纷,羡慕嫉妒恨,觉得他真是好福气,过年就捡到钱,来年定会财源滚滚来。

    山二知道后,大惊。

    他心急如焚来到孟仁家,道那是自己的钱,让他还给自己。

    孟仁稳若泰山的询问他丢了多少钱?

    山二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人们都知道他是个家徒四壁的懒鬼,看他滑稽可笑的样子,都哄堂大笑。

    孟仁看他说不上来,道这钱不是他的,让他离开。

    山二大怒,至前扭住他,拉着他去见官。

    众人都兴趣盎然的看着,跟在后面看热闹。

    来到县衙,县官吴知县是个清官,不紧不慢的询问山二怎么回事,如实招来。

    山二很是委屈的道出经过。

    吴知县听罢,大笑道:“你真是个不知悔改的懒汉,财神爷给你送钱,你都懒得起来,真是无可救药了!看来,你命中注定的和这些银子无缘。”

    想了想,判定把银子归孟仁所有,让他拿出一些钱,给山二买一些年货。

    来年帮忙买一些种子,让山二改掉懒惰不堪的坏习惯。

    到了来年春天,孟仁拿出一些银子,买了一些好种子和一些粮食,给他送过来。

    山二很是高兴,发誓一定要改掉懒惰的坏习惯,把日子过起来。

    此后,果然变得很是勤劳能干,孟仁很是欣慰,总是频频帮助他。

    可是好景不长,到了夏天,烈日炎炎,毒辣辣的太阳照在大地上。

    人们都汗流浃背的在地里劳作,又热又渴,很是难受,但依然坚持劳作着。

    山二不堪忍受,跑到家里睡觉去了。

    此后,又变得懒惰不堪,时间长了,人们都懒得管他了。

    孟仁苦口婆心的劝他好好劳作,日子好起来娶妻成家。

    可山二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依然我行我素。

    时间长了,孟仁也不管他了。

    山二依然过着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几年后,饿死在家中。

    冬荣成为太子妃,纯粹是个意外。

    岁家上下原本以为这个娴静的大女儿会嫁给棋盘。

    当母亲拿着嫁衣慌张进来时,冬荣还在研究棋谱和自己设下的珍珑棋局,抬首便望见母亲哭丧的一张脸。

    “夏,夏灵那死丫头跑了!”

    外头一声惊雷,风吹荷叶,盛夏的一场大雨说来就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地。

    夏灵是冬荣的妹妹,和生性恬淡的姐姐性子截然不同,她古灵精怪,眼珠子一转就满是鬼主意。

    岁家乃东穆贵族,世袭侯位,在东穆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冬荣与夏灵是岁家的两位小姐,原本夏灵与太子订婚,不日便会成为满城女子羡慕的太子妃。

    但在大婚热热闹闹筹办的这个节骨眼上,夏灵却跑了——留下一张字条,跟着岁府的一个英俊侍卫跑了。

    岁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鸡飞狗跳中,侯爷和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大女儿,咬咬牙,即刻入宫奏明圣上,以期补救。

    于是,在盛夏的这场倾盆大雨中,冬荣穿上了红嫁衣,抱着心爱的棋盘,懵懵懂懂地入了宫,一夕之间,命运彻底改变。

    为保颜面,岁府与东宫达成一致,对外宣传岁家二小姐夏灵忽染恶疾,不幸撒手而去,由其胞姐岁冬荣入宫,与太子缔结良缘,任太子妃之位,琴瑟和鸣。

    一番请罪与补救的折腾后,尘埃落定时,冬荣已身在了新房里,红烛摇曳,一道门隔绝了外界的喧闹,只剩她与太子陈煜。

    房里极静,盖头下的她端坐着,只听到太子似乎在一杯复一杯地饮酒,沉默而压抑。

    不愧是教养极好的东宫之主,即使在这种境地下,也不忘克制自己的怒火。

    冬荣却叹了口气,酸麻的指尖动了动,无来由地想到一句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子同夏灵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众人都以为他们日后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却没有想到,夏灵竟然说变心就变心,痴痴迷上才相识不到一月的侍卫,情意来得那样快,又来得那样汹涌澎湃,携着一腔远走天涯的孤勇,头也不回,只留下字条上对她“煜哥哥”的三两歉意。

