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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坐著換鞋

    擂鶩縣群山環繞,濃厚的山霧在朝陽的映照下,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絢麗朝霞。

    冬至才過,原本常在澤畔行吟的白鷺都躲在自己的巢裡不見蹤影,只是偶有貪玩小孩想提早過春節,拎著根樹枝去搗白鷺的鳥巢,驚起一片振翅的啪啪聲。每當這時候,這些孩子就會笑得特別開心,彷彿今年歉收糧食的憂愁都隨著笑聲散去。

    然而擂鶩縣衙裡,縣令潘吉祥臉上卻半點看不見喜慶,一張老臉皺的像是去年的橘子皮,疲憊的黑眼圈就差落幾滴淚,便能上戲台演一齣《許老鰥》。

    “大人,咱們就真的如此坐以待斃麼?”

    堂下,簽判葉立抱拳問道,愁雲慘霧的臉上也是掛著一對黑眼圈,隱隱還有一絲不甘的憤慨。其他三十幾名官員臉上也有著深深的疲憊,都是一夜未眠,此刻正等著坐在上方的潘吉祥回答。

    然而潘吉祥似乎是太過疲累沒聽見,久久沒有回答。藉著葉立起的開頭,滿堂穿著公服的大小官員紛紛附和,更有甚者直接摘下自己的官帽摔在地上,招呼左右就想去衙門裡搶兵器。

    “夠了!”潘吉祥猛然拍案大喝,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深呼吸幾口氣後才緩緩說道

    “搶兵器?你們這是想造反?”

    脫下官帽的高壯官員脾氣暴躁,握緊拳頭怒目圓睜的吼道“我們何錯之有?無疆侯世子遇襲那是我們一個下四縣能管的?不就是一個逐鹿司正,宰了便是!”

    潘吉祥一聲冷笑,指著那人說道“行!你陳勇是真的勇!要拿就去拿,本官也不攔你,大不了以後叫犬子一並給你陳家上香!”

    陳勇一拳砸碎一張桌子“我不服啊!明明就是那兩隻白狐狸失職,憑什麼是我們來擔這個責任?”

    兩日前,等待許久的無疆侯世子終於上路。擂鶩縣自然接到西兌州發來的消息,只是這消息卻是從鎮西將軍府發出的。

    起初潘吉祥等人也不覺得奇怪,可能只是州牧無暇,故請鎮西將軍府代發。畢竟鎮西將軍可是溫侯次子任偃兵,參與護送的更是那七甲狀元任偃軍,還能出什麼問題?

    哪想得到才進擂鶩縣地界的丘台山,車隊居然就被彼岸神教襲擊!

    禮部侍郎、散騎中郎將殉死,等自己率領衙役趕上時,只接下重傷垂死的世子與狼狽的傷兵。前日夜裡,任偃軍認為遲則生變,才要來快馬,不顧身上傷勢,火速趕往京城。

    昨日未時,一年見不到幾次面的監察使手裡握著一枚散發紅光的玉簡,面無表情地來到縣衙裡,宣布了自己等人的死刑。眾人這才如同遭逢晴天霹靂,回去擔驚受怕的一晚上沒睡,今天又早早聚集在縣衙裡,等著商量出一個渺茫的機會。

    “你可知這逐鹿司正王列是何人?”潘吉祥有些憐憫的看著陳勇突然問道

    “不就是聖君任命的新晉司正?有什麼了不起的?沒了這身分他什麼也不是!”陳勇不屑的說道

    潘吉祥無奈地搖搖頭,頹然得靠在椅背上,擺擺手示意葉立解釋。

    葉立有些頭疼陳勇的態度,卻還是耐心地解釋道“王列,字伯公。其妻乃前天狼國長公主赫連桑沁,八月十三從盤古塚來到我國,中秋後二人俱被聖君任以要職。”

    聽到赫連桑沁的名字陳勇猛然一怔,反應過來後又鄙夷的啐道“哼!那不就是一吃軟飯的小白臉?”

    潘吉祥實在受不了陳勇的莽撞,拿起案上的驚堂木就砸了過去“讓你他娘的成天無所事事!上個月兵部尚書右丞盧恭芝因犯法滿門被斬,就是你口中吃軟飯的小白臉親自捉拿下獄,更是親手送上刑台砍下腦袋的!一個二品合意境宗師你陳家有幾個腦袋夠人家砍的?”

