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荒流:大江东去 » 第72章 常兴贵老骥伏枥,魏芝晗恪尽职守

第72章 常兴贵老骥伏枥,魏芝晗恪尽职守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放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样,有个商场老人在,绝对能镇得住场子。

    常兴贵也没藏着掖着,一切都直言相告。他今年才刚刚过了五十整寿,虽说按照民间常态这都是标准老头了,可常兴贵却不这么认为,觉得自己还且能干上几年呢。

    常兴贵这老头跟别人不太一样,早年间出去天南海北跑过江湖见过世面。按照他这个年纪,孙子应该都会跑了,可他娶妻生子晚,儿子常良现在还打着光棍。用他捎带着训斥常良的话说,老子是男儿闯荡四方没空生娃,常良是愚笨痴傻没本事找女人。他偏不给常良说亲就是要看儿子自己的本事,不缺胳膊不短腿的,要是找个女人都找不来,还不如找块儿豆腐撞死去呢。

    生了常良后,常兴贵依然跟着常思福东奔西跑的闯荡,但他却一直没被重用。他做事是狡诈中带着沉稳,而常思福是沉稳中带着狡诈,这俩人天生就不是一条路的。虽然常思福对他极为信任,可每次机会都没给到他。

    随着年纪渐长,加上常良他妈后来得病死了,常兴贵便安稳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能照顾孩子,又当爹又当妈的带着孩子颠簸不合适,另一方面是真有点心灰意冷了。就这样他开始打理起来了常家粮庄,这一干就是十五年,后来常良大点儿了,也被他送到了南京常家的生意上做工。

    在常家粮庄,常思福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因为徐河嘴离着汊河镇太近了,所以常思福时不时的会来看看,常兴贵便更加没有做主的权力了。到后来常兴贵论了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自己满肚子的想法和见识都要埋没于黄土中,可阮天雄和顾敬亭的出现却让他眼前一亮。

    这俩小子不一样,很不一样。常兴贵看好他们,觉得不是池中之物,可万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崛起。常兴贵知道此刻昆季才刚刚开始做,手下肯定缺人,自己定有用武之地,绝对可以大展拳脚有一番作为。

    于是便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一把,索性辞了这干了半辈子的常家粮庄大掌柜,直接赶赴江宁府准备在两人手下建功立业。

    “常家粮庄那边你们修的气派,手下伙计多,万事用不着我亲力亲为,绝对是个养老的好去处。”常兴贵故作高深道:“可我见你们有难处,就辞了工,你们这边呢才刚开始,肯定费心费力的。所以我放着大掌柜不干来你们这边,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当个大掌柜大管事就好。工钱嘛,这边我肯定操劳的多,怎么着五十两得有吧?”

    “没问题,”顾敬亭道:“我再给你配四个娘娘,弄把龙椅,找七八个老公太监伺候着你,您看怎么样?”

    常兴贵好似没听懂顾敬亭的讥讽一般,砸吧了砸吧嘴,想了半晌道:“也行哈,那感情好,不过不要太监,那些老公嗓子难听,还一身的尿骚味儿,都换成宫女吧。也不用太多,小家小户的,四五个就够忙活了。”

    顾敬亭一怔,在口舌上占了下风,顿时叫嚷道:“天雄,看见没,这种人说啥也不能留,绝对要不得,心术不正还牙尖嘴利的。”

    阮天雄和常兴贵都笑了,常良看着他爹跟自己同辈这么嬉笑闹腾,不禁有些尴尬有些脸红。

    总之常兴贵就这么落在了“昆季百货”,几天下来是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让阮天雄和顾敬亭都松了口气。而顾敬亭得到消息去了松江府,要接一批关于海外来的大买卖。阮天雄也忙于上码头的事情,有了常兴贵,大家终于算是腾出手来了,这对他们三人乃至昆季而言都是好事。

    常兴贵跟两人通过气后,立刻去流民中挑选了一些十五六的少年,弄了七八个在身边伺候着自己,顺便细心调教,也不发工钱光管吃管喝算是学徒。遂又出了趟远门,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收了一帮放荡不羁自由自在的货郎为其效命。

    昆季百货顿时如虎添翼,能说会道的货郎们随船出行,连说带笑热闹非凡,使顾客更愿意买他们的东西了。整个昆季百货的销售量持续稳定上升,一切蒸蒸日上。

    “雄哥,”王查急匆匆的找了过来:“您下午有空吗?”

