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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无掩鬼阵斗乾坤,飞猿池下孽子生

    韩道冲三人,先前乘乱在崖边寻得一条贴壁小路,心想八仙有谋,老妇有恶,与其落入其手,不如远远逃开,三人有伤,原路返回必用轻功,不如一道到底,越远越好。

    韩道冲熟知马战,常跌马摔伤,错骨伤筋,自是常事,于是为曹隐接骨,也算手到擒来,曹隐伤复,虽能行走却任然跛脚,也是轻伤,便借剑光照引,在前开路,剑在韩手,故需紧随,怎料曹隐突然停步,韩道冲撞其背,曹隐前冲,被兄长拉住,眼前竟是万丈深渊,路未到头,只是中段崩塌,相隔八丈,山路仍有延伸。

    曹隐问:“嫂子伤势如何!”

    霍心莲答:“我有本门内功护体,那音波功于我无碍,只是被她内力所伤,一时气虚!”

    曹隐出掌为她推抚胸脉,再出银针封其腹部两穴,又道:“小妹助你散了一口郁结之气,又封你气海,叫你体内之气不可外散。”又对韩道冲道“兄长不善轻功,但脚力惊人,须得发力点跳,再借我二人之力,此险定能过得!”霍心莲点头答应,韩道冲却略有犹豫,曹隐却不等他,是觉身后有人追来,三人后退数步,当下与霍心莲将韩道冲前后相夹,喊一声走,便箭步奔出,韩道冲自知不可犹豫,稍慢片刻,就难与曹隐半空借力,身后霍心莲也会被他所累,于是发力狂奔,但觉脚踝一痛,起跳时身稍左斜,差之分毫失之千里,飞向悬崖外侧,身后霍心莲大惊,飞身在后发掌击他后背,此掌用了内力,虽伤他脏腑,却能救命,倒是将韩道冲打向对岸,自己却提不上那口真气,坠向深涯,韩道冲受掌吐血时便已察觉,临空翻身抓牢其臂,发死力一招飞山走石,将霍心莲投掷出去,只是这一投卸了飞进力道,离对岸之差一步之遥,便下坠,双手乱抓却止不住身体,想必要命丧于此,怎知落下三丈深便双足触地,腿一软坐倒,左手撑地,右手却一空,半身后仰,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脚尖插入一处石缝,这才没有跌落,头却荡在悬崖之外,常人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只怕脚一松,人便坠下,韩道冲却仗着腰力过人,硬生生坐了起来。

    “大哥”

    “冲哥”

    二人呼声已带哭腔...

    韩道冲回过神,忙喊道:“娘子,四妹,此处很窄,却有一洞,我去探探!”

    霍心莲险些失了丈夫,心慌意乱,哪肯答应,叫道:“看来不高,给我照亮,下来助你!”

    韩道冲便用剑照亮悬崖边缘,霍心莲便记在心中,纵身跃下,稳准落地,此后曹隐更不用提,三人定睛一看,果如韩道冲所说,山洞一人高,为让出平地,韩道冲已身在洞中,见三人落定,便向前探路,石洞湿滑,似常年冲水所致,内有数处大小水池,池中似有细小鱼儿,再往前去,闻流水声,自一处窄洞出来,便觉上高下广,又是一处洞府,小河自中央穿流而过,三人渴了,便去取水。

    霍心莲连喝数口,忽见水下有物,苍白似石,伸手拉扯,自泥沙中出来一只头骨,二女见了顿觉肚里翻江倒海,将水吐得干净,唯有韩道冲无恙。

    霍心莲问:“莫非冲哥吃过死人不成,头骨烂成这般,此头定是多年于此。”

    韩道冲将那头骨拾起,确是人头不错,看损腐便知离颈六栽有余,宽慰道:“碎肉早被冲走,喂了鱼儿,如今多少流些骨粉,无碍!”

    霍曹二人听了只觉更是恶心,纷纷逃开,曹隐跑两步,撞上铁物,痛得哇哇叫,韩道冲上前照亮,竟是一只囚笼,笼中另有两具干尸,曹隐这倒不怕,仔细查探,惊道:“女儿家!”韩道冲只觉汗毛倒立,走到别处,高举神剑,蓝光照出无数囚笼,都被锁链悬吊半空,几乎每只笼中都有干尸,蓝光扫过尸脸,无不死相狰狞,形态可怖。

    “定是那老妖婆所为!”曹隐恨得咬牙切齿,却恨了不久,脑中灵光一显,想起一事,忙问:“若此处有水,尸身又怎会干枯如此?”

