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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雨中行

    王列撬開房裡地上的木板,挖了一個小土坑,把幾粒碎銀丟進坑洞裡,再將坑填好,放回木板,站起身回頭對著赫連桑沁微笑。

    “就看以後小尚武能不能發現了。”

    “他很聰明,一定可以的。”

    赫連桑沁猶豫了一會兒,走到床邊坐下,髮間的長耳低垂,伸手撫過床沿的雕花,似乎捨不得離開這住了八年的屋子。王列覺察到她的情緒低落,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捨不得麼?”

    “列,跟著我不祥的。”赫連桑沁輕搖螓首,捏緊放在腿上的雙手,神色痛苦道“我想請笙月真祖……再次屏去你的記憶。”

    “哈哈哈!”

    王列開懷大笑,笑的赫連桑沁不明所以,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一把攬進懷裡,在她耳邊柔聲說道

    “昨日列就已說過,能娶得沁兒,便是列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日後,無論是復國,還是歸隱,列都不會棄妳而去。”

    赫連桑沁聞言杏眼顫動,碧綠色的眼眸蒙上一層霧氣。王列鬆開她,赤紅的雙眼滿目柔情,額頭輕輕貼上額頭,閉上眼睛。

    “所以,不要拋下列。”

    “好……”

    轟隆隆——

    天色漸漸轉陰,沉悶的雷聲在烏雲裡醞釀,欲將滿腹夏日的煩躁向這片地上撒去。王列站起身,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一根新婚時赫連桑沁紮的髮簪,盤理披散的黑髮,簡單地收出一個道髻,回頭笑的一臉爽朗

    “反正都要多帶走一把傘,那就多帶支簪子吧!正好我還沒受冠禮,紮個道髻意思意思就行了。”

    一個時辰後,王列撐起一把傘和赫連桑沁相互依偎在雨中前行,冰冷的雨水不斷從傘緣滴落,如同一串又一串的珍珠匹鍊。王列牽起赫連桑沁溫涼滑膩的葇荑,在心裡默默說道:以後可不能再讓這雙手糟蹋在柴米油鹽裡了,哪怕歸隱山林,這柴米油鹽的事也得由我王列來做。

    “子羽叔叔!菩薩姨姨!”

    言尚武撒著小短腿從屋簷下朝王列二人跑來,嘟著的小嘴上邊掛有一條鼻涕,王列連忙將手中的傘傾向小傢伙,卻仍然聽見小傢伙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尚武,別受涼了,快進屋去。”赫連桑沁見王列為了不讓她和言尚武淋到雨,自己大半個身子都在傘外,急忙勸道

    言尚武使勁吸了吸鼻子,跑回屋簷下待著,小狐狸花花被濺起的泥水澆了一身,在他腳邊嚶嚶直叫喚。言尚武趕緊用木瓢在水缸舀了一瓢水,蹲下身抹掉小狐狸身上的泥濘。

    王列二人也收起傘走到屋簷下,看著小傢伙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此時雲娘拿著一個用月桂葉包起來的小包裹遞給二人,勉強笑道“路上帶著吃吧,是桃花糕,沒放糖的。”

    言尚武聽見這句話抬起頭,瞪圓水靈的大眼睛,弱弱的問道“子羽叔叔和菩薩姨姨又要走了麼?”

    王列知道若沒有好好回答,小傢伙估計要哭的死去活來。蹲下身一邊揉小傢伙的腦袋,一邊抹去他臉上的泥水說道

    “叔叔要幫你姨姨做些事情,會比較久呢!”

    “那要多久?”

    “等到小尚武成為大英雄那天就可以了。”

    劈啪——轟隆——

    小狐狸被突如其來的電閃雷鳴嚇得僵在原地,全身的毛盡數炸起,活像柄雞毛撢子。言尚武扔掉木瓢,把小狐狸抱在懷裡,抬起頭怒視著天上的烏雲。然而那雙大眼睛沒露出幾分兇相,反倒讓小傢伙看起來像隻沒吃到骨頭的小狗在鬧脾氣,令人失笑。

    “小尚武,不可以討厭打雷喔!那是明爺爺在懲罰壞人。”

    趁著言尚武被雷聲轉移注意力,王列順勢將話題轉到其他地方。

    聽見王列這麼說,言尚武的小臉上出現迷茫,目光在懷裡瑟瑟發抖的小狐狸和天上的烏雲間來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生氣。