    “查爷啊,怎么了?”阮天雄刚从权贺术那边回来,得到了一些消息,脑子里是千头万绪正心烦呢。可常兴贵去镒源钱庄找罗永全谈事了,顾敬亭也迟迟没有回来,自己想来想去也没个商量的人。

    这已经是下码头招标引商的第十天了,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得亏他们前期做足了准备工作,这才没手忙脚乱。

    像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商人,聪明的直接隔岸观火,待大势定了才会去想想怎么从中赚钱。那些想取个巧的,进去后发现不对劲也尽早退出争夺用以止损。

    只有那些脑子不太灵光的和自信满满的才会一头扎进去,结果现在却落了个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你给当官的送钱,办成办不成,哪有往回要钱的道理,这不是作死吗?那些商人所投入的钱财,也只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这个局面对阮天雄他们来说也是一样,先不说搭进去的人情关系,就是真金白银加上权贺术这边的也投入不少了,究竟还需要掏多少,多久能挣回来谁也不知道。但此事已经如开弓之箭,再无回头的可能了,只能强顶着走下去,否则便是血本无归。阮天雄他们如此,其他家也是如此,谁也没有退路。

    江宁府署、两县县署、督署衙门、制造局,各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大家纷纷弄动手中权术,想从中捞一杯羹。而前期商人们沉默,好似皆不感兴趣,却在公开招商的那一刻猛然爆发,惊涛骇浪狂风暴雨般的纷纷加入。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局势一下子从平静直接跳进了白热化的争执。

    官员们终于心满意足了,收下的钱也拿的踏实了,他们各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尽力去办事却又没那么尽力,一切只跟钱有关系,拿捏这俩字写起来学问大了。

    局势变得凶险且混乱,除了明面上被淘汰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人还违背生意规矩的受到了人身威胁。有的马车轮子脱轴发生意外,有的家人遭到绑架,有人的生意受到冲击,总之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竞争。

    而阮天雄年前刚刚打败西龙王展露头角,跟南平市权贺术是绑在一起欲取下码头的,现在又与排帮关系不错。砸昆季百货的生意?那都不用阮天雄出面,排帮第一个会出手。现在昆季百货可是他们的金饭碗,断人财路等同于杀人父母,排帮的好日子刚刚冒头,谁敢把他们的希望打碎,你看排帮拼不拼命?

    再说下码头那边的仓库,那压根不是人家阮天雄和顾敬亭的买卖了。前一阵闹了半晌,西龙王反而丢了地盘,还跟排帮暗中结了梁子,便是更没人惦记了。

    想来想去,只有去码头上直接找阮天雄他们。可一般有这心思的人,一去了就能见到跟着孩子们跑来跑去玩耍的韩大虫,基本就蔫了。也有不知死活的,一脚踢飞了陀螺,还没说目的放狠话,就被韩大虫以同样的姿势给踢飞了。

    反正昆季这边可谓是无懈可击,也成了最后坚持下来的竞争者。争到这一地步能留下的都不是无名之辈,就不能再用寻常的江湖下作手段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权贺术见还有十余名竞争者,便立刻下手通过制造局的关系,以祖辈成分和是否效忠朝廷等为由,又让七八个失去了争夺资格。

    剩下便也只有城里开当铺的王家,做木材的程家,远在九江的易畅,还有西龙王以及阮天雄他们五家。王家和程家都有江宁府衙的人撑腰,除了程家还稍微跟运输沾点边,王家压根是没啥关系。

    权贺术说,他们估计也只是想靠关系拿下来,然后转出手去,从中获得利益罢了。实在不行就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然后给他们谈筹码,只要让他们的投入回本并有盈利就好,虽然棘手却并不怎么麻烦,唯一令人担忧的也只有易畅和西龙王。

    所谓公开招标,不是朝廷帮着地痞划地盘,否则哪用朝廷去管,直接开打就是了,谁拳头硬码头就是谁的。这也不是租赁上码头,秦淮沿岸的大小官野码头都是公用码头,谁来了船都可以停泊,不似扬子江边的码头是可以招租的,两方即便都有驳船费用也是相去甚远。

    想要租下上码头的经营权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这对整个行业来说并不是个好兆头。如果有人成功了,以后其他码头也会照本宣科以此为鉴进行租赁。有人经营虽然设施会更加完善,但租下来要花钱,后期便势必要收取费用才能保本盈利,停船便要再多掏一份钱了,整个运输的成本势必增高。