    韩道冲也觉奇怪,再照洞顶,果真无数牢笼,其中尸身皆是干枯如柴,沉思中,忽见洞顶黑影一闪而过,韩道冲吃了一惊了,举光追去,却空无一物,立觉不妙。

    曹隐看得真切,也觉后背发凉,惊道:“速速离去,老妖婆追来了!”

    韩道冲也听得异响,正欲带二女奔逃,忽闻一声哀叫,寻声望去,铁笼之中尚有一女存活,韩道冲不容分说,挥剑斩断铁锁,救出此女,见她身穿薄纱,气丝细弱,也顾不上施救,背在身上。

    “来了”曹隐心中从未如此紧迫。

    慌不择路,又或不知去路,寻得一处洞道便钻入其中,前行百步,水声隆隆,另一洞口冲去,只见漫天水雾,天水轰鸣,直坠百丈,下有水潭,却再无他路。

    “三位后生,若想活命,速速随我折返!”慕容汐声到人到,已在百步之内。

    三人互换眼神,心意已决,看准下方水潭,咬牙闭眼,一跃而下...

    “韩氏宗族一百四十口人,聚贼兵造反...”

    又见白沟河岸,颗颗人头落地,滚入河中...

    “冲哥可是吃过死人肉?”

    “若寻得我爹人头,其容必毁,如何认得?”

    “我便寻访名医,学得辨骨之法...”

    一夜长梦,被三女笑谈声搅扰...

    “姐姐原来是上清派的!”

    “正是,奉恩师之命...”虽戛然而止,此声却如风抚溪流般叫人舒心,随即又是一声:“韩大哥醒了!”

    是曹隐小步跑来,将他扶起,眼中含泪道:“只当大哥死了!”

    韩道冲立觉头痛欲裂,伸手一摸,虽有包扎,却满头是血,想必落下时头撞硬物所致,暗自庆幸,又苦笑:“妹妹忘了,五鬼换命,只要愚兄人头不落地,定不会死!”

    曹隐破涕为笑道:“大哥你看!”指一旁姑娘,身长清瘦,凤眼翘唇,两颊无脂晕红,笑藏酒窝,露齿虎牙如玉,很是可人,约莫长曹隐四五岁,回想她先前身披薄纱,如今却换了道袍,定是曹隐所赠,姑娘上来作揖,满怀感激之情,道:“上清派,许敏真,谢大哥救命之恩!”

    韩道冲忙上前搀扶,正色道:“姑娘请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曹隐只顾取笑道:“大哥见我,只叫仙姑,为何见了许姐姐,却叫姑娘?”

    霍心莲冷哼一声...

    韩道冲顿觉脸热,忙道:“定是因你那一头白发...”

    曹隐偷撇霍心莲一眼,吐舌鬼脸,嘿嘿一笑,又道:“嫂嫂气恼,哥哥快去!”

    韩道冲很是扭捏,只因许敏真眼生,羞于表露真情,却叫霍心莲看了吃醋,待曹许二人背过身去,这才好一番解释。

    原来,瀑布之底是座深潭,潭边有处更大的洞窟,四人藏身其中,找来少许藤蔓,挂在洞口,又在潭中捕鱼,勉强过了一夜,第二日便四处搜寻,接连寻得五六处洞天,却都是死路,四人一阵绝望,只当要在此受困一生,亏得洞中菌菇丛生,壁上野菜不少,洞顶瀑布水势极大,将大批鱼群冲入潭中,一入水潭,便无路可逃,倒是可让四人熬过一阵。

    闲来无事,韩道冲常与曹隐练剑,但耗力大,食耗便大,担心食源不足,便以武斗改文斗,两人打坐靠嘴说招,韩道冲不耻下问,讨教入门内功,江湖流传甚广的易气功,不算门派绝学,传授不破门规。说到深处,不免原地推手试力,许敏真也来插上几嘴,霍心莲便来捣乱,三女一台戏,唱得有酸有甜。

    这日,韩道冲又外出寻路,数日探索所知,水潭居中,环绕八洞,各自取名,四人居处,称为卧龙洞,地势高,有石台,清凉干燥,环潭右行数步,叫去虚洞,地势低,有深沟,水落其中去无影,故作方便之所。再走几步,便是飞霞洞,此处洞窄,却有贴壁山涧垂落,此水略咸,却可饮用,定是海水,但渗入山体,被层层沙石筛滤而成,此处山壁湿滑陡直,高不见顶。此洞之后,便是御膳洞,此处菌菇密布,花草丛生,曹知药性,韩会野外寻食,两人一一鉴定,无毒可食。其次,攀天,登云,飞渡,三洞,都在断崖之下,向上百丈,不见洞顶,极难攀爬。随后便是牧云洞,此洞古怪,成日雾气缭绕,三步人无影,唯恐有断崖深陷,不敢深探。

