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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问心局

    正殿外一伙人分两头行动,一边是四个武人,由那个小眼汉子领着,杀人放火。另一边是钟姓武道宗师坐镇,守着貂裘男女,以防发生意外。

    韩风晓看着两波人,不知要可怜谁更多一些。

    那头藏头藏尾的妖物应该还没到中三阶,没有炼成完整的妖丹,还不能化做人形,只能借助吃掉之人所化的伥鬼行事。

    也是因为它的品阶不高,虽然三阶妖怪足可以匹敌四五阶的神修,不过蚂蚁多了同样可以咬死骆驼。那妖物并没有自信对付那些武人。所以才极力将众人分开,逐个击破。

    貂裘男子同样倚靠在殿柱边,温柔的看着妹子的甜美睡容。无论在外面多么跋扈狠辣,对待妹妹,他便只是那个疼爱她的大哥。

    貂裘女子依旧酣睡,就好像此刻的天地一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像极了修道者的坐忘之境。不过道家的坐忘讲究心神体皆化虚,不过感知却依旧敏感,对外界的变化与气机了如指掌。而非像貂裘女子这般,除了还算平稳的呼吸外,与死人无异。

    韩风晓凝神去看那个貂裘女子,不见任何古怪。他便有些好奇,这世上真有睡得如此沉的人吗?外面哄哄闹闹,仍旧不动如山,无知无觉。

    似睡非睡,似寐非寐,魂游太虚,身入囫囵。

    西边偏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似乎是神火他们把殿门闫住了,那几个武人叫门无果,撞又撞不开,最后便放弃了见血的念头,打算直接放火将里面人烧死。

    和神火比烧人,结果如何,不用想也知道。

    韩风晓不再分神去看,专心留心正殿内的情况。一个如此懂得狩猎的妖物,一次次放饵,有足够的耐心,又足够谨慎,肯定不会放走任何一只猎物。此刻殿中二人武道修为都不怎么样,就算韩风晓已经散去几年积攒下来的一口武人真气,单凭实打实的吃拳头,他都能轻松解决两人。这么好的机会,那头妖物肯定不会错过。

    果然,大殿内的佛像猛然睁开眼睛,一头身高百尺,周身被黑气团团笼罩的妖兽从佛案上跳下,原来那尊大佛也是他幻化而成的。

    这头妖兽弓着身子,脊背几乎要顶上殿顶,硕大的脑袋同样被妖气萦绕,看不出形貌,只能看到两只眼睛发出墨绿色的幽光。

    韩风晓见过他一口活吞了那个武道宗师,知道它的真身还要再打上几倍。他虽然在品阶上高了这头妖物一阶,却也不会掉以轻心。当时面对那只五阶的鳞甲大妖,可是靠着斩神出世的一剑才将其斩杀的。这头妖物虽然相比之下弱了不少,可同样不容小觑。

    貂裘男子看到那妖物,大吃一惊,连声呼喊那个盘膝坐在大门口的钟师傅。

    可不论他怎么喊叫,那武道宗师犹然一动不动。

    那妖物冷声大笑,回荡在空旷的大雄宝殿内更是寒彻人心。它说道:“他不过是我用妖气控制的伥鬼,早已身死而不自知。此刻我的妖气散尽,再难维持他的心智身形,要不了一刻钟,他便会彻底消散。”

    貂裘男子紧握腰间佩刀,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妖物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入山做何,我就作何……”

    貂裘男子心头骇然,使劲推了推睡着的女子。女子这才换换睁开眼,眼神恍惚,似乎一睡过千年。

    当她看见面前这头黑气裹挟的妖物时,不由惊呼一声,花容失色,紧紧畏缩在男子身后。

    妖物看着二人,缓缓讲道:“我已吃了两人,肚腹已不像先前那般难耐。眼下便只再吃一人。一人活,一人死,你们看着办吧。”

    它说完,微微合上眼睛,静候答案。

    韩风晓微微摇头。

    偏殿方向,火光冲天,四个武人堵在殿门口,晃动钢刀,若是有人出来,便要人头落地。

    只为那缥缈的财物,便要将旁人杀尽。他们这些名门庄子的武夫教头尚要将恶事做绝,这样一头妖物,怎么会轻易放过嘴边的猎物呢?

    不过是狩猎之余,找些乐子。

    韩风晓悄然拿起一片瓦片,备在手里。

    下面二人心知不会是那妖物对手,硬拼只会同时葬身妖腹。若想活命,则要背负一生的愧疚。

    这种愧疚,对于韩风晓,比死亡更加痛苦煎熬。

    不过对于有些人,却只是自己的一线生机罢了。

    这场问心局,对于有些人会异常艰难,可有些人却在一开始便有了答案。

    只在一刹那,兄妹二人便有了答案。

    妖物合上眼睑的一刹那,便已然抽出腰间的佩刀,运住全身力道,势要一刀分生死!

    韩风晓握紧瓦片,肩头蓝光一闪……

    然而,他却没有打出那片瓦砾。只是又缓缓的合上眼皮,手中瓦砾在一瞬间的心潮激荡下化为齑粉。

    貂裘男子佩刀飞出,径直削向那妖兽的脑袋,可惜实力差距悬殊,那把名刀被高高弹起,插入了横梁。

    于此同时,一把短刀插入了男子的后心。

    貂裘女子满面泪痕,哽咽的喊道:“哥!我还不想死!”

    貂裘男子缓缓转过头,试图最后伸手摸摸这个傻妹妹,手臂举到一半,身体却徒然倒下。

    他眼瞳涣散,不过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韩风晓封闭住自己的感官,不再去管下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人对外人凶残狠辣,锱铢必报,对待身边之人却异常宽容,哪怕舍弃性命也不会说上一句责怪的话。

    有人对无关的人事,尽显善意,宽厚温雅,一旦危机到自己,就算面对至亲至爱之人,也会毫不留情的出刀,只为那句“我不想死”。

    这两个人,都不值得救。

    韩风晓以为他走过了沙冬儿的光阴,已经看遍了世道的腐烂,人心的险恶。然而,不过是冰山一角。

    人心之复杂,依旧是他无法琢磨的。

    偏殿那头已然没了动静。

    韩风晓这才睁开眼睛,纵身跃下。

    正殿内再无兄妹二人的身影。

    那只妖物趴在地上,慵懒的抬起一只眼皮,问道:“小神君,这场问心局如何?”

    韩风晓面无表情的说道:“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