    陳勇摀著額頭,臉色漸漸木然。

    潘吉祥吼完後無力地坐回椅子上,一巴掌蓋住眼睛,沉痛地說道“只希望……王司主能聽我等申辯。”

    所有人也都無力地低下頭,心中滿是絕望。僅僅是任偃軍一人受重傷就已經可以讓在場所有人丟了官位,更何況是他國來造訪的世子?

    葉立心中閃過萬般算計,數次握緊拳頭卻又無奈鬆開。似乎……真的只有潘吉祥說的那個機會了。

    堂外突然響起清脆的木屐聲,喀答喀答的。

    眾人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這個令人熟悉的木屐聲猶如收割生命的死神不斷逼近,彷彿心底最深處的夢魘一點一點收緊握在你心臟上的爪子。

    當一雙白嫩的小腳踩著木屐踏過公堂的門檻,一名咬著糖葫蘆,身著白衣紅裙的年輕女子走進了公堂——擂鶩縣監察使,裴雅柔。

    這個令公堂上四十一名大老爺們心驚膽顫的監察使環視了眾人一眼後嫣然一笑,拿下嘴裡的糖葫蘆笑著道“喲!都在呢!”

    裴雅柔咬下一顆李子轉過頭對著外邊喊道“王司主,快進來吧!”

    話音剛落,兩大一小的身影也走進了公堂之中,為首之人正是王列。潘吉祥雙目巨震,他怎麼也沒想到王列會來的這麼快!看來是昨晚就已經悄悄進城和監察使對接上了!

    聖君連申辯的日子都不肯給麼……

    王列朝著樓芳伸出手,一道金黃色的聖旨很快遞到他手上。潘吉祥等人一看連忙整斂衣袍,跪伏在地。

    王列不緊不慢的攤開聖旨,一字一句的宣讀:

    “奉天承運,聖君詔曰:擂鶩縣令潘吉祥、簽判葉立、司法參軍陳勇等四十一人,因護衛無疆侯世子不力,革去功名、褫奪官身。由逐鹿司隨刑督監,三日後處斬。欽此。”

    縱使早已被裴雅柔告知,不少人仍然被聖旨上的宣判給嚇的癱在地上。王列把聖旨交給裴雅柔,對方隨手就往衣襟裡塞,沒有半點扭捏。

    王列轉身要走,打算回到住處後繼續讓樓芳讀書,順便督導沈至安皇考七術上的問題。

    昨日黃昏進城時,正好遇上了沈七的靈柩出城。王列讓車夫停車,攔下抬棺的隊伍,親自帶著沈至安給沈七磕頭,沈至安一直跪到隊伍消失在官道上才顫巍巍的從地上起來,又朝王列行了拜師禮,請求王列教導他。

    “王司主,留步!”

    眼見王列幾人都踏過門檻,葉立忍不住喊道“還請大人替下官等人申冤!”

    王列停下腳步回過頭,平聲說道“王某這幾日借宿裴監察使府上。”

    裴雅柔不悅的蹙起眉頭,狠狠咬碎一顆李子卻沒有拒絕,只是轉身跟著王列三人離開。

    出了縣衙,裴雅柔加快腳步與王列並行,不悅道“喂!我什麼時候說讓那群臭男人進我家門的?”

    沈至安與樓芳默默低下頭,裝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不因為別的,就因為眼前這個年僅二十歲的監察使同樣也是個二品宗師!昨日自己等人上門拜訪時,二話不說就找王列打了一架,整整打了快一個時辰才罷手讓他們進屋說話。

    王列下意識的將手摸上渡鴉的刀柄,語氣保持平淡問道“裴監察使何必明知故問?”

    裴雅柔美眸一瞪“叫我雅柔!”

    “叫了能不打麼?”王列的手指悄悄握緊渡鴉的刀柄

    裴雅柔舉起拳頭威脅道“不叫我現在就揍你!”

    王列輕嘆一口氣,右手指間繚繞幾根紫色的絲線“那敢問雅柔姑娘如何才肯放過王某?”

    裴雅柔得意地哼了一聲,又咬下一顆李子,口齒不清的問道“你最喜歡長公主什麼?”

    王列屈指扣唇,故作沉吟了一會兒,直到裴雅柔發現他有意蒙混過關,拳頭上開始纏繞氣機時才說道“大概是,她要坐著換鞋。”

    裴雅柔一時連嘴裡的李子都忘記嚼,伸出雙手作捧盆狀,瞠目結舌,有些羨慕的問道“真那麼大?”