    最后便是飞猿洞,先前七洞,都是曹隐取名,唯独此洞,却有散诗数行。

    媸死飞猿升蛟去,换骨今朝落海峡,

    霸取申东潮家院,魂息漠土酒在庵,

    飞水渠梁神鹰载,倒转龙颜百洞枯,

    传缰不遇高头马,卸剑怎入万刃匣。

    故此得名飞猿洞,洞中乱石高低不平,横竖交错,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排列有形,曹隐说是精妙阵法,不可硬闯,每次探行百步,作图留号。

    韩道冲相信,机关秘阵,或困敌,或守户,故严阵之后必有要害,若能破取,可获生机,于是照曹隐所说方法,每日向北不过四十,向东不过五十,向西不可多于十步。

    乘韩道冲探阵,曹隐打坐练功,霍心莲捡拾枝叶,晾干作柴,许敏真烧火煮水。霍心莲对此人上心,总是暗防,绝非怕他夺夫篡位,她自觉往日低贱,若夫愿纳妾,只要正室地位不变,她便应允。只是曹隐念她也是修道中人,故全心投信,韩道冲又向来善待女子,不加防备,唯有常年行事诡诈,心思活转的霍心莲满心疑虑。

    但见许敏真以石锅煮水,此锅乃韩道冲以快剑削凿而成,水开之后,又用龟壳盛放,诸事忙完,便起身走向别处,霍心莲轻声尾随,二人轻功旗鼓相当,前后入得去虚洞中。

    霍心莲只当她要方便,便不走近,忽听呲呲声响,心下好奇,上前一看,只见许敏真正在练掌,掌势迅猛刚劲,看似男子所练阳刚功法,可不到片刻,掌法突变,身法阴柔妖媚,练到兴起,脸上寒白凝霜,阴风游走,丝丝冰凉,吹得她长发散乱,形如厉鬼,吓得霍心莲失声惊呼,许敏真连忙收功,飞身而来,脸上寒白消散,见到霍心莲,只是吐出一个“你!”字,霍心莲慌忙圆谎:“原来是妹妹呀!我刚要进来方便,怎知看见一张白脸,吓得姐姐我魂儿都差点飞了。”许敏真冷冷道:“我在练功!”霍心莲笑盈盈道:“哪有在茅厕练功的?”说罢转身要走,又道:“怕是妹妹练得绝世武功,不能叫旁人看见,那姐姐我就不打扰了!”霍心莲走两步,却意守后心,突觉后背冰凉,定是此人运功,想要杀人灭口,忙转身道:“哦!妹妹若要练功,登云洞最为合适!”许敏真脸上白气消散,被霍心莲出其不意,很是慌乱,忙道:“多谢姐姐关心,小妹记住了!”

    二人出洞,又各自忙事去了,霍心莲与曹隐一眼对望,便走近攀谈,曹隐道:“嫂嫂可是怕我又多位二嫂?”霍心莲对她不藏心机,直言道:“若是真看上了,只要是好女子,我答应便是!”曹隐似早有所料,在她耳边悄声道:“大嫂放心,哥哥并无意于她,此女也另有目的!”霍心莲倒是吃惊,出指点她额头说:“人小鬼大...”再转向许敏真那边,又吃一惊,叫道:“人呢?”曹隐也是一愣,四下探寻,果真不见许敏真,曹隐掐指一算,又叫一声“糟糕”奔到飞猿洞前,直喊:“大哥”。

    霍心莲后知后觉,此时心想,必是此女所练之功世间少有,若传扬出去,唯恐武林中人前来抢夺,曹隐智慧过人,自己又十分警觉,唯有韩道冲最好下手,此女定是猜想,韩道冲受袭,我俩必去搭救,借洞中迷阵偷袭,可保全胜,越想心越慌,边跑边叫:“天杀的小贱人,世间竟有比老娘更狠毒的女子!”