    可这次朝廷公开招标引商,大家不上也得上,一步慢步步慢,没人会赌大家齐心合力共同让上码头流标的。

    除了上码头本身,这里还有两个建成的民用大仓库和四个小仓库,以及附近的一片空闲地皮。上码头的地理位置摆在这儿,离着秦淮河沿岸最繁华的所在相对较近,所靠河道又较宽可以行驶大船,以后势必会繁荣起来,这里面的油水可海了去了。

    而租下周围地皮,只要捂住不给别人就等同于占据了码头。否则货物从船上卸下来,就必须立刻运走,根本没有地方多做停放。所以想占上码头,就必须拿下这次招商的所有地皮,对各家的实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雄哥,易老爷想请您吃顿饭,让我送来了请帖。”王查搓着手,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往下该说些什么好。

    现在他去鹘子码头混饭吃了,正儿八经是靠阮顾哥俩吃饭的,平时昆季百货的活儿他也没少接,比以前好过了不知道多少,虽然依旧好赌,可有了后盾再也不至于朝不保夕日子惶惶。他感激阮顾,也珍惜现在的生活,生怕被阮天雄当成吃里扒外的家伙。

    阮天雄笑了,拍了拍王查的肩膀道:“查爷,您这是怎么了?咱们是自己人,你跟易畅的事情在前,咱俩相识在后,这没啥。”

    王查长舒了口气,笑的不再那么难看了,两人聊了两句便出去了。

    请帖是约阮天雄明天晚上去饕宴楼赴宴的,看着这份请帖,阮天雄不禁笑了。当时四霸天摆宴是这里,自己为了西龙王的面子认错赔罪也是在这里,如今易畅还定在饕宴楼。看来三山之一的运如山的确罩得住,否则怎么会人人都在他的饕宴楼大排筵宴,却从不担心火拼起来呢。

    放下运如山是何人暂且不讲,单说次日阮天雄与常兴贵二人,一老一少带了两个伙计,趁着城门没关,赶了辆马车直奔饕宴楼赴宴。

    随着马车颠簸进了聚宝门,常兴贵开口道:“放轻松点,易畅我虽没见过,但在徐河嘴的时候就听说过,比常思福差上一点也有限,是个厉害的角色,但绝不至于砍人。”

    “您老哪只眼睛看我紧张了。”阮天雄笑道。

    “浑身都紧张,不过刚才说笑,你不是怕火拼,是担忧这种摸不清头脑的阴人,别说你我都紧张。比如这个素未谋面的易畅,那个老奸巨猾的常思福,还有笑里藏刀的权贺术,对吗?”常兴贵道,人老精鬼老灵他说的的确透彻。

    他说着笑了起来:“说到常思福,你们住的院子得换一下了,那是常思福给你们租的,虽然大家都不在乎这点钱,但你懂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咱不差这点。”

    “您老说的是,这几天已经让柯庸帮我们找房子了,前些日子也是一直在忙没顾得上。等咱们再发展发展,条件好点了,我给您也单独弄个宅院。”阮天雄道。

    常兴贵点了点头:“我可当真了啊?毕竟我这个管事儿的跟他们伙计一起住在库里总不是那么回事,现在手下也不是一个两个人了,得适当拉开距离才有威严。天天吃喝拉撒屎尿屁的,有威严也成了没威严。”

    阮天雄不禁笑了,常兴贵继而道:“不过天雄,老头子我得谢谢你的收留。”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能来帮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阮天雄真情实意道。

    常兴贵摆了摆手:“我来自有我来的价值,不过咱爷们既然合作,我就得开诚布公。”

    “兴贵叔您别说了,我们都知道。”阮天雄笑道。

    常兴贵也笑了:“你哥俩灵性,可我还是要说,说出来才痛快。我这一把年纪了,一方面是我那天说的,为了一展宏图别白活一世,另一个也得为常良考虑。谁不希望光耀门楣,子孙富贵安康,可我这儿子不争气,所以挣这份家业就得我上了。三辈出贵族,只有有钱了,才能越来越好。

    总说富贵无三代,清官不到头,这话也对也不对。清官不到头是对的,可一般愈有钱的人家是愈有钱,只要自己不祸败天下不乱,就能持续繁荣下去,对子嗣的培养也远比一般人强得多。

    你为人厚道,秀才嘴上这么说,也不过是怕我难堪,故意说不欢迎给我圆场。当然这小子也鬼,更怕我借机开出你们无法承受的价格。你们都是好孩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阮天雄笑道:“咱爷俩过这个,投脾气,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