    “尚武將來想學哪種劍術呢?”王列揉著小傢伙的腦袋問道

    “尚武都想學!尚武想和子羽叔叔一樣,每一種都會!”小孩子的情緒去得快,被王列問起,臉上的表情立刻轉變為興奮和嚮往,似乎已經想到將來自己仗劍的颯爽英姿。

    王列也沒想到小傢伙會這麼說,心裡下意識有些不願意小傢伙和自己一樣,但不忍心拒絕,一時間只能微笑以對。

    身旁的赫連桑沁解下腰間的雪裏虹遞給雲娘,柔聲說道“以後留給尚武用吧。”

    雲娘知道二人去意已決,不再出言挽留,只是捧著長劍對二人行了一個大禮。

    “雲娘謝過二位大恩,日後定當為二位祈福。”

    小尚武還不知道自己娘親在謝的是什麼恩,但看見她如此恭敬卑微的彎腰行禮,顧不得其他也連忙抱著小狐狸躬身。王列二人平靜的受了這一禮,轉身告別,撐傘走出屋簷。

    “子羽叔叔!菩薩姨姨!尚武會努力變成大英雄的!”

    聽見小傢伙奶聲喊出的承諾,王列沒有回頭,只是揚起右手回應。小傢伙看著二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微微收緊雙臂,懷裡的小狐狸仰頭伸出小舌頭舔舐他的下巴,輕輕叫喚。

    “不帶走麼?那可是沁兒先祖的東西。”

    雨傘下,王列眼裡有著好奇,向妻子問道。

    “那是撫雪一脈的東西,玉先祖當年既願意在蜀山立下道統,我自不會將它帶走。”赫連桑沁柔聲解釋,隨後臉上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紅暈閃過“何況最重要的我已經帶走了。”

    “哦?可是新婚之夜那張帕子?”王列故意裝作聽不出妻子的意思,開口調侃

    “那是你捨不得的,而且疼的可不是我。”

    看見王列臉上的尷尬,一抹得意微笑掛在赫連桑沁的嘴角。

    有些東西不是一夜之間就能改掉的,何況那夜還是我在上邊?

    當二人走過最後一間木屋,來到下山前的路口時,幾道打傘的黑衣身影已經立在那裡許久,為首之人正是七子之首,秦牧。

    “大師兄……”

    “你我同門一場,不必多言。若不是宗裡弟子仍需修練,所有人都很樂意陪師弟你們走一遭的。”秦牧微笑溫聲開口,眼裡卻帶有一股銳利的鋒芒“更何況,也是時候讓這大唐百姓想起來,究竟是誰庇護他們五十年了。”

    “這最後一程,就讓幾位師兄送送你們吧。”

    黃泥路上,蘇笙月和王不器並肩而立,遠遠看著王列一行人。

    “不器長老可是讓王五去阻止那小子殺人的?”蘇笙月仍編著那副女兒結,彷彿一輩子也編不完

    “我讓那瓜娃子自行決斷。”

    王不器的興致也不高,一雙寬厚大掌揹在身後,嘴上的鬚髯隨著話語一顫一顫,略有幾分滑稽,讓蘇笙月想起海獅的憨傻模樣,不禁抬起袖子掩嘴而笑。

    “娃子們都大了,蜀山這擔子,也該由他們去挑。”

    “不器長老這是在交代遺言了?”蘇笙月笑瞇瞇地問道“還沒妾身一半大,遲暮之氣就如此重可不好吶!”

    “最難過的應該是妳這婆娘吧!”

    蘇笙月的笑容轉瞬消逝,冷眼看著王不器,卻見對方平靜的和自己對望,古井無波的眼裡沒有別的情緒,只有一抹內斂卻深沉的憂傷。

    五十年前風雨飄搖幾欲斷絕道統的蜀山劍宗,是林同光一個人撐起來的,當年來到這裡,眼前穩重木訥的老人還只是個七歲大的小胖子,常常流著鼻涕跟在林同光身後跑。如今,那一代人只剩他一個了。

    想到這裡,蘇笙月眼裡的冷意淡去幾分,王不器沒有踐踏她的驕傲在憐憫她,而是真的傷心。

    “呵——啊!就跟妳說蜀山沒傻子吧!”

