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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三绝客栈

    无梦城中这几日,酒肆客栈生意真是好极了。

    约摸十日左右,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生面孔,多是练家子,所持兵器倒是五花八门,什么刀枪斧钺、鞭锏剑戟,样样不缺。看这些人打扮,倒不像是四大门派,却也不似星月教众,一时间不知是何来历。每每相遇,却是格外提防,看来也并非一伙儿的。

    花街,三绝客栈。

    客栈大堂已经人满为患,店小二肩上扛着个壶嘴老长老长的大茶壶四处游窜,却未曾撞到一人,发现哪位客官杯子见底,也不问人家需不需要,斜身一点,壶嘴中有茶水泻出,待到八分满,戛然而止,而壶嘴到杯子半空中的茶水依然落入杯中,杯中水立刻鼓起杯沿一丝,却是满而不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店小二年纪不大,却是一练家子,手上功夫一流,单单这大茶壶的功夫也不是三五年就可以练就的。

    “格老子的,茶水倒的这样满,叫老子如何端起?”

    “烫死我了。这该死的小二。”

    ……

    店小二刚回到门口账台前,后面叫骂声此起彼伏,各色各样。小二哥却不理会,对着空无一人的账台,得意说道:“这些点子当中,有三五个黑手,其余大多是白手杂客,中看不中用;倒是天字房里的四人,我竟没看出他们的路子来。”话至此时,小二哥语气中略带懊恼。

    “哦?说来听听。”账台里侧帘子后面走出一位女子,红衣绿裙,长发如瀑,却青纱遮面,看不清真容,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猫咪。单听着声音,真是美极了。

    小二哥也不抬头,鼓捣着大茶壶,继续说道:“这四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个子拿着一对铁锤,矮个子的兵器却是双钩,那胖子背着一柄巨斧,喝茶的功夫倒还凑合,倒是那瘦老头病殃殃的,手持一根破杖,黑不溜秋的,茶却是没喝上。”

    “怎么回事?”

    “也不是没喝上。”小二哥挠挠头,一脸疑惑:“茶水倒至八分满时,这老头抬手一挥,硬生生将多余二分顺着壶嘴给逼了回来。我一看是碰到了高人,便不再显露功夫。”

    青纱女子愣了一下,语气冰冷:“四煞星也来了。”

    这时,门外进来二人,身着素衣,一人持剑,一人摇扇。持剑那个往堂内走去,摇扇男子紧随其后。二人看到大堂内竟连一处空位都没有,这才折过身来向账台走去。扭头看到青纱女子,足足愣了三秒,直到与青纱女子目光对视,才回过神来。

    仅仅一刹那,谁也没有察觉到青纱女子愣了一下。

    “小二哥,可否还有厢房雅座?”持剑男子双手抱拳,礼貌地问。

    小二哥在天字号厢房技不如人,跌了面子,方才又看到摇扇男子色眯眯的盯着自家掌柜的看了半天,心里道:登徒浪子,道貌岸然,看小爷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自个不会看呀?哪里还有空位!”小二哥斜眼看了一眼持剑男子,回过头又去把弄它那宝贝茶壶。

    “你……”

    摇扇男子见小二如此态度,纸扇一合,似要发飙,却听持剑男子说道:“既然没有,恕在下打扰。二弟,我们走。”

    说完,拉着摇扇男子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却听青纱女子说道:“二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添副桌凳,坐于门口晾台上。”

    摇扇男子听闻,立刻变了副表情,笑嘻嘻回道:“那有劳姑娘了。”

    小二哥看着摇扇男子那忽变的笑脸,顿时就要抡着大茶壶上前,更别提去搬桌凳了。青纱女子斜了他一眼,他才极不情愿的往内堂走去。

    虽不情愿,倒也干脆利索。只消片刻,小二哥肩膀扛着桌子,双手拿着两张板凳,腋下又夹着两张从内堂走来。距门口晾台尚有一丈远,脚底一滑,身子一抖擞,双手发力,忽地之间桌子板凳朝着二人飞去。

    谁也料想不到这小二哥突然发难,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

    眼瞧着就要砸中此二人,二人却也不慌。只瞧见持剑男子用手中剑轻轻一拉一顶,桌子像是被卸了力一般,又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的落在晾台上却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几乎同时,摇扇男子一个大鹏展翅,跟着一招众星揽月,扇子点了几下,四张板凳便改变方向落在桌子四边。

    等堂内的人听到动静朝这边看时,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胡闹!”青纱女子瞪了一眼小二哥,急忙从账台内走了出来,向二人赔礼道歉。

    “二位公子,店小二适才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无妨,无妨!”摇扇男子倒是丝毫也看不出生气,一脸笑嘻嘻的表情。

    “愣着干嘛,还不上菜?”

