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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有所念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

    一处充满了书香的寂静之地,一少年正翻阅着书架上的一本本别人的过往与成就。少年正是柳尺,自正式成为三代弟子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月,现在的他很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步开始走,而师爷半个月没回来了。现在的他若是不注意,便是将自己放到了公众的视野上,这并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思前想后,便是来到了道一宗的功法典籍汇聚之地:藏道楼。

    藏道楼的第一层,收藏何止万千,每阅读一本,都能让他受益匪浅。索性在留了一纸书信后便整日除了给葫芦藤浇水之外,都在藏道楼看书了。这还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让每一有用或者可能有用的典籍,都能牢记于心。

    “柳尺,速归。”

    一道飘渺的声音传入柳尺耳中,柳尺猜测应是师爷回来了,于是将书籍小心放回原位,然后向外走去。等到走到小院的时候,发现师爷正坐在院门前的阶梯上,青色道袍上还带有尚未风干的血迹。

    “师爷。”

    “嗯。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父亲已经逝去一年有余,而我的母亲,我至今不知是何模样,姓甚名谁,还活着否。符爷爷一家将我视作家人,如今又多了师爷你,你们都是对我很好的很重要的人。”

    柳尺不知道自己这天赋,对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以至于他用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方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而他之所以对师爷说了出来,是因为他是符爷爷托付给老道人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继续说。”

    师爷看着他话并未说完,而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涉及到柳尺的一些秘密,他若是选择知道,那就必然要选择为他保密,所以想了一下,自己除了宗门,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子了。既然如此,那么便应该替他去承担一些什么。

    “我先天五行具备,并且五脏已是全部连通了先天五行之气。”

    柳尺这完全是属于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丝毫不明白这句话到底给师爷带去了多大的震撼。

    “什么……”

    师爷完全是喊出来的这一声,而后立刻设了一个结界将两人围在其中。然后一下出现在了柳尺的身旁,抓起了柳尺的一只手,仔细检查了起来。柳尺五脏外不显光华,而内有乾坤,不时从天地吸入灵气,被五脏吸入之后纯化又流向经脉蕴养全身,将身体的杂质牵引后同呼出之气与魄门传出。每经过一个循环,身体便多一分的强劲,而由于先天五行具备,五行相生相克,可以在身体里保持一个动态的平衡,且不需要人为地主动干涉。

    “果然是,果然是啊,先天五行皆存皆通,上天待我不薄。那你与我说这个是为了?”

    “一来,是为了得到师爷你的建议,到底要不要上报给宗门,因为我也不知这是福还是祸。二来嘛,我对于这五行具备到底代表着什么,我也是一知半解,藏道楼第一层的典籍我也阅读了大半,但是并没有我想要知道的。其三,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后来的路了,修道的功法,武技又该如何选择,若是我在这间院里修行,会不会被窥视而导致我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难为你这个年纪能想到这么多东西,现在我来给你解答一番。首先,我的建议可以告知宗主,而对其余人保密,天才总是遭人嫉妒的,危险也不一定是宗外势力,待你羽翼丰满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让别人知道。第二嘛,五行全通只是决定了你的天赋,而并非决定了你未来便是坦途一片,而其中潜藏的秘密,让宗主告诉你吧。最后就是,只要你在这间院子方圆百米之内练功,就算是打个天昏地暗,也不会露出丝毫的波动到外边去。拿着我的令牌去找个宗主吧,如果他没能给你什么好的建议,那你就自行决定,毕竟‘道法自然’嘛。走了,记得只要在这院里待一天,就得给祖师爷请一次安,还有一件事,记得给葫芦藤浇水。”

    柳尺还想问一些什么的时候,发现师爷已经不见了,主要是,他不知道宗主长啥样,又居住在何地。经过一番询问,终于是找到了宗主身居的那座山峰,峰名:云起。登山之路,隐藏在野草簇拥,野花微展笑颜之地。山脚之地,垂柳依依,绿水飘飘,风景秀丽,二月春风似剪刀。待到寻路一步步走到山腰之处,绿意更甚,蝉鸣凄凄,东边日出西边雨,不时西边的乌云也被吹散,正是四月清和雨乍晴。再向前,刚好能够看到山上一道观的轮廓,却已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待到山门触手可及,却已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身后留下的是一个个由浅至深的脚印,若是认真倾听还能听到踩在地上的那种嚓嚓声。

