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秘密与筹码
“您瞧，烟。”
李长风伸手比出悬崖，指尖落在的深林应声飘起一缕青烟：
形单影只随风动，如是农家炊事烟。
无垠天地，难定身形。
烟比天上云轻，更比林间雾淡。
初时的它显得不大合群。
飞在高不高矮不矮的位置，看起来很像山崖边孤寂的人。
“我虽然是个人，但人有时也不会说谎的。”
孤寂的李长风向极东外搭话道。
鹰蛇蛟躲身在云中，尾巴和爪子已漏了出来，讲话仍是用一幅居高临下的态度：
“你猜到的？还是算到的？”
李长风蓬头垢面。假作茫然状，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鹰蛇蛟厉声道：“这决定了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李长风捋开前额长发，双目中的绿紫光晕熠熠生辉，是狭长睫毛早已是遮不住的。
“蛟龙前辈，我和您做一桩生意……”李长风改了问题：“一桩谁都不亏的生意。”
他说这话时，生出青烟的火源壮大起来，已在绿色的林间连出一条赤红色的火线。
青烟，被染上了一层黑。
鹰蛇蛟好奇道：“生意？你讲讲看？”
“啾啾啾！”
南面的火鸟跟着发出鸣叫，看来它也很是在意。
李长风问：
“您觉得，现在东南西北，你们四兽斗起来，谁胜？”
“那必然是我和……”鹰蛇蛟抢声出言，话半截时语气便弱了下去。
他看向李长风透射着光亮的异色双瞳，彻底看不清这小子的深浅了。
“你们人族，果然走到哪里都是变数。”
鹰蛇蛟妥协道：“你和狗熊，病猫一伙，我和怕死没有胜算。”
“您确定？”
“你希望我们赢？”鹰蛇蛟不解道。
李长风噗呲笑了一声，道：“当然不希望。”
“那你笑什么？”
李长风挪开屁股，露出半截在外的屁股瓣，压在下面捂了半宿的崖边岩石从地面翘起不平的一角，在李长风的身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动。
他人笑道：“山顶悬崖边的石头太凉，冻腚。”
“小子，我不和开这等无趣的玩笑……”鹰蛇蛟急道，“你要杀要擒我俩，随你，但我和不死绝不会坐以待毙，困兽犹斗，你们凡人很喜欢讲这句。”
李长风卸下一口气，本就弓腰驼背的盘坐在悬崖峭壁旁的身子更矮了一头。
但他还在笑。
笑得还很开心。
“我没和龙打过架，现在也没打算和龙打架。”李长风玩味道：“我还是那句话，做个生意，一个您和不死前辈都不亏的生意。”
“说来看看！”
鹰蛇蛟被李长风磨尽了耐心，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李长风却悠哉悠哉地晃起了脑袋，说道：“您此前说过，您觉得您被囚困在此是受了委屈。”
“是的。”鹰蛇蛟补充道：“还有不死！”
“知道知道，您来还是好兄弟”李长风打趣道，“但对您二位神兽来说，十五年的时间该是积攒不了这么大的怨气才是。”
“所以呢？”
“所以？”李长风沉思一阵，回应道：“所以你是受不了冤枉，不喜欢身上带着别人的脏水，被囚禁在这个地界。”
鹰蛇蛟没回答。
南面的不死鸟也沉默。
李长风心下却想：神兽的心思真是比人要好猜得多。
他缓和道：“那就假定，假如您二位是这么想的，我给您二位出个主意，办一场买卖——等我离开此地，查明风家一事，届时假若真像大白，我如何都要提您两位前辈伸冤，您意下如何？”
“唔……”
鹰蛇蛟躲在云里颤抖着喉头思考，像是晴天迟迟不下的雨和长鸣不绝的闷雷。
“小子，我晓得你的意思，但就算你不拉我二人入伙，你为了你自己也要查明风家一事，何必拉我和不死下水，多此一举呢？”
“一件事，分你我，那就是两件事，我觉得不冲突。”李长风辩解道：“晚辈讲过了，这是一桩生意，有买家有卖家；又像是开赌场有庄家，有赌客，大家都在赌一件事，但就是分你我，所以有赢有输，当然……”
他挑了挑眉毛：“也有共赢。”
鹰蛇蛟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常去赌？”
“是常去赌场。”李长风轻轻蜷起手指，“只不过晚辈做的就又是另一桩生意了。”
他的生意，自然是偷了。
“那你从我这里想要什么？”鹰蛇蛟道，“你白话了这么多，又是在等什么？”
小太阳似得龙目发出辉光，自上瞧下的注视把李长风看得一览无余——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的东方。
