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消失的内脏（1）

    龙城，和它略显霸气的名字并不相符，只不过是华国北方的一个四线小城镇，离当地省会很近，算是省会的卫星城。风平浪尽的城里很少有什么大事儿，城里的老爷们儿互相闲扯时，除了指点猫猫看点上听来的国家大事，就是议论野史演义上学来的古今军事。

    关于本城，唯一的话头还是十四年前发生在城西的一起满门惨案。

    当时此案闹的满城风雨，几乎所有本地的报纸，电台都在报道这一案件。在杀人犯都几乎十几年来闻所未闻的龙城，灭门实在太过令人惊骇。

    那是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女方老家就在龙城，男方好像是外来的务工人员，他们有一个孩子，如同龙城众多家庭一样，平淡的生活着。在那一天之前，谁都不会预料到这样的巨变会发生在这普通的一家身上。

    据一个已经退休又喜欢喝酒的前警察在醉酒时透露，当时整个室内的样子委如人间地狱。光是遍地的血迹，散落的尸块儿，足以让龙城这些没见过大场面的普通的警察惊骇异常，有几个年轻警察当场眩晕恶心，双腿发麻，呕吐不止。而有一些经验的老警察，却能第一时间从一些迹象中看出来更令人心惊的细节。

    比如从卧室到门口有一条不自然的，不像散落形成的血迹，这是一条拖曳的痕迹。还有窗户和栏杆上的血指印，以即房间内干湿程度不同的血迹。都展示着一个冲击警察们神经的事实: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杀人分尸案件，这是一场有时间跨度的虐杀，受害者想尽一切办法来反抗，求生，但于事无补。

    更离奇的是，造成了如此惨烈的场景，但好像也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响动，左邻右舍在当天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当天白天阳光娴静，晚上星夜安宁。

    对当时办案的警察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在可以开合的床板底下，发现了这户人家刚满十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当时是昏迷着的，身上令人意外的很干净，没有血迹，也没有伤口。被警察发现并叫醒后，没有哭没有闹，呆呆的，一言不发。把他送到医院去做检查，也没有检查出有什么内伤，警察和医生只当他是受了严重的刺激，所以一时看来起有点痴痴傻傻的。

    随后，侦办这个大案便成了龙城警察局的头等大事。并且无论是上级还是民间，对此案关注度都极高，省里更是直接派来了专案组协助当地警方，以求能将如此残忍的凶手捕获。

    故事就到这里戛然而止，后续无论是破案的进展，还是那个小孩最后的去向，都变得朦胧了起来。传言很多，版本各异。但大都没有什么可靠来源。唯一可靠的官方信息来源——那个退休的老警察对接下来的故事讳莫如深，无论喝的多烂醉如泥，都绝口不提。如果有人非要问，他就会突然开始发酒疯，胡言乱语，或者闷头就睡。至今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得出来当年调查的结果和后续

    久而久之，传言愈演愈烈，到现在为止，市面上已经流传着好几个版本了。但这几个板本的说法，几乎都是离天下之大奇，其中最离谱的传言是，这起惨案其实就是那个幸存的十岁孩子一手所犯。当时得出这个结论的警方由于过于震惊和不敢相信，以及怕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所以对民众隐瞒了下来，至于那个孩子，由于未到法定可以受罚的年龄，所以送去了其他地方。

    这种说法漏洞过大且太过惊世骇俗，所以相信的人并不多。时间一久，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时参与办案的警察，确实有不少人在此案逐渐淡出大众视影后默默的选择了辞职，搬去了其他地方。留下的只有少数的几个，其中就包括那个嗜酒如命的老头。

    无论如何，不管这件事在当年掀起了多么大的风浪，至今已经过去了14年。时间会抹平一切。老人们逐渐把他当做某个都市怪淡。而年青人们对此更是只有模糊的映像。随着时间的继续推进，人们本该越来越远离这种非日常的怪事，回到自己安稳的生活中。本该是这样。

    但就在灭门惨案过去后的第十五年，这里的平静被再一次打破。就在今天上午，龙城唯一的一座道观里，平素受人尊重，德高望众的老道长被人发现死在了道观里，开肠破肚，死状凄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可能也就是从五十或者六十年之前开始，全国各地逐渐兴建起了不少的道观。如果有人用心探查，很容易就可以发现，几乎到了一城一座的地步。没什么人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这种变化过程是极其缓慢的，时间跨度之长，让大部分人根本意识不到。就拿龙城这座道观举例，它在五十年前是座城隍庙，在此前已经有了上百年历史。当年为修成道观，在殿后专门建了后院，供观内道士生活休息。大殿撤了神像，去也不看见贡着三清，而是在正中间摆着香案，正对着的空地上空无一物。

