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上意山下寻
浓重的杀气冲开云海后骤然凝滞，真灵女子微合眼睑，沉静心神，将那股子疯狂至极的气机收回剑刃之中。她再睁开眼时，血红的双眸逐渐变黑，一头如雪白发也是如此。
随后赶来的中年汉子这才松了口气。
真灵女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无言语便一头坠向山岚。
中年汉子搓了搓手，犹豫再三，最后只是盘膝而坐，收拢周遭残破的云海，封禁龙口山方圆百里的万千气象。
自己非要作死，就休怪他不讲情义了。
中年汉子的手段隐蔽，只是压住周遭的气机，并没有使出那种画地为牢的封禁法门。那位女子真要发起脾气来，别说什么雷池禁忌，一座无上大造化的“小周天玲珑封神殿”怎么样？还不是跟豆腐一样被人家一剑砍的稀碎!
中年汉子愁苦的搓着手，越发觉得这笔买卖亏大了。帮这小子与神庭周旋，可比坐镇神封地千年都要费心费力。
而且还遗祸无穷!
这小子的运气实在太差，不论什么麻烦事最终都能扯到他身上来。可他的命又是出乎寻常的硬，不论怎样的死局，到头来又总能让他遇上“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次那个五阶龙王被杀，天高皇帝远，神庭懒得管，可这笔账还是在的。哪有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归还是需要一点点清算的。
这次在有一个坐镇一洲的江山御垣公也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神庭内大局纷乱，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天官说没就没了。
天官在仙殿仙府陨落是一回事，下界被人宰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几位神子神女相互斗的再凶，可面对凡尘外道之事，没一人会含糊。他们争的无非是个无上尊位，成与不成都还是神裔。可若是功德神道不复往昔，神庭也再无法执掌天地，那个尊位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就如世俗王朝，国将不国，还有什么君王公候？
中年汉子虽然以神封地为牢，困身千年，就算神封破碎，他依旧无法返回神庭。可是天上的那些事，他可能比一些天官神君还要清楚些。就连神尊的陨落，多少也能看出了些玄机。只不过他就是个买卖人，做些“奇货可居”的生意尚可，却不想再卷入过多的是非中去了。
眼见着那位女子落入山林中，中年汉子也不再神游万里，手中凭空多出一本簿册，书页自行翻动，一个个金色远古文字从中飞出，加持在云海之上，稳固此方气象。
看似在镇守气脉，实则是以本命神通短暂压制住了光阴长河的流转。就同他帮韩风晓走的那趟光阴的手段一般。是真正的大道神通。
神庭那帮天官，无非是靠着千年前除魔一役积攒了大功德，才做了神明。中年汉子则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的得了大道。与功德无关，甚至是背道而驰……
那些远古文字融入云海之中，方圆百里的天地都被割舍出来，自成一方光阴流转。
沈丘要虽然也感受到了云海上的波澜，可终究只有那一刹那的异样而已，此后便再无差池。
而后便又有陌生的气息缓缓降下，速度不快，气势也不算强。
沈丘要皱起眉头，那个符崖子不是应该在七重天上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外敌御风而至，怎么都没见老道人现身？
这种时候，不来助拳，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交情深浅放一边，当说为人世故就差了许多，难怪只会是个散仙。
女子飘身落下，刚好踏在少年身旁。她随即扯下一缕头发，掐在指尖即刻化为一粒雪白的丹丸，轻柔的送到少年嘴边。
韩风晓毫不犹豫的吞下丹丸。
不同于任何补息的秘药，丹丸入口好似冰块融化，直接沁入五脏六腑。既不滋补血脉，也不治愈伤处，却让他觉得通体清爽。
女子伸出一只手。
韩风晓却摇摇头，苦笑道：“我就坐这儿，挺好的。”
女子眉眼含笑道：“受了气，心里不舒服？”
韩风晓摇摇头道：“倒是没什么。本来就是打不过。肯定是要认的。”
女子竟也一屁股坐到韩风晓身边，双臂环膝，看都看那个持仙剑的神官。她嗔怪道：“怎么又说丧气话？”
韩风晓苦闷的摇头说道：“不是什么丧气话，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家底都用光了，可是伤都伤不到他。”
女子淡淡说道：“可他还是要死的……”
沈丘要冷笑道：“哪来的婆娘？好大的口气!”
