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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毓璃

    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人去了宴厅。宴厅为一宽檐长亭,临近池塘,有石栏围住。宾客多为女客,男客皆为太子之友。男女宾客分席而食,用一绣帘相隔。

    太子正在招待宾客,太子妃把云束安置在其中一个桌席,赶忙去招呼客人。

    她所在的圆桌边围坐了四个人,另外三个人均是丰容香衣的贵妇。其中两个妇人在攀谈,另外一个只是寂寥地空坐着。

    云束用余光打量着同桌席那位一语不发的贵妇人。只见她缠着堕马髻,施落梅妆,面若桃李,皓腕雪白,一身霞光绮衬得她肤色润泽,花容月貌。

    那贵妇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便只是无趣地盯望着池边移植的花木。云束觉得那贵妇的眉宇倒与她有两分相像。

    云束正欲向那位贵妇问好,另外两位妇人忽地拉住云束的手袖,连朝她抛去几个问题。

    云束出于礼貌,只好略微回答了下,那两名妇人听完,又拉着她叙了好久的话。等她好不容易能抽出身来,却发觉那个贵妇已经离席了。

    云束离开座席,沿着檐廊边走,至一处幽静庭院,恰巧望见那位贵妇正立在花坛前掐一支洁白的栀子花。

    她唤道:“夫人。”

    贵妇手一抖,栀子花从枝时间掉在碎石路面。云束上前,捡起了花,递给她。

    贵妇接过去,道了声谢后,又立即道歉:“对不起,我掐了你的花。”

    云束浅笑道:“这花不是我的。我与夫人一样是来此做客的。”

    贵妇道:“我还以为你是府上人的亲戚。”

    云束道:“夫人不记得我?我与你是一桌席的。夫人怎么一个人来这僻静地?”

    贵妇自嘲道:“厅中的人多数都知道我的身份,不愿意同我谈天。我坐着实在无聊,只好四处走走,欣赏一下太子府邸的风景。”

    云束道:“夫人是……”

    “侍御史陶玠之妾。”贵妇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难堪,反倒大方地讲出。其落落之态让云束心生几分敬意。

    云束道:“竟是陶御史宅中人。幸会。”

    见云束脸上并无鄙薄之色,贵妇诧异问:“你既知道我的身份,还愿意和我交谈?”

    云束道:“为什么不呢?”

    贵妇月容稍现伤色,道:“京中贵妇相互结交,最是看重对方家世地位。她们倚仗着父兄、亲儿的官阶和身份而受人尊崇,她们自认为今时不同往日,她们的朋友不能够是儿时小门小户出生的玩伴,而应该是与自己平级甚至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借此来满足她们的虚荣心。这群女子自翊高贵,不屑和低阶官员的妻子和妾室来往,更耻于和伶人、织工、札客同席。她们心中最理想的朋友是升朝官的嫡妻。所以,即使我是待御史的宅中人,她们也不想和我交往。”

    云束瞧她有点失落,遂慰藉道:“夫人行事豁达,何必将旁人的偏见放在心上。”

    贵妇道:“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感慨。对了,还未请教夫人身份。”

    云束如实道:“平戎少将军陈破岩之妻,云束。夫人芳名?”

    “毓璃。”

    南风送暖,碎石径面枝影重重。

    毓璃将栀子花放回花叶间,道:“因大人(侍御史)的正妻生病,无法来东宫赴宴,大人便让我代主母去太子府邸恭贺太子妃有娠之喜。要不是大人一定要我来,我也不会过来受这些人的白眼。”

    云束敛目,道:“陶御史很宠爱夫人。”

    她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云束见伏,道:“听夫人口音不像京中地带人,倒有江南软语的韵味。夫人是江南人吗?”

    毓璃怔了怔,方答道:“我祖籍是江宁,且在那里生活过几年,因而发音不自觉会带有的那里的韵律。”

    云束道:“原是这样。听说,江宁接近越国,你可去越国游玩过?”

    毓璃摇头,垂眸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衣食都成困难,怎么会有余钱去游玩?”

    她们又闲谈了几句。毓璃对她道:“今日得以与你相识,实是毓璃之幸。还望夫人不要忘记曾经见过我这个人。”她说完,便先行一步回宴厅。

    云束立于几株苍翠的木樨树边,眸光深邃,心绪却是复杂难言。

    毓璃乃是她的八姐,越宣王和越后的第二女。

    云束初见她时,只是看她容貌与自已有几分相似,心中产生了丝许怀疑。当

    她同她交谈,得知她的名字,发觉她的谎话,存留在心底的疑窦被完全解开,内里便被彻底剖展在眼前——毓璃真的是越国公主。”

    云束并不好奇她为何会成为陶玠的妾室,也许那只是一段普通的经历,又或许那是值得在午后品茗细谈的故事。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将会被人遗忘,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在这个时代中,能被世人永远记得的事,实在是太少了。

    就像是天上的云,她遂抬头睨云,虽然此刻排列整齐,如是春垄过的农田,但用不了多久,便会被风吹雨化去。

    宴席将近,宾客络续离开。太子、太子妃相送至门口。

    云束走时,太子妃执着她的手,让她有空便过来看看她和孩子们。

    云束答应了。她将丁姨娘的嘱托放在心上,遂问太子妃可认识陈慷芒这个人。太子妃却摇头,道:“未从听过。”

    云束遂与太子、太子妃、灵运、贞吉告别,躬身进入车厢,由仆役驱马向家宅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