    陈煜手下一重,内力游走间,酒杯应声而碎,榻上的冬荣颤了颤。

    那张俊颜已有些醉意,索性抓起酒壶,仰头痛饮,烈酒浇心头,却仍浇不灭心头那把火,他终是一声低吼,红袍一甩,将酒壶信手掷出。

    只听砰的一声,偷偷掀开盖头的冬荣被砸个正着,鲜血顺着额角流下,她眨了眨眼,血珠子滑过睫毛,流进嘴中,一片腥甜。

    太子陈煜的酒登时醒了大半,踉跄上前,扶住冬荣肩头,涩声开口:“太,太子妃无碍否?”

    那声音发着颤,声音的主人脸色也愈发苍白,点点鲜红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完美无缺,犹如神祗的太子殿下有个致命的弱点——晕血。

    于是,冬荣在嫁入东宫的第一夜,被个软绵绵的身子扑倒在了床上,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太医,宣太医,太子晕倒了!”

    太子陈煜因悼念未过门的亡妻夏灵,借酒浇愁,在新房里喝出内伤的消息于宫中不胫而走。

    这个众人心中神往的完美情人,于是又多了一层悲情面纱。

    一片心疼感叹中,东宫的宫女们不会知道,她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仅仅只是因为晕血。

    这是他与太子妃之间的秘密。

    冬荣守口如瓶,陈煜甚为感激。

    但到底多了丝尴尬,自从新婚那夜陈煜在冬荣面前晕了一回后,见到冬荣便有些不大自然,冬荣也识趣地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他,只一心专注于自己的棋盘,研究各种难解的棋局。

    岁家人都说,冬荣是棋灵转世,投作了凡胎。

    她爱棋如命,自小就不吵也不闹,只抱着棋盘研究,长大后一点就能将父亲岁侯爷杀得片甲不留,甘拜下风,她自己的性子也随着棋子浮沉,在日复一日间出落得愈发娴静,恬淡。

    陈煜幼时经常去岁府走动,几个孩子一同玩耍,冬荣永远是最安静的一个,相比活泼俏丽的妹妹夏灵,她身上缺少了丝生气。

    即使放下棋盘,按照父亲吩咐去陪客人玩,陈煜也总看见她心不在焉,从不加入他们,只自个坐在假山旁,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一边念念有词:“平位三九路,去位五六路……”

    陈煜觉得有趣,问夏灵,夏灵撇撇嘴:“别理她,我姐姐就是个怪人。”

    久而久之,陈煜也习以为常了,更何况有夏灵的相伴,他也便无暇去管冬荣了。

    他甚至想过,就算把冬荣放逐到一座孤岛上,只要有棋下,她也能过得怡然。

    虽是自小相识,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却不超过几十句,还多是些什么“见过太子殿下”,“冬荣小姐有礼了”……

    如今,这样无趣透顶的女子成了自己的太子妃,陈煜只觉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就这般相敬如宾地过了两个月,他们的关系在入秋时发生了转机。

    那天傍晚,陈煜携冬荣前往皇后宫中听戏,走到一半,却有侍从来报,附在他耳边,说是找到夏灵的消息了。

    陈煜登时大喜,激动地拂袖就回头,只急匆匆地扔下一句,说有要事在身,叫冬荣自己去听戏。

    冬荣点了点头,也不在意。

    第二天,陈煜沮丧地回来了,消息是错的,他还是没能找到夏灵,他叹息着,用完膳后还没缓过劲来,一件叫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冬荣抱着棋盒找到他,竟然一反常态地拉住他,兴冲冲地要和他对弈。

    “来来来,咱们来下盘棋,这回规矩可得事先说好,省得你到时又耍赖……”

    那样鲜活生动的表情,不再毕恭毕敬地唤他“太子”,而是亲切又熟稔,如晕染开的一滴水墨,叫原本素淡的一张脸神采飞扬,又带着山水般的明净温柔,仿佛镀了层光,判若两人,看得陈煜怔了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那边冬荣已经摆好棋盘,拈起一颗白子,面带微笑地等他了。

    不及多想,陈煜也赶紧整整衣裳,拿起一颗黑子,向冬荣抬手礼让道;“请。”

