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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尊重人权

    暂不说杜飞和龚赞师徒依依惜别,却说庞籍得吴知州殷勤招待,筵后歇住一宿,次日换了公服,与众随行在吴知州和一干属员陪同下,朝涂山汤王陵进发。

    汤王便是殷商朝的开国君主成汤。他本为夏朝方伯,夏桀无道,于是成汤东迁,新建亳都于涂山之南,准备伐夏。历经十一征,翦灭了夏桀的羽翼,随后大举进兵,终于灭夏。成汤在位三十年崩,葬于涂山。

    曹州的徐主簿领几个属吏,已在涂山下迎迓,拜见问安了,陪同庞籍一行上山来。

    徐主簿边行边道:“枢相亲来涂山祭祀,汤王陵异地之争当可止息了。”

    庞籍途中已听禀,知是徐主簿主持修撰了《曹州志》,便嘉许道:“主簿所修曹州地方志,老夫读了,有理有据,甚好。殷商以降,迄今已有二千六百余年,时代久远,以致误会衍生。以老夫涉猎所见,似曹植之《皇览》记载汤王陵在薄城为最始,时人并无争议,只是后来横生枝节。故《曹州志》意在正本清源,校正歧义,功劳不小,须得奖赏。”

    吴知州连忙答应道:“恩相明见,学生明日便作奖赏。”

    徐主簿得了嘉奖,自然欢喜,又道:“古时‘薄’字通‘亳’,故薄城即亳城也。西汉设薄县,其县治便在本曹州城南。商汤建亳城后大会天下诸侯,设盟伐夏,史称景亳之命。亳是亳城,景即曹州东四十里之景山。再据《左传》,商汤后裔之诸侯宋国,以薄为其祖先宗邑。祖先宗地,断不有错,此亦足以为证。”

    说话间已到陵前,随从擎抬御香仪从,摆设玉圭缯帛,祭器吊挂,徐主簿司仪,庞籍诵读御笔祭文,读罢,捧爵司樽,酹酒敬香,众人皆跪拜叩首。四周游客,也都自觉围拢来,一齐参礼祭拜。

    祭奠礼毕,庞籍谓曹州诸官吏道:“老夫返京,自当奏闻天子,拨下官银来,将汤王陵重修,仪门照壁等,一应葺缮。”

    吴知州躬身谢道:“恩相之德,功在后世!”

    随后庞籍携了孙女晴儿的手,爷孙在前,吴知州和众人随后,缓步行往汤王庙去观瞻,边行边谈论起涂山景致。

    庞籍道:“晴儿,待祖父来考你一考:这商汤灭夏是哪一场战事?”

    晴儿见问,双眼一眨,答道:“夏商两军在山西的鸣条决战,夏军大败,夏桀带五百残兵逃来山东的三鬷,商军追击而来,又胜之,夏桀只得远遁至南巢,后死在彼,夏遂亡,商奄有天下。”

    庞籍捻须点头,微笑道:“答得好!”众人见晴儿一个少女,却答得有条不紊,无不暗暗称异。吴知州鼓掌道:“才女也!小娘子若投生唐代,当不输与上官婉儿!”

    晴儿莞尔一笑,颜如朝霞。

    庞籍摇头道:“吴知州过誉了。学无止境,岂可固步自封?”

    晴儿道:“大人教诲得是。书上曰:‘汤武革命’,这句话,孙儿其实尚不甚解。”

    庞籍轻轻一咳,讲解道:“商汤灭夏与后来周武代商,二者合称‘汤武革命’,言出《周易》:‘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自古王者受命于天,王者易姓,改朝换代,便是革除天命,是天地间无与伦比的大事。”

    晴儿点头称是,道:“原是如此,后世但凡君王不行仁政不爱民,黎民百姓须得学汤武榜样,革除天命,改朝换代!”她嗓音清脆,众人听得真切,不由得心头都是一震。

    忽听有人高声喝彩道:“小娘子所言极是!”