女子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去理会。只是挪了挪屁股，离着少年更近了一些，用肩头撞了下他的肩头，说道：“就没想过攒些厉害的家底吗？什么都不怕的那种!”
韩风晓一手托着下巴，郁郁的说：“自己不厉害，宝贝再多再好也只是花架子，反而遭人惦记。都对不起法宝。”
他愈加消沉的补充道：“更对不住你……”
女子眉开眼笑道：“傻样!”
韩风晓楞楞的扭过头，挠着腮帮说道：“真灵姐姐，你这又是跟谁学的啊？”
女子眨眨眼睛，温柔的说道：“别自己和自己怄气了。败了就败了，只要命还在，就是好事情。大不了重新来过!”
她淡淡一笑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好多话想和说说的。可是有外人碍眼，只能先等等了。你先歇一会儿。会很快的。”
韩风晓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虽然身上血崩肉烂，白骨森森，不过多是外伤，没有伤及根本，用心调养几天，也就没事了。只是折了太多家当。三个王八蛋的送予的罡气全部耗尽。贪狼也受了重创，已经不是几颗神命化息丸可以滋养了事了。最重要的就是温良留给他的那卷“大梦长生”的拓本也毁了。画卷的玄妙他还没有解出一二，如此毁掉当真可惜。也不知道斩神真灵有没有办法修缮。
韩风晓闭着眼睛，使劲拍了拍脸颊。
命还在，就是好事。
真灵女子会心一笑，拍拍屁股站起身。
她一步踏前，脸上便只剩下那般冰冷冷的无情面容了。
在这天下，除了她的主人，万物皆为刍狗亦或是……她刃下的亡魂。
刚刚那对柔情似水的眸子，一瞬间便结起冰霜，溢出的杀气都似剑气，散落之处划出一道道剑痕。
沈丘要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散仙？女武神？该不会是个妖祖吧？”
云海之上，中年汉子微微摇头，嘟囔道：“猜的不错，这些她都杀过。”
他重重叹了口气，杀一个天官的因果，他还是能扛的住的。本来也是答应了韩小子的，就由他亲手了解，也不为过。
中年汉子身后穆然显出金身法相，整座云海都被法相的“分量”压的沉下两分。
沈丘要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头顶。
这般强横气机，他坐镇封途洲数百年都从未见识过。
真灵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少管闲事!”
中年汉子苦兮兮的收起法相，传声说道：“就不能给点面子？”
真灵女子冷冷问道：“谁的？”
中年汉子张张嘴，神封破碎后，他的面子还真的不值钱了。就连杀个人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他搓着手，继续以心声说道：“好歹相伴千年，就不要乱发脾气了。”
真灵女子悠悠说道：“你答应我主人的事情都可以得过且过不出力，现在出了事，反而和我谈起情分来了？”
中年汉子无可奈何，只能又换了个法子，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出了纰漏，没看住这个私自下界的天官。不过韩小子没事，不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吗？你非要把事情做绝？一剑下去闹得人尽皆知，还要韩小子怎么渡心关？大道恩怨大道结，等他何时走到了地方，让他自己决定该如何讨要个公道就是了。你这样越俎代庖，何不自己执剑杀上三十三重天去啊？”
真灵女子表情柔和了些许，思量道：“这些事确实该由小风晓自己决断。”
中年汉子抹了把额头，循循善诱道：“所以说，别把事情做的太绝喽!见好就收，来日方长。神庭在那里又跑不了，你也不怕没地方去讨债!”