    “见过师兄,师弟柳尺,由师爷指引,前来求见宗主师爷,还望禀告一番。”

    “师弟请进,刚才宗主交代,若是有一少年来见我,便让他直接进门,想必那人就是你了。进门后直走便是。”

    “谢师兄,那我先去了。”

    “师弟请便。”

    柳尺一路直行,来到一屋子门前,里面站着一人,正含笑望着他。此人慈眉善目,一脸正气,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舒适感觉,但是其身上柳尺感受不到生的气息,换句话说,柳尺感觉眼前这人似乎如这静默的房屋,又如这漫天的飘雪,显得很平凡,而这些在人身上,又是那么地不平凡。这是何等的境界,返璞归真?

    “徒孙柳尺,见过宗主师爷。”

    “徒孙?道德又给我怎出了什么幺蛾子,我记得他一生都未收过徒,以至于现在才有的你。又乱来,哎,这不是平白让你低了一辈吗?”

    “徒弟也好,徒孙也罢,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低人一辈,又不是低人一等,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也有理,又不是低人一等。你是我在山上这七年来,唯一的一个从山脚走到山顶的客人。你知道不知道,你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徒孙不知,只知每走一步,便离此地近一步。既已称为修道之人,腹可由天地补,便也无那口腹之欲,然修真无岁月,既是在往前,那这时间也必然是在往前的,至于它走了多久,我却是不关心的。一路走来,四时之景皆入我眼,想来是不觉间便过了一年。”

    “小小年纪,是如何能够做到如此洒脱,你定会是一个真正的修道者。这五行具通,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而你的心性,若是能够走到最后,比肩祖师爷甚至是超过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祖师爷也是五行具通吧。”

    “并没有,但是很是接近了。我们道一宗修行的功法名为《存道决》,是祖师爷根据平生所经历的以及自己对道的感悟而创造出来的,并依此创立了道一宗。这功法适用于所有的修道者,是因为修道者可以依据一些天才地宝来使自己具备先天五行,而这种我们一般称之为‘小五行’。一方天地,若要能够孕育出万物,那便是阴阳相形,五行交泰,这属于硬性条件。所以人若是要与天同寿,那便……”

    宗主停顿了一下,算是考教,也想看看这小子还能不能给自己的生活增加点乐趣。

    “自己成为一方天地,所以修道先修五行,再修阴阳?”

    柳尺看着宗主师爷看着自己,并未说完后话,便知他想看看自己对这些是否有了解,或是有自己的一些见解。

    “孺子可教也。那接下来呢?”

    “无论以何种方式,‘小五行’还是先天五行,都是让修道者身具先天五行,只有具备五行,才能看见那冥冥之中那断开的命线。人之五脏便是天地间的五行,那首作天,为阳,足作地,为阴,一方天地,必有界限,此为皮,山脊作骨血作川,六腑作六道,人体便是一方小天地。而修道便是将这小天地修作真正的天地,所以先修五脏,五脏稳固便能反哺于外,由内及外,内外兼修,便是修皮,修血修骨修六腑。据此拉近断开的命线,最后阴阳相合,架起阴阳桥,连通命线,天地同寿。”

    柳尺联系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以及自己领会的一些东西,一股脑地全数道来,正好由宗主师爷来纠错改正,以免自己误入歧途。

    “天地同寿之后呢?天地是可以被毁坏的,天地同寿,但是天地也并非永恒不灭,你怎么就知道这就是修道的终点呢?”

    宗主从一开始的赞赏渐渐地开始沉思,沉思这孩子对修道的理解,这么一说,确实感觉便是如此,目光也看向了天空。随后便将那自己也不曾找到答案的问题说了出来,不知柳尺会不会也有自己的一些见解。

    柳尺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看着宗主师爷深沉的眼光,他也逐渐抬头看向天空,并未着急开口。看着天上星光弥漫,似有明悟,一词出现在他脑海:星宿。这可比之天地更加遥不可及。

    “天地之外,尚有星辰,星辰所存之地,何尝不是另一番天地,修道的尽头?修道应是没有尽头,现在的我们,尚且不能创造一个天地,若是能?那未必不能创造一个包举星宿的天地。而后未必不能看到另一更为广阔的未知天地,眼界决定境界,所以修道无终点,我灭则天地灭。”