    晴儿闻声,又惊又喜,叫道:“少侠,是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陵园照壁处立着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庞籍和吴知州见了,都是一怔,俱想:“此人不是昨日打抱不平的后生么,怎的他也来了这里?”

    原来杜飞与龚赞师徒相别,想起庞籍要祭汤王陵,排场定是不小,他既已知有这去处,便也赶来观瞻。

    杜飞昨日见晴儿挺身主持公道,将毕都监叔侄诘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对这官家小娘子颇有好感。杜飞为人侠肝义胆,痛恨人间不平,晴儿这通话语正合他的胸怀,当下忍不住喝起彩来。

    庞籍听小孙女言语不知厉害,正要纠偏,听见杜飞高声喝彩,不由悚然暗惊:若孙女的偏差言语被江湖草莽利用,后果堪忧。

    当下庞籍停住脚步,对着孙女正色道:“晴儿此言不当了!国有万民,却唯有一君。掌天下者,须是上应天命之人。故行汤武革命而改朝换代者,须是应天有德之人,方可为之,绝不可任由小民以学汤武榜样为名,恣意生事,放肆暴动,不然天下大乱,国将不国,岂是天下万民之福也?!”

    晴儿最敬的人便是祖父,此刻见祖父声色严厉,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杜飞步上前来,双眉一扬,朗声道:“为何小民不可学汤武?秦朝行暴政,刘邦本是布衣,便也是个小民。他未起兵时,谁人识得他是应天之人?退一万步,若是天下无小民起兵响应,只刘邦一人也灭不得暴秦,世上也就无汉高祖,无大汉朝。故黎民百姓不学汤武,不奋起革除天命,暴君便会作恶如故,黎民百姓便只得永生永世受苦受难!”

    庞籍大皱其眉,对杜飞道:“当今朝政清明,百姓称道。昨日在左城,官府为你作主,你须是经历过的。今日还依着草莽习性胡言,大是不合时宜!”

    杜飞哈哈一笑,道:“早就知道做官的说的就是这等话。罢了,道既不同,不相为谋。”说罢,转向汤王陵另一头,自游览去了。

    庞籍在朝中位高权重,今日教个平民后生当众顶撞,辞锋极是刺耳,似被打一闷棍,胸腔有火却无从发泄,不由得心情郁郁。

    晴儿未料自己的话语会引发祖父不豫,顿时心中惴惴,不敢再说,众随从更是大气不敢出,一时无人吱声。

    吴知州为人乖觉,眼珠一转,上前低声谓庞籍道:“卑职正有一事,须得私下与恩相说。”

    庞籍知吴知州要设法支开众人,免自己尴尬,于是挥手教晴儿和众人道:“你等且自行游览罢。”

    众人得了言语,都散开去。吴知州小心进言道:“那村野后生无礼,要逞口舌之利,来扫恩相的兴,还请恩相宽怀,不值为个草莽坏了心情。”

    庞籍徐徐道:“你说得也是。老夫继续游览,回京后也好向天子奏闻细节。”

    吴知州便向徐主簿招手,示意他近前来,谓他道:“我本以为,恩相回乡省亲,本州可以提供便利。但恩相一如既往,公私分明。恩相高风亮节,正是天下为官者的表率。”

    这吴知州果是官场高手,一番话语,既表了忠心,又捧了庞籍。徐主簿听说,连连称是。吴知州遂吩咐他陪同枢密使进庙观赏,好生解说。

    庞籍毕竟心中有事,接下来的观瞻颇觉兴味索然。待徐主簿解说到奴隶出身的伊尹受汤王重用,立下大功,死后享受天子礼殊荣下葬,庞籍忽地心念一动,暗道:“伊尹也是奴隶出身,那后生虽是江湖草莽,然出言不俗,当非等闲之辈,若能为朝廷出力,岂不是好?”