    这边爷俩聊着就到了饕宴楼下,此时节的天黑得总是特别快,在下码头,也变成了漆黑一片。

    这一带本就人烟较少,住在这儿的大多也是在附近上工和种地的,没几个有钱的人家,所以点灯的不多,路上连点灯火余光都借不到,于是也就更黑了。

    魏芝晗跨着洋刀一手提着手电筒一手拿着刷漆的木棍,独自走在下码头的街道上。一般情况下,别说是晚上值夜勤务,即便白天巡警们也不爱跨洋刀。巡警不是衙役,就是衙役上街缉拿也多是木棍铁尺,也就班头跨着刀。衙役如此,巡警就更是尴尬了。

    他们的职责是维护治安,弹压地面,一般不抓人,得过且过,就算抓来了人往往也要往官府衙门里送,根本属于狗拿耗子并非他们的职责。那这把刀平时便没机会拔,也不想拔,别说拔了可能引发血拼,一般巡警都是单独执勤,一个人不定能打得过亡命徒,就是真把人砍翻了,自己反而会落得许多麻烦。

    所以这洋刀看起来威风,但实际上又长又沉又没用,也就是刚当上巡警的时候跨上两天新鲜下,否则甭说自己麻烦,就是同僚也得笑话跨刀者傻瓜。

    配了就该带着,跨刀本无错,可便是不带刀的那些错的人聚集起来,笑话做对了的人,往往人云亦云中,做对了的反而要屈服,这就是世道的戏谑和真实,正如清官的存在一样尴尬。

    魏芝晗倒是一直算是认真的,他不太理会别人怎么说,可久而久之这份无聊且低微的工作却消磨透了他的激情。这活儿上面有无数的官老爷,就是商人也不太把他们当回事,只能欺负欺负贫苦的百姓,可魏芝晗又不是那种欺负人的坏种。估计要是这样下去,再有一段时间,他也会把洋刀束之高阁挂在家里吧。

    可阮天雄和顾敬亭两人出现了,关于魏芝晗的一切也就改变了。本以为都是年轻人,年纪差不多相互能聊得来,可怎知这俩比自己还小的兄弟能耐太大了。不说在江湖上打出了名望,不说有了一番家业,单说他们如此了得还毫无架子跟自己做朋友就不赖,可魏芝晗还是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跟不上趟。

    即便他们没有瞧不起自己,他们没有故作聪明,没有刻意聊很多很高深莫测的东西,甚至没有展现这种贫富差距,时时刻刻注意着魏芝晗的情绪,可差距仍然在三人之间存在着。但与他们当朋友真的很舒服,这俩人看似一个沉稳一个奸猾,但对朋友实在是没的说。

    魏芝晗没想从阮顾二人身上捞什么好处,从中穿针引线接头搭桥帮这哥俩联系上自己的巡长裴怀清,花了不少钱吃了不少饭,让巡长也对自己高看了一眼,实际好处却是数之不尽。

    听闻最近裴怀清要当巡官了,但多少要花些钱,阮天雄又承诺给自己五百块,助裴怀清当上巡官。裴怀清说了,一旦自己当上巡官,魏芝晗就能混上巡长。

    想到这里,魏芝晗的心里又充满了干劲儿,他决定把这把洋刀继续跨下去。精精神神的,才能以最好的面貌升官发财,不能跟阮天雄和顾敬亭这俩朋友差得太远了,也绝不能给他们丢人。

    转着转着,魏芝晗就从上码头转到了下码头。下码头并不是他的勤务所在,不过既然走到这里了,不如去阮天雄他们那儿坐坐。从上码头去阮天雄家,势必路过下码头常家仓库。

    黑暗中魏芝晗猛然见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附近探头探脑,又隐约听到仓库那边有动静,顿时警觉了起来:“谁!”

    做贼心虚,要是没啥问题的,就如他与阮天雄和顾敬亭初遇时一样,那便是直接应答了。可这次那些人并没有,“蹭蹭蹭”只见几道黑影并不现身而是快速逃离,其中还有人压低声音催促着:“快走,快走!”

    魏芝晗心中有点胆怯,可想到自己的职责,想到自己跟那哥俩的朋友相交,当即是壮着胆子打开手电,把木棍插在腰间,拔出了洋刀喝道:“站住!”

    受到手电的惊吓,看到洋刀的寒光,黑影跑得更快了,魏芝晗连忙去追,身背后的常家粮仓却猛然间发出巨响,回首望去粮仓火光四起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