    李白打著哈欠,伸著懶腰,一臉頹廢的走到兩人身後,一頂嶄新道冠將他的微卷褐髮收束整齊,倒真有股仙氣飄然的感覺。

    “這是在……送君千里?你們有這興致?”

    李白低劣的玩笑沒有得到兩人的回應,也不在乎,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看見幾道身影消失在下山的石階後,低聲說出自己的判斷

    “我算是明白那天老頭子為什麼感慨又欣慰了,胖子,你應該沒讓你家娃去阻止那小子吧?”

    “沒得。”

    “那就希望你家娃別頭鐵,這讀書人心都黑啊!老頭子走了,但走的清白。原先應該是老頭子親自去天刀門大開殺戒,拚著身死道消拉楊珣上路,但現在去屠戮天刀門的,就是那傻小子,替老頭子揹罵名,也成就自己的宗師武意。”

    王不器綠豆大的雙眼瞬間瞪的像一對銅鈴,他品出李白的意思了,腳下一動就想去追回王列一行人,卻被李白攔住。

    “別去!攔不住的,兒孫自有兒孫福。”李白的雙眼漠然,說著無情的話“咱們也別因為這世道恭維我們幾句劍仙,就真以為自己超然物外了。”

    “從我們拿起劍殺人的那一刻起,就一點也不無辜。”

    “從今往後,如有人膽敢犯我蜀山,那就在後山給他們騰塊地!老頭子受得住這鳥氣,老子受不住!”

    “妾身究竟該喊宗主還是星君吶?這般殺伐果斷,好叫妾身害怕。”蘇笙月抬起袖子遮臉,一雙媚眼裡全是戲謔

    “隨妳。老頭子做了太久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老子就讓他們想起來,俠者,亦以武犯禁!我去趟朔方,七日後回來,山上交給你們了。”李白走過二人,揮手示意,腳踩青蓮直上九霄

    王不器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直朝山下走去,蘇笙月在他背後問道

    “去哪?”

    “磨刀。”

    蘇笙月微微一愣,眼裡流露出一點欣慰和傷感。

    “林明,他們不會像你活的那麼累了……”

    “替我和媚娘問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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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妝吊在隊伍的最後方,自己撐著一把傘,默默的看著前方六道黑衣。她想好好看看,讓自己祖奶奶一待就是五十年的蜀山,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

    “小師弟何時去天刀門?”山門前,秦牧溫聲開口問道

    “我想和沁兒用七日再好好看一眼大唐。”

    “那就讓師兄我厚顏同你們一路。”秦牧笑瞇瞇的點頭,似乎打算一切都依著王列的決定

    “你小子當度蜜月吶?”蘇妝忍不住脆聲喊道,這一去便是七日,到極北之地又要小半個月,何況若是傷重……自己猴年馬月才能回心月狐國?然而令她氣結的是,蜀山的山門下,赫連桑沁竟真的轉過身來,睜著一雙碧眼,對自己點頭。

    蘇妝差點氣的捏碎手中的傘柄,幾個深呼吸,在心底唸了好幾次不氣。

    “敢問洛香公主這蜜月二字是何意?”秦牧對蜜月二字頗感興趣,回頭問道

    “新婚夫婦的情趣,二人雙宿雙飛甜甜蜜蜜的旅行,通常為期一月,所以叫蜜月。”蘇妝不耐煩的解釋,哪想得到秦牧竟然仰頭大笑,連聲稱好

    “禕兒,咱們就和小師弟他們一起度這蜜月,正好嘗試一二,以後也教給那些孩子們。”

    “大師兄,顧慮一下我和五師哥行不行?”燕綠兒沒好氣說道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蘇妝直接愣在原地,瞪大雙眼看著幾襲黑衣漸漸遠去。

    盤古的,祖奶奶不會真的……是在蜀山開善堂照顧這些瘋子吧?

