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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远途

    这场预谋已久的混乱,来势汹汹却只剩下了个草草收尾。

    沈丘要陨落,就连道果都没留下。

    真灵女子解释道:“一个凑合事的十阶天君道果不稀罕,神庭里比他强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也别心疼了。反正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得了它也根本没法子炼化。他那份坐镇一洲天地的功德,也不是你承受的住的。打散了,还与封途洲,反而更好些。”

    韩风晓点点头,笑道:“真灵姐姐,你把我看着也太小家子气了。这样的功德道果,给我我还不惜的要呢!”

    女子咧嘴一笑,随手从腰间摘下一个银色小葫芦。正是她从那十二禁地中的一处捡来的那个。她递给韩风晓,打趣道:“这可不是酒葫芦,可别就知道装酒喝!”

    韩风晓赧然一笑,接到手中,触感冰凉如玉,手掌大小却极有分量。他反转葫芦,下面撰写两个古朴文字,他并不认得。

    真灵女子柔声讲解道:“此物名为‘玄葫”,是千年前一个大魔的存物法宝,算不得精贵。被我碰巧看见,就随手带了回来,正好送你装物件。“

    她随即又补充一句,“其实你拿它装酒也可以的。”

    韩风晓无奈道:“你真把我当酒鬼了?”

    他眨眨眼又厚着脸皮问道:“能装多少?”

    真灵女子眨眨眼,笑而不语。

    韩风晓自然清楚,真灵女子口中的不金贵,只是因为她眼界太高。一个天君的道果神遗,她不一样瞧不上眼吗?这个玄葫多半要比那些仙人的百宝箱,袖中袋还要珍贵。

    好在这样的存物器件并不像其他法宝那般流光溢彩,生怕别人看不出是件不得了的好东西。这个玄壶外表看上去只算是卖相不错的葫芦,就算他挂在腰间,也不会有“怀金过市”的担忧。不过在一些修为足够的高的老怪物眼中,还是会看出葫芦里的大气象。

    韩风晓将玄壶系好,就没再多理会。好歹是一件法宝,炼化为己用随心,还是需要很长一段光阴的,在炼化前,它还真就只能当成个酒葫。

    虽然沈丘要已死,不过真灵女子还是用剑气在山岗上割出一块封觉小天地。

    与自家主人的悄悄话,她可不想让云海上面的那个贼判官偷听去。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韩风晓借剑,替她分担因果恶业,今日这一剑过后,韩风晓可就再没办法甩开她了。

    杀妖物,杀人间神祇,杀散仙神修,都是凡尘“小事”,神庭也懒得细去理,可是一位坐镇山河的正统神官平白无故的在人间陨落,就算是神封判官也没办法完全遮掩住。最多只是让那最坏的情况晚点到来而已。

    不过,就凭那个判官的心性,恐怕他会更希望早点了结这份牵扯不清的因果,没准还要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真灵女子轻声说道:“我要走了。这一次是去做正事,会很远很久的。”

    韩风晓默默无言,安静的听着。

    她伸手一抓,将那被劈为两半的空白画卷抓到手中,无奈道:“看来是没法子修补了。”

    韩风晓好奇问道:“这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真灵女子怅然道:“人会做梦,缥缈虚幻,天地大道也会有梦,万灵长生,浮华似锦。这幅画画的就是天道的大梦。”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过虚无缥缈,顿了顿,又细细讲道:“远古大神曾绘十二幅神图,画的是这片天地最难言明的‘变化’和‘命数’。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尚存两幅就是这卷大梦长生和另外一张大悟轮回。我上任主人曾言,十二幅神图应当就是对应天地间十二种存在之道。可惜早已灭绝,现在仅存下来的就只有凡间人的轮回,和天上人的长生了。”

    韩风晓依旧听的云里雾里。

    真灵女子也不急燥,缓缓说道:“听不懂没关系,记不住也不要紧。有些事,可能只是差那么一点契机而已,就如同是山水屏障,绕在里面,千回路转,可当某时某地一步走出,自然就会柳暗花明了。”

    她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说道:“就像我,就从来不明白这些,也没想过。可我从开启灵智起,便就如此存在了。”