    小二哥心里苦呀!天字号厢房吃了瘪,本想在这儿能耐一番,却又现了眼。行走江湖,多少都有点儿底子,会点儿功夫。本来只是想戏耍一下,可万万没想到这二人的功夫比着自己不知高出多少截了。技不如人,真是丢人丢大了!

    等小二哥把酒菜都端上桌的时候,摇扇男子依旧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悠悠的说道:“小孩子家的,一次少拿点儿。别压坏了身子,长不了个儿了。”

    “你才小孩儿呢!”小二哥本想接着说些什么,看了看青纱女子,低头说:“知道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敢问姑娘,这三绝客栈指的是哪三绝?”

    “这第一绝,便是这壶中忘忧酒,二位请品尝。”说着,给二人杯子斟满。

    哦?摇扇男子端起酒杯闻了一下,一愣、一惊,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好酒!”

    持剑男子见同伴如此反应,先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忍不住连连点头,道:“果真好酒!”

    摇扇男子接着说道:“七月的糯米,黏滑香醇,腊月的冰水,甘甜清澈,桂花、梅花、樱花、茉莉……整整十七种花露,千变万化、忘乎所以,果然忘忧!”说完,舔舔嘴唇,再次回味,身子猛然一颤,看向青纱女子,惊呼道:“不对!还有一味,还有一味。”

    “少侠可猜得出这一味?”

    摇扇男子连饮三杯,满是疑惑,却还是没有答案。

    “快告诉我,这似苦非苦、似甜非甜的一味究竟是什么?”

    “泪花。”青纱女子语中带殇,为自己斟上一杯。

    是啊!泪花!是女人的泪,是爱恨交缠、辛甜参半、欲得终不得的泪!

    无梦城往南十里林地,月暗星稀,风吹枝桠婆娑作响。林子深处有一方形巨石,南三北四,东西各五丈,高三丈。巨石下四个方位皆有人影,北边最多,约摸百十人,南面最少,二十来人,皆是女子,东西各有数十人。巨石上六男二女,相隔半丈,闭目盘坐东西南三方,分别是蓬莱阁掌门洛瑛及其师妹洛瑕,长乐谷四仙清风、骤雨、天雷、冥电,梵音寺高僧净心、净念。

    “阿弥陀佛。”净心、净念师兄弟双手合十,齐声颂道。

    一声风疾,巨石北方现一人影,正是武林宗主逍遥门上官契。一身锦衣借着月光熠熠生辉,玉笛持与左手摆于胸前。众人此时都从静坐中回过神来,纷纷起身,面向上官契。

    四大门派齐聚无梦城外,

    星月护法做客花满楼内。

    祸兮!福兮?

    “阿弥陀佛!不知上官宗主再发英雄令召贫僧前来此地有何要事?”净心大师双手合十,继而不停的拨弄着手中的紫檀佛珠。

    听闻净心大师开口询问,蓬莱掌门洛瑛心中也早有不满,冷冷说道:“是啊!先是奔袭南蛮,厮杀正烈,上官宗主却要我们收兵回山。走到半路又让我们赶往无梦城,不足三个月,上官宗主连发两贴英雄令,这英雄令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儿戏了?”

