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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商人无利不起早,一代新人换旧人

    “是为了猪鬃的事情吧。”阮天雄开门见山的问道。

    明人不说暗话,古耕虞既然说了自己是做山货的,就免不了有猪鬃业务,想着阮天雄绝非浪得虚名,定是猜出来点什么,便没否认,点了点头道:“还望阮爷高抬贵手,我这古青记小本买卖抢不过昆季。”

    “市场这么大,哪存在谁抢谁的,大家都有饭吃,各有各的道。”阮天雄摇摇头:“小兄弟可不实在了,要真是小本买卖,岂能供不应求?还值得让昆季高抬贵手?能入了昆季的眼,就算不上小生意了吧?”

    古耕虞一时语塞,阮天雄接着说道:“你那虎牌卖得很好,昆季主要做的是国内的零售百货,对外也是进口内销居多,跟洋人放对大多是抢夺市场,说到底还是赚中国人的钱,只是不让洋人赚或者让他们少赚罢了。而你出口猪鬃,才是真正的走出去,好样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古耕虞当然听过阮天雄和顾敬亭的事情,知道阮天雄什么脾气秉性,心中不禁一喜,既自豪又为博得阮天雄好感感到高兴。不过做生意多年,古耕虞知道两个道理,一来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还有便是“但是”之前的话都是屁话,他隐隐有种预感,阮天雄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阮天雄话锋一转道:“但是在商言商,别管是好钱还是孬钱,只要不是丧良心的钱哪有摆在面前不挣的道理?前阵顾经理垄断东部猪鬃,不卖给日本人,导致猪鬃价格上扬,若不是你的订单都已然签给美国佬和英国佬以及南洋了,怕就不是那么少量出货了吧?就是那一丁半点的货,日本人也没少给你钱吧?”

    还有半截话阮天雄没说,那便是古耕虞差点坏了顾敬亭的大计,虽然这一方面顾敬亭也考虑到了,想着是西部订单稳定,该没那么多剩余猪鬃不足为虑。但万一有个差池,日本人便不会迫切需求猪鬃,那顾敬亭垄断的猪鬃也就砸在手里了。

    到时候各地收购商散商肯定会哗变,除了拖住了昆季一部分现金流,从商业阻击战变成了持久战以外,还可能引发其他连锁反应。万幸俞伯松的消息很准确,顾敬亭做法的也够决断,这才导致了日本人吃了暗亏,昆季也因此赚了点小钱。

    其实论起来除了叔祖父的贩卖鸦片惹了林平,又被大力反对鸦片的阮天雄所不喜,还有上海那戳破计谋的蹩脚招数,古耕虞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被阮天雄当面点了出来,前阵的猪鬃风波果然入了他的眼。

    古耕虞青年才俊,是公认的商业奇才,他一路看下来,知道猪鬃只是药引子,后面挤兑风波和纺织大战才是重头戏,赚着日本人的钱恶心着日本人还得被迫让他们继续跟昆季合作,这是多厉害的手段。是天才,是疯子,是一群为了意气行事不顾商业为上的疯子。可这一切,险些就因为古耕虞毁于一旦成了笑料。

    古耕虞一直自恃甚高,但在商海中被大家口口称赞津津乐道的正天雄奇敬亭面前还是有些没底。这一正一奇两兄弟,可谓是黄金搭档,谁不佩服他们的义气和脑子。

    如今被人点在脸上,人家里里外外好似全然知晓,而刚才自己所说所作都成了笑话,古耕虞一时间上不来下不去的。

    好在阮天雄摆了摆手道:“这没什么,你做你的生意,我们做我们的,之前除了有些货物往来,也多是下面人交易,咱之间并无交往,所以你没必要也没义务配合我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要是功亏一篑也纯属自己判断失误。”

    别管真假,阮天雄能这么说,面上就是虚怀若谷,古耕虞忙端起酒来道:“阮爷,这杯酒我敬您。”

    “先不忙着喝。”阮天雄道:“昆季志不在猪鬃,但贸易我们也有涉猎。说到底贸易行是最好干的生意,别的买卖是先有货先有卖家再有买家,唯独贸易这行,除了看准时机的囤货,通常是先有买家的,联系好了人再去进货,左手进右手出,甚至不用自己倒手,直接让卖家往车站发货,钱就赚到了。所以这么轻松的买卖我们也在做,只是贪多嚼不烂,我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船运和百货上,干好了一行就不容易。”