    王列點點頭,不想讓後面那一直豎起耳朵在偷聽的兩人反應過來,立刻換了個話題問道“雅柔姑娘又為何要屈就在監察使的位置上?”

    裴雅柔咬下最後一顆李子,一臉看穿一切的鄙視神情說道“長公主半步納玄境不也只是個五品校正?我一個宗師擔任八品的監察使怎麼了?爹娘死得早,沒家世沒朋友唄!”

    裴雅柔嚥下李子,隨手丟掉竹籤,一雙黑色的狐耳從髮間支稜起來,紅色的短裙下伸出一條黑灰夾雜的大尾巴緩緩甩動“咱們這種雜毛狐狸,若是姓白姓康生在京城裡,隨便考個皇考七術倒也能混個小官當當!但打鳥縣這種下四縣,能活下去就不錯囉!”

    “打鳥縣?”

    裴雅柔從街旁賣糖葫蘆的販子手上又買了一根糖葫蘆,一邊吮著糖水一邊說道“擂鶩縣有個傳統,過年正月初一到上元節,各家都會撿一些樹枝去望澤邊的鳥巢拍打,驚擾那些水鳥讓牠們趕緊起飛,飛的越高,今年的收成就會越好。所以很久以前,擂鶩縣本叫打鳥縣。現在種地的少了,但這項習俗還是保留了下來,縣的名字也改成文雅點的擂鶩縣。”

    王列聽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習俗,冒著又要打起來的風險問道“吃飽撐著?”

    哪想到裴雅柔雙眸一亮,頗為贊同的點頭道“我也覺著!雖然我也會去打鳥,但我是去打來吃的!一拳一隻,可好吃了!”

    王列默默在心裡道了句活該妳沒朋友,臉上不露半點聲色。已經可以看見裴雅柔家的院子了,昨夜撐著一宿沒睡,他可不想又在這時候打起來。

    然而王列依然高估了裴雅柔的臉皮,自己前腳剛踏進裴家的大門,一隻氣機渾厚充沛的拳頭轟然砸在自己背上——

    砰——

    裴雅柔憤然的甩了甩有些發紅的拳頭,方才千鈞一髮之際,王列用渡鴉攔下自己的拳頭。可恨的是他還渡上氣機,相當於自己真的是拿拳頭和刀碰了一下。

    而且那把刀……是用龍涎金打的……

    數十道絲線將裴雅柔包圍住,王列偏過身形,刀尖直指對方“監察使這是……沒完沒了?”

    裴雅柔沒有說話,三兩口吃完糖葫蘆,小跑兩步,一腳把王列踹進院子,抓著竹籤直刺而去。王列腳下連點卸去餘勁,揮刀格擋竹籤,藏在身後的右手輕輕一拉,數十道絲線立刻纏住裴雅柔的脖頸和手腳。

    被困住的裴雅柔不屑一笑,渾身氣機一震崩斷所有絲線,腳下木屐一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來到王列面前,再次刺出手中的竹籤。

    王列雙眼染上血色,沉悶的心跳聲響起,揮刀試圖擋下竹籤,卻仍處下風,好幾次竹籤都驚險的擦著鬢角掠過,彷彿無論自己再快也是徒勞,身形被裴雅柔連連逼退。

    沈至安和樓芳焦急的在一旁直跺腳,兩人出手速度已經讓他們的眼睛都跟不上,只看的到陣陣殘影。被吵醒的鄭夔有心上去幫忙,卻無奈地發現根本插不了手,抱著鬼頭大刀在門邊來回走動。

    啪嚓——

    脆弱的竹籤終於承受不住裴雅柔的氣機而粉碎,王列趁機猛力一刺,刀刃被裴雅柔夾在指間。

    裴雅柔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另一隻拳頭上氣機勃發,捶向王列面門。王列手指一勾,一把匕首從樓芳懷裡飛出,直射裴雅柔身後——

    拳頭最終停在王列眼前,匕首懸浮在裴雅柔頸後,只要各自進一步都能令對方重傷。二人的瞳眸倒映著彼此的身影,誰也不讓誰。幾息後,裴雅柔率先嫣然一笑,鬆開手指,散去拳頭上的氣機;王列屈指一彈,匕首飛還樓芳懷裡,手腕一轉將渡鴉收回鞘中。

    裴雅柔拍了拍手,將髮絲挽至耳後“莫說本監察使沒提醒你,強行融合兩種武意可不是什麼好事,三玄境大宗師這輩子都不用想了,甚至只能是個偽宗師!”

