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神道唯一 » 第八十章 跪下讲的不是道理!

第八十章 跪下讲的不是道理!

    鲁判官余怒难消,气如牛喘。直到衙门外传来油锅噼啪作响的滚沸声,以及鬼物入油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他才稍稍缓和神情。

    入油锅是地府的特殊刑罚,不会伤及魂魄根本,却是极为煎熬痛苦,有点类似于点魂灯。相传十八层地狱中就有一层是沸油地狱,专门惩戒那些强匪暴徒,欺善凌弱之人。

    仲武低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要学那人逞一时口舌之快,白受这般煎熬。”

    韩风晓仍旧满脸笑意,低头不语,似乎在酝酿辞藻。

    仲武心知不妙。虽然认识这小子不久,也知他不是什么讨巧善言之人,这般搜肠刮肚,定是打算不骂痛快不罢休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下油锅!

    这条老命真的要交代在这喽!

    仲武倒是丝毫没有怪罪韩风晓之意,反倒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少年。

    小小年纪,还有大好前程,死了可惜。

    老天爷不公啊!

    韩风晓突然说道:“天地不过一大锅,炖煮万物如烹饭。世人不过锅中黍,难免有米会糊锅!”

    他悠悠念完,满脸期待的看着仲武道:“仲老你来说一说,我这诗是不是特又韵味?”

    仲武瞪着眼睛,品了有品,还是觉得这“诗”……狗屁不通。

    他憋了半天,才道:“朴实无华,重在求真……”

    韩风晓一挑大拇指,赞道:“中老不愧是一代儒将,有眼光!”

    仲武干笑两声,暗下决心,今日不死,就把少年这“诗”写下来,送去给孙子们看看。就算是个武人,也要读书!否则战死沙场时,也只能慨叹一句“糊锅了!”

    岂不是让后世英雄笑掉大牙?

    韩风晓却不自知,反复叨念,等着还魂后说给沙冬儿和韩妮听。

    看看!才华都是天生的,读不读书没关系!

    缁衣鬼差见鲁判官消气一些,才敢入堂交差。

    鲁判讯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你又借故访友,才误了时辰?”

    缁衣鬼差赔笑谢罪,又把一番曲折细细说了一遍。

    鲁判听完面沉似水,摆手道:“领赏去吧!”

    缁衣鬼差本以为是“赏”了他板子,心中叫苦。不料录笔官笑着解释道:“大人赏了你香火,还不谢恩。”

    缁衣鬼差闻言大喜,连声谢恩。看到鲁判一脸厌烦后,才知趣的倒退而出。

    不用伢差押送,韩风晓和仲武便一前一后走上公堂。

    既然入了阴司衙门,规矩礼数还是要讲的。

    就像世俗公堂,没有官职功名的草民,都是要跪拜官老爷。做了鬼,更是如此。

    可是韩风晓一路行来,吃供品,拆祠庙,杀神明,砸匾额,没哪次讲了规矩。

    这一次也不能破例!

    仲武老老实实的跪拜道:“小人仲武,拜见判官老爷。”

    他看到身旁少年仍旧仰首而立,又是一阵无奈。

    韩风晓就这样与公案后的鲁判官大眼瞪小眼,好一阵,他才稍作退让,躬身道:“韩风晓拜见判官大人。”

    鲁判似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便喝问道:“韩风晓,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韩风晓疑惑道:“判官大人,我并非是你锁来的罪徒,也不是来鸣冤诉苦的,为何要跪?”

    他淡淡一笑,缓缓道:“我觉得大人锁拿仲老先生不公,所以才跟来与你讲讲道理。读书人说要坐而论道,佛家也说入定谈禅,道家还说安坐无我论是非。我来讲理,理当落座,只是觉得大人位高,才立身见礼。跪着讲理,还怎么能讲出道理来?”

    这些都是温良教的,这王八蛋读书人,歪理很多。不过唯有这句话,韩风晓是认同的。

    跪下来讲的就不是道理!

    委曲求全,摇尾乞怜罢了。

    鲁判被刚才的鬼物骂的憋火,这时又受了软刀子,反而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录笔官皱眉道:“大胆鬼物!你既来到阴司,就要守着阴司的法度。哪容你这般强词诡辩?”

    韩风晓见到他们处理许挞案子,早就打消了与他们好好讲法讲情讲公道的打算。他先前还有点认同神火对于法度的说法,最为世人行事的准绳,最无法辩驳。只要讲法度,就是公道的。

    不过此刻,他看到了阴司审案。便明白了。

    绳子还是那条绳子,可是拉的人未必能把它拉平!

    若是有心把它打个结,做成绳套,便成了悬梁的工具。

    所以他现在不太想将道理了,只想找个痛快!

    韩风晓古井不波的反问道:“阴司律法千万条,有哪一条规定了讲理之人上堂也要跪拜的?”