    幾人很快就走到山腳下的小村子,一眼就能看見一條大黑狗歡快地搖著尾巴對他們吠叫。

    傾盆而下的大雨使今日的村民不得已在家休息,都懶的披蓑衣出門。住在村尾黃老漢屋子的王俊年更是如此,拿張矮凳一臉迷茫的坐在屋簷下,望著淅瀝落下的雨水發楞,幾個時辰前那個老人的話彷彿晴天霹靂,讓他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

    聽見大壯的叫聲跟著轉頭過去,便看見王列一行人。

    王列摸了兩下大黑狗的狗頭便繼續往前走,絲毫不願和王俊年多說一句話,後邊的燕綠兒倒是蹲下來陪大黑狗玩了一下子,反正幾步就能跟上,不差這點時候。

    王俊年看著漸漸遠去的王列和赫連桑沁,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勇氣,跑出屋簷在雨中大聲喊道

    “喂!姓林的,你們蜀山可有一個叫王列的人?”

    王列置若罔聞,連腳步都沒有一瞬的停滯,繼續前行。王五轉過頭看了一眼王俊年,欲言又止,最後仍搖搖頭,轉身離去。

    大黑狗翻過身讓燕綠兒揉牠的肚子玩,顧著享受滑膩小手撫摸自己的感覺,沒有像上次一樣楞衝蘇妝狂吠。

    王俊年沒有得到回應,頹然走回屋簷下,一臉沮喪。

    見王列幾人已經走遠,燕綠兒起身對著王俊年問道“你說的王列,是天刀門的王列?”

    王俊年豁然抬頭看向眼前的羊角辮少女,顧不得對方七子的身分,急忙說道“是!其父天刀門長老王陣臨。”

    然而羊角辮少女沒有再多說一句,只是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轉頭便走。

    “喂!喂!算我求你們,告訴我他在哪裡啊……”

    王俊年直接跪在院門口,不斷向遠去的羊角辮少女喊道,卻沒能讓她再多說一句話。接連的打擊讓王俊年再也支持不住,崩潰的放聲大哭,不斷地用手搥打地面,濺起朵朵泥濘的水花。

    “你剛才喊姓林的那個就是王列,是雷罰尊者十一年前抱回來的。”

    眼前赤裸的玉足如同一對聖潔的白蓮,出淤泥而不染。抬頭望去,蘇妝如同一尊神女,低頭平靜看著自己。

    “姑…姑娘,妳說什麼?”

    “林子羽就是王列。”

    蘇妝說完腳下輕點,眨眼間就追上快走出村的幾人。在踏出村子的那一剎那,蘇妝轉頭瞥一眼村口的那間小土廟。

    裡面有尊泥塑的狐狸。

    王俊年依然跪在泥水中,任由雨水當頭澆下。大黑狗屢次伸舌舔他的臉也沒有反應,只是不斷的重複蘇妝臨走前說的那句話。

    “不錯,林子羽就是王列。”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不器拿著一把傘走到王俊年身邊說道

    “進去收拾下,我帶你走,路上給你解惑。”

    王俊年猛一個機靈從泥水裡竄起,急忙跑進屋子裡。王不器則看著腳邊的黑狗輕聲說道

    “大壯,上山養老吧!黃老漢的墓我會給他遷去後山的。”

    大黑狗聞言竟點頭吠了一聲,直往蜀山上跑去。王不器知道,這條頗通人性的大黑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怕自己有一天老的不能動了,沒辦法下山來看黃老漢。

    蘇笙月那婆娘……

    王不器在心裡啐了一口,總算明白為什麼老覺得大黑狗像人。小尚武那隻狐狸崽應該也是一樣的法子。

    “……大,大人。”王俊年熄了爐火,抓著一把長刀就跑出來,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王不器

    “老夫王不器,江湖抬愛,送了一個劍佛的諢號。”王不器簡單的自我介紹,隨後向一旁的屋子喊道“張瓜子!”

    “欸!王老爺!”王俊年的鄰居用一根竹竿支起窗戶,探出腦袋應道

    “這瓜娃子我帶走了,黃老兒的劍爐不用顧。”

    “曉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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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王俊年可是小師弟故人?”劍南道上,秦牧忍不住好奇,終是開口問道

    “族兄,我叔父王陣吕的兒子。”

    秦牧沒有再多問,一來王列的態度已經說明他不想讓自己的堂兄摻和進這淌渾水;二來……

    眼前的官道上,五百玄甲秘衛列陣併立,整齊垂於馬前的槍頭在這雷雨天裡更顯冰冷,散發著徹骨的寒意。儘管還有幾日便是夏至,仍然給人一種清明時陰雨紛紛的壓抑感,這五百玄甲彷彿是來索命的惡鬼,在這路上斷人魂魄。

    五百玄甲的後方站著李隆基和高力士,李隆基披一件由金玉鋪成,內襯鶴羽的華貴蓑衣,正一臉憤恨地站在傘下。鬢髮花白的老太監正躬腰給李隆基打傘,生怕一丁點的雨水落到他身上。皇帝已經七十一歲了,本就氣急攻心,若再受涼感染風寒,那可還了得?