    “修道无终点,我灭则天地灭。我教不了你,但是在你成长起来之前,我会在你身后。再走一遍这山路,这一份《存道决》你莫要外传,若是有这想法,可以向我说明。然后拿好这令牌,多去藏道楼看看,那里的很多知识,对目前的你来说,还是有用的。”

    柳尺脑海出现了第二本书,书名《存道决》,但却是另一书占据主导地位,便是柳尺自行命名的《衡决》。另一物便是那令牌,与师爷给自己的一般无二,但是却在令牌中央多了一道血色印记。柳尺想再问一些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山门前,门虽大开着,他却不能够向前走一步。于是他对着山门拜了一拜,转身朝着山下走去。而在他转身之后,身后一道白光直通天际,犹如一把利剑,将这天地捅出了一个窟窿,经久未能复原。

    柳尺沿路而下,来时春夏秋冬随之向前,去时刚好倒置而下,再次回到山脚,看向那自己走过的路,以及那隐入云间的山门。柳尺不知为何宗主师爷让他再走一遍这四时之路,便随意找了一地坐下,静静思量。四时交替,四季,四时,重在“时”一字,也是自己身处这天地之间的岁月的流逝,天地为一空间,日夜交接,四季交替,这是时间。是了,空间加上时间,五行加上阴阳,这演变之下,才是诞生万物的关键。

    柳尺就这么开始了人生的首次入道,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处在一种真实而又虚无的状态,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在其眼中慢步走过,又好似自己身处在一处没有尽头且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就好像天地初生之前的那种状态,偶尔会从远处传来点点亮光,但是转瞬即逝。这时,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了他的肩上,就这么地睡下了,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身皆在此。

    ……

    “沙沙沙……沙沙沙……”

    洒落的枯枝败叶,被慢慢聚拢在一地,在打理干净这满地狼藉之后,一双纤纤细手轻轻捡起了身旁一个人形雕塑发丝间的片片落叶,还有些许小树枝。想要轻拍其身上的灰尘,又怕惊扰到了,在伸手向着那肩上的灰色的蝴蝶尸身,在快要触碰之际,蝴蝶死而复生,围着那雕塑翩翩起舞,不时抖落双翅的灰尘,渐渐显露那原本白洁的翅身。

    林间豆蔻重拾扫帚,如此年华,本应风含情,水含笑,却是眉间乌云环绕,双目时而回眸,待来日,再为君扫开阴云。脚步声越来越轻,原是渐行渐远。远处一双不再明亮的双眼,望着这一幕幕,也如那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这个地方隐藏在山花烂漫之中,虽无人作伴,但晚风,瑕月,虫鸣,如何不能为伴。也无人知此人何时出现在这里,又待了多久,又在何时会离去。只是在某个不被人记起的日子里,这里的雕塑少了一个,只在原地遗留下一对深约半尺的脚印,却也在风吹动而摇曳的花草中被掩盖住。

    ……

    癸丑牛年,丙辰月,乙酉日,正值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辰月,乃三月也,震也。阳气动,阴气尚强,雷电振,民农时也。万物皆生,草木由弯曲的草芒径直通达。辰亦房星,二十八星宿之一,现则耕田的天时到来。

    天街小雨润如酥,将少年的仆仆风尘缓慢润泽,眉间灰尘被一双明月向上轻推,天地好似在此刻静止了一瞬,却又好像是错觉,雨还在下,路还要走。只听噗通一声,那三年未动的雕塑掉进了小溪里,消失不见,而那肩上的白色蝴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院里杂草丛生,葫芦藤却依旧是长势良好。院里今天多了一个忙碌着的身影,画卷里的人物逐渐变得清晰,依旧含笑,像是从未怪罪过为何让他蒙尘,之后又被轻轻挂起。院里杂草的羽翼被剪除殆尽,房间也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变化,但是又好像变了些什么。

    祖师爷的画像面前多了一个身影,不一会只余留下三柱缓缓变短的焚香,院里的葫芦藤叶还挂着点点水珠,浇水的人却是没了身影。

    ……

    符家今天在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走过的人虽觉得奇怪,却也没人上前多问,不时传出的香味也能让人食指大动,不知是做的何种珍馐美味。一个少年从驻足的人群中走过,显得尤为匆忙。

    “刚是不是有人从这里走过去?”