    庞籍身居朝廷中枢,本对江湖草莽极是忌惮,然此刻动念,遂起了招揽之心,于是对吴知州和徐主簿道声少歇,便急步出庙,要寻那后生。但汤王陵殿庑四周,已不见了那后生踪影,想是早已离去了。

    就在这时,骤听山坡处传来晴儿的急促尖叫,显是遇着了极大的凶险。

    庞籍大吃一惊,慌忙引了随从,循声过去救孙女。到那山坡边,只见晴儿立在几株大树前,双手捂眼,不敢动弹,口里惊恐呼叫。

    庞籍救孙心切,急赶前去,先将小孙女搂在怀里护住,再往地上看时,不由得也吓得胆裂。原来就在脚下不盈一尺处,赫然盘着一条碗口粗的蝮蛇。庞籍博学多识,晓得这蛇唤作“五步蛇”,其毒无比,人被咬后毒血攻心,神仙难救!

    这时随从仗剑上前,看得明白,便即心定,急禀庞籍道:“恩相勿惊,这蛇已是死了!”

    庞籍张眼睃去,果见那蛇头一动不动,原来一截树枝,如利箭般刺透蛇头,直钉在地上,那蛇下半身尚在蠕动,虽一时还未死透,但头脑破碎,已然是不活了。

    庞籍惊喜交集,知是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了晴儿。当下庞籍轻拍孙女肩背,以示宽慰,一边轻声询问事情经过。

    晴儿见祖父赶到,方才慢慢睁开眼来,见毒蛇已然不动,于是惊魂稍定,四下张望。此时四周除了祖父和众随从外,并无旁人。晴儿一脸茫然,侧过头,怔怔地望着山下。

    庞籍只道孙女惊吓过度,于是又安慰几句,再问经过。晴儿宛如梦醒,身子一震道:“孙儿贪看风景,来到这里,不料冲撞了毒蛇,实不知是谁将蛇杀死了。”

    晴儿这番话,后半段是真,前半段却非尽实。

    原来晴儿见自己说了汤武榜样,引得祖父不豫,便不敢多说,独自去看风景。她来到照壁处,忽地心头一动,便朝方才杜飞游览的方向行去。

    那头只得几个游人,一眼看去,并无杜飞在内。晴儿心有不甘,直寻到山坡尽头,依然不见。晴儿猜杜飞已经离去了,怏怏正待掉头,忽地眼前人影一晃,竟凭空出现一人,正是杜飞。

    晴儿正自失望间,一见杜飞,登时明眸澄亮,喜出望外,叫道:“原来这里是少侠隐身之处!”

    杜飞见是晴儿,奇道:“怎的是你?”

    晴儿四下一瞥,见周遭只有些树木,不禁失笑,掩口道:“我说差了,原来这里隐不得身,但怎的我一路张望却不见你来?”

    杜飞指着坡边两株树道:“我方才见这二树后隐有山道,因此过去一望。”

    晴儿道:“难怪难怪。山回路转不见君,岭上空留奇峰径。”

    杜飞又奇道:“你是来寻我的么?”

    晴儿道:“正是。”话甫出口,骤然俏脸晕红,低下头去,改口道,“我还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哩,因此专来叩问,请恕小女子唐突了。”

    杜飞笑道:“这有何唐突?在下姓杜名飞。”

    晴儿问道:“可是飞鸟那个‘飞’字么?”

    杜飞道:“正是。”

    晴儿拍掌笑道:“好名字!东齐方言中,根为杜,‘杜’者,根也。说文解字里,‘飞’,鸟翥也,凡飞之属皆从飞。少侠的姓名,正寓意要从齐鲁家乡起飞,达于各地。周易乾卦中之‘飞龙在天’,虽说的是帝王在位,然于俊彦之士,自是事业最鼎盛之期,正可应在少侠身上。”

    杜飞忍不住一笑,摇头道:“一个名字罢,却被小娘子夸上天去了!”

    晴儿却是一本正经道:“少侠谈吐不俗,又是侠气干云,正是俊彦之士,如孔夫子周游列国般,游历山东山西、天南地北,将来自然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杜飞道:“在下是有游历之心。在游历完齐鲁后,便要去南方走一遭,但在下实不敢存有‘飞龙在天’之念。”

    晴儿笑道:“功名利禄,皆有定数。命中既已注定,便是不请自来。”

    杜飞听了道:“‘功名利禄,皆有定数’这八个字,在下也听一个道长说过。”

    晴儿眼睛一亮,问:“那仙道在何处清修?也曾替少侠解过运程么?”

