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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云人

    “呸!我岂能再上你当?”花尺冰低头啐出一口唾沫,一只手为渐露人形云朵变换出来的五指钳制,疼入指骨的压力压得他胸闷,以至于口水吐的不甚利索,有点白沫站在了嘴边。

    另一面,实则心中疑云懊恼诸多,不比嘴边的情况好上多少。

    他心想,先前低估了李长风轻信那伸手去抓的荒唐言论,这才落得个给一朵云彩制住身形的结果。如今李长风又叫他踢腿,他身为仙门后人的身份一不甘心听从这么个凡间俗子,二又是责难自己轻敌之下藏拙留招。

    毕竟仙人之间的比试,哪里还能同凡间武夫一般比划拳脚?

    于是暗中笃定心思,花尺冰稍把脑袋一低,嘴巴做嘬水状,两边的腮帮子随着他的吸气微微鼓起,皮肤变得薄又透亮,蓝紫色的血管被一束落在脸上的光照出清晰纹路,在其下有一团跃动的殷红色在口腔中欢腾,一声声细微的蛇信吞吐声从他圈起来的嘴巴里漏了出来。

    这,是花家不传的密法。

    其实花家在修仙界里名声不甚良好,也与这密法脱不了干系。

    花家本家不居仙境,堂而皇之当起了个凡间小国的皇族。这与仙界修行志士所推崇的避世,尤其是避人世的观念大相径庭的。虽然花家凭借着在凡间仙界两边来往的便利给本家、给其他结交的宗门带了些好处,却还是难能为灵徽书山这等大门大派所接纳喜欢。

    而后就是花家所修仙法密法毒辣,善学蛇形,更喜用蛇毒。

    相传仙佛魔凡兽妖鬼各族争天的远古,那时的花家是神州陆西南地界的某个村里的大户,当家的待人接物处处用心,少端豪绅架子,故而颇得四乡邻里爱戴,得了个花员外的称谓。

    奈何世间事难能凑出个十全十美,花员外家也有糟心的念头。彼时神州陆上各方各族争雄,动荡年代之下,凡人孱弱无力以至于生老少见、死病遍地,因而传宗接代便成了头一等的大事。

    可花员外在乱世之中颇衬家资,膝下却独有一子,名讳花幕思。这花幕思长至一十八九,高挑身材,俊美面目,讲文习武具通,实是一届青年才俊。

    刚到了成家的年纪,四里八乡讲媒的手捧着姑娘的人物丹青笑着来,走时都惨白着个脸软着脚回。

    原来,这花幕思偏是有一样稀奇癖好深遭双亲不喜——

    此人尤爱蛇,更喜爱养那倒三角脑袋艳红花色的毒蛇!

    花家后院,大大小小的铁笼要在夜里摞得顶在房檐的高度,一条黑毯子从铁笼子上面垂下来好掩着,若是遇风吹起,趁月光瞧去,密密麻麻长蛇扭动,无数瘆人蛇目叫人心怯。到了白日尤甚,所有花公子爱宠都得从睡了一宿的铁笼子里出来散步,从房梁到石阶,从枝头到水池,无一不是那长条蛇物的身影。

    更说有一次有贼入园,正扒在墙头向院里探脑袋,一见满园毒蛇,心惊之下从墙上跌下正磕在后脑一命呜呼。

    这一来二去,花家公子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连带花家的名声一并受了争议。

    却说又过了数年,这一年盛夏夜里天降暴雨,雷闪不绝道道劈向深山。就在这人人闭门鸟兽居窝的雷暴雨中,花幕思花公子竟痴狂似得狂奔出门,一路向深山奔去。

    豆大的雨,催身的风;

    无尽电闪,低沉轰鸣。

    雨雷声响彻了一夜,等到花家人在雨过天晴的深山中寻见花幕思时,就见得他神情安逸的侧躺在一条赤红色的巨蟒身旁。那巨蟒背负刀口,鲜血不住从伤口中翻涌,溅在花叶花叶便枯,沾在人身人身便溶。

    花家遂明白此蟒不是凡物,故而秘而不宣,连人带蛇一并带回家中。后又数百年,修仙界便突兀地冒出了个擅用毒法、把一条赤红色蟒用作族徽的花家。

    却是谁也不曾想那条蟒竟是上古神兽吞炎腹毒蛇,其一身诡异热毒叫世间生灵头疼,却也因与花家讲不清楚的缘分传给了花家世族,这才有了花尺冰正暗中庆幸的毒功密法。

    花尺冰抬起眼,视线聚集在钳制住他手的一团白云做的手掌不知何时从起初朦胧不清的样子分化出了指甲,细化出纹路。

    “云”手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袖袍中——

    云人竟也把衣服幻化出来了!