    就在你来我往的这盘棋中,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陈煜中间偷偷打量了冬荣几次,心跳得格外快。

    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因何而来,更不知道,昨夜他离开后,冬荣走着走着心血来潮,想起一份棋谱,差侍女回屋去拿,自己却在夜色中念念有词地转着,转来转去,竟在偌大的皇宫里迷了路。

    她无意摸到一片后山,竟在后山的竹林里发现了一片花海,一处小院,和一个人——

    一个与陈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发间系着一根月白素带,长袍墨发,赤着脚坐在屋顶上,对月吟诗,饮酒自乐,等冬荣走近时才看清,失声道:“太子殿下?”

    那人回过头,一张脸沐在月华中,宛若谪仙。

    他看见冬荣的第一眼是愕然,紧接着不易察觉地握紧手中折扇,舒眉笑开,微扬了唇角:

    “是你?”

    冬荣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便是太子殿下的要事?”

    那一夜,是冬荣从未见过陈煜的一面,一扫平日沉稳持重的模样,灵秀、生动、洒脱不羁,还有……狡黠。

    对,便是狡黠。

    他邀她下棋,仿佛深谙她的棋术,说有法子可破她的不败之名。

    她来了兴致,问他,他得意挑眉,说只要她遵循他的规矩,必输无疑。

    她问他是何规矩,他不答,只说到时她便会知,故作神秘间,修长白皙的手指已拈起黑子下了第一步。

    星月下,她步步为营,静心应对,一盘棋下得无懈可击,待到她的白子将黑子尽皆包围,一吞江山时,坐于她对面的陈煜却开口了,一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像天上繁星。

    他望着她狡黠一笑,在风中一字一句:

    “我的规矩便是棋色相反,所以,白子胜我即胜,你输了。”

    陈煜对冬荣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他说自己身为太子,东宫之主,责任重大,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只有偶尔回到这个小小花苑,才能纾解压力,自由自在地做回自己。

    冬荣表示理解,也答应了陈煜在外头绝口不提花苑的事,未了,她像想起什么,抬头问道:“就像守住你晕血那个秘密一样吗?”

    陈煜愣了半响,突然扑哧笑出,忍俊不禁地与冬荣一击掌:“当然!”

    就这样,冬荣开始时不时与陈煜约在竹林见面,对月下棋,以天地为庐,草木为伴,快活无忧。

    但冬荣回到东宫后,又得做回太子妃,宫里的陈煜也不似山间那样不羁,又会变回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

    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冬荣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的关系一跃千丈,再不是从前的相敬如宾,陈煜会带她去赛马,去看夕阳,会在皇后面前轻轻揽过她的腰,道一切安好,他夫妻二人情意甚笃,母后毋须记挂。

    陈煜做这些的时候自然而然,再不是从前在外人面前的应付作戏,他看冬荣的眼神都不同了,自从上回对弈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心中的棋痴太子妃还有那样鲜活的一面,像是从前都不曾留意过般,她对着他一颦一笑,生动得叫他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去了解她的世界,这一了解,便愈发惊喜,只觉重新认识了那个眉眼淡淡,嗜棋如命的她。

    而冬荣依偎在陈煜怀中时,抿嘴淡笑,亦是欢喜。

    虽然她更喜欢山间的陈煜。

    许是到了山间,陈煜便完全放松自己,性格也不羁起来,一扫在东宫时的沉稳持重。

    他会带她去捉萤火,去溪边摸鱼,去屋顶唱歌,还会在月下对弈时,狡猾地制定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最后骗不到冬荣了,就嬉皮笑脸地悔棋,一副无赖之状。

    “重来重来,这盘不算!”

    冬荣又好气又好笑,白日里和在东宫的陈煜下棋时,想到月下他的耍赖,也难得来了小女儿心性,故意下错子,然后学他的无赖样,眨着眼睛笑闹着悔棋。

    “重来重来,这盘不算!”