    杜飞淡淡地道:“是登州蓬莱宫的乔真人,运程则不提也罢。倒是昨日那毕都监可恶,竟说山东人帮外乡人是吃里爬外,最是大逆不道!若是无知泼皮这般说倒也罢了,他一个朝廷命官竟也这等俗见,尤教人恨!我却偏要四海为家,助更多的外乡人。那龚赞和宗明师徒二人,而今便已是在下的好友!”

    晴儿摇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少侠这等心怀天下、海纳百川的胸怀,他一个画地为牢之徒哪里懂得?天下一家,岂可以地域局限?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便是说登得高,必然望得远,而飞龙在天之人,这高远更是不可限量!”

    杜飞听罢,油然一股豪气,充满胸臆,当下长呼一口气,道:“听小娘子一席话,胜在下读十年书!小娘子保重,在下去也!”一拱手,便要转身离去。

    晴儿心中盘桓着一句话,始终犹豫,未敢说出,此时见杜飞告别欲去,心中一急,话语脱口而出道:“少侠俊彦之才,可愿出仕做官,为朝廷出力么?”

    杜飞听晴儿问得急促,微微一怔,随即双眉一扬,断然道:“在下并无此念!”

    晴儿急道:“还请少侠三思,莫使黄钟毁弃,而令明珠蒙尘!”

    杜飞听了“明珠蒙尘”,不由心中一痛,脸色登变。

    原来杜飞割席绝交的朋友阚忠,分道扬镳之时说的,就是不愿“明珠蒙尘”!

    阚忠是杜飞齐郡同乡,其祖阚棱当年是杜伏威的心腹大将,后来被杜收为养子,因此杜阚两家,可谓世交。杜飞与阚忠自**好,但两人长大后性情志向各异。杜飞喜行侠,好仗义,阚忠却热衷官场名利,趋炎附势,巴望能博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杜飞屡屡说他不听,阚忠道他不愿像杜飞一般“明珠蒙尘”,于是二人割席绝交,分道扬镳。此刻杜飞听了晴儿话语,不由得心中不快。

    晴儿见杜飞不语,只道他已然心动,便趁热打铁道:“此事权当是晴儿求的少侠好么?”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杜飞恍若不觉,只道声:“我须得去了。”转身望山下便行,大步转过坡角,已然不见了身影。

    晴儿失望之至,望着杜飞背影,泫然欲泣。待杜飞身形不见,方才惊醒,急忙转向山坡角另一头,只求再远远多望杜飞一眼也好。

    当时晴儿跌跌撞撞,慌乱恍惚下,不经意在大树下冲撞了那条毒蛇。毒蛇受惊发恶,以尾踞地,倏然蹿起,张口作势,便要向她咬来,登时把晴儿吓得魂飞魄散,掩了双目惊叫,竟不觉有人出手相救。

    此时晴儿知祖父不喜杜飞言语顶撞,因此不敢说出与杜飞见面说话的实情,免得祖父更恼。但她心下明白,救自己的除了杜飞,还能有谁?

    庞籍虽是文官出身,但在西陲领兵多年,自也对武技颇有认知,此刻见了蛇头洞穿,便晓得是有人用树枝作暗器将蛇钉死,这等手法、准头和劲道,无一不是上乘。虽不知是谁出的手,但终究是救了晴儿性命的恩人。庞籍心中感激莫名,对着四周高声问道:“是哪个好汉救了我孙女?”连问数声,却是无人回应。教亲随四下找寻,也全不见人影。

    庞籍皱眉细想,脑中忽地灵光一闪,登时省悟,心道:“救晴儿的,定是那后生了。昨日左城里已见他武艺高强,今日这里杀蛇救人的,不是他还有谁来?此人侠肝义胆,救危不留名,施恩不望报,倒是好汉行径!更兼他见识不凡,实是千里马之才,可惜老夫慢了一步,不及将他留住!”心中暗自惋惜不已。