    “殺!”

    李隆基惡狠狠地下令,眼裡盡是瘋狂的恨意。前排的玄甲衛擎起長槍,瞄準王列一行人,甩動韁繩,奔馬襲來。

    王列眸光泛冷,就要將手中的傘交給赫連桑沁時,身後的夏禕抽出萬里潮走到二人身前,一臉笑容道

    “小師弟和弟妹就別出手了,免得壞了蜜月的興致,交給師姐來。”

    夏禕身形高挑,不比赫連桑沁和蘇妝矮,半點沒有南方人的味道,反倒更像是北方彎弓射白鹿,打馬嘯西風的颯爽女俠。

    翻手一挑,宛如長針一般的萬里潮嗄然出鞘,高高揚起,竟連帶周圍的雨幕一同騰轉遊弋,慢慢匯聚成一條長蛇。

    已經衝到跟前的玄甲衛被這一條雨水構成的長蛇緊緊纏住,連要將手中的長槍擲出都沒辦法。

    此時夏禕不斷彈放手腕,細長的萬里潮時起時落,像一根繡花針以雨為線,織就一疋綢緞。

    蘇妝皺起秀眉看著夏禕的動作,試著輕輕哼唱,竟哼出一首曲子,不由得說道“跟個指揮家似的,不會是桑沁教的吧?”

    秦牧詫異的側目,心裡說不出的震驚。

    當年禕兒聽曲三年又在赫連桑沁的提點下才悟出這般獨特的“雨樂相和”手法,難道這在天上很常見?

    “殺!殺!給朕殺了這群亂臣賊子!”李隆基急得跳腳,厲聲尖叫

    剩餘的玄甲衛也如同被啟動機關的傀儡,駕馬持槍奔襲而來。夏禕瞇起雙眼,氣性上頭,心底升起一股怒火,猛然從丹田裡提一大口氣,甩手刺出萬里潮,一聲嬌叱

    “火樹銀花!”

    萬千細如牛毛的針狀氣機從萬里潮噴發,如同一波箭雨射向玄甲衛。氣機不斷的穿透玄甲衛的鎧甲,再從他們體內竄出,沒有造成任何傷口,卻封住了他們的經脈與穴道,蜿蜒騰飛的水蛇絆住身下的戰馬,一時間五百玄甲衛竟完全無法動彈。

    夏禕微喘兩口氣平復呼吸,驕傲的哼一聲,招呼所有人從中走過,在走到李隆基身旁時厭惡的喝斥道“下作!和那些閹貨一個樣!”

    李隆基氣得七竅生煙卻也無可奈何,夏禕的氣機連他和高力士也一起封住了。而此時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麼的可笑,連不是宗師的蜀山七子都可以隨手制住五百名六品武夫,甚至制住高力士這個宗師,那林同光又怎麼可能殺得掉?

    想到這裡,李隆基心裡不禁有些後怕,但很快一股憤怒和恨意接踵而至。

    祖母果然是對的!這天下武道就不該盛行,以武犯禁,欺君罔上,都該誅九族!

    直到王列一行人離去一會兒,李隆基才覺得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當即對著五百玄甲衛吼道

    “給朕屠了蜀山!屠了那個村子!”

    “有你這樣的皇帝,還真是我大唐不幸!”

    李隆基驟然抬頭,看見一個身穿金邊黑衣的胖老人從十丈外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畏首畏尾的打傘提刀青年。

    “想屠村?”王不器冷眼看著狼狽的皇帝,語氣裡透著刻骨的恨意和不屑

    “放肆!你蜀山都是亂臣賊子,朕要你們雞犬不留!”

    “五蘊皆空。”

    王不器抽出腰間的劍柄,那是一柄只有劍柄的古怪佩劍。

    王不器隨手一斬便帶著王俊年離去,五百玄甲衛如同一片被收割的麥田,翻身落馬,盡數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