真灵女子沉声道：“那你就好好遮蔽气机。”
中年汉子无奈道：“注意分寸……”
沈丘要看得出眼前女子是在与旁人心意交谈，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他周身神息暴涨，一尊璀璨法相再次现身。鎏金之躯即便是在夜里也闪耀着灿烂金光。
真灵女子平摊手掌，一柄长剑从手心中缓缓“生”出，她并不握剑，只让长剑浮在身前一寸的位置。
她双指并拢，在剑刃处一抹，内敛的光华一闪而逝，如云开见月，沈丘要竟然都觉得有些刺眼了。
真灵女子手掐剑指，淡淡说道：“我只出半剑。”
沈丘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形猛然撞入身后金身之中，与法相合二为一。法相纵身一跃，双足踏在龙口山孤峰两侧，本尊的巨大金色头颅穿过云海，正巧与盘膝而坐的中年汉子对视。
中年汉子板着脸说道：“沈丘要，你的运气有点差啊！”
他虚手一压，云海翻腾，将法相的头颅挤了回去。百丈金身如同是撞到了天棚，只得低头。
法身双臂前伸，化出一柄古朴长剑。神息与剑气交融，与狂风般席卷而下。他双手握剑，径直向龙口山斩来。
四处奔流的气机撞到云海上，被那些金色远古文字尽数弹了回去。
真灵女子微微偏过头，柔声说道：“主人，敕令吧。”
韩风晓心有灵犀，轻声吐出两字：“可斩。”
真灵女子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挂起一丝笑意，身形飘然而起。如一粒介子，浮在巨身法相面前，任凭狂风席卷，岿然不动。
她双眸红光一闪，那柄停在身前的长剑骤然而动，幅度不大，只是以剑柄为中心，自行转了半圈。
一道半月形的剑气缓缓展开，越来越快。
真灵女子用手拍了拍嘴巴，转身返回，长剑从背后没入她的身体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女子又坐会韩风晓身边，两人都是双手抱着膝盖，抬头仰望夜空。
那道半月形剑气已同金身法相一般大小，与其手中仙兵相撞，火星四溅。
剑气徐徐前行，一点点砍入那柄仙兵的剑身之中。
金身法相被逼着向后倒滑，脚下土石飞溅，如山岳移位，轰隆作响，大地震颤不已。
真灵女子收回视线，轻声说道：“听我说说话？”
韩风晓点点头。
女子便将肩头倚在他的肩头，抬头遥望远方，悠悠说道：“万古之前，世间本无生死，天地造化开生门，才有了生灵。万灵只生不死，天地难以承载，便又开死门，方有生死轮回，谓之天道。”
她伸出一只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天道常在，却圈不住所有人。有人窥破天机，钻到了圈外，得了长生。天道又最是无常，会有合道长生，却不会有真正的不死不灭。就算成了神人，同样也会陨落。”
轰!
半空中传来的巨响如炸雷。
那道半月剑芒截断了沈丘要的仙剑，那尊神人功德身天君法像用双掌继续接住剑芒，以一身大功德消磨真灵女子斩出的“半剑”。双掌与剑芒交锋处，不断有金色鎏浆滴落，化为天地灵韵神息。
女子只是略微抬了下眼皮，便继续怅然道：“我由此而生，以杀为道。我的主人注定要受我所累，背负起这份业障，与这片天地为敌。”
她转过头，说道：“我有过很多主人，有雄踞一方的君主，有举世无双的豪侠，也有证道长生的散仙。上一任主人则是个挑衅天道的魔主。他们都很强大，强大到无畏天地，最后也都死于非命。你们那个神尊本该成为我的新主人，可是他怕这份愈来愈沉重的业障……”
真灵女子淡淡一笑，略过了神封之事，说道：“小风晓，我想亲口和你说清楚……”
韩风晓摆摆手，平静的说道：“这一剑出，就成了无解死局，我早就晓得了。”
真灵女子搂过少年肩头，两两无言，一同望向天空。
在那里，一位神庭正神被拦腰斩断，法相崩碎，那颗证得长生的道果也被残余的剑气搅碎，融入夜幕星河。
神尊死后第八个年头的正月，天下惶惶，天上亦惶惶。
随后赶来的中年汉子这才松了口气。
真灵女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并无言语便一头坠向山岚。
中年汉子搓了搓手，犹豫再三，最后只是盘膝而坐，收拢周遭残破的云海，封禁龙口山方圆百里的万千气象。
自己非要作死，就休怪他不讲情义了。
中年汉子的手段隐蔽，只是压住周遭的气机，并没有使出那种画地为牢的封禁法门。那位女子真要发起脾气来，别说什么雷池禁忌，一座无上大造化的“小周天玲珑封神殿”怎么样？还不是跟豆腐一样被人家一剑砍的稀碎!