    庞籍所料不差,出手救了晴儿的,确是杜飞。

    杜飞本已转下坡角,猛听坡顶传来晴儿的急促惊叫,即刻提气,双足一点,身子如箭般拔起,直蹿而上,劲运指掌,使个甩手箭法,将根树枝疾射下去,登时将毒蛇钉死在地,救了晴儿性命。

    杜飞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人,他救了晴儿性命,却并不跃下树来,也不声张,悄然而去。

    杜飞离了涂山,投成武县来。

    成武古为郜国,秦朝起设成武县,楚霸王时改称楚丘县,刘邦伐英布后过此,因感天下底定,将楚丘改回成武。

    杜飞多听同乡冉学究说起,他先人是孔子门下十哲中的三冉,与大贤曾子在成武会文,于是后人在那里建亭纪念,说得何等荣光,更兼成武是伯乐的故里,那伯乐以识千里马名闻天下,杜飞故也慕名前来。

    杜飞到得成武,先去官道口酒肆打尖,歇息了半晌,便向酒保询问会文亭路径。酒保道:“客官从这里往城北,见得一座城湖环绕的小山,山上古树成林,会文亭就在那里了。那山除因亭得名文亭山外,还因当年汉高帝圣驾过此,山上现出五色祥云,而又得名云亭山,城湖也因此有了文亭云亭二名。”

    杜飞谢过酒保指点,忽地省起,庞枢密使携带家眷同行,此番应是顺道回乡省亲。于是杜飞顺口问那酒保,庞枢密使家宅在何处。

    酒保见问,答道:“客官问的,自是庞太师庄了,就在这条道折向南二里,尽头处那庄院便是。”说罢,反问杜飞道,“客官休怪小人多口,你与方才那三胞胎兄弟是一起的么?”

    杜飞奇道:“什么三胞胎兄弟?我是独自一人来。”

    酒保一想,道:“也说的是,客官说的一口齐鲁乡谈,那三兄弟却是江淮口音。客官问过了文亭山,才问的庞枢密使家宅,那三个汉子却只单问太师庄,问到后便欢天喜地赶将过去了。”

    杜飞听了,登觉事有蹊跷,便问:“那庞家平素结交江湖中人么?”

    酒保摇头道:“庞家数代,都在朝里做大官,哪里会去结交江湖中人?小人在这里,平日里所见往太师庄那头去的,都是官府中人,从不见草莽人物。”

    杜飞再问:“那三汉几时来的这里?”

    酒保道:“便是一炷香之前。那三人面相不似善人,背的包袱又是形状怪异,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哎哟,他三人莫不是要去寻太师庄的晦气!”

    杜飞此时已是心中雪亮,暗道:“虽说我不喜阚忠那般趋炎附势,但太师也是人也,我既知太师庄有难,怎能不去相救!”急将出银子会了钞,快步出店,依酒保所指路径,提气疾往太师庄驰去。

    太师庄距道口酒肆便只二里,杜飞施展轻功,须臾便到。

    杜飞到得庄口,见庄门紧闭,台阶上脚印杂沓,一根棍棒断作三截,弃在门侧。

    杜飞微一沉吟,从背囊里取出吴王单刀,挂在腰间,当下并不去拍门,却转到庄后,提一口气,双足一点,大鹏般腾身而起,掠过院墙,悄声落在庄内一株槐树后。

    杜飞凝目四顾,见庄子中央的草堂里人影幢幢,从那头传来叱喝声响,其他处却是寂然。杜飞循着庄内花木曲径,几个起伏,已掩至草堂墙外,先在灌木丛处隐了身形,借树叶遮掩,朝里察看。

    草堂中央立了三条大汉,都抡了把雁翅刀,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相貌并无二致,看去果是三胞胎。这三汉俱是满脸的戾色煞气,显得杀气腾腾。

    靠西墙而立的,是男女老幼十数号人,个个惊惶恐惧,面上失色。人群中庞籍和晴儿扶着个老太公,都是脸色惨白,两个随从跌坐在地,一个手捂胳膊,一个手按左肋,鲜血兀自从二人手心处汩汩流出。

    就听居中大汉开口道:“着主事的上前说话!”

