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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來

    天刀門裡的議事廳上,楊珣大馬金刀坐在上首的椅子,袒露精壯上身,翹著二郎腿,背後的刀架上橫著一把四尺金背大刀,刀柄上猙獰的獅頭栩栩如生,彷彿真有一隻獅子蹲踞在他身後,張口吐出熊熊烈焰。

    一眾長老愁眉苦臉地看著坐在上方的門主,不知如何是好,大殿的地上坐著渾身纏滿繃帶,雙眼無神的楊國忠。

    楊珣的臉色陰沉的像是雷雨天,可見他有多麼的生氣。

    長老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才由四長老陳鋒硬著頭皮上前詢問

    “門主,這該如何是好?”

    楊珣沒有答理,陳鋒還欲進一步詢問,卻聽見一陣細微的劈啪聲。只見楊珣捏碎了椅子的扶手,臉色更加的陰沉。陳鋒立即低頭抱拳,往後退下去,不敢多言,只是在心裡開始計較起來,自己是不是應該找機會離開天刀門了。

    方才那聲楊珣老兒,是誰喊出來的,陳鋒非常清楚,儘管他並沒有見過林同光,然而能讓自己一個宗師的肺腑都受到震顫,又膽敢叫楊珣老兒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一個人有這個膽子。

    陳鋒在一眾長老裡是一個非常自傲的人,否則剛才也不會在一陣眼神交流裡被其他長老排擠出來,冒著楊珣震怒的風險開口詢問。

    這份自傲來自於二十多年前他還在江湖裡叱吒風雲的時候,弱冠之年的他已經闖下了“疾風刀”的諢號,並且在武道境界上早早達到三品,認為什麼狗屁蜀山劍仙,不過是自己生的晚,若是早個二三十年出生,雷罰尊者也不過是三品,他斬得妖人,自己斬不得?

    然而這份自傲在隔年就被無情的擊碎了,那個習慣爽朗大笑的男子不過三刀就讓自己敗下陣來,並說服自己一起加入天刀門,一同追求更高的武道境界。然而進入天刀門後,發現不少原先自己的手下敗將,甚至不是一刀之敵的人也在這裡做長老,盡靠著阿諛諂媚在門中左右逢源,攪動風雨,並支持楊珣對江湖趕盡殺絕,讓他心生去意。是楊玄琰和王陣臨一起承諾,一定會改善這樣的風氣,重新讓江湖煥發生機,並拉著自己結義金蘭,三人約定共同努力,這才留下來的。

    可二十多年過去,楊玄琰死了,十一年前王陣臨也死了,整個天刀門依然都是這些人模狗樣的奸滑之輩,江湖更是一灘死水,自己還要堅持麼?從雷罰尊者開口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刻鐘了,若是門主下令,自己要不要迎戰?

    就在陳鋒思緒疾轉時,坐在上首的楊珣開口說道“你就這麼心急?連十天半個月也等不了?”

    楊國忠依然槁木死灰的呆坐,似乎沒有聽進去。

    “你覺著老子我被始皇殘魂嚇破膽,像個老不死的窩囊廢?呵!也對,你楊國忠堂堂右相,老子我不過一掛名的禮部尚書,哪裡比得上!”

    “現在林同光那老不死就在外邊,你倒是帶上你的如意刀去砍了他啊!”楊珣怒聲喝罵,將茶几上的小碗用力砸在楊國忠頭上,流下涓涓鮮血

    “老夫得天之幸,兢兢業業磨練刀法,好不容易撐起一個天刀門,辛苦謀劃三十年,你個廢物一朝就讓老夫的隱忍付諸東流,你怎麼不去死?”

    仍然沒有得到楊國忠的回應,楊珣也懶得再罵,忿然起身一把抄起刀架上的獅首大刀,就要朝門外走去,一眾長老連忙出聲勸阻。

    “門主!門主三思啊!”

    “是啊!門主,那林明老兒肯定在虛張聲勢!”

    “還望門主莫要魯莽行事!”

    “不然,你們去?”

    楊珣嗤笑一聲,回頭冷眼掃過在場眾人,幾位長老被那目光盯上,嚇得像隻受驚的兔子,連連後退,不敢再出言阻攔。

    “哼!盡是一幫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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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同光捋鬚看著眼前的大門猶豫是不是要再喊一次,剛才那聲自己刻意對著天上喊的,免得那些不會武功的婦孺和普通百姓被生生震死。這都過去快小半時辰了,也不見有人出來,難不成就因為奪權事敗,全都逃了?

    不應該呀!那老兒膽子也沒這麼小啊!