    “没有吧,你是不是眼花了。”

    “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又在折腾你媳妇儿?”

    “是她在折腾我。”

    “……”

    少年正是那个入道了三年,至今才苏醒过来的柳尺。在打理了一番自己之后,回到了居住的小院,看到那般荒凉的小院便知师爷在他入道期间并未回来过。他其实是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今昔又是何年?只是他很想很想一些人,于是打理好院子便径直朝着道一城奔来,这也是他首次运用修为来赶路,当走到门前,却是有点近乡情怯了。不由心想: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怪我,这么久了都不来看看他老人家。

    终是踏入了那个院门,看到了那些个熟悉的人。便快步走到那个眉间岁月痕迹更为明显的老人身前,双腿就这么重重跪在了地上,而老人也伸手搀住了他。

    “爷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你不会要哭鼻子吧,那本小姐可是要笑话你的哦。”

    “叔,婶,雪雪。”

    “叫姐姐,雪雪是你能叫的吗?”

    “好的,雪雪。”

    “别闹了,快起身吃饭了,等你好久了。”

    “你们知道我要回来?”

    “你还未入城,爷爷就知道了,特地亲自下厨,还吩咐我把门口的灯笼换了呢,就是为了迎接你,你就偷着乐吧。”

    “师弟呢?”

    “你是说我哥,他还在混乱森林历练呢。”

    “嗯,好,那先吃饭,我都饿了,而且好久没吃过爷爷做的饭菜了,你听听,咕咕叫了都。”

    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不由引来众人的欢笑声。柳尺一上桌,发现全是他爱吃的那些食物,不由心生感动,再看向自己的碗,在他晃神的那一秒,便已是满到甚至不能再上面添加一粒米饭。就这么地低着头吃完了这一暖心暖胃的家宴,那种感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会让人很欢喜。

    柳尺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天,甚至还浅浅地偷懒了。只是简单回顾了一下所得,更多的是陪着爷爷在田里散步,看看秧苗的长势,或是不时弯腰除一下杂草。看着这茁壮成长的小苗,柳尺能感觉到爷爷内心似乎很享受这种看着慢慢长大的感觉,还有那种有所期盼的幸福感。而符家,此刻却是成了老爷子的农田基地,被改造得如之前在小镇居住的那个模样。家里也不再需要丫鬟侍卫,都给老爷子在给了一大笔补助之后便遣散了。唯一剩下的一个,还是因为她已经是没了家,多年前由婶婶所救,虽是自由之身,却是没了去处。

    “爷爷,这个你收好。”

    柳尺将几张写满了文字的白纸递给了爷爷,他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但是却知道自己有什么。

    “你要走了?”

    老爷子并未伸手去拿,但是却大概猜到了里面是些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绝对是柳尺的不愿为人所知的东西。

    “嗯,我会时常回来看爷爷的。”

    “这是?”

    “我自己修行所遇到的一些问题,而师爷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只能来寻求爷爷的帮助。爷爷不用着急的,我下一次回来,你在回答我。”

    柳尺将其放入爷爷手中,便运起功法向着道一宗疾驰而去。老爷子看着这几纸书信,只一眼,便知这是柳尺父亲留给柳尺的那个功法,至于后面的,便是柳尺这入道三年的感悟,又哪里是修行所遇到的问题。说着便要毁去自己对这一部分的记忆,毕竟这是这孩子最大的秘密了,直到看到了最后一段话。

    爷爷,我知你并不愿,但是孙儿却想着能够永远吃到爷爷做的饭菜,同时也想永远被爷爷所庇护。爷爷是我现在最为亲近的人,前面部分是父亲留给我的,应该能对爷爷有一些用,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能为爷爷做的事了。至于后者,是我入道所得,也顺便写上了,若是没用,还请爷爷轻些笑话。

    三天后,田埂上的老者站起了身,吐出一口浊气,双眼的浑浊尽去,红光满面。柳尺回望北方,那是家的方向,江湖人是要入江湖的,然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却没有温度,入江湖之人,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