但鹰蛇蛟确信，李长风绝不是在看他。
李长风闻言，不仍偏移视线。眼中光景是除了西以外的灵兽山，焦点在他的东面。
如鹰蛇蛟所猜忌那般，他所在意的、等待的东西另有其物。
烟。
几近燎原之势的烈火烧起的黑烟早与初见时诀别，不再悠扬，不再为风所制。
声势浩大，宛若倒倾的黑色巨浪，已遮天之姿。
这是李长风谈判的筹码，也是他赌博的本钱。
“我想要两个东西，一，告诉我只有您才知道的秘密。”李长风补充道：“关于能解开风家秘密的秘密。”
他相信，鹰蛇蛟就是之前梦中迎风湖边上的藏身在云雾之中的那个倒三角脑袋。
鹰蛇蛟不假思索，当即答应道：“好，你之前必然是梦见了什么，才能讲出此言。”
“前辈此言不差，那秘密呢？”
鹰蛇蛟像是早有准备似得，脱口便说：“风家所在燕州祈云郡，在神洲陆正东之所，你去寻自然找得到。”
“灵风前辈已同我讲过了。”
“我想也是，但接下来的秘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知道，接下来我讲出来，北面的病猫！”
鹰蛇蛟那一对黄澄澄的龙目朝北山顶看去，白皑皑的雪里回应似得忽闪着比雪还白的光点。
“放任你且听去，还有西山的熊，我兄弟怕死，加上你这凡人，天下就咱们五人能知晓这个秘密！”
“一个人，四兽才对……”李长风打趣惯了，脱口就从嘴角讲了出来。
鹰蛇蛟也不在意，郑重道：“随你怎么说，但你得保证，绝不能外传，更不能有伙伴同行！”
李长风抬手对天，起誓道：“晚辈保证绝不外传，假若将秘密泄露给旁人，我李长风愿遭九天神雷轰顶！”
这个“九天神雷”是他猛地回忆起之前那几位凡人修士的惨状临时想起来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鹰蛇蛟伸起懒腰，映在云上的影子被拉长，骨架舒展开来，传出的却是铁锁铁环相击之冰冷声响。
“你去一个叫做青州城的地方，此城城南有一个挂牌名叫‘禀法堂’的土庙。”
“青州城？”李长风眉头微皱，“您说得是梁国境内的青州城？”
“你竟然知道？！”鹰蛇蛟颇感意外道，“在那里的秘密也许不足以解开你的疑惑，但我觉得至少有一点用处。”
“很大的秘密？”
鹰蛇蛟道：“很秘密的秘密，你既然听了，就必须要去了……”
极东极西两端相隔千百里遥望喊话，但不代表谁能藏匿起谁的心思。
鹰蛇蛟见李长风眉头蹙起，又问：“你有所顾忌？”
“没有。”李长风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轻快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是青州城呢？叫‘禀法堂’的土庙，我可在那儿活了十五年，哪有一次听见过？”
往昔尚身处凡间之时，小毛贼的李长风整日走街窜巷四处瞧么生意。
青州城有几条巷，巷里有几只野猫，他都取好了名字，以至于每逢跑上街头找食的老鼠，好多人都拖他拜托野猫们帮个忙。
更甚于青州城有几条路，路上有几块砖，砖下有几窝蚂蚁。
李长风都如数家珍。
偏偏是这个禀法堂是头一次听见。
心下油然生出一丝不安：
“我机缘巧合来到仙界，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青州城……”
是天意？还是巧合？
当下的局面不容李长风细想，安稳心境，答应了下来：“晚辈保证独自一人前去梁国青州城，找寻秘密后为四位前辈解开束缚。”
“好好好！”鹰蛇蛟接连叫好三声，扭动身形晃动起的铁链声为他的笑声掩盖。
他十五年来好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了。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
李长风拱手道：“还有一物，我不光要和您，还有……”
向北抱手示意：
“白虎先辈，南面怕死鸟前辈，我得从你们三位那儿都借一些东西来，也不知意下如何？”
“借什么？”鹰蛇蛟不信自己有什么给不了的，更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秘密”外还有什么能够给这个小毛贼的。
李长风像是奸计得逞似得翘起嘴角，比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笑道：
“您三位头顶上的天！”
李长风伸手比出悬崖，指尖落在的深林应声飘起一缕青烟：
