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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骐骥与白鹰

    白虚月的瞳孔蓦地放大,彷佛在说:“还有这种操作?”

    可她久随坊主身边,才智绝非只知闭门练剑的一般剑修能及。

    惊愕过后,渐渐便有所悟。

    武院若任命旁人接任古剑堂大掌柜之位,新人怎容得下杀掉自己前任的伙计留在店里?

    白虚月期望的,自是陆师弟被古剑堂驱赶后。

    顺势搬到剑院里头,从此不再理会武院里头乱麻般的烂事。

    恩师的想法,则似认定叶玄澄会将陆观招入天狩堂,借他的身份窥探剑坊虚实。

    总言之,双方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身在夹缝中的陆观,处境将变得十分艰难。

    然而叶玄澄这着险棋,却将剑坊坊主的谋划一下子打得散乱。

    收为真传,养为剑修,自是寻常修士求而不得的机缘。

    但武院既舍得奉上一堂堂主之位。

    将来或连院主嫡系秘而不传的兵家神功,也有可能向陆观开放!

    在这场画大饼的比并中,容不得一方小气。

    可是,陆师弟对武院而言。

    真有着不惜耗费一堂堂主之位来拉拢的价值吗?

    相比白虚月内心波澜迭起。

    陆观身为当事人,事前倒是早有预感,并不显得慌乱。

    “在下在院中毫无背景人脉,竟于一夕间被任命为堂主。”

    “叶堂主在当中,想必出力不少。”

    叶玄澄悠然道:“我只是把你的名字报了上去而已。”

    “好在院主以及上十堂其余同僚,都不太关心由谁接过顾全义的位置。”

    “说实话,由目前境界尚低的公子你接手,反倒能让上头的一些人放心。”

    她随即望向白虚月:“剑坊不会反对吧?”

    白虚月说道:

    “按照江湖规矩,此事无论如何,都须问过恩师的意见罢。”

    叶玄澄笑道:

    “但姑娘心中也清楚,尊师一定不会反对的,不是吗?”

    她瞳孔中骤然绽放神光:

    “陆掌柜,剑坊那边尚未对你说明实情吧?”

    “当上古剑堂大掌柜后,最大的好处。”

    叶玄澄指叩玉令,视线瞧向白虚月小腹养剑洞府。

    “与兵仙剑共鸣的兵家修士,能感应到兵仙遗物的位置。”

    “而白玉剑令,则是打开那藏满秘宝库房的钥匙。”

    她目光扫过神色颇不自然的白虚月,随即深深凝视着陆观。

    “这就是专属于古剑堂大掌柜的特权,通往‘兵仙宝库’的光明大道。”

    “包括顾全义在内的前代堂主们,都没能与古剑共鸣,白白错过了这份机缘。”

    “如今,它就在陆掌柜眼前。”

    “你唯一得担心的,是当这份机缘重现于世,最终会落入谁家手上呢?”

    院子里一阵静默,就连风吹落槐叶的声响也能听得分明。

    白虚月忽地冷冷说道: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包藏祸心,才不跟陆师弟直说?”

    “且不提至今为止,兵仙宝库仍是全无现世迹象。”

    “就算宝库现世,师弟一日未到地阶。”

    “库中秘宝再多,也于他无用,徒然惹来杀身之祸。”

    “你早早煽动起师弟对宝库的欲望,是何居心?”

    叶玄澄笑而不语。

    白虚月言语再冷,有一点却不会改变。

    剑坊已绝不会反对陆观接任古剑堂主之位。

    假如白虚月冷静下来,或许能进而发现。

    是不是连这看似突如其来的任命,也早在剑坊坊主的盘算内呢?

    陆观冷眼旁观自家事,心里通透,暗叹不语。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晚辈,会接受任命。”

    叶玄澄笑道:“态度正确。”

    掌缘飞掠如刀,顷刻在陆观腕脉上切开一道小小口子。

    白玉剑令就此滴血认主,首次出现在陆观眉心天仙鉴中。

    玄字六品,白玉剑令。

    功用除陆观本来所知,还额外增添了一些新讯息。

    与古剑堂各地秘库钥匙接触时,能直接感应得知秘库的位置。

    这些自顾全义身死后,恐怕只有院主本人清楚的隐秘,就此向陆观敞开了大门。

    陆观若有所思,见叶玄澄挥手道别,朗声问道:

    “堂中共有三百秘库钥匙,都到哪处去了?”

    “有一成在金玉楼。”

    叶玄澄未曾回头,话声倏地已出了大门。

    “就算我不多说,陆掌柜本来就已经清楚吧?”

    “武院二十七堂,可从来不是那种事事戮力同心,情义胜天的团体。”

    “待破境玄阶后,且到金玉楼讨一个说法罢。”

    她脚步未曾停歇,门外的巡武卫也跟着她离去。

    陆观忽道:

    “堂主于我有何所求?”

    叶玄澄止步,回首道:

    “陆掌柜在古剑堂多少年了?”

    陆观说道:“五六年罢。”

    叶玄澄说道:“我自十三岁下山,在武院修行已十二年之久。”

    “然在上十堂堂主之中,无论资历修为,均是敬陪末座。”

    “陆掌柜今日既为堂主,在二十七堂中的处境,不会比我好得到哪里去。”

    “然而骐骥尚未长成,已有驰骋之志。”

    她眼中的笑意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峻岳般坚定的意志。

    “人们说老骥伏枥,我不认同。”

    “在武院中人人安守本份,忍受难免演变为苟且。”

    “等到坐上高位时,已全都成了顾全义这样的人。”

    “我不会等到垂暮之年,既想让武院重焕生机,就得乘犹在年少气盛时。”

    “陆掌柜,且待时机,与我同起。”

    说罢洒然远去。

    良久,白虚月不情愿地说道:

    “她能在而立之年前执掌上十堂雀主之位,自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她心目中想要的改变,说不定会以师弟你的性命作为代价啊。”

    陆观平静说道:“到时我自会抉择。”

    “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图画书。”

    “內里讲述的,是剑士和白鹰的故事。”

    “剑士自幼生于沙场,杀戮无数,却不知为何而战。”

    “唯独仰望着好友白鹰振翅于天,听其恢宏志愿,方才感受到战斗的目的和意义。”

    “但是,当某日剑士找到了自己的理想,白鹰的身姿对他而言就不再耀眼了。”

    “最终双方决裂,不死不休。”

    “理想的光芒再是璀璨,也没法渗进早已充实的心灵中的。”

    白虚月沉思半晌,道:

    “师弟早有志愿?”

    陆观说道:“不然。”

    “但若一日,我发现旁人的理想压制了我的意志……”

    “我会在白鹰扑往我的咽喉之前,亲手将它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