    韩道冲听闻身后叫唤,一时乱了步子,忘记朝西走了几步,正要折返,面前白影一闪,许敏真已到,只是脸色十分苍白,韩道冲先是一惊,认出来人才道:“许姑娘?你是内伤复发了么?”许敏真垂首阴沉,冷眉一抬,目光邪气逼人,突然发掌,打在韩道冲胸口,又变掌为爪,五指抠入其肩,爪伤筋骨,致其不能举剑,再转手取他头颈,生死关头,韩道冲见对方下手狠辣,丝毫不像霍心莲那般手下留情,当下爆发蛮力,怒吼一拳,当初打向妻子那拳一样,却怜她是个女子,只是砸向其肩,只听骨裂声响,许敏真受痛,口吐鲜血,倒飞数步,韩道冲也连退数步,又想到一事,心下大惊,先前向西至少七步,如今急退数步,早已超过数限。

    韩道冲最信曹隐所说,如今破例,一阵心慌,叫道:“许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前方无人回话,韩道冲很是惊讶,上前几步举剑照亮,当下两眼圆睁,失声大叫不好,怎料来路不见,却是一道石壁,这幽冥之道,民间奇术,他如何能懂,只得大叫:“四妹,可否听见!”

    不多时,脚步声近,曹隐自侧身一跃而出,叫道:“大哥,快走!”

    韩道冲先是狂喜,又是一愣,只当后有追兵,提剑上前接应,怎料曹隐将他一把推开,叫道:“兄长记住,脚下走了几步!不可乱闯!”

    韩道冲当真不敢动,汗颜道:“妹妹可有法子?”

    “啊”一声惊呼,正是霍心莲。

    韩道冲心急如焚,又不敢动,叫道:“四妹,我两先去救你嫂嫂!”说罢便要挪步...

    曹隐大叫:“大哥别动!”

    韩道冲只得作罢,怒不得又动不得,只得大喊:“心莲莫慌,我等就来救你!”

    曹隐连连摇手,叫他不要出声,韩道冲这才想到,还有强敌在暗,曹隐又小声道:“大哥切记,乾坤倒转,北换东,东换南,南换西,位数不变!”指他身后小路道:“自此出阵!”

    韩道冲怎会答应,急切道:“你我立誓生死与共,为兄怎能弃你不顾!”

    曹隐急了,声高几度:“大哥糊涂,这玄冥阵法,你可识得?你随我去,又能怎样,此阵阴诡重重,你我稍不留神,又有其一受困,到时还得互相搭救,再废周折,大哥切莫多生是非!”说罢,转身飞奔而去。

    韩道冲虽是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四妹所言极是,此阵一步之差便有异变,若强行跟去,忽而你救我,忽而我救你,当真没完没了,于是只得依计回程。

    “啊!”又是一声惊呼,此回却是曹隐。

    韩道冲大叫:“四妹!你怎样?”

    许久无人应答,韩道冲救妹心切,又是心神难安,忘了自己朝东还是朝西,又踏过几步,索性心一横,大叫一声,罢了,当下转身奔去,横冲直撞,他心意已决,此去有路走路,有水涉水,无路调转,不怕来回,只要不是四方皆壁,将我困死,我便要一头到底,不死不休。

    岂止奔行数里,未见四妹爱妻,却连那水潭瀑布之声也远远离去,此处寂静无声。

    “韩大哥!”突然背后有人,此人步履蹒跚,嘴角挂血,却是许敏真。

    韩道冲忙挺剑自卫,喝道:“何等深仇不能化解,故娘如此苦苦相逼!”

    怎料许敏真竟扑通一声跪倒,吐一口血,脸色惨白,声泪俱下般道苦:“我已被你所伤,又走不出去,只怕要死了!韩大哥,我不该练此邪功,失了心智!”

    韩道冲受不得孱弱之拜,忙上前搀扶,许敏真站姿不稳,倒在怀中,韩道冲只觉心口一亮,再看许敏真,又是满脸霜白,一爪在他心口,再狠狠一推,韩道冲后滚几圈,后背一空,竟跌落一处陷坑。

    不知已过几时,只觉通体寒湿,醒来呛水,周身湿透,以为是血,实则是水,此处贴地淌水,满是藤草,韩道冲心口剧痛,又寒入骨髓。只想寻无水处静躺,可再进几步,却闻异香,此香如百花齐开,浓而不腻,沁人心脾,却总有一丝妖媚。闻香寻路,不久又到一处洞府,怪在此洞有光,非天光,而是山壁之间夹藏异石,自发银白之光。

    正中有株巨花,此花瓣如长船,蕊同头大,彩瓣五色,中空可容居室...

    韩道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是伤重脚沉,已无闲心惊叹,或是花香作怪,困乏之意泛滥,攀于花瓣之上,倒头便睡。

    朦胧间,只觉似梦似醒,时而飞天探月,时而遁地捉蛇,伤患之处奇痒难耐,又气血翻涌,周天之息畅流不止,一道暗流行走于七经八脉,周身舒适难以言表,阳元谷冲,神门大开。

    如身在云雾之间,忽觉细指触颈,只当许敏真又来行凶,挣扎醒来,双眼一睁,却见笑颜明媚,正是吾妻霍氏。

    “心莲,你来啦!”如酒过三巡,口齿不清。

    霍心莲也是如此,又面容憔悴,细声细气:“那贱人也打伤了我!”