中年汉子愁苦的搓着手，越发觉得这笔买卖亏大了。帮这小子与神庭周旋，可比坐镇神封地千年都要费心费力。
而且还遗祸无穷!
这小子的运气实在太差，不论什么麻烦事最终都能扯到他身上来。可他的命又是出乎寻常的硬，不论怎样的死局，到头来又总能让他遇上“柳暗花明又一村”。
上次那个五阶龙王被杀，天高皇帝远，神庭懒得管，可这笔账还是在的。哪有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总归还是需要一点点清算的。
这次在有一个坐镇一洲的江山御垣公也不明不白的死了，就算神庭内大局纷乱，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天官说没就没了。
天官在仙殿仙府陨落是一回事，下界被人宰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几位神子神女相互斗的再凶，可面对凡尘外道之事，没一人会含糊。他们争的无非是个无上尊位，成与不成都还是神裔。可若是功德神道不复往昔，神庭也再无法执掌天地，那个尊位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就如世俗王朝，国将不国，还有什么君王公候？
中年汉子虽然以神封地为牢，困身千年，就算神封破碎，他依旧无法返回神庭。可是天上的那些事，他可能比一些天官神君还要清楚些。就连神尊的陨落，多少也能看出了些玄机。只不过他就是个买卖人，做些“奇货可居”的生意尚可，却不想再卷入过多的是非中去了。
眼见着那位女子落入山林中，中年汉子也不再神游万里，手中凭空多出一本簿册，书页自行翻动，一个个金色远古文字从中飞出，加持在云海之上，稳固此方气象。
看似在镇守气脉，实则是以本命神通短暂压制住了光阴长河的流转。就同他帮韩风晓走的那趟光阴的手段一般。是真正的大道神通。
神庭那帮天官，无非是靠着千年前除魔一役积攒了大功德，才做了神明。中年汉子则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的得了大道。与功德无关，甚至是背道而驰……
那些远古文字融入云海之中，方圆百里的天地都被割舍出来，自成一方光阴流转。
沈丘要虽然也感受到了云海上的波澜，可终究只有那一刹那的异样而已，此后便再无差池。
而后便又有陌生的气息缓缓降下，速度不快，气势也不算强。
沈丘要皱起眉头，那个符崖子不是应该在七重天上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外敌御风而至，怎么都没见老道人现身？
这种时候，不来助拳，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交情深浅放一边，当说为人世故就差了许多，难怪只会是个散仙。
女子飘身落下，刚好踏在少年身旁。她随即扯下一缕头发，掐在指尖即刻化为一粒雪白的丹丸，轻柔的送到少年嘴边。
韩风晓毫不犹豫的吞下丹丸。
不同于任何补息的秘药，丹丸入口好似冰块融化，直接沁入五脏六腑。既不滋补血脉，也不治愈伤处，却让他觉得通体清爽。
女子伸出一只手。
韩风晓却摇摇头，苦笑道：“我就坐这儿，挺好的。”
女子眉眼含笑道：“受了气，心里不舒服？”
韩风晓摇摇头道：“倒是没什么。本来就是打不过。肯定是要认的。”
女子竟也一屁股坐到韩风晓身边，双臂环膝，看都看那个持仙剑的神官。她嗔怪道：“怎么又说丧气话？”
韩风晓苦闷的摇头说道：“不是什么丧气话，是我真的没办法了。家底都用光了，可是伤都伤不到他。”
女子淡淡说道：“可他还是要死的……”
沈丘要冷笑道：“哪来的婆娘？好大的口气!”