    韩风晓挠挠头,这件事他还真急不来。毕竟就连平日里沙冬儿和神火总挂在嘴边的什么“大道”,什么“合道”,他都还没搞懂过,在想那十二幅神图就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如果有机会,日后见到温良,在问问他也就是了。

    不过他本来是要靠着大梦长生来压制身上交错的因果的,现在这幅画卷以毁,便又要成了山水神祇眼中的抢手大功德了。

    真灵女子伸指轻轻一弹他的额头,眯起眼睛,笑盈盈的说道:“其实我这里也有一卷拓本。大梦连枝,我就是靠着它与你传音的。现在你的那幅毁了,我也没办法再偷听你的心声,去敲你的心门了。”

    韩风晓看着她已经恢复赤红的眸子,浑身不自在。诺诺的说道:“真灵姐姐,你这样可不好……”

    女子眨眨眼,打趣道:“怎么了?怕你心底那些小秘密都被我都听去啊?”

    韩风晓也同样眨眨眼,笑嘻嘻的说道:“怎么会呢?”

    真灵女子收敛神色,轻声说道:“有心者必有心结,这没什么。可……”

    她张张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最后只是说道:“这份拖本还是我留着。之前你替我背负的业债我也先取回来。你不用多想什么,安心去做你要做的事吧。这一剑,依旧算我借给你的。”

    韩风晓犹豫下,也没多说什么。

    真灵女子手心升起一股剑气,将那一分为二的画卷彻底搅碎。说道:“虽然只是拓卷,毕竟也还是承载了天机,毁了就该彻底些,免得横生枝节。”

    她手腕一转,撤掉周围的剑气关隘,淡然道:“我走了。”

    韩风晓看着她,表情复杂。

    真灵女子挥挥手,化为一道白虹,直贯云海。

    中年汉子被那道骇人气浪席卷其中,岿然不动。他有些无奈的说道:“都到了这一步,为何不干脆留在那小子身边?”

    女子侍弄着一头长发,黑色缓缓褪下,发如落雪。她离了韩风晓,便再没有什么好脾气,脸色冰冷的说道:“做什么?引得满天神官下界,再来一场千年前的厮杀?顺了你……呵!”

    她冷笑一声,懒得把剩下半句说出口。

    中年汉子心知肚明,满脸苦相的说道:“好歹你我也算是老朋友,就不能听句劝?”

    真灵女子神情淡然,口气却很不客气的说道:“不能!”

    中年汉子抬头望了望更高更远的云海。

    三十三重天上有神庭,掌管天地道千万。

    千年的太平,或许不算是盛世,但好歹也不是那个“仙魔满天飞,凡人命如纸”的恶世了。然而,这样的天下,怕也是不久了……

    大势如潮,上一个潮头即将拍落,下一个浪头又会如何?就算是他,一样看不清。

    中年汉子沉声问道:“就算你破尽十二禁地,寻到那物又能如何?你依旧是柄无主之刃,还能斩落神庭不成?”

    真灵女子一脸默然,周身气息一停一起,再化剑光,劈开云海而去。

    中年汉子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缓缓站起身,拍掉四周被她牵动的气机和弥散不掉的浓重杀气。

    他面色愈发沉重。

    器无心方为器,心神皆有,器便化灵。

    器物可有主人一说,可若成了真灵,这还真不好说了。

    这世上并不缺那些痴迷于身外物的蠢人,为了些心爱物件不惜配上性命。也不知是人为主,还是器为主?

    一件无心的器物尚能如此。

    一个天地造化而生的真灵,当真就需要一个主人吗?

    中年汉子有些气恼的嘀咕道:“温良!好算计!从一开始,你就是想让她成为无主之兵吧。也对,那小子有一半都是你教出来的。读书人真是了不起!作乱都不用露个脸!”