    韩道冲见她身心交病,柳弱花娇,更惹人怜,此间周身活血,气高力足,一把抓她手腕,探身便亲,亲在其眼。

    霍心莲大感意外,又喜上眉梢,翻身居上,娇声问道:“夫君可是被仙人点了喜脉。”

    韩道冲心有余悸,问她:“你可怕死!”

    霍心莲得意忘筌,早以无惧,投怀勇上,情难自制...

    虽无日月,也知乏晚醒晨,一夜癫狂,力虚未愈,背卧之女含香阵阵,溶于花沁,被他单臂勾着,听其息自制,定是已醒,唯恐出声被他听见。

    韩道冲摸心口,一阵舒缓,惊道:“我中她一掌,只当重伤难愈,不想在此一夜,胜过百日疗伤!”

    但身边之人,却一动不动,明明已醒,也不说话...

    韩道冲心中奇怪,便推她背,可又觉异样,将她上下打量,身形竟与霍心莲大有不同,惊骇之余一声惊呼:“你是谁?”

    只见那人缓缓坐起,一脸羞涩,面色红润,如含苞初开,她身长清瘦,年貌正好,却是那上清派的许敏真。

    “大哥!”偏偏此时,一人闯入,正是曹隐,见此情形,也是愣在原地。

    韩道冲只觉天昏地暗,气血上冲,昨晚所见所闻,明明就是霍心莲,可如今又百口莫辩,几番想要辩解,却难以启齿。

    曹隐羞红小脸,捂眼转身,大叫:“小道怕是折了,竟没算到这节!”

    韩道冲方知自身无遮无挂,忙与许敏真二人,起身收拾,待衣冠整齐,又彼此尴尬,不敢对视,都是心慌意乱模样。

    原来,曹隐昨日寻得霍心莲,便踩到陷阱,落入地坑,再寻出路,便又乾坤扭转,路变墙,墙变路,她仗着能掐会算,寻得另一条出路,又在一处湖边寻到霍心莲,将她带出阵去,这才折返来寻大哥,也被花香所引,才到此处。

    曹隐切花尝味,吐之便道:“想来大哥是被此花迷了心智,此香只对伤重之人生效,我等现在恢复如初,并未入幻,大哥心中所想之人定是大嫂,而敏真师姐又刚巧被你打伤,此乃天意!”

    韩道冲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默认,先前二人生死相搏,昨晚又那般亲密,真叫人不知将来如何对她。

    曹隐几番进出,大致摸清此阵玄要,再走一回,轻车熟路,将二人带出洞来。霍心莲飞身迎上,环抱韩道冲,这叫韩道冲更是心焦,又不知如何开口。霍心莲又见许敏真出来,便要上前动手,怎知许敏真无心应战,只是偷撇韩道冲一眼,独自走开。

    曹隐忙道:“嫂嫂休要和她计较,敏真师姐练功心切,走失心脉,如今好了,何苦再作厮杀?”

    霍心莲却斜眼看她,冷冷道:“我可不敢小觑,她那身邪门功夫!”说罢哼了一声,便与韩道冲回洞去了。

    此后几天,韩道冲心神不宁,几次寻得时机,却实难开口,如曹隐所说:“不说为妙,得嫂嫂准许,纳妾是一回事,可未得首肯,自行偷欢,便是不同,无论他如何申辩,终难辞其咎,只怕依了嫂嫂的性子,非你死我活不可!”

    只是,纸包不住火,此后众人虽日日寻路,却终无所获,一晃半月过去,许敏真不再练功,却日日虚弱,曹隐为她把脉,掐准之后,大吃一惊,分明是喜脉。

    曹隐问她:“你可要留下此子?”

    许敏真听出其中另有玄机,便问原委,曹隐也不隐瞒,将毒咒一事全盘托出,听得许敏真心中骇然,不知如何是好!

    曹隐道:“你若不愿,我便寻遍此处,但愿有堕胎之药!”

    徐敏真听了,又不置可否,左右为难,只盼听韩道冲如何定夺。此时韩道冲更是举棋不定,叫她堕胎,有损道义,叫她保胎,害她性命。只是无论二人如何取舍,曹隐也是回天乏术,之后几日寻遍所有未去之地,却始终未见草药可供堕胎之用,如此一拖再拖,许敏真肚子渐渐大了,霍心莲的脸上,也就一日比一日难看!