    花尺冰更仔细地瞧,云人原本蓬松一团的样子好似有工匠雕刻过了似地穿上了身连体的长裙,衣袂飘然浑似真的丝绸,腰间悬了颗雕空的圆形挂坠随群面齐动,长裙下纤细脚踝,一双小脚小鞋上绣有几朵看不清样式的花儿。他竟然看痴了。

    再把视线拉回,向上又见云人分出飘柔青丝没腰际、稍盖耳,耳垂上有对桃花耳坠,脖颈下锁骨清晰,最是勾魂。

    只瞧这些,仍谁看都要以为眼前的云朵就是个绝美的活女子。

    但却有一点遗憾,云人面目仍旧没能生出五官,就像是凡间练拳刺枪时对打的木桩一样,纵使披挂铁甲头戴铁帽,面颊却总是光秃秃的。而云人空荡荡的脸不合身体与衣衫显露的秀美,在花尺冰的眼中兀的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诡异之感。

    “为什么没脸?”

    花尺冰把在口腔含了半天的东西吞咽下,好似一颗龙珠一般亮着微微赤红卡在了喉头,仰面质问树杈上的李长风:“这么美丽的躯干,你竟弄给个无脸,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长风把脑袋又从树杈上向外递了递,一双机敏的眼睛闪过一丝疑虑,转瞬间又把下巴抬得高高,故作玄虚道:“哎,这位大人的美丽我若是描摹出来,才当真是污了她呢!”

    宋轩也好奇,从旁小心翼翼地扯了下李长风饱经风霜的衣衫袖口,生怕少用力就给扯坏了似的。

    她嘘声道:“长风,这个姑娘,啊不,这个前辈你真认识?”

    李长风歪过身子,附耳道:“我哪儿能做出这么精致的东西来,这代人云的法术我也不过第一使,哪曾想变幻出这么个人儿来?”

    宋轩悻悻道:“也是,这云人的衣裳裙褶挺有考究,也穿的漂亮,你个男生想来也做不出来才是。”

    李长风嘿嘿一笑,心底翻了糊涂:

    我在凡间时一双眼睛就只晓得盯着吃喝,来了灵徽书山,天上地上来往仙子虽是不少,可我也没一个认真观察细看过,唯一相伴长的就是身侧的轩儿,可她从来没穿过云人这一身衣裳才是呀……

    “你放不放手!”花尺冰在树下叫唤起来,不知是对李长风还是正擒住他手掌的云人,“我教你撒手!”

    花尺冰甩起胳膊,整个身子跳动着使出力气,可手心仍旧像是被上了锁似得动弹不得。那云人没有脸,更不能有表情,呆呆矗立的样子和她指尖入力的霸道大相径庭,以至于花尺冰的手几乎快要被捏碎了。

    “好好好,这是你不放的,别怪我不客气。”

    花尺冰用已是把眼前云人当活物一般的语气说着,忽地一提喉咙,卡在当间的赤红“龙珠”就像是被弹簧崩起来了似地跳回了他的口腔。

    “呼~”

    花尺冰嘴巴嘟成鱼嘴,赤红色龙珠像是在他口腔之中化掉了似得顺着嘴角淌出像鲜血的液体,一阵夹有草腥味的红色雾气被他吐了出来直奔着云人与他的手心前去。

    这就是花家得意本事——

    吞炎腹毒蛇的蛇毒,遇水则污,遇火则同,遇金则融,与土则死,草木沾之则燃,鸟兽生灵触之则化。与李长风当日误毒其弟花柳冰的阴木火藤是正相反的烈火之毒!

    “这云人形体终究是水雾而成,火烈则克万物,只可惜了这个云人打扮这么好看顷刻间着就要给我毁掉了……”

    花尺冰心中得意居多,惋惜一点,吹出的毒雾是他灵力幻化之物,运起神识毒物便在像是飞舞在空中的长蛇一般扭动身形往云人手臂攀去!

    毒雾似毒物,行动样式果真如活蛇一般。它蹚过主人花尺冰的手臂走上云人手指,一路上行到了云人小臂处上下钻了几何整一个的把云人一臂缠了起来。前端处从手臂上抬起,仿佛是毒蛇抬头,向外呲起了毒牙。

    “可惜了,但终究是虚假的东西……”花尺冰无奈笑道:“我竟然真把你当成美人了。”

    一挥手,毒物则把前端斜低下来瞄准了云人手臂便是要直钻进去!

    倏然,自云人体内传出一低回轻柔的女声:

    “江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