    他越想越气,猛然一跺脚,踩散了沈丘要死后残留的浓郁功德,尽数化为了此地的气韵,还给了百姓。

    凭此封途洲就会迎来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可是却注定不会有一个安心太平的好世道了。

    中年汉子双手负后,步步登高。

    不过,走了十数丈高后,他便停下步子,微微叹息一声。而后自顾自说道:“韩小子,买卖照旧。这一次,我并不用欠你什么。”

    声音化清风,坠下九天,准确无误的传到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耳中。

    韩风晓只是咧嘴一笑,并未回答。

    这笔账,他心里也是门清。

    沈丘要虽然是神庭正神天官,不过他的目标其实只是神火,如果不是韩风晓狠插一刀,就只是老老实实躲在皇宫的御书房里,那他根本不会遇上这场无妄之灾。

    他与大叔的约定,只说是让神庭不会来主动找他麻烦,自己运气差撞上去的,并不算是大叔不守承诺。

    韩风晓两只手指轻轻敲打冬日里冻得十分结实的土地,良久,才用不住骂道:“判官最讲公正。公正你大爷!”

    天空泛起鱼肚白时,老秀才洪源缓步走上山来。

    他只是瞥了眼韩风晓,便不再理会,快步走到神火身边。

    大红袍姑娘躺在被沈丘要法身打出的大坑内,昏迷不醒。当时那一掌看着来势汹汹,不过被韩风晓运用温良送他的气机挡下,所以并没打出多大的威力来。

    神火又穿着那件天宝品轶的寒鸦大袍,就连点擦伤都没留下,反观韩风晓,周身浴血,皮开肉烂,要多惨有多惨。

    洪源仔细探查了一下神火身上的神息流转,各处血脉窍穴的相应情况,见到她确实毫发未损后,这才放下心来。只是有些纳闷,既然自家姑娘并无大碍,为何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韩风晓揉着脸颊,轻声说道:“她睡着了……”

    修士破开凡胎界就不太需要睡觉了,只靠炼神亦可恢复精力,所以第四阶会被称作是“忘眠阶”或者“养神阶”。

    不过这种养神终究不比睡眠,除了那些坐忘的道士或者入定的老僧会常年如一日的不眠不休,神修多是养神睡觉两不误。

    神火称王后,琐事繁多,她又是个难得一见的勤勉王,这些年来都是夜以继日的辛劳理政,基本就是拿修为换光阴。好在她的神息已经多到成为烦恼,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次受伤昏厥,她就直接昏睡过去了。这一会,一脸安详,鼻翼微动,竟然还发出了些许细微的鼾声。

    洪源轻叹一声,不去打扰神火难得的小憩,走到韩风晓身边,也不顾什么儒家礼仪,席地而坐,坦诚道:“小子,难为你了。”

    他突然一笑,说道:“有酒吗?”

    韩风晓有些意外,他印象里,这位洪大人可不爱饮酒,倒是他家那位实为本地山神的老奴更爱此道。

    他疑惑道:“洪老先生,你这是……?”

    洪源不等他说完,便道破天机:“你见到的那个老仆,也是我,是我的功德身。方才与那江山御垣公交手,已经毁去了。”

    像他这般修成无暇金身的上三阶大神,就有那千人千面的神通,可以凭借祠庙的香火幻化出功德身外身,代替他显圣,行走人间。

    沈丘要毁掉了他的功德身,虽然没有伤及神魂,却也坏掉了神道根本,一身功德散尽,再无缘神庭天官的位置了。

    好在洪源并不在乎这些,只做一方山君神祇,守着莲丫头长大,他就知足了。

    韩风晓拿出酒囊,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了老人。

    洪源小口抿着,也不言语。

    一老一少,并肩而坐,遥望远方。

    此番风浪的罪魁祸首彻底陨落了,他那个徒弟浮生娘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洪源重伤,没了天官师尊的照拂,就算保住了性命,也要断送了修行之路。

    王封地五位王从,都算是冠绝一洲的翘楚人物,时至今日,却不剩一人。

    名副其实的王下第一人覆转乾坤,已经断了长生路,窃居在寒鸦国,就算痊愈,也就只能停滞在中三阶了,能不能恢复到先前的修为,还要两说。浮生娘子也是一样的凄惨光景。

    驱尸役骨和深井锁兵都已经没了性命,就连神遗都彻底消散了。

    也就是哪个最弱的落花公子稍好些,早早逃了,没有搅入最后的混乱之中。

    都说火中取栗,一不小心,真就成了引火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