    韩道冲自觉此事再难相瞒,便乘霍心莲洗衣,上前搭话:“心莲!我...”话道嘴边,又兀自咽回。

    霍心莲倒是见多识广,淡淡一问:“可是要休了我!”

    韩道冲连连摇头道:“我韩道冲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霍心莲略有心宽,又满脸醋意道:“前因后果,若少一字,我便杀了你!”

    韩道冲这才将来龙去脉尽数说明...

    霍心莲心里难受,但强忍着,若是往日,早将眼前之人一剑刺死,却又想起他所说那些好话,和悬崖之上救她性命,老妖婆面前为她挡剑,她相识男子甚多,却不曾遇到如此赤诚之人,想起自身以往种种不堪,倒是悔恨,若她也是那般完璧奉上,定会将眼前之人叫做负心汉,可如今又叫她如何取舍,只是暗自神伤,叫他走开,需好好想想。

    韩道冲去找曹隐,也是一腹苦水倾倒:“愚兄落草多年,从不敢奢求一个情字,心莲虽有不堪,却与我同命相连,倒是无端将许姑娘牵扯进来,愚兄真是糊涂!”

    曹隐意不在此,笑颜问道:“哥哥之前,可有相好?是否有子?”

    韩道冲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四妹怎地答非所问?前尘往事,何必提及!”

    曹隐改颜正色,沉声道:“此事至关重要!”

    韩道冲突然明白,深思沉吟,自言自语道:“定不会,怎会如此?”

    曹隐看他脸色,便知后话,又笑得顽皮,道:“可是那冯家大小姐?”

    韩道冲似被人点中死穴,全身一搐,惊呼:“你从何而知?”

    曹隐笑答:“那日冯家府前,大哥问及冯大小姐,得知她已嫁人,那般失魂落魄,妹妹便已猜到!”

    韩道冲无可奈何,摇头道:“哥哥总是输你一筹!”然后仰头回想,不觉心中甜美,笑如云开,道:“她叫秋月,我与她相约,每月初五,眉山相见,我俩私定终身,她说要等我!”说完又暗自神伤。

    曹隐又问:“那此时,大哥早已身负毒咒?”

    韩道冲一想,脸色煞白,惊出一身冷汗,叫道:“可不能害了她!”

    曹隐连忙劝解:“大哥莫急,待我等脱险,小妹随你去汴梁,确认此事!”见韩道冲面容稍缓,索性一问到底:“冯大小姐之后,大哥可再有相好?一并说来!”

    韩道冲又是羞愧,假咳两声回道:“那年秋月不来,托人捎了绝交信,为兄便一蹶不振,从此沉迷于烟花之地,也有两位相好,其一叫凤兰,其二叫紫鹓!后来被辽军追杀,得一位女子相救,后来日久生情,她叫单红玉...”说到最后一人,韩道冲声音发颤,面有惧色。

    曹隐闭眼沉思良久,突然明白,哎呀一声,叫道:“莫非,是我错了!”

    韩道冲不解,刚要问她,忽听洞外水潭异响,洞中四人惊觉,各自亮出兵刃,埋伏于洞口。

    曹隐稍稍探头,却见几人游水上岸,带头一位富家公子,白衣鹰绣,正是楚玄风,其余六人便是侯茂通一行,只是多了一位红衣女子。

    侯茂通见卧龙洞洞口有藤蔓作帘,牛声叫道:“此处可有人居住,何不出来相见!”

    曹隐连连摇头,低声道:“小贼没安好心,我等女流,定要吃亏!”

    许敏真自抚隆腹,更是担忧,稍稍依向韩道冲,悲声道:“若是淫贼,可会害了我这孩子?”

    霍心莲便要冷言讥粉:“不知何人所练内功霸道无比,差点害了我等性命!”

    许敏真更作哭腔:“事到如今,你还要怨我...”

    韩道冲只得出声:“二位女侠,嘴上留情。”

    霍心莲瞪他一眼,撇嘴道:“老娘明媒正娶,她倒是个野种,你帮我帮他!”

    韩道冲苦笑道:“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

    霍心莲哪肯罢休,用钢针扎他,怒道:“何来敌和何来友,一个是我相好,一个是我哥哥,若是叫他们进来,谁死谁活?”

    许敏真满脸惊讶道:“相好?哥哥?”