    东宫里的陈煜却是惊愕不已,瞪大了眼看向冬荣:“太,太子妃竟也会……”

    冬荣笑容僵住,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忘了这是在东宫,她眼前的陈煜是不会和她玩笑的,即使是同一个人,但只要回到东宫,夜里那个她喜欢的陈煜就像是躲了起来,又或是隐藏在完美无缺的面具下,人前他始终只是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

    她也曾失口在东宫的陈煜面前提过竹林,但陈煜却毫无反应,她以为陈煜在装糊涂,怕走漏风声,只道他心思慎重,也未多想。

    可此刻,冬荣却有些沮丧,面对陈煜惊愕的神情,她都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在掩饰,不叫外人看出破绽。

    山间不羁的他,东宫自持的他,一个会嬉笑着带她在月下捉萤摸鱼,一个会温柔地拥她跨马看夕阳西下,同样的面孔,不同的言行举止,却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本性?

    冬荣叹了口气,一时也提不起兴致下棋了,她此刻只想念竹林月下,一袭白衣的陈煜那无赖的笑脸。

    虽然是她答应过山间的他在外头绝口不提花苑的事,但这样处处小心,不能真性而为,连开个玩笑也得掩饰过去,只叫她倍感索然。

    一盘棋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冬荣道倦了,太子陈煜看着她施礼退下,手中捏着的黑子还悬而未决。

    他不明所以,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望着冬荣渐远的背影,微眯了双眸,若有所思起来……

    日子就这般缓缓淌过,冬荣学会了跟不同的陈煜相处,即使偶有疑惑,她也告诉自己,不管怎样都是他。

    虽然在山间才是冬荣最快乐的时候。

    直到陈煜生辰那天,满城烟花,宫中摆下宴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席间却变故陡生,堂中起舞的一群姬人忽然从袖中滑出软剑,直朝陈煜掠去——

    有刺客!

    尖叫声四起,一片混乱中,冬荣眼疾手快地为陈煜挡下一剑,鲜血登时四溅,陈煜的手也被剑气划伤,带出丝丝血珠。

    他一脚踢翻案几,几掌逼开那些刺客,搂住冬荣向后疾退,进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冬荣脸色苍白,在陈煜怀里轻颤着身子,却还记得捂住陈煜的眼睛,不叫他见血光:“不要看,不要看,别怕,有我在,我在你身边……”

    轻缈虚弱的声音里,陈煜眼眶一涩,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由更加抱紧了怀中人。

    刺客在被抓后通通咬舌自尽,没留下任何线索。

    但陈煜与皇后都知道,这群想要太子命的人是谁派来的!

    除了六皇子陈彻,不作二人想。

    他与他的母妃德贵妃,野心勃勃,跟东宫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殚精竭力下只想扳倒太子陈煜,坐上梦寐以求的那把龙椅。

    圣上眼见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出手恐怕就来不及了,他们心急如焚,近来动作屡屡,甚至不惜兵行险招。

    此番太子生辰,行刺之事也是谋划已久,却仍旧失败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陈煜与皇后早就做好了提防,布下万全准备,只等他们自投罗网,还好刺客忠心,未能供出他们。

    这些事情通通都由陈煜去处理了,只将纷扰简单告诉了冬荣,冬荣得到陈煜对自身安全的保证后放下心来,静静养伤。

    等到窗前再次出现一片做了标识的竹叶时,已是半月后。

    这是冬荣与陈煜约定好的暗号,一见到这片竹叶,冬荣就会悄悄去到花苑,和早已等在那里的陈煜品茗下棋,享受山间无忧无虑的时光。

    每次竹叶都是出现在陈煜出门后不久,就像这回他连夜去大理寺查看刺客的验尸结果,找寻线索,冬荣以为这仍是陈煜在掩人耳目,不让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她莫名地感到欢喜,为他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但这回,显然天公不作美。

    当冬荣提着灯笼,悄悄踏入竹林时,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陈煜拉着冬荣进到屋里躲雨,两人望着俱都淋成落汤鸡的对方,笑得眉眼弯弯。

    笑着笑着冬荣的脸却有些烧红,屋里弥漫着情动的气息,陈煜也轻轻呼吸着,似乎生怕打破这梦一般的场景,他一点点靠近冬荣,像是要伸手拥住她。

    冬荣心跳如雷,与陈煜四目相接,亦是在东宫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却就在两人要拥住时,一道惊雷划过夜空,那袭月白身影猛地清醒过来,还不及后退,冬荣却脸色大变,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究竟是谁?”