形单影只随风动，如是农家炊事烟。
无垠天地，难定身形。
烟比天上云轻，更比林间雾淡。
初时的它显得不大合群。
飞在高不高矮不矮的位置，看起来很像山崖边孤寂的人。
“我虽然是个人，但人有时也不会说谎的。”
孤寂的李长风向极东外搭话道。
鹰蛇蛟躲身在云中，尾巴和爪子已漏了出来，讲话仍是用一幅居高临下的态度：
“你猜到的？还是算到的？”
李长风蓬头垢面。假作茫然状，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鹰蛇蛟厉声道：“这决定了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李长风捋开前额长发，双目中的绿紫光晕熠熠生辉，是狭长睫毛早已是遮不住的。
“蛟龙前辈，我和您做一桩生意……”李长风改了问题：“一桩谁都不亏的生意。”
他说这话时，生出青烟的火源壮大起来，已在绿色的林间连出一条赤红色的火线。
青烟，被染上了一层黑。
鹰蛇蛟好奇道：“生意？你讲讲看？”
“啾啾啾！”
南面的火鸟跟着发出鸣叫，看来它也很是在意。
李长风问：
“您觉得，现在东南西北，你们四兽斗起来，谁胜？”
“那必然是我和……”鹰蛇蛟抢声出言，话半截时语气便弱了下去。
他看向李长风透射着光亮的异色双瞳，彻底看不清这小子的深浅了。
“你们人族，果然走到哪里都是变数。”
鹰蛇蛟妥协道：“你和狗熊，病猫一伙，我和怕死没有胜算。”
“您确定？”
“你希望我们赢？”鹰蛇蛟不解道。
李长风噗呲笑了一声，道：“当然不希望。”
“那你笑什么？”
李长风挪开屁股，露出半截在外的屁股瓣，压在下面捂了半宿的崖边岩石从地面翘起不平的一角，在李长风的身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动。
他人笑道：“山顶悬崖边的石头太凉，冻腚。”
“小子，我不和开这等无趣的玩笑……”鹰蛇蛟急道，“你要杀要擒我俩，随你，但我和不死绝不会坐以待毙，困兽犹斗，你们凡人很喜欢讲这句。”
李长风卸下一口气，本就弓腰驼背的盘坐在悬崖峭壁旁的身子更矮了一头。
但他还在笑。
笑得还很开心。
“我没和龙打过架，现在也没打算和龙打架。”李长风玩味道：“我还是那句话，做个生意，一个您和不死前辈都不亏的生意。”
“说来看看！”
鹰蛇蛟被李长风磨尽了耐心，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李长风却悠哉悠哉地晃起了脑袋，说道：“您此前说过，您觉得您被囚困在此是受了委屈。”
“是的。”鹰蛇蛟补充道：“还有不死！”
“知道知道，您来还是好兄弟”李长风打趣道，“但对您二位神兽来说，十五年的时间该是积攒不了这么大的怨气才是。”
“所以呢？”
“所以？”李长风沉思一阵，回应道：“所以你是受不了冤枉，不喜欢身上带着别人的脏水，被囚禁在这个地界。”
鹰蛇蛟没回答。
南面的不死鸟也沉默。
李长风心下却想：神兽的心思真是比人要好猜得多。
他缓和道：“那就假定，假如您二位是这么想的，我给您二位出个主意，办一场买卖——等我离开此地，查明风家一事，届时假若真像大白，我如何都要提您两位前辈伸冤，您意下如何？”
“唔……”
鹰蛇蛟躲在云里颤抖着喉头思考，像是晴天迟迟不下的雨和长鸣不绝的闷雷。
“小子，我晓得你的意思，但就算你不拉我二人入伙，你为了你自己也要查明风家一事，何必拉我和不死下水，多此一举呢？”
“一件事，分你我，那就是两件事，我觉得不冲突。”李长风辩解道：“晚辈讲过了，这是一桩生意，有买家有卖家；又像是开赌场有庄家，有赌客，大家都在赌一件事，但就是分你我，所以有赢有输，当然……”
他挑了挑眉毛：“也有共赢。”
鹰蛇蛟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常去赌？”
“是常去赌场。”李长风轻轻蜷起手指，“只不过晚辈做的就又是另一桩生意了。”
他的生意，自然是偷了。
“那你从我这里想要什么？”鹰蛇蛟道，“你白话了这么多，又是在等什么？”
小太阳似得龙目发出辉光，自上瞧下的注视把李长风看得一览无余——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的东方。
但鹰蛇蛟确信，李长风绝不是在看他。
李长风闻言，不仍偏移视线。眼中光景是除了西以外的灵兽山，焦点在他的东面。
如鹰蛇蛟所猜忌那般，他所在意的、等待的东西另有其物。