    杜飞听去,那汉子说的果不是齐鲁口音。但见庞籍一整衣冠,待要说话,这时晴儿伸手将祖父衣袖一扯,自己抢先踏前一步,质问道:“你三个外乡人,无端闯入我们庄子,行凶伤人,是何道理?”

    居中大汉仰天打个哈哈道:“劫富济贫,便是我史家三雄的道理!庞枢密,你家富得流油,我弟兄三人和你比就是穷人,如何公平!因此我三人专来做个营生,着你将庄子交我们打理,老太公和宝眷留在庄上作人质,庞枢密只须从东京按月奉二十万钱来,太公宝眷便可保平安。”

    杜飞在堂外听了,不由大怒。原来这史家三兄弟不只是来太师庄打家劫舍,竟还想将整个太师庄霸占,扣下老太公和庄上家眷作人质,当作摇钱树,逼庞籍从京城源源不断奉上钱来,实是毒辣贪婪!

    庄上众人听了,也是又惊又怒。庞籍哼一声道:“老夫早闻淮西寿州出了雄威猛三个巨盗,杀人越货,凶残得紧,想必便是你们了。”

    居中那汉子呵呵笑道:“你是朝中大官,果然消息灵通。明人不说暗话,我便是史雄!”左首大汉粗声道:“史威是我!”右首大汉叫道:“史猛在这里!”

    史雄又道:“我们北来寻些营生。昨日在曹州,听闻枢密大官人回乡省亲,于是巴巴赶来,便要着落你身上做下这桩买卖。”

    庞籍道:“尔等挟劫朝臣,可知是死罪!”

    史雄瞪起双眼,喝道:“史家三雄既敢做时就敢当,更兼老太公在我们手里,这桩买卖便是只赚无赔!”

    庞籍牙一咬道:“老夫若不从时,你待如何?”

    史雄厉声道:“你识相便好,不识相时,老爷性发,只得大开杀戒了!”

    史威怪眼圆睁,接口叫道:“你不答应,便第一个砍头罢!”庄上众人见三盗凶神恶煞地发作,无不相顾失色。

    庞籍自知在劫难逃,不由双眼望向堂外天空,心中一片绝望。史雄狞笑道:“你张望门外又有甚用!休指望有仗义救你的人!”

    史雄话音未落,却听堂外有人叫道:“仗义救人的来也!”随即堂前身影晃处,中央已是多了一人。

    晴儿一见,欢声大叫道:“杜少侠,是你!”

    庞籍也认出杜飞来,不由喜出望外,一时间未及细想,为何孙女叫得出这后生姓杜。

    庄上众人见是来了救兵,无不欢喜,但见救兵原来只是一个后生,却又不免失望,俱想后生只是一人,如何敌得过三个巨盗?

    三盗骤见杜飞踊身跃入,初时也一惊,随即上下左右打量,见杜飞只是一人,年纪又轻,登时宽下心来。史雄横刀当胸,叫道:“后生,你是庞家亲戚么?”

    杜飞双手腰间一叉,道:“非亲非故!”

    史雄喝道:“既不是亲故,休要多管闲事!”

    杜飞森然道:“强盗作恶,怎是闲事!忠义之邦,哪容你三盗横行!”

    史雄铁青了脸,道:“你姓杜?好,你再通个名来,我史家三雄不杀无名之辈!”

    杜飞道:“我乃齐鲁民间捉熊使杜飞。淮西官府捕你三只恶熊不着,原来窜来了山东,如今天网恢恢,被我撞着,我自要捉了,替民除害!”