    窗外电闪雷鸣,带着潇潇寒意,冷风入屋,冷入骨髓。

    冬荣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哆嗦着嘴皮子摇头:“你不是陈煜,你不是太子陈煜……你究竟是谁?”

    陈煜的那双手理应前不久才被剑气划过,现在还留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冬荣眼前的这双手,却干干净净,洁白如雪,无一丝伤痕。

    “我,我是……”假陈煜身份败露后,双手微颤,却并不见惊慌,反而是深深的茫然,直到又一声惊雷响起,他才猛然一震,霍地望向冬荣,眸中染了凄色:

    “我是谁也不要的枯叶蝶,是被这天地抛弃的可怜虫,是棋盘上一着不该存在的废棋……”

    夏灵回来了。

    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那侍卫带着她远走高飞,却要日日想着怎样逃过追捕,还得时时伺候夏灵的小姐脾气,当初干柴烈火的情意早在现实中被一点点磨掉。

    终于,在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后,侍卫将夏灵打晕了,卖到一家妓馆,换了盘缠,亡命天涯去了。

    夏灵九死一生地从妓馆逃出,一路吃了无数苦头,终于像个乞儿般回到了都城,蓬头垢面地晕倒在了岁府门前。

    醒来后,当她听到姐姐冬荣代替她嫁入东宫,成了地位尊贵的太子妃后,她又哭又笑,将满腔恨意转移到冬荣身上。

    当冬荣与陈煜赶到岁府来看夏灵时,夏灵摔了花瓶,披头散发地闹着,像个市井中被丈夫抛弃的怨妇,全无曾经半点古灵精怪的模样。

    “你凭什么抢走我的煜哥哥?凭什么代替我做了太子妃?你样样不如我,凭什么比我过得好?”

    夏灵尖叫着,亮出长长的指甲,疯狂地朝冬荣扑去,眉眼狠毒地就想抓花她的脸。

    却是陈煜一把扣住夏灵的手,狠狠甩开,忍无可忍地怒喝道:“会有今时今日的下场,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怪冬荣?要不是冬荣替你入宫,保全岁府与东宫的颜面,你全家上下早就受到株连,满门遭罪!你眼中只有自己,这般自私自利,不知悔改,简直叫人心寒!”

    直到陈煜搂紧冬荣,离去很远后,还是能听到被关在房里的夏灵,发出的那声声撕心裂肺的诅咒。

    “岁冬荣,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真心所爱之人!”

    那样恶毒的声音,远远地飘到冬荣耳中,叫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不敢看向眸含关切的陈煜。

    得不到真心所爱之人……也许,她的妹妹,将一语成谶。

    山间的那个“陈煜”,无论如何也不愿告知她身份,只说,她日后若还愿来找他下棋,可唤他叶枯。

    她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在宫里足足养了两个月,闭门不出。

    不知道是身上的病,还是心里的伤,更不知道在逃避些什么。

    陈煜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无微不至,但她却知道,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山间的一切就像南柯一梦般,竹林,月色,花香……还有棋盘对面的他。

    他和陈煜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却截然不同。

    他会下棋耍赖,会对月畅饮,会带她去溪边捕鱼,还会拉着她上屋顶,洒脱不羁地放声歌唱,像个月华沐浴下的仙人……

    太多的回忆,太多的心动,她在月下偷偷望他侧颜时的那份欢喜,是在东宫里真正的太子给不了她的。

    欺骗隐瞒也好,南柯一梦也罢,她早已忘不了,舍不下,就如佛语中所言,放不掉自己的爱别离与难舍弃。

    在新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一片竹叶悠悠飘入东宫的窗棂,冬荣拿起竹叶,静静凝视了许久,终是泪湿了眼眶。

    当夜,陈煜恰巧出门去莫将军府密谋大事,冬荣咬咬牙,到底在他离开后,提着灯,悄悄踏入了后山那片竹林。

    少年依旧等在屋顶上,像是守过了多少年年岁岁,月光洒在他身上,花海如昔,丝毫未变。

    赤足,墨发,白雪

    像初见时的画面一般,纯粹,唯美,干净得纤尘不染。

    他似有所觉,回头便撞上了冬荣的眼眸,四目相接中,时光仿佛静止,冬荣恍惚听见了风雪中,一朵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