    鲁判闻言也看向身边录笔。他在阳间做并肩王时,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可没这么多讲究。到了阴司做判官,看着那本几十斤重的律例就烦,一共也没翻过几次,都是由身旁录笔代劳的。他现在这完全就是习惯性动作。

    这倒闹得录笔官好一阵为难。阴律里自然是没有这一条。可是判官老爷盯着呢,他要是这就干巴巴的承认了,肯定是要被记上一笔,秋后算账的。

    硬着头皮编一条?

    那这小子要他找出来看看怎么办?到时候不仅折了面子,没准还会被人家不咸不淡的说一句,“阴律司连阴律都弄不清楚,判官是真好做哦……”

    录笔官好歹生前是个读书人,心思活络,心中万马奔腾,面上却是处变不惊。须臾间便有了说辞,“阴律中没有这条法度,不过这是一层不变的规矩!你上得堂来,就要守规矩!”

    韩风晓蓦然大笑道:“规矩?何为规矩?一事做久了,就成了规矩。不论对错,都可以守规矩辩驳!既然如此,审案也是按着规矩来的吧?那还要那本阴律做什么?我看烧火算了!”

    录笔官一时语塞,看到鲁判官恶狠狠的眼神后,马上决定待会打死他都在说一句话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本来是在和法度相辅相成的,哪有人会把两者对立来论。

    这歪理讲的如此理直气壮,他认栽了。

    鲁判压了压心火,狠力一拍堂木,打算用气势找回场子。他大声喝问道:“堂下之人,你可之罪?”

    仲武刚要开口,便被韩风晓按住肩头止住言语。

    寒鸦国中又讼师一行,通读律法,专为人写状纸,打官司。虽是草头百姓,地位却很高。韩风晓做力巴时,最喜欢听讼师侃侃而谈。

    总觉得是见到了温良的影子。

    这回可被他找到了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韩风晓理了理身上麻衣,当做是读书人的长衫。心中不无遗憾,再有把折扇就更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铿锵有力的说道:“回禀大人,焚毁山神祠庙,砸毁正神神像。是重罪。”

    仲武闻言都要崩溃了。

    你到底是哪头的?

    这不是直接把自己给卖了吗?

    韩风晓挠挠腮帮,也发觉没开什么好头。可他也无能无力,这种事是百口莫辩的,做了就跑不掉。

    他又缓缓说道:“不过阳间有不知者不怪一说,阴司也有无心为恶不罚的说法。仲老先生不该为此受罚。”

    这是真不讲理了,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不知杀人有罪,就可随意杀人了吗?

    再者说,烧祠庙砸神像是在亵渎神明,只要心智正常,就没人会不知道。

    他话锋一转,笑道:“仲老先生虽然不知道,不过我却很清楚。烧祠庙,砸神像是我做的,那个山神也是我杀的!”

    刚才那个阴物冒名许挞,不就是为了替他顶罪吗?他能做的,我又有何不可?

    一言出,震惊四座。

    仲武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杀山神,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鲁判大声道:“好鬼物!胆子不小!这么说,路西郡城隍殿的匾额也是你砸的了?”

    韩风晓笑吟吟的给自己加罪道:“浅岸河水神庙也是我砸的!河龙王被我抽筋扒皮走了刀鞘。”

    好大的口气!

    不过仲武信。

    而且他还相信这少年一定是事出有因。

    鲁判大笑道:“不愧是敢敲神庭大门的小神君!”

    韩风晓一愣。

    鲁判一反常态,缓声说道:“不知何因,神庭要放你不管。非要我们这小小阴司衙门抓你伏法。阴兵司鬼将鬼君都不敢领命,司命大人为此焦头烂额。反倒是你自己送上了门。看来是我福缘深厚,理当在往上走一步。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韩风晓这才发觉,自己被判官大叔摆了一道。

    他说帮着稳住神庭,却没提过地府。

    这下清楚了。

    大叔一定是背着手溜达到阴司门口,论斤把他卖了!

    鲁判狞笑道:“门口大锅烧的正旺,不知小神君这副魂魄是否受的住那烈油烹炸之苦?”

    仲武没来由的想到一次——糊锅了!

    突然,衙门口传来一声阴鸷的笑声,然后有阴物说道:“锅满了,放不下了。再起一锅吧!”

    鲁判一愣,他这才发觉,周围的差役压着那阴物下去后,一个都没回来。

    炸个死鬼哪用的了那些人手?

    一条黑影突然出现,无声无息的落在韩风晓身侧。

    那个自称许挞的鬼物以将戾气压在脚下,掩盖的气势如海潮,几乎要把公堂都挤破了。

    他比韩风晓还要干瘦,略有些佝偻,脸上笑意如贴上的假面,极不自然,带着如鹰鹫捕食般的贪婪神色。

    他咂舌道:“那油锅还真是个玩应……”

    韩风晓心道不妙。使出全身之力,双脚一蹬,就要跑路。

    那阴物却只是随意的一抬手,便将韩风晓提了起来。笑道:“小夜猫子,想去哪啊?”

    说完便是随手一扔。

    韩风晓便化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

    噗通!

    刚好落在了滚沸的油锅里。

    沸油烹炸,神魂激荡。

    韩风晓咬着牙骂道:“何不惧!你大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