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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论画

    苏寅恪道:“不必拘礼。现在既不在朝中,便无须为官位所限,我现下不是宰相,只是来友人园宅作客的一闲时人。”

    徐琅听之,大笑道:“你虽自认为闲时人,我却不敢苟同。连当朝宰相都为闲时人,我等岂非闲外人?”

    苏寅格道:“你可不闲,居于山水园宅,视其色,闻其声,嗅其香,食其味,眼、耳、鼻、口怎能闲之?”

    苏寅恪的趣语让云束忍俊不禁。

    苏寅恪望见她,道:“还未请教这位娘子的身份。”

    陈均白替她回道:“其乃破岩之妻。”

    他们便围坐在石桌旁,对着天光水色,饮酒谈话。

    苏寅恪道:“恪有一愿,藏之日久,还望子嵚成全。”

    徐琅道:“请言。”

    苏寅格道:“我听人言,你宅中所养画师画艺甚好,可比媲宫中画师。所以,我想请贵宅画师为我作一幅画。”

    徐琅道:“苏兄言重了,那不过是外人虚传,我宅中的画师平日信笔随画还行,一旦让他在宴饮集会上作画,便会频出纰漏,惹人耻笑,又怎么能够为你作画呢?”

    苏寅恪道:“子嵚过谦了,贵宅画师所作之画技法成熟,线条细致,章法严谨,为京中王公官吏所赞。子嵚不愿让其为恪作画,何必以此搪塞?”

    徐琅觉察到苏寅恪言语上的忿意,摇首道:“我不曾欺骗你。我宅中画师已经被我遣走了。”

    苏寅恪讶异道:“你怎甘心将手中这块玉石拱手送给他人?”

    徐琅只道:“他若是玉石,也仅是块杂玉,而不是一块质感细腻的美玉。”

    苏寅恪被他的话弄糊涂了,遂询问:“你的意思是他作画手法不到位?不应该呀。”

    徐琅亦道:“不是。”

    “他德行有亏?”

    “也不是。”

    “那你为何如此贬低他?”

    徐琅并没有立即解答他的疑惑,反是意态闲适,自斟自酌了起来。

    云束虽然面上沉稳,心里也是极其好奇答案。在苏寅恪的几次催促下,徐琅喝足了松花酒,才搁下酒杯,伸了个懒腰,含笑道:“因为他不实。”

    苏寅恪越发不解,追问道:“何为实?”

    徐琅危坐正言:“实乃画师作画之根蒂。如果画家只一味抽摹、借鉴前代画家的作品,而不加以思辩,所作之画必然缺乏神韵灵性。”

    陈均白道:“翰长是说那位画师只知师古,却不注重写实?”

    徐琅道:“正是。”

    陈均白问:“那你以为什么样的画作才可称为大家之作?”

    徐琅道:“山水画首推画坊郭大家,花鸟画余崇野逸人徐氏。虽然郭氏与徐氏善工领域不同,他们的画作却有共通之处。”

    陈均白问:“是何?”

    “形神兼备,笔锋灵活,意境闲逸。”徐琅朗声道。

    苏寅恪道:“按你之言,国朝有几人能称得上大家?”

    徐琅道:“三人,其中两人便是刚才提到的徐氏与郭氏。”

    苏寅恪好奇地问:“那第三人呢?”

    徐琅作揖道:“琅愧忝其列。”

    苏寅恪愣了片刻,仰头大笑,笑甫,亦作揖道:“如此,还请徐大家替恪作副画。”

    徐琅笑道:“苏兄之求,小弟焉敢不从。不知你要何种类型的画?”

    苏寅恪道:“我想要一副山水画。”

    徐琅道:“山水画上未有人,便少了几分趣味。今日大家有缘得聚于此,不如把今日聚会之人移到春山上,作幅《春山宴饮图》。如何?”

    苏寅恪道:“便按你的意思来办。”

    他们于湖心亭中饮至夕阳渐隐,群鸟归山才散。

    徐琅和苏寅恪醉卧于霞光晚风中。云束和陈均白只饮几杯,还未到醉的程度。陈均白向酡颜主人告别。主人只半撩开眼皮,虚虚地睇他一眼,再度闭合上眼。

    前来的仆役驾着一叶小舟载他们到岸边,又一路送至门口才停下。

    仆役为开门时自己冷淡的态度而道歉。他道:“二位可能有所不知,近两年朝中实行新政,废除部分没有实际用处的官职。大人的职位虽袭先制,仍然为圣上草拟诏令,但由于与其他文官的职事相重,地位渐渐下降,俸禄也不复从前了。半个月前,又因为宅中妻妾不和睦的小事,被朝中谏官参了一本,安了个治家不当的名头。圣上降了他的官职,让他在家中反省。过去和大人交恶的小人趋上门来嘲讽他。大人受不了他们的打扰,趁夜搬离家宅,住到冷落已久的私人园宅里,又怕那些人再找到这儿来,便叮咛我们把外面的落叶保留着,营造没有人居住的假象。”

    陈均白因连续几月未出门,并不知道这些事,当下面呈凝色,道:“未曾想子嵚竟遭遇如此窘境。我却全然不知。”他话中透露出几分痛心和愧怍。

    他又问道:“我称呼他‘翰长’,他为何没有纠正?”

    仆役道:“大人说,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与一个人的才学、品行不挂钩,因而叫什么都无所谓。我想大人未纠正郎君,多半是这个原因。”

    见陈均白神色黯然,仆役遂安慰道:“郎君不必自责。其实,今日能够同郎君和夫人见面,大人很高兴。住在这冷落的园宅,不时有朋友登门,这件事比做高官更让大人开心。”

    云束与陈均白顺道搭上归家商客的牛车往城内去。

    云束见他一直缄默,遂摇了两下他的手臂,问道:“圣上又实施了谁的新政策略?”

    陈均白迟缓须臾,方道:“苏相。”

    云束怔了怔,遂也着眼思索,良久,转望明暗交织的夜色,开口道:“快到了。”

    他们下车后,又在夜市州桥中吃了碗馄饨,才回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