    很快笑容便出現在林同光臉上。遠遠可見一名鶴眉老者龍行虎步,踏空而來,手持一把獅首大刀。

    “別來無恙,楊珣老兒。”

    “林明,你來做什?”

    “隨我來。”

    林同光沒有多言,踩著長劍一邊喝酒一邊向太行山的方向飛去,楊珣冷冷望著他的背影,最後沒有選擇出手,提著刀緩緩跟在後面。

    兩人飛了小半個時辰,久到楊珣失去耐心,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究竟要做什?”

    前頭的林同光停下身形,說了句就是這兒了,便往下飛去落在山頂上,楊珣跟著從刀上躍下。

    甫一落地,楊珣就朝林同光斬出一道刀罡,林同光隨手劈碎,放下酒壺一臉和善道“別這麼心急,這太行山,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哼!大言不慚!”

    楊珣不屑的冷哼道,老子堂堂三玄境大宗師,你一個二品宗師還想要老子的命?癡人說夢!

    “此劍,萬邪。老夫修行六十載,共悟得六劍,你今日要是接得下來,自然可以走,接不下來的話,就陪老夫一起上路吧。”

    林同光淡然開口,將手中的長劍升至半空中,一道蒼藍色的電光貫通整把長劍,和林同光的氣機連為一體。

    此時的林同光鬚髮皆張,雄渾的氣機好像一棵撐天大樹,右手掐握指訣,左手倏然揮下,如同震怒的雷神。

    “第一劍,風來!”

    楊珣豎起大刀格擋,卻發現無鋒的長劍好像只是幻影一樣從刀刃上穿過,在他的肋間留下一道口子。

    “大意可是會死的喔。”

    楊珣冷笑一聲,單手提著大刀一躍而起,像一隻狩獵的雄獅一樣朝林同光撲過去,金黃色的刀罡化作實質,如利爪般猛然劈下。林同光腳下一點,撈起酒壺連退三步避開劈來的刀罡,手指一勾,長劍瞬間旋返刺向楊珣背心。

    噹——

    一聲脆響,楊珣的左手纏繞氣機,緊緊咬住長劍,一臉猙獰的笑道“老子看你還怎麼耍這飛劍!”

    林同光淡然一笑,仰頭灌一口酒,猛然用劍指甩出一道劍氣。

    “好!”

    楊珣大聲叫好,刀上的氣機滲出一抹血紅,由下而上斬出一道血色的月牙,帶起大量砂石。

    “血煞斬!”

    沖天而起的紅色刀罡將林同光逼得連連後退,數次掐動指訣,被鎖住的長劍仍然沒有反應。林同光眉頭一皺,從丹田處再調出一股內氣,卻在運行至肺腑時感到一陣劇痛,張口就噴出帶有血絲的酒水,猛咳不止。

    “哈哈哈哈!林老狗,你身上的暗傷已經讓你連宗師的境界都無法維持了麼?”

    楊珣張狂的大笑,兩個跨步貼到林同光身前,一個旋身,似一條扭緊的麻繩,手中大刀猛烈地朝林同光的腰斬下。

    林同光在剎那間急吁一口氣,雙腳一蹬,將內氣運行至右手,對著劈來的刀身奮力一拍——

    轟隆——

    一道雷聲在兩人之間炸響,大刀被拍的嵌入地面,林同光則藉力倒立半空中,一個後翻落地,對著楊珣射出一道電光。

    楊珣不得已只得鬆開左手的長劍,雙手用力將刀拔出來劈碎那道電光。十年前交手後,楊珣就已經知道,驚雷劍最令人膽寒的不是它的快,而是那些電光。那並不是單純的內氣形成氣機射出來的,而是貨真價實的雷電,若是接到可不只是身上多個洞那麼簡單,竄入經脈的麻痺感才是最致命的。

    林同光一勾手指,接下飛回的長劍,再次飲一口酒,緩緩嚥下肚。

    “哼!你個老不死的都要靠這劍南燒春的烈性來壓下暗傷的疼痛,還想要取我性命?就不怕劍不夠快了?”

    “是啊!所以老夫得再快些了。”林同光微嘆一口氣,又猛吸一口,將乾瘦的胸膛吸的鼓脹,一股玄妙的威壓從他身上緩緩鋪張開來。

    “雲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雲霧將二人籠罩,林同光閉上雙眼,下一瞬出現在楊珣背後,長劍夾帶無聲的電光朝楊珣的脖頸斬去。叮的一聲脆響,長劍斬在刀背上,反震的力道讓長劍幾欲脫手。

    “十一年前老夫便領教過了,難不成你所謂的六劍就是以為老夫能再吃一次虧?”