    武林宗盟,英雄令贴;

    天下之士,皆听其令。

    对于上官契三个月内连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豪,奔袭千里,各门各派虽颇有微词,却都不好发作,只有蓬莱掌门洛瑛表达的如此直截了当。围剿魔教,双方互有损伤,一些被上官契当做先头兵的小门小派几乎全军覆没,然魔教也并未伤筋动骨。大家对此虽有不满,只是碍于其宗主身份不便言辞罢了!若不是英雄令贴,洛瑛这次是断然不会再来。

    “洛瑛师妹莫急!”上官契听出洛瑛言语间的不满,却不动于色,幽幽道来:“正邪之争,死伤难免。上次围剿魔教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而已,虽有伤亡,然我四大派却未伤分毫,武林正道实力依旧。”

    上官契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众人尽是惊愕不已。原来上次围剿魔教不过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是为了魔教制造一些恐慌。四大门派归山之后,上官契却向魔教派下了战书:一月之后,由死无生。

    其目的就是为了引龙腾离开星月殿,只要离开星月殿,除掉他就容易的多,星月教少了龙腾,就像没牙的老虎。单凭圣尊一人,踏平星月殿便指日可待。而龙腾离开星月殿,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无梦城,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依托,那便是花满楼。为了引龙腾来无梦城,竟然牺牲掉数百侠士性命;这上官契心毒之极,城府之深,可想而知。

    “明日一战,关系到江湖数十年的安宁,还请诸位不分彼此,全力以赴。”上官契见大家已经着了道,心中一丝暗喜,眼神中闪着渴望。

    “龙腾乃魔教护法,江湖大害,伤我梵音寺众多弟子,明日定要其做我杖下之魂。”听闻明日可除去龙腾,净念法师将驱魔法杖登时砸下,法杖嵌入石中三寸有余,可见其内功深厚,就连上官契也对这个蛮和尚另眼相看。

    “佛法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净心大师若有所思,仍旧双手合十,看了看上官契,看看了师弟净念,又朝着无梦城的方向望了一望,道出一句佛家箴言。

    城中喧闹,花街多情。

    三绝客栈,青纱女子也坐在二人桌前,不知不觉三人已喝了六壶忘忧酒,皆有几分醉意。只见摇扇男子托着下巴,神情迷离,竟痴痴笑,转而又神带忧伤。

    “美酒佳酿,乃人生一大乐事。不仅是舌头和口腹的享受,更是精神与灵魂的享受。只可惜,这忘忧美酒虽能忘忧,却终不能断情呀!”

    青纱女子听了一愣,看着摇扇男子,心道: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点儿没变。

    “姑娘,樱花美酒为一绝,那这第二绝呢?”摇扇男子忽地想起有‘三绝’,这第一觉便是如此醉人,那这‘二绝、三绝’岂不是更绝了?

    青纱女子也不回答,起身轻轻一跃,便飘向堂内花台之上,端坐与台上,堂内众人无不拍手叫好。小二哥见状,不敢迟疑,忙从账台后屋取一流光琵琶,抛向台上。

    顿时,堂内琵琶声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乐声如水,歌声如诉。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摇扇男子听的是如痴如醉,望着花台上的身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那持剑男子则忍不住又贪了几杯,不敌酒力,已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时不时嘴角带笑,想必是做了美梦。

    一曲佳音弹罢,众人起哄要再来一曲。而青纱女子并不理睬,径直走向摇扇男子。所过之处,难免有好色淫贼手脚不安分,都被青纱女子一一闪过。也有两个色胆包天的醉汉,竟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走来。

    摇扇男子双手托腮,闭目晃脑,像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歌乐之中。只是模样滑稽可笑,俨然不像先前时候那般。清沙女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摇扇男子才晃过神来。

    眼看那两醉汉已伸手可触到青纱女子,听“嗖、嗖”两声,却见那两醉汉行动停止,站与原地,却还保持着方才的伸手姿势和一脸淫笑神情。然堂内众人竟不知如此变故,皆是各怀鬼胎,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好事。

    花字厢房中瘦老头耳根微动,猛地一惊,神情凝重,道:“南派凌霄指!”说罢,已闪出天字房。其余三人听罢,亦是紧张万分,纷纷拿起自己兵器。

    瘦老头看到堂内众人并无异样,疑心自己听错了,便欲回到雅座。突然一惊:不对!自己与南派无生子交恶,几度交手,险些丧命。这‘凌霄指’自己万万不会听错。当下,又环视堂内,目至门口才发现那两醉汉呆若木鸡,行为古怪。飞身一跃,便到了两醉汉身前。手指在两醉汉身上一戳,却见二人立刻瘫倒在地,浑身抽搐,嘴里大喊大叫,脸上哪还有一丝淫笑,神情尽显痛苦。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堂内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瘦老头顷刻间便置二人如临万丈深渊,均一脸惶恐。