    王列隨口應了句不勞費心,轉身便要回房,裴雅柔卻繼續說道“長公主過去長年以自身精血喂養你?”

    王列詫異的轉過身,搖頭否定。裴雅柔食指戳在下巴上,奇怪道“那沒道理啊!你一個人族沒有妖元怎麼修的妖族功法?”

    思索片刻,裴雅柔突然想到什麼,抬頭問道“你祖上哪裡?”

    王列如實以告“盤古塚,太原王家,兵事一脈。”

    裴雅柔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幾乎篤定地問道“先祖大秦通武侯,王賁?”

    見王列有些詫異的點頭,裴雅柔臉上難得有些憐憫“那殺天虎君就不是長公主一個人的事了。千年前,通武侯滅楚時連殺了兩名尾火虎國派下去的山神大妖,啖其肉,飲其血,寢其皮,枕其骨。你只要敢走在尾火虎國的街上,肯定會被打死!”

    王列擺擺手,不甚在意的關上客房的房門。裴雅柔看了三人一眼,開口問道“你們誰會做飯?”

    三人面面相覷,片刻後,樓芳弱弱的舉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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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縣和擂鶩縣交界處一間簡陋的驛館裡,赫連桑沁脫下身上的披風,走到床邊坐下,解開腳上毛氈靴的綁帶開始盥洗。

    見韓嫣疑惑的看著自己,赫連桑沁有些不好意思道“站著不好解的。”

    韓嫣聞言朝下看去,靴上毛氈纖毫可見,重要的是如此的一覽無遺讓她突然明悟赫連桑沁為難的地方在哪。默立幾息後,不動聲色的走到另一張床邊坐下,開始解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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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列難得一覺睡到申時,昏黃的夕陽透過窗紙照的滿室金黃。起身簡單用鹽水漱口,走到屋外時一股微焦的香味撲鼻而來。

    坐在飯桌前的裴雅柔轉過頭,兩頰鼓的像是東市寵玩店裡的倉鼠,但手裡的筷子仍然停不下來,口齒不清的朝自己喊道“喂!那小屁孩子留給我好不好?”

    樓芳正從廚房走出來,聽見裴雅柔的要求,差點嚇的打翻手裡新出鍋的菜,眼巴巴的望向王列,見他搖頭拒絕才鬆了一口氣。

    “呿!小氣!”裴雅柔使勁嚥下口中的飯菜,沒好氣地問道“你專門起來吃飯的啊?”

    王列坐到飯桌另一側,沈至安連忙遞上一副碗筷。王列簡單夾了兩口菜,平聲說道“他們若真有腦子,今晚就會來了。”

    “那倒也是。”裴雅柔若有所思的點頭認同“就是不知道誰先來。”

    王列在宣讀完聖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蘇徵到底想讓他來做什麼,這趟督監之行看似要辦兩件事,實則只有一件事:探查彼岸神教。

    畢竟如果真的要當日處斬,何需在前一天讓裴雅柔先一步通告?又何必多此一舉在聖旨上註明三日後處斬?不過是讓人知曉這件事已經落到他蘇徵眼裡,來日好給星日馬國一個交代。至於擂鶩縣這四十一名官員,有腦子的自己會想到如何求生,沒腦子的砍了也就砍了。

    然而這一等,直到王列吃了個半飽也沒見到人影。裴雅柔坐在旁邊一臉看戲的神情,翹著白嫩的長腿讓樓芳去把她藏的酒拿出來溫了,同時叮囑樓芳繼續出菜。

    幾人舉杯小酌,結果一直等到亥時,樓芳都已經快累趴下了,仍然沒有一個人前來拜訪。裴雅柔一邊喝酒一邊看著王列冷笑,就差把你是傻子寫在臉上。

    王列毫不客氣,抿了口酒一語道破“再傻也沒妳傻,大冬天的穿木屐。”

    裴雅柔放下酒杯,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傻子!”

    王列示意樓芳也先去休息,手肘靠在桌上撐著臉頰道“無妨,又不是我要死,我急什麼?”

    “傻子!”