    “若是如此,那你就留下你的命吧!老狗!”

    一股血紅色的煞氣在楊珣身邊開始凝聚,漸漸化作一件鎧甲,楊珣的雙眼也變得一片血紅,整個人透出瘋狂的感覺,雲霧裡隱隱飄散一股血腥味,煞氣從楊珣身上爆發,蕩開場中的雲霧,林同光乾瘦的身形顯現在十步外一顆山石上。

    “你說……和十一年前一樣?”

    “那得多無趣啊……”

    林同光閉眼微笑,將萬邪送入空中,黑色的氣機從林同光身上不斷湧現,勾連飄浮在空中的長劍。場中的雲霧也緩緩上升,染上長劍的氣機化作一大片烏雲,這片烏雲漸漸向外擴張,遮住陽光,籠罩山頭,太行山的山頂頓時彷彿進入黑夜。

    此時林同光飄離地面三尺,赫然睜開一片漆黑的雙眼,臉上的表情不再慈祥,充滿殺意。伸手不見五指的山頂上,楊珣一身血紅色的煞氣在這片雲霧之中極為明顯,林同光舉起右手,天上的烏雲轟然電閃雷鳴,不斷有電光在雲層裡遊走。

    “落!”

    右手如劍一般斬落,一道天雷倏然朝著楊珣當頭劈下,楊珣仰頭大笑,渾身血煞之氣吞吐,在背後凝聚成一隻三丈高的血獅虛影,大刀在地上拖出刀痕,猛然抬起向那道落雷斬去。

    “血煞修羅斬!”

    雷電與刀罡相撞,爆炸產生的烈風帶起無數沙石,將二人的鬚髮吹的胡亂飛舞。林同光不斷劈下落雷,楊珣一一劈散,將太行山的山頂打得一片狼藉,煙塵四起,而上空的烏雲也越來越厚,越來越廣,漫過整座太行山。

    “老狗,你還有幾口氣?夠你使六劍麼?”

    面對楊珣的嘲諷,林同光單手結印,另一手連掐十來道指訣,烏雲中電光不斷匯聚,形成一顆巨大的猙獰龍首破開層層雲團,兩條龍鬚似真非真,半藏在烏雲之中,蒼茫銳利的雙目充滿著輕蔑,俯瞰地上的楊珣。

    “雲來,蒼龍嘯!”

    隨著林同光揮下劍指,碩大的龍頭從烏雲間俯衝而下,咆嘯震耳的雷音朝楊珣飛去,張開的血盆大口似是要將楊珣一口吞沒。

    “血獅吞天殺!”

    楊珣奮力揮刀,攪動周身煞氣,身後的血獅一躍而起,伸出利爪攻向那顆龍頭。

    砰——轟隆——

    太行山頂,連綿不絕的爆炸震的整座太行山微微顫動,天崩地裂的轟鳴聲引得不少遠在長安城的百姓抬頭北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青西客棧裡,一名身材矮小的青年驀然停下湊到嘴邊的酒碗,另一隻手緊緊握拳,用力捶打桌面。

    “哈哈哈哈!老狗,不躋身三玄大宗師你是不可能奈何得了我的!但你能麼?”

    煙塵散去,楊珣站在一片狼藉中猖狂大笑,渾身上下幾乎不見半點傷口,金背獅首大刀橫在肩上,一臉得意地看著跌坐在對面的林同光。

    “咳咳……咳咳,行了!”

    林同光身上的黑衣變的殘破不堪,都能見到那突出肋骨的乾癟胸膛。在不斷的咳出鮮血下,林同光緩緩地站起身,掐動三道指訣——

    “久等了,楊珣老兒……”

    一股恐怖的威壓從林同光身上漫延開來,那深黑隱隱帶著一點藍色的氣機好似源源不絕,不斷朝空中的烏雲湧入。

    楊珣瞇起雙眼,吞吐體內內氣,化作氣機灌入刀身,刀上的火焰紋路儼然浮出,竟真的燃燒起來。

    “哼!不愧為橫壓道武二宗的雷罰尊者,天賦委實過人,竟是以毒攻毒衝開陳年暗傷,一腳邁入掌玄境!”

    “可笑這大唐還真以為你是什麼聖人,這份悲憫的武意下,原來藏著這麼多的恨意和殺孽!笑煞老夫!”

    “雨來!”林同光充耳未聞,淡漠的掐動指訣,烏雲中一道電光閃過,驀然降下瓢潑大雨。

    “老夫倒要看看,你這臨陣突破的大宗師有什麼用!”