烟。
几近燎原之势的烈火烧起的黑烟早与初见时诀别，不再悠扬，不再为风所制。
声势浩大，宛若倒倾的黑色巨浪，已遮天之姿。
这是李长风谈判的筹码，也是他赌博的本钱。
“我想要两个东西，一，告诉我只有您才知道的秘密。”李长风补充道：“关于能解开风家秘密的秘密。”
他相信，鹰蛇蛟就是之前梦中迎风湖边上的藏身在云雾之中的那个倒三角脑袋。
鹰蛇蛟不假思索，当即答应道：“好，你之前必然是梦见了什么，才能讲出此言。”
“前辈此言不差，那秘密呢？”
鹰蛇蛟像是早有准备似得，脱口便说：“风家所在燕州祈云郡，在神洲陆正东之所，你去寻自然找得到。”
“灵风前辈已同我讲过了。”
“我想也是，但接下来的秘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知道，接下来我讲出来，北面的病猫！”
鹰蛇蛟那一对黄澄澄的龙目朝北山顶看去，白皑皑的雪里回应似得忽闪着比雪还白的光点。
“放任你且听去，还有西山的熊，我兄弟怕死，加上你这凡人，天下就咱们五人能知晓这个秘密！”
“一个人，四兽才对……”李长风打趣惯了，脱口就从嘴角讲了出来。
鹰蛇蛟也不在意，郑重道：“随你怎么说，但你得保证，绝不能外传，更不能有伙伴同行！”
李长风抬手对天，起誓道：“晚辈保证绝不外传，假若将秘密泄露给旁人，我李长风愿遭九天神雷轰顶！”
这个“九天神雷”是他猛地回忆起之前那几位凡人修士的惨状临时想起来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鹰蛇蛟伸起懒腰，映在云上的影子被拉长，骨架舒展开来，传出的却是铁锁铁环相击之冰冷声响。
“你去一个叫做青州城的地方，此城城南有一个挂牌名叫‘禀法堂’的土庙。”
“青州城？”李长风眉头微皱，“您说得是梁国境内的青州城？”
“你竟然知道？！”鹰蛇蛟颇感意外道，“在那里的秘密也许不足以解开你的疑惑，但我觉得至少有一点用处。”
“很大的秘密？”
鹰蛇蛟道：“很秘密的秘密，你既然听了，就必须要去了……”
极东极西两端相隔千百里遥望喊话，但不代表谁能藏匿起谁的心思。
鹰蛇蛟见李长风眉头蹙起，又问：“你有所顾忌？”
“没有。”李长风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般轻快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是青州城呢？叫‘禀法堂’的土庙，我可在那儿活了十五年，哪有一次听见过？”
往昔尚身处凡间之时，小毛贼的李长风整日走街窜巷四处瞧么生意。
青州城有几条巷，巷里有几只野猫，他都取好了名字，以至于每逢跑上街头找食的老鼠，好多人都拖他拜托野猫们帮个忙。
更甚于青州城有几条路，路上有几块砖，砖下有几窝蚂蚁。
李长风都如数家珍。
偏偏是这个禀法堂是头一次听见。
心下油然生出一丝不安：
“我机缘巧合来到仙界，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青州城……”
是天意？还是巧合？
当下的局面不容李长风细想，安稳心境，答应了下来：“晚辈保证独自一人前去梁国青州城，找寻秘密后为四位前辈解开束缚。”
“好好好！”鹰蛇蛟接连叫好三声，扭动身形晃动起的铁链声为他的笑声掩盖。
他十五年来好像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了。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
李长风拱手道：“还有一物，我不光要和您，还有……”
向北抱手示意：
“白虎先辈，南面怕死鸟前辈，我得从你们三位那儿都借一些东西来，也不知意下如何？”
“借什么？”鹰蛇蛟不信自己有什么给不了的，更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秘密”外还有什么能够给这个小毛贼的。
李长风像是奸计得逞似得翘起嘴角，比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笑道：
“您三位头顶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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