女子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去理会。只是挪了挪屁股，离着少年更近了一些，用肩头撞了下他的肩头，说道：“就没想过攒些厉害的家底吗？什么都不怕的那种!”
韩风晓一手托着下巴，郁郁的说：“自己不厉害，宝贝再多再好也只是花架子，反而遭人惦记。都对不起法宝。”
他愈加消沉的补充道：“更对不住你……”
女子眉开眼笑道：“傻样!”
韩风晓楞楞的扭过头，挠着腮帮说道：“真灵姐姐，你这又是跟谁学的啊？”
女子眨眨眼睛，温柔的说道：“别自己和自己怄气了。败了就败了，只要命还在，就是好事情。大不了重新来过!”
她淡淡一笑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好多话想和说说的。可是有外人碍眼，只能先等等了。你先歇一会儿。会很快的。”
韩风晓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虽然身上血崩肉烂，白骨森森，不过多是外伤，没有伤及根本，用心调养几天，也就没事了。只是折了太多家当。三个王八蛋的送予的罡气全部耗尽。贪狼也受了重创，已经不是几颗神命化息丸可以滋养了事了。最重要的就是温良留给他的那卷“大梦长生”的拓本也毁了。画卷的玄妙他还没有解出一二，如此毁掉当真可惜。也不知道斩神真灵有没有办法修缮。
韩风晓闭着眼睛，使劲拍了拍脸颊。
命还在，就是好事。
真灵女子会心一笑，拍拍屁股站起身。
她一步踏前，脸上便只剩下那般冰冷冷的无情面容了。
在这天下，除了她的主人，万物皆为刍狗亦或是……她刃下的亡魂。
刚刚那对柔情似水的眸子，一瞬间便结起冰霜，溢出的杀气都似剑气，散落之处划出一道道剑痕。
沈丘要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散仙？女武神？该不会是个妖祖吧？”
云海之上，中年汉子微微摇头，嘟囔道：“猜的不错，这些她都杀过。”
他重重叹了口气，杀一个天官的因果，他还是能扛的住的。本来也是答应了韩小子的，就由他亲手了解，也不为过。
中年汉子身后穆然显出金身法相，整座云海都被法相的“分量”压的沉下两分。
沈丘要猛然抬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头顶。
这般强横气机，他坐镇封途洲数百年都从未见识过。
真灵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少管闲事!”
中年汉子苦兮兮的收起法相，传声说道：“就不能给点面子？”
真灵女子冷冷问道：“谁的？”
中年汉子张张嘴，神封破碎后，他的面子还真的不值钱了。就连杀个人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他搓着手，继续以心声说道：“好歹相伴千年，就不要乱发脾气了。”
真灵女子悠悠说道：“你答应我主人的事情都可以得过且过不出力，现在出了事，反而和我谈起情分来了？”
中年汉子无可奈何，只能又换了个法子，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出了纰漏，没看住这个私自下界的天官。不过韩小子没事，不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吗？你非要把事情做绝？一剑下去闹得人尽皆知，还要韩小子怎么渡心关？大道恩怨大道结，等他何时走到了地方，让他自己决定该如何讨要个公道就是了。你这样越俎代庖，何不自己执剑杀上三十三重天去啊？”
真灵女子表情柔和了些许，思量道：“这些事确实该由小风晓自己决断。”
中年汉子抹了把额头，循循善诱道：“所以说，别把事情做的太绝喽!见好就收，来日方长。神庭在那里又跑不了，你也不怕没地方去讨债!”