    楊珣提刀躍起,一身煞氣紅中帶金,對著林同光當頭劈下——

    “金獅霸王斬!”

    林同光臨危不亂,五指張開,手臂粗的電光從掌心噴射,洞穿楊珣劈來的煞氣。楊珣腰部發力猛然一扭,勘勘避過那道電光,落地時用力一蹬,踏碎一塊山石,旋身又是一刀橫斬。

    二人你來我往,楊珣不斷出刀,卻總是被林同光用電光攔在身前二丈,無法更進一步。

    幾息過後,楊珣發覺不對,自身的血煞之氣越來越淡,連帶刀上金黃色的火焰也逐漸消弱,他定睛一看,此時林同光面目詭異,半邊是被黑色的氣機渲染,一隻眼睛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另外半邊則流淌青藍色的電光,整個人如同半仙半魔,十分可怖。

    “青城山的道門雷法,和你滿是邪念的宗師武意?這就是你所掌握的玄妙?”楊珣又細細感應一會兒,發現落下的雨滴也是黑色的,而且雨水正在消融自己的氣息,無論是血煞之氣還是自身的金黃氣機,被這黑色的雨水碰到時就會化為烏有。

    “這玄妙可有名字?”

    “戚惶。”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楊珣一隻手拍在臉上,放肆的狂笑“風、雲、雨、電、好,好一個戚惶!好一個玄妙!”

    “血噬!”

    楊珣高舉大刀,血煞之氣再次湧現,沿著刀身螺旋匯聚,形成一道血色龍捲。

    “老夫倒要看看,你還有多少力氣!”

    血色巨獅從楊珣背後踏出,張口咆嘯,正對刀尖的巨口一顆血色的球正在緩緩成形,刀身上的龍捲不斷將周遭的黑色雨水捲入,如同一輪黑色的大日,楊珣雙手持刀,全力劈下——

    “真丹血獅破!”

    刀尖劈落,血獅張口一吐,黑色大日如同一顆天外隕石朝林同光飛速撞去,攪碎沿途的山石樹木,留下一道幽深的溝壑。

    林同光嚥下最後一口酒,扔掉酒壺,兩手飛快結印,身上的兩色氣機開始旋轉,逐漸渾圓,化作一幅兩儀太極圖,那一藍一黑的雙眼彷彿就像太極圖中的陰陽魚。

    “劍來!”

    林同光一聲暴喝,太極輪轉,烏雲中忽然飛下五藍四黑九道光影,九把氣劍環繞在林同光周圍,數道氣機化成雲篆符箓在林同光身邊流轉,紛紛刻印在氣劍之上。

    就在黑色大日飛到身前兩丈時,林同光猛然睜眼向前一指,九把氣劍輪番朝著黑色大日飛馳而去,四把黑色的氣劍率先沒入黑色大日之中,隨後五道藍光一閃,將那顆逼近身前一丈的大日攪散。

    然而,楊珣提著燃火大刀的身影出現在那破滅的大日之後,一臉猙獰的朝林同光劈來,林同光雙眼瞬間瞪大,來不及了——

    “真炎獅絕殺!”

    噗哧——

    大量的鮮血如同山泉噴湧而出。儘管林同光全力避讓並迅速調動氣機護住自己,一道從肩膀延伸至下腹的恐怖傷口依然出現在他身上,燃著火的刀不僅帶走皮肉,更是將傷口燒的一片焦黑,連著肋骨都被劈斷。

    楊珣慢步走近林同光身前,用刀尖指著他說道“結束了。”

    林同光低垂著頭,髮間的木簪早已被震碎,一頭白髮凌亂不勘,鮮血不斷從胸前的傷口和嘴角溢出,頹然坐在地上,已無力再戰。

    楊珣舉起刀,冷眼看著虛弱無比的林同光正要揮下,卻見林同光突然抬頭,一臉某個目的得逞的冷笑。

    楊珣的雙眼猛然縮成針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空中——

    “萬邪破法,神霄玉京,日月當空,唯我雷明!”

    “雷來!天厲罰!”

    陰暗的太行山忽然陷入一片藍暈,抬眼望去,只見厚重的烏雲被蕩開,掩藏在烏雲中許久的長劍萬邪變成了另一番樣貌,通體晶瑩剔透如同一塊藍玉,劍身是由一連串的道門雲篆符文構成,不斷流轉。

    楊珣知道,這並不代表這把劍毫無威力,正好相反,若是接不下來,自己真的會死!