    史雄怒极,磔磔一声怪笑道:“你这厮吃了豹子胆么,纳命来!”一声暴喝,擎刀过顶,搂头向杜飞斩下。

    史雄这一刀好快,霎时间刀锋已到杜飞面门。杜飞将头一偏,让过刀势,右手疾出,骈指点向史雄持刀的右腕要穴。史雄见杜飞点穴招式又准又狠,不由一惊,慌忙缩腕撤刀,同时急退一步,避过了杜飞点指。

    杜飞出招,以快打快,未等众人看清,史雄已是退开。史雄虽未被点中,但已晓得杜飞是个劲敌,哇哇大叫道:“这厮厉害,并力杀他!”一声呼哨,这番三兄弟同时出刀,霎时间呛啷声大作,朝杜飞攻去。

    雁翅刀俗名金背大环刀,刀背厚头宽,刀体沉重,刀背开孔,孔内穿有铜环,使得开时,环击刀背,声响摄人心魄。庄上众人哪曾见过这等声势,而今见了,无不骇然。

    却听杜飞喝声:“来得好!”身形侧闪,左一盘右一旋,让过了三刀合击,右手一翻间,已然拔刀在手。

    三盗合击不中,都是一惊,史雄叫道:“这厮邪门,换位攻他!”三兄弟齐声呼喝,鱼贯攻上。史雄一刀,当头砍下,杜飞吴刀挺出,正待去削史雄右腕,史雄已是双足用力,跃向左边,手中刀势不缓,斩向杜飞右肩,与此同时,史威跃到史雄方才位置,也是照头一刀,未等杜飞还手,史猛又已跃上,这时史雄已再移行换位,史威史猛各换取前面兄长的位置,交替出刀,竞相攻击。如此前后相继,好似车轮般将杜飞围在垓心,三把雁翅刀如疾风骤雨朝杜飞斫劈。

    原来三盗所使,是淮西的三才刀法。这门刀法讲究的是移行换位,分进合击,一刀甫发,另二刀便即联袂而上,相互替置,盘旋来去,周而复始,出招快捷时,便如一人同使三刀。这三盗本是一胎所生,同枝连心,更兼多年里习练配合,故能将三才刀法使得精熟,丝丝入扣,威力倍增。

    杜飞见三盗刀法了得,自也不敢轻敌,刀招一变,使出家传武功中的连环刀法,抱元守一,先凝神稳守门户,再伺隙破敌。他杜家连环刀法果是厉害,一旦展开,绵绵密密,见招拆招,遇式挡式,守得风雨不透,针插不进,虽是以一敌三,却是半分不落下风,就似风浪中之礁石,虽历惊涛骇浪,始终屹立。

    三盗状若疯虎,酣呼蹿跃,愈攻愈凶狠,众人俱都忐忑,生怕杜飞难以支撑。

    堪堪拆到二十招,杜飞对三才刀法已是了然于胸,当下一声长笑,倏然进刀,使出杜家绝招“蛟龙三变”,刀光大盛,势如狂飙经天,长虹贯日,就在电光石火间,听得呛啷啷一阵乱响,三盗每人腕脉各中一刀,手中的雁翅刀俱拿捏不住,一齐脱手飞出,跌落地上。

    但三盗凶悍已极,虽是失了刀械,右腕鲜血淋漓,却是狂怒嗥叫,一齐扑前过来,左拳齐发,猛力向杜飞胸腹背捣去,竟是要来拼个同归于尽。杜飞叱声:“恶强盗!”插刀归鞘,双掌施展擒拿手法,猱身迎上。

    三盗扑到,杜飞出手如电,左格右挡,三盗拳招俱被破去。杜飞再一拨一推,一搭一带,三盗身形难以自控,一齐转向庄上众人。杜飞右足倏起连踢,三盗身不由己,齐齐跪将下去。杜飞右手疾探,运指如飞,已各点了三盗身上三处要穴。三盗身子一颤,登时全都僵住不动。

    庞籍和庄上众人到了此时,方才惊魂得定,一片欢呼,俱向杜飞称谢。晴儿见杜飞果然胜了,喜得心花怒放,口里叫道:“杜少侠,你果是当世英豪!”