真灵女子沉声道：“那你就好好遮蔽气机。”
中年汉子无奈道：“注意分寸……”
沈丘要看得出眼前女子是在与旁人心意交谈，却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他周身神息暴涨，一尊璀璨法相再次现身。鎏金之躯即便是在夜里也闪耀着灿烂金光。
真灵女子平摊手掌，一柄长剑从手心中缓缓“生”出，她并不握剑，只让长剑浮在身前一寸的位置。
她双指并拢，在剑刃处一抹，内敛的光华一闪而逝，如云开见月，沈丘要竟然都觉得有些刺眼了。
真灵女子手掐剑指，淡淡说道：“我只出半剑。”
沈丘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形猛然撞入身后金身之中，与法相合二为一。法相纵身一跃，双足踏在龙口山孤峰两侧，本尊的巨大金色头颅穿过云海，正巧与盘膝而坐的中年汉子对视。
中年汉子板着脸说道：“沈丘要，你的运气有点差啊！”
他虚手一压，云海翻腾，将法相的头颅挤了回去。百丈金身如同是撞到了天棚，只得低头。
法身双臂前伸，化出一柄古朴长剑。神息与剑气交融，与狂风般席卷而下。他双手握剑，径直向龙口山斩来。
四处奔流的气机撞到云海上，被那些金色远古文字尽数弹了回去。
真灵女子微微偏过头，柔声说道：“主人，敕令吧。”
韩风晓心有灵犀，轻声吐出两字：“可斩。”
真灵女子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挂起一丝笑意，身形飘然而起。如一粒介子，浮在巨身法相面前，任凭狂风席卷，岿然不动。
她双眸红光一闪，那柄停在身前的长剑骤然而动，幅度不大，只是以剑柄为中心，自行转了半圈。
一道半月形的剑气缓缓展开，越来越快。
真灵女子用手拍了拍嘴巴，转身返回，长剑从背后没入她的身体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女子又坐会韩风晓身边，两人都是双手抱着膝盖，抬头仰望夜空。
那道半月形剑气已同金身法相一般大小，与其手中仙兵相撞，火星四溅。
剑气徐徐前行，一点点砍入那柄仙兵的剑身之中。
金身法相被逼着向后倒滑，脚下土石飞溅，如山岳移位，轰隆作响，大地震颤不已。
真灵女子收回视线，轻声说道：“听我说说话？”
韩风晓点点头。
女子便将肩头倚在他的肩头，抬头遥望远方，悠悠说道：“万古之前，世间本无生死，天地造化开生门，才有了生灵。万灵只生不死，天地难以承载，便又开死门，方有生死轮回，谓之天道。”
她伸出一只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说道：“天道常在，却圈不住所有人。有人窥破天机，钻到了圈外，得了长生。天道又最是无常，会有合道长生，却不会有真正的不死不灭。就算成了神人，同样也会陨落。”
轰!
半空中传来的巨响如炸雷。
那道半月剑芒截断了沈丘要的仙剑，那尊神人功德身天君法像用双掌继续接住剑芒，以一身大功德消磨真灵女子斩出的“半剑”。双掌与剑芒交锋处，不断有金色鎏浆滴落，化为天地灵韵神息。
女子只是略微抬了下眼皮，便继续怅然道：“我由此而生，以杀为道。我的主人注定要受我所累，背负起这份业障，与这片天地为敌。”
她转过头，说道：“我有过很多主人，有雄踞一方的君主，有举世无双的豪侠，也有证道长生的散仙。上一任主人则是个挑衅天道的魔主。他们都很强大，强大到无畏天地，最后也都死于非命。你们那个神尊本该成为我的新主人，可是他怕这份愈来愈沉重的业障……”
真灵女子淡淡一笑，略过了神封之事，说道：“小风晓，我想亲口和你说清楚……”
韩风晓摆摆手，平静的说道：“这一剑出，就成了无解死局，我早就晓得了。”
真灵女子搂过少年肩头，两两无言，一同望向天空。
在那里，一位神庭正神被拦腰斩断，法相崩碎，那颗证得长生的道果也被残余的剑气搅碎，融入夜幕星河。
神尊死后第八个年头的正月，天下惶惶，天上亦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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