    霍心莲没羞没臊惯了,可如今旧事重提,倒是在许敏真眼前失了颜面,只能自封小嘴,不再出声。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若不出声,我便进来了!”侯茂通又是一声牛吼。

    曹隐向韩道冲眨眼,韩道冲会意,伸手拨动藤蔓,侯茂桐一惊,后退一步,抽出两只板斧,转头见众人看他,又觉丢脸,于是吼一声,冲进洞来,洞中漆黑一片,侯茂桐新到此处,不如洞中四人眼亮,东逛西摸,一无所获,正要出洞,突然下巴一痛,胡须被人扯去一把,侯茂通大怒,狂吼一声双斧乱挥,却并未砍到何人何物,心里阵阵发寒,突然屁股又被踹上一脚,又是火冒三丈,一通乱砍,却是相继落空,更是寒毛倒立,突然眼前蓝火一亮,一条蓝色长影来回晃动,侯茂通终是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有鬼,飞身一窜,逃出洞去。

    楚玄凤是多疑之人,自不信鬼,上前一步,高声道:“我等落难于此,并无歹意,还请洞内高人现身!”

    曹隐轻呸一声,低喊一声:“鬼才信你!”

    楚玄风嘴上不信,却也不敢擅闯,转头看那红衣女子,女子点头,缓步走向洞口。

    韩道冲听闻女子走路,伴随铁链声响,心下大惊,除他之外,其余三人不知冯家有位高人,使得一手好飞锤,忙向曹隐眨眼传信,曹隐会意,叫众人退后,红衣女子进洞,腰间一松,一条链锤落地,拖行在地,行至中央,闭目听声。

    韩道冲四人分散四角,一动不动,不敢出声,那红影暗中格外清晰,不觉深吸一口气,怎料便是如此细小声响,本该被洞外瀑布盖去,却仍被红衣女子听清,转身甩链,飞锤离地射出,韩道冲知道厉害,侧翻闪开,怎料红衣女子手一抖,链锤瞬间改向,死咬不放,韩道冲身逢绝境,只好挺而走险,反倒前扑,飞身向红衣女子去了,红衣女子手再一颤,链球转向,又追其背,韩道冲猛然拔剑,去斩锁链,此剑自出鞘,从未遇过不可斩断之物,怎料遇上这条锁链,斩力却被柔性化去,红衣女子如网上蜘蛛,察觉触网猎物,手转一周再甩出一圈劲力,那铁链便如套索,将韩道冲套住,又是一拉,铁链拴紧,只待铁锤飞回,打碎韩道冲之头颅,霍心莲见机发针,针中铜锤,随即便是一招浮音掌,针尾铃爆裂,音波功冲得铜锤转向,红衣女子,再一甩手,锁链将韩道冲拉得左摇右摆,身后铜锤改道,向霍心莲飞去,霍心莲不料会有此招,避之不及,眼看就要吃锤,突然飞来一只金丝铁网,将铜锤兜住,另一端有人拉扯,但铜锤之力过盛,将那甩网之人拽飞,但锤势稍缓,叫霍心莲寻得时机,翻身躲开,铜锤狠狠砸在石壁,火星四溅,碎石横飞,持网之人被石子击中,轻哼一声,霍心莲上前救援,拉起那人一看,啊了一声,竟然是许敏真,心中说不出是感激还是难受,总之先带她撤下,曹隐却施展轻功,四处奔走,并未出手,却着实引得红衣女子主意,长链一甩,铜锤又飞她而去,曹隐正等此招,锤至人飞,锤顶出脚一点,竟然飞身其上,突然大叫:“五雷掌”打在铁链上,一道雷闪,传链而去,先打到韩道冲,但雷力却被神剑吸引,再打到红衣女子,便是迎头直击,纵然是绝顶高手,也敌不过这天雷之击,红衣女子被弹飞两丈多远,倒地不起!

    洞外楚玄风倒是听得清楚,叫道:“可是曹隐妹子?”

    曹隐呸了一声,回道:“谁是你家妹子?害不害臊!”

    楚玄风心中窃喜,料想洞中必是韩道冲等人,便叫道:“韦兄,艳福不欠,深洞之中,左右两位美女为伴,当真快活!”

    韩道冲也呸了声,叫道:“岂敢与楚公子相比?我家娘子可不会耍大锤!”

    楚玄风色咪咪笑道:“你家娘子一手好绣工,常请你家娘子作衣裳,一来一往,也不生分!”

    韩道冲心中明了,此乃激将法,红衣女子倒地不起,外面的人便不敢进来,谁又会出去送死?

    霍心莲却偏不叫他如意,柔声道:“楚公子现下可有衣裳要缝。”

    楚玄风如获天助,乐不拢嘴,指袖管道:“哎呀!小生先前坠崖,扯破袖管。”

    霍心莲道:“公子稍等,奴家这便过来!”