    ‘凌霄指’乃南派绝技,气从指发,弹指成剑,攻人身穴位要害。所中之人,非‘凌霄指’不可解,否则气血逆流,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方才瘦老头明为二人解穴,实则是要证实自己所猜不假。

    见状,瘦老头环顾四周,目光如刺,所到之处皆无人敢与之对视。摇扇男子带着几分醉意,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瘦老头儿,出现的真不是时候,晦气!晦气!”

    摇扇男子本是不想被这无聊人士扰了此刻风情,才点了二人穴道。本以为到此为止,半道儿又杀出个瘦老头。地上的两醉汉鬼哭狼嚎般的嘶喊让人心烦意乱,摇扇男子手指在身前点了几下,几道真气迸出,那两醉汉脸上痛苦之色消失,惊恐万分,醉意全无,不敢停留,连滚带爬的离去。

    “果然是凌霄指,小子,无生子是你何人?”

    摇扇男子却不理会,自顾自的拿起酒壶喝了起来。

    那瘦老头见眼前这厮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双手呈鹰爪状,跃身扑了上来。青纱女子背对着瘦老头,头也不回,左手一挡一挥,紧接着反手一掌,瘦老头连忙由攻转守,竟被打的倒飞了出去。众人更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堂内的那些个好色淫贼满脸惊恐,心中后怕,竟不由得浑身发抖。

    瘦老头无暇顾及胸口传来的阵痛,稳住身形,摆出架势,凝视着青纱女子,心想:一个‘凌霄指’倒还凑合,加上这路数不明的女子,自己只怕是敌不过。

    此时,青纱女子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瘦老头,悠悠道:“鬼煞星,不管你与南派之间有何深仇大恨,都不要在我这儿动手。三绝客栈有酒有肉,亦有刀枪。”

    原来这瘦老头便是恶名远播的鬼煞星。可青纱女子连头都不回的一招便将鬼煞星打了回去,实力自然在鬼煞星之上。想到这儿,堂内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鬼煞星正愁找不着退路,听青纱女子这么一说,立刻夺门而出。其余三煞也早就出了厢房,在一旁伺机而动。见状,跟着掠身出去。那些个好色淫贼,登徒浪子之辈也想趁机溜走,省的一会儿这厉害女子再回头找自己算账。鬼煞星都接不上一招,自己再待下去怕是丢了小命。

    谁料小二哥大茶壶一抡,截住他们,贼笑道:“哼!几位慌不择路,莫非是来吃霸王餐的?”

    这些个淫贼浪子今日所受惊吓已经过度,此刻被小二哥拦下,心里叫苦不迭,就差跪下喊饶命勒。听小二哥一说,原来是酒钱菜钱。

    各自从怀中掏出银两,也不分大小,不问多少。元宝、银票使劲儿往小二哥身上塞。

    塞完,头也不回的逃了。

    “这乐声、歌声可称得上一绝?”青纱女子回头问向摇扇男子,似乎刚才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她。

    摇扇男子出神的看着青纱女子:如此歌声的女子,相貌定当不差。只是……只是我心有所属,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猛地回过神来,立刻拍手叫好:“称得上,称得上。这歌乐堪称世间最绝。”

    “公子此言差矣。这第三绝才能称得上世间之最。”

    “那这第三绝是……?”

    “怕是公子见不到了。”青纱女子轻描淡写道。

    “为何?”摇扇男子听闻见不到世间之最绝,急忙追问。

    “被人偷走了。”说完,青纱女子头也不回的向帐台走去,进了帘子后面。

    摇扇男子还不死心,追到帐台前,对着帘后喊道:“姑娘,你告诉我那厮姓甚名谁,我喻乘风纵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当帮姑娘夺回来。”

    “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悲戚声从帘后幽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