    城隍突然改成道观，不说信仰流派不同，就是这建筑格局也大不相同。纵使新修了后院，也不怎么合乎道观的规制。但是，一来，此时不比当年，几乎没什么人来城隍祭拜，这座小庙年头虽然老，但也称不上什么风景名盛。二来，也没有多少人懂得正规的道观布局，只是觉得案前什么都不贡很是奇怪。

    当时第一任的观主为人谦和，也从没听说过在管理道观期间有什么坑蒙拐骗的事迹。龙城市民闲下来，逢年过节的也愿意去求个签，讨个好兆头。如此一来，大家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它的存在。

    五十年匆匆而过，道观已由当年老观主的徒弟刘观主接任。而刘观主现在什么地方呢，正端坐在案前本该贡神仙的位置，已经是死尸一具了。

    听到报案，即刻从警局赶来的刑警队长站在尸体面前，尸体并不像他来之前所想的那样可怖，反而这个道人双目紧闭，口唇咬合，盘腿端手，一副打坐的模样。如果不是死者整个肚腹如同被炸开，本该在里面的脏器全然不见了踪影，此景象竟然有那么一点诡异的肃穆。

    程队长有条不紊的指挥手下刑警调查，取样，将尸体送去检验。虽然尸体死状凄惨奇特，但他是亲眼见过城西一家惨案的刑警之一，不至于乱了阵脚。警察们将现场围上封条，出了道观，发现外面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和好奇的民众。

    见程队长出来，众记者蜂拥而上，长枪短炮的围住他“请问警察对这起凶案有什么看法？”“凶手是否会再次犯案？”“请问这起凶案与十四年未破的张顺一家惨案是否有关系？因为凶手多年似乎还没被抓到。”这一问让本来用官方套路说辞回应的程队长一愣，随即不耐烦的表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案有什么联系，请你们相信警方，我们会尽快证破案情，还龙城清明。”然后加快脚步，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记者，迅速上了警车。

    回到警局后，立刻安排警员们投入了对死者生前行踪，人际关系，以即凶案现场取样的调查中。程队长正焦急的等待着尸检结果，因为死者打坐的资势极有可能就是破案的关建。他几乎坐立难安，不只因为这老道士是他的酒友，更多的是这起案件老是让他不由得联想到当年那个噩梦一般的灭门惨案。

    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直观的看上去，这两起案件除了都是凶杀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程队长心里也很清楚，但他更清楚，当他走进道观，看到打坐尸体的那一刻，那种诡异的，不寻常的感觉，立马把他拉回了十四年前，那起惨案不忍直视的现场，让他在艳阳下只觉自己四肢冰寒。回到警局，抽了好几根烟，这种感觉才勉强消退。

    此时离各种检验结果明确还有一段时间，程队长决定驱车再回道观一次，验证自己的感觉。也为了自己心底:“那个”没有再次发生的祈愿。

    再次来到道观，徘徊在案桌周围，那种感觉没有再次出现，心底小松了一口气。惊疑紧张的情绪下去了，悲伤的情绪就浮了上来。“唉”，他叹了一口气，走到案桌前，端详着曾经放着尸体的地方，十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朋友。

    “你个老神棍，怎么就遇着这事了呢？”待了两分种，程队长从殿内出来，走到街上，又看到街边他俩常一起去喝酒的烧烤店，悲伤更甚的同时，想起了他们俩上周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老程啊~~~，告诉，，嗝，告诉你个喜事儿”上身白色背心，下身黑色短裤，喝的颠三倒四，全然看不出仙风道骨之感的老道土烂醉如泥的对坐在对面的程队长说。对面同样醉眼朦胧的程队长抬首一看，:“你能有啥子好事儿？骗着媳妇儿了？”“诶~~~别，别，瞎说，出家人，六根清静”“行了嗷，有什么好屁快放。”“你凑，凑过来。”程队长看了一眼此人滴着酒滴的半长胡子，面露嫌弃。但还是凑了过去，打算听听这老小子倒底有啥好消息。

    道士嘿嘿一笑低声说到:“我马上要成仙了！”程队长被他一口酒气呛的五迷三道，听此一言，立马勃然大怒:“你能成仙？那TM的真是封神榜少了黄天化——榜眼没了。”老道士也不气恼，嘿嘿一笑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我马上元婴要大成了！哈哈哈哈哈哈！等我成仙，一定能造福世人……”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陈队长骂了两句酒疯子也没在意，继续吃串儿喝酒。

    想不到那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思绪回到现在的程队长摇头苦笑。突然眉毛一皱，感觉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信息，正打算细想，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叫道:“程警官？是程警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