    這是一把靈劍!一把真真正正的靈劍!秦末以後就從世上絕跡的靈劍!根本就沒有什麼六劍,林同光那老不死一直在用烏雲作掩護,用大量的內氣和雷電淬鍊,替這把靈劍解除封印!

    “斬!”林同光顫抖著伸出劍指,竭力揮下

    由不得楊珣多想,空中的靈劍萬邪像一顆鮮活的心臟一陣脈動,化作一把滿布符紋的九丈巨劍,朝著自己猛然墜下,彷彿來自九天之上的天罰,斬斷世間一切罪業。

    楊珣再也不敢保留,全速運轉內氣,哪怕全身經脈傳來劇痛也不敢怠慢,身後的血獅虛影四肢伏地,仰天長嘯,煞氣化成的鎧甲愈發凝實。

    下一瞬,巨劍與大刀相撞——

    轟隆——

    刺眼的白光閃過,隨後是振聾發聵的巨響。數十里外的天刀門裡,不少弟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轟鳴聲嚇得跌坐在地,好半會兒都聽不清旁邊的同伴在說些什麼。

    一眾長老不停交頭接耳,絮絮叨叨,陳鋒冷眼看著這群烏合之眾不屑於為伍。不必聽見,光憑那嘴臉和唇語就能知道他們在商量是不是該趁機離開天刀門,遠走他鄉。

    陳鋒冷哼一聲,斂下眼中的殺意,轉頭繼續望向太行山的方向。

    白虎街上,雀斑青年聽著呆愣喃喃自語的老卓子不停的唸叨,心裡有些疑惑。

    “雷罰…雷罰……”

    平原郡守府院子的樹下,一名金髮碧眼卻身穿道袍,紮著道髻的胡人道士看著西北方向那一閃而過的白光,眉眼間有一種看見獵物的欣喜。

    “喔……盤古塚居然還有聖劍遺留?”

    “怎麼了瑪門師父?”

    一旁纖腰豐臀的紅髮少女道士俏聲問道

    “莉莉絲啊,我們要向郡守大人辭行了。”

    “好的,師父。”

    矮小的青年不再飲酒,坐在客棧的屋頂上,怔怔望著北方那道稍縱即逝的耀眼白光。

    青年默默低下頭,傾倒手中的酒壺,環酹告別。

    蜀山上,蘇笙月編女兒結的手驀然一停,不斷顫抖,強行隱忍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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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山頂,林同光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周遭寂靜無聲,連自己的動作都顯得那麼安靜。

    感受到兩耳隱隱有一股熱流,林同光知道,自己聾了。當他望向楊珣所在的地方時,便知道自己還不能就這麼離去。

    楊珣倒臥在三丈外的地上,渾身上下有著嚴重的燒傷,滿頭的鬚髮被燒得焦黑脫落,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一旁的獅首大刀背上有一絲裂痕,橫貫大半刀身。

    他還沒死!

    林同光雙手往地上一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嘴裡喃喃說道

    “說六劍,就一定有六劍。”

    林同光憋住一口氣,奮力向上一躍,伸手抓住半空之中的萬邪,一股灼熱和麻痺感從劍上傳來,自己的手正在一點點的分離消散。

    恍惚間,林同光彷彿回到五十年前,自己辭別諸位師兄師姐,跟隨老宰相張柬之去往長安的時候。

    “小明,路上莫要給宰相大人添麻煩,蜀山這裡有我們在。”

    “曉得哩!師兄師姐,林明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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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最後一劍,我來!”

    林同光抓著長劍,仰頭栽倒,筆直地朝著楊珣的胸口刺去,如是天人狂醉,別時茫茫,投身浸江月。

    閉眼前,看著天上逐漸遠去卻依然耀眼的太陽,看著不斷接近的蒼翠又廣袤的大地,嘴角不禁微微彎起——

    “人間……值得!”

    大劍一揚鎮山海,一身傲骨最清白。

    老夫修道六十載,自此人間不再來。

    楊珣赫然睜開雙眼,看見林同光在空中手持萬邪朝著自己刺來,然而身上的傷勢和麻痺感讓他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萬邪沒入自己的膻中穴。

    下一瞬,眼前的林同光和靈劍如同一股風沙驟然崩散,彷彿不過是虛無的幻影。

    一個時辰後,身上的麻痺感漸退,楊珣又呆愣了好一會兒,顫抖著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什麼都沒有。

    天上的烏雲又開始聚集,夾雜著轟鳴的雷聲。

    大唐天寶十五年六月十四,舉國大雨三日未歇,不知為誰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