    韩道冲如遭痛扁,恨不能掏心掏肺,捉来霍心莲小手,醋意满满道:“你既是我妻,又怎能如此轻浮,往事已去,莫要回头!”

    霍心莲轻轻推他,妖里妖气地说:“哎呦!如今知道心疼奴家,奴家自知卑贱,不怕您那一纸休书!”说完,甩开韩道冲,就要出洞。

    “你当真要去?”许敏真拉她袖管。

    霍心莲一眼瞧她,有感激,有悲凉,正声道:“我去探探虚实。”又指红衣女子道:“此人乃无魂线偶,不怕雷劈,只是楚玄风并未叫她起来罢了!”

    “啊?”曹隐也觉古怪,心却不知悬在何处,如今落定,原来这般高手也会失了心智,却不知楚玄风所用何术,叫此人行僵尸蛊。

    霍心莲再看韩道冲,戏嘲道:“哥哥尚能胜你三招,若是六人齐攻,只怕你这有孕在身的小妾和那如花似玉的妹妹,都要被人擒了去,关进那金刚屋里,受尽酷刑折磨。”

    韩道冲又捉手将她拽住,喝问:“你去又如何?”

    霍心莲将他甩脱,冷笑道:“我去又如何?我能为那楚公子排忧解闷,鸳鸯枕边有情郎,倒是叫我求他不杀你!”说罢便出洞去了。一路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行至近前,便要投怀送抱,娇叫一声:“公子!”

    倒是霍老四看不顺眼,呵斥道:“你既已嫁人,便要相夫教子,出来做甚,回去找你相公!”

    霍心莲瞪她一眼,冷冷道:“你若心中还有妹妹,又为何将我逐出家门?如今却来假慈悲!”

    霍老四自知理亏,便不再出声...

    楚玄风撇霍老四一眼,轻蔑一笑,搂腰携手将霍心莲往去虚洞带,嘴里说着:“娘子,我俩多日不见,该寻一处清静之地,叙叙旧!”

    霍心莲指牧云洞道:“此处最佳!”

    楚玄风见那洞中云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便觉此处甚好,霍心莲最后回首,却不见韩道冲出来,也是心灰意冷,心想,他是当真有了那位许姑娘,便不再要我,于是心一横,便跟了进去。

    霍老四不住摇头,看那卧龙洞中没了动静,更是气愤,当下提刀闯入,大叫:“姓韦的,你娘子与人私通,你管是不管!”怎料洞中竟空无一人,霍老四很是惊奇,里外寻了个遍,并无密道出口,摸着脑袋,大叫奇怪:“难不成化成烟飞了?”正要出洞,却听头顶呜呜作响,抬头一看,似有人形,打亮火折再看,惊出一声冷汗,洞顶确有四人,只是全身裹着白丝,丝线堵嘴,故不能言语,霍老四抽刀在手,只觉四处暗藏杀机,大叫道:“诸位兄弟,快来救我!”洞外五人闻声而来,见洞顶情形,都吓得脸色铁青,正惊讶间,墙角黑影一闪,听风声逼近,霍老四柳叶刀旋身而出,劈砍来物,怎知暗中伸出一掌,拍在霍老四手背,顿觉酸软,刀落在地,其余几人都是连连惊呼,兵刃相继被击落,洞中白丝飞舞。

    牧云洞中,霍心莲已无他念,只觉转眼再回当年,于是便顺应其意,取下拾回不多的尊严,自觉命如草芥,随风而倒,只待来人羞辱,如遭蹄踏,踩烂了脸,便不知羞耻。

    怎料,楚玄风意气风发,刚要玉露其川,一道白丝云中飞来,粘住后颈后背,再一拉扯,将楚玄风所去之意倒拽出来,惨呼一声,整个人飞将出去。

    霍心莲盛意未消突遭变节,吓得脸色铁青,夺路要逃,怎知洞口上方落下黑影,看似一人,却面目狰狞,无鼻无眼,却有一张血盆大口,手脚自雾中探出,却更是古怪,手有两对,脚有两对,这不是蜘蛛成精么?

    “小心!”一人自后伸手抓肩。

    霍心莲又是一惊,转头却见一名老妇,原来是慕容汐。

    慕容汐冷冷道:“想活命,就听老太婆的!”

    霍心莲别无选择,只得点头,颤声问:“前辈可知此乃何物?”

    慕容汐暗运掌力,蓄势待发,干笑道:“此乃山煞其一,此物行如蜘蛛,故称之为,八爪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