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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上元

    一日,汪氏派身边的侍女给她送药,恰巧碰见还未去书斋的陈均白。陈均白问侍女这是什么药。侍女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坦白了。陈均白便让侍女端着药跟他一起去汪氏的住所。

    云束正审帐本时被侍女叫到汪氏的屋子,见他们母子俩均一言不发,又看到案上的药碗,心下便明白了。

    出了汪氏的屋子,陈均白问她,这药她喝了多久。她道,一个月。陈均白听了,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起来。云束小跑才跟上。她知道他是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陈均白见状,停下脚步,道:“娘给你你便喝?那方子不知道从哪得来的,对身体有没有坏处。幸好今日我撞见了,要是我没看到,日后你天天喝着,喝坏了身体怎么办?”

    云束道:“我能怎么办?你知道,娘很想让我们有个孩子。”

    陈均白缓和语气拉起她的手,道:“这种事急不得。要是喝药有用,还需要什么人事?”

    陈均白原是用极正经的口吻说的,但落到云束耳中,便有些怪。她的脸庞染上几丝红晕,作势推了他一把,道:“母亲还说要给你纳妾呢。你岂不美哉?”说完,云束便疾步往前走。

    陈均白追上来,道:“日后如果娘再做这样的事,你只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要是娘执意去做,你就告诉我,我同她讲。束娘,你放心,娘虽然待人严苛了些,但不是蛮不讲理。我去与她说,她便不会再为难你。”

    云束道:“好了,你何时这么啰嗦?我记下了。”云束虽是这么说,陈均白还是感到内疚。

    不过,经此一事,汪氏不再派侍女给她送药了。

    转眼便到了上元日,坊间兴起陈列灯火,直照得京都明亮如昼。百姓结伴出游,齐看歌舞百戏。

    日暮,宅中挂上彩灯,汪氏见灯火璀璨,心中高兴,不仅晚饭多食了一碗,还将备下的浮圆子、油锤分给婢女奴仆。

    晚饭后,陈均白提议要带云束去街上看灯会。因今天是上元节,汪氏也不好阻止,只叮嘱让他们别太贪玩,早些回来。

    云束面上,心上都欢喜的不得了,这算是她嫁人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门游玩,还是在这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去赏玩这最最热闹的灯会盛景。

    她取一顶帷帽,戴在头上,薄纱垂到颈部。仆人驾马车等在门外,她与陈均白上车,马车直驱行至朱雀桥下,由于游人熙攘聚集,才不得不停下。

    陈均白扶她下了马车。云束隔着薄纱,隐约可见天水街楼皆是烟火暖色,人语、乐声满耳灌之。云束不自觉地掀开薄纱,尽览长街锦锈流彩。

    街市繁闹,陈均白不得以提高嗓音:“乐棚、百戏多在对面街上。”

    云束道:“那我们现在过去。”

    陈均白道:“朱雀桥上行人太多,现在过不去。”

    云束见桥上堵塞不通,正愁没办法,忽然听闻船桨划水的声音,大喜道:“我们为什么不坐船呢?”

    “坐船?”还没等陈均白反应过来,云束就跑到岸边,呼了一声:“船家!”一只小船荡悠悠的向岸边划过来。撑篙的是一个年逾半百的老汉,他道:“姑娘,是要坐船?”

    云束道:“是的。”老汉把小船朝岸边靠拢,问:“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我夫君,”她回头,发现陈均白还未跟上,便招手:“均白快来。”

    他们上船后,老汉立于船尾,撑篙划桨,小船在片金碎玉的河上行进。云束一只手抓住船板,另一只手划过水面,感到手指冰冰凉。她还没收回手,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半秒后,烟花升腾至空中,绚烂而放,将夜空、湖面皆映成彩色。岸上观灯者及行人驻足观赏漫天烟花,直至燃尽。

    他们的船仍旧在向岸边行进。云束把手收回来。两三盏河灯触到船板,又轻轻弹开。云束向河灯飘来的方向瞄去,不少人在临水岸边放河灯。老汉将小船划过百姓聚集放河灯的岸边,继续向前驶了一截,才把小船停靠在岸。

    云束下了船,陈均白从荷包里掏出些碎银给老汉。老汉忙道:“多谢公子。”

    云束和陈均白同上了岸,只见彩灯纸伞连缀,遍及长街。茶楼酒肆门前皆设花灯谜底,游人围之争相解谜。灯山辉煌,行人不绝,御街两侧走廊下,各种杂技表演不断上演。只单提打铁花,几名匠师轮番用花棒将铁汁击打到花棚上,形成高愈酒楼的铁花,惊险刺激,赢得众人惊啧欢呼。更别说吞铁剑,木偶戏、奏箫管等贯受京都人追棒的表演了。

    云束本想停下来观看,但无奈任何一个歌舞百戏都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她目之所及都是发髻与头巾,加之后面的人不停推搡,她不得不往前走。

    他们走至横大街,见有几根长竿被彩缯装饰,百戏人物悬挂于上,在玉壶光转下飘摇。云束从未见过这番盛景,不由地看迷了眼。

    良久,她才移开眼。举目四望,长街十里火烛重重,光华流转,乐声响彻天穹。忽然,一个身着石蕊红褙子,头戴紫纱帽的女子映她眼中。只因这个女子太过特别,身姿曼妙,气质雍华,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云束再一看,倒觉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稍许,女子看灯山,掀起帷帽,露出一张秀雅的脸。云束一惊,才确认这是靖荣长公主。

    长公主在灯山下站定许久,才向与云束相反的方向去。待她再望,长公主已经隐入人海中,再也寻不到了。

    她竟在宫外看到长公主,按宫中惯例,上元佳节,圣上需设下殿宴,内命妇、公主、亲王皆赴宴,赏灯共饮。宴罢,聚与宣德楼下观看演出。这样重要的场合,长公主是断然不能缺席的。

    她心下正思忖着,并未发现身边人已然与她走失。待她发觉,周围的人群早就换了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