    晴儿叫罢,自飞快出堂去,打开棚房,将被三盗关押的庄众释放,再领几个庄丁去取了绳索和金创药,急回草堂来,将那两个被斩伤的亲随救治,同时将三盗五花大绑。三盗要穴被点,全然反抗不得。

    庞籍先扶了老太公入内歇息压惊,又命庄上总管即去县衙报官,请知县速派县尉和马步都头领人马前来,押解强盗。

    庞籍安排停当,便牵了孙女过来,再谢杜飞道:“杜少侠相救恩德,庞家一庄上下,没齿不忘!尤是晴儿,两番得少侠救护,更是恩同再造!”

    庞籍在汤王陵便已断定是杜飞救了晴儿,但他城府极深,杜飞悄然离去,教他罗致不得,他遂不言明杜飞救人之事,免生枝节。但此刻既见杜飞,庞籍心思又起,于是将救晴儿之事说出。

    晴儿听了,喜泪盈眶,叫道:“原来在汤王陵救晴儿的是少侠!”急趋上前,盈盈拜倒,口称恩公。杜飞慌忙摆手,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在下去也!”说罢,朝庞籍一拱手,转身待走。

    庞籍急道:“杜少侠请留步,老夫尚有话说。”

    杜飞道:“若要说报答的话,便请不必。枢密只须做个好官,便是报答了。”

    庞籍摇头道:“少侠且仔细听老夫说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少侠一生命运!”

    杜飞听庞籍说得郑重非常,不免心生讶异,且先回转身来听他说。

    庞籍见杜飞止步回身,心中一喜,道:“老夫先问一句,少侠可知,我们这个成武县,史上出了一个高人,唤作伯乐?”

    杜飞点头道:“在下今日也是慕他名声而来。”

    庞籍续道:“昔日韩文公有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良驹欲为千里马,便离不得伯乐慧眼识珠,世间英才俊彦亦然,须得有人赏识和举荐,方才有用武之地。这番道理,少侠想必明白。”

    听话至此,杜飞便已知庞籍用意了,果听庞籍接下来道:“老夫身为官家的股肱大臣,须得替官家举荐英才。这些年里,老夫可说是不辱使命,为朝廷选举荐了文武俱佳的人才。而今老夫有幸,又得遇杜少侠英才。因此老夫是诚心诚意,愿做这个伯乐,向朝廷举荐杜少侠。望你借此良机出仕,在官场上大展身手,为朝廷出力,建功立业,早日赐爵封侯,光宗耀祖。”

    庞籍说罢,看着杜飞,目光中满是期许。旁边的晴儿更是满心期待,一双妙目殷殷望着杜飞。

    却见杜飞对庞籍躬身一礼,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在下无意做朝廷的官,枢密的美意,在下只得辜负了。”

    庞籍不觉一愕,道:“少侠不愿出仕,莫非是效仿严光遁迹,要甘老林泉么?”

    杜飞微微一笑道:“一生虽短,路却千百条,非只朝廷做官一途。”杜飞话一说完,随即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庞籍和晴儿望着杜飞的背影,直至不见,祖孙二人的神情,失望之至。

    庞籍呆了半晌,方才深深一叹,顾谓晴儿道:“三分时曹孟德得了曹休,喜言道:‘此吾家千里驹也!’而今我道天降幸运,教我也得了这等千里良驹。不意此子竟是决然别去,于我实是有缘而无分!”说罢,连连摇头,又是一声长叹。

    晴儿悲上心头,再忍不住,嘤地哭出声来,两行热泪簌簌而下。

    正是:

    海岱侠风拂美意,鲲鹏展翅向南天。

    独行者非神即魔,

    绝非泛泛之辈。

    虎狼独行,牛羊成群,

    能量越是低的人,

    越是喜欢扎堆。

    他只有在热闹的假象中,

    才能麻木内在的空虚。

    能量越强的人,越是喜欢独行。

    一个人是与天对话,

    两个人,说七成的心里话,

    三个人,讲的是场面话,

    四个人以上,基本是鬼话连篇。

    强者之所以宁可孤独,

    也不会去趋炎附势。

    老虎不会因犬吠而回头,

    将军不会为苍蝇去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