    裴雅柔打定主意要噁心王列,無論王列說什麼都笑嘻嘻地回傻子兩個字。王列索性閉上眼,默默喝酒,任由裴雅柔一口一個傻子的叫喚。

    然而不過十息,裴雅柔憤然把酒杯拍在桌上,不悅的嘖了一聲。從敞開的大門望出去,隱隱能看見小路盡頭有朦朧的火光。隨著火光越來越近,一行稀稀拉拉的人影慢慢清晰起來,領頭的正是擂鶩縣的縣令——潘吉祥。

    縱使天寒地凍的,潘吉祥這些人也只穿著官服,凍的兩頰通紅,瑟瑟發抖。跨進院子後,潘吉祥先是對著裴雅柔抱了個拳,隨後對王列一揖到底,聲音充滿悲愴的懇切“擂鶩縣令潘吉祥,懇請王司正明鑑!”

    “懇請王司正明鑑!”

    身後的十餘人同聲高喊,讓裴雅柔覺得有些煩,冷哼一聲把酒杯重重的扣在桌子上,把那些人嚇得一抖。

    王列慢慢睜開眼睛,語氣平淡舒緩“潘大人言重了,您可是正五品的京畿縣令,王某不過一從五品的逐鹿司正,實在不敢應下潘大人所求。”

    潘吉祥聽出王列話裡的拒絕,也知道自己這麼晚才來拜訪難免會讓人覺得沒把判決放在心上,更何況自己帶來的人不過十之三四,連一半都不到!

    偷偷瞥了一眼身後的空位,那本應該是陳勇的位置。自己只能帶來十多人自然是因為眾人爭論整整一個下午,其餘那些人都聽了陳勇那憨貨的話,硬氣的不來申辯。

    那就休怪本縣令無情了……

    按下思緒,潘吉祥抬起頭誠懇的改口道“王司主當然擔得起!盧家主使拐賣幼童案、尚書右丞虐殺家僕案還有方家命案始末早已傳至各縣,如今誰人不知王司主鐵面無私,斷案如神!自可以替下官人等申冤啊!”

    王列深吸一口氣,暗罵晦氣,端正坐姿道“那,諸位有何冤情?”

    潘吉祥轉頭示意葉立,葉立當即領會,將手裡厚厚一疊卷宗遞給王列。

    王列接過卷宗還未細讀,潘吉祥突然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大聲喊出令人震驚的指控——

    “下官狀告:溫侯次子,鎮西將軍任偃兵,走漏無疆侯世子出行一應消息,勾結彼岸神教加害世子!敗壞兩國交好之情,意圖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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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寒的朔風刮過西兌州,捲起千堆雪。

    這裡是心月狐國的極西之地,再往外是無盡的荒原和黃沙,每到夜裡總能響起滲人的鬼哭狼嚎,彷彿是長年征戰的冤死亡魂在索命。

    沿著西嶺馳道最東的會稽城中,有一座巍峨大氣的府邸,這座府邸卻不屬於西兌州名義上的主人,州牧。

    它屬於那個征服西極荒原的男人——鎮西將軍,任偃兵。

    此刻,會稽城的將軍府裡,任偃兵正坐在廳堂上,翻閱著新送來的戰報。鑲有毛邊的鐵鎧上滿布陳舊的劃痕,高大健碩的身形讓坐在他懷中的紅袍女子顯得異常嬌小,女子臉上有著羞憤的屈辱,雙頰因為極力忍耐泛起一抹病態的潮紅。

    女子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整座將軍府除了屋外呼號的寒風,便只剩下任偃兵偶爾粗重的喘息。

    一名全身包裹在黑衣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暗衛突然出現在桌旁,恭敬的放下一只小卷軸,身形一閃消失在黑暗中,彷彿從未出現過。

    任偃兵滿懷期待地打開卷軸,在看見上面的寥寥數字時,雙眼猛然湧起無法遏止的興奮。卷軸上只有四個字:

    天狼已出

    “看啊!娘子,本將軍期待已久的獵物終於出現了!”

    任偃兵高興地大喊,女子卻依然不發一語,似在做無聲的抵抗。任偃兵一氣之下猛然掐著女子的後頸,女子尖叫一聲,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任偃兵的神色冰冷,大手死死掐住她的後頸,緩緩低下身伏在她的背上,在她耳邊森然低語“怎麼?娘子不替本將軍高興麼?”

    “還是要和以前一樣,喊妳……”

    “嫂子!”

    女子流下悲憤的淚水,無聲哭泣著,任偃兵頓時仰身坐起,狂妄大笑。

    p.s.來了,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