    古耕虞脑子一转问道:“那猪鬃的买卖……”

    “商人无利不起早,我给你两个建议,一个是我们参股,一个是我们卖给你。”阮天雄道。

    古耕虞略一沉吟后,游移的目光终于坚定下来:“我买,您开个价。”

    “好,想要自己说了算这就对了。生意可以合作,不行了就散,但自己的买卖还得自己说了算,当机立断是个好样的。”阮天雄夸赞道:“具体金额问题,我会让俞伯松来跟你谈,你知道他这个人吧?”

    “知道,知道,一说昆季除了您二位,也肯定晓得俞伯松和常兴贵。”古耕虞道。

    “今年我欲开辟江运市场,不是以往那些小火轮而是大型江运船,四川地头上的事情就……”

    古耕虞道:“有能用到在下的定当义不容辞,只是成不成可不敢保证。”他当然会尽力,猪鬃生意的交割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而他为昆季下多大力关乎着他的收购价格和顺利与否。况且东部是昆季的地盘,他们对猪鬃市场已经有了人脉和了解,若古耕虞不守信,昆季找起麻烦来还是很让人头疼的。

    阮天雄哈哈大笑起来,这才端起杯子跟跟古耕虞碰了一个:“轻诺必寡信,你有如今势力,却没有大包大揽,的确比我们哥俩当年强得多,俞伯松没说错你啊。”

    “俞经理说过我?”古耕虞一饮而尽后淡淡问道。

    他本以为这就是达成初步沟通后的商业奉承,没想到接下来阮天雄的话让他大惊失色:“可不,从你当梵皇渡俱乐部四川同学会会长,到你去走张謇门路,最后接手了古青记。我是做百货的,对山货也略懂一二,你们家不铺外山,不设洗房,可你接手后全改了,不光去产地收货还对山货进行加工。光说这坐地商就得会看货会挑人,眼睛毒心眼多嘴要甜,别管买卖哪一方都得维住长久关系。可铺外山就更麻烦了,跑马帮入产地,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货色你没少遇到吧?”

    古耕虞只剩下了点头,心中惶恐愈来愈重,阮天雄又道:“刚满二十便立于江湖,纱号半死不活,山货行也不怎么景气,这种情况下你竟然敢放弃你熟悉的猪鬃生意转投当年利好的羊皮,端的是好胆量。

    我听说那年你跟土耳其人做生意,羊皮进出口玩的那叫一个溜。裕厚长的掌柜是做羊皮的,断人钱财自然结了大仇。人家说你没钱也是实情,你就从上海借调了资金,存入本地各大银行钱庄,还欠款不收有债必偿,这谣言不攻自破。你又借机迅速拿到了贷款,这招数昆季起家时也用过,虚设项目佯装有钱,没想到咱们所见略同。

    后面你挖了人家的经理,坏了人家的客户。你当时才多少钱,也是裕厚长的东家不开眼,竟然被你唬住了,索性让你先疯狂,放弃市场使你全收下来,且等着你收不动了他们再入场。结果没想到你这么一玩,手里有了活钱,也真敢用身家砸,硬是收拢了市面九成以上的羊皮。也该着你发财,那一年国外羊皮市场紧俏,你就首战告捷了。”

    “阮爷……”

    “你是好样的,也是厉害的。那朱文熊仗着他大舅哥是银行总经理,就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先去啃江南,结果被我们击溃了。无奈之下便西行进入川地,本以为他会痛定思痛厉兵秣马,蛰伏川地若干年后出川报仇,结果没想到他来给你耍起了威风。

    即便他在我们手里吃了亏,但比起你还是庞然大物,可他忘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他还不是强龙。结果呢,让你这地头蛇给坑了,面对朱文熊的猪鬃生意,你联合本地人宣传什么一致对外,从货源地就直接把上等货色给截留了。

    你还蔫坏,表面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反而让朱文熊收了一批次等货。高挂免战牌的你,等他交货时同时出货,这英国佬也不傻,你的东西又便宜又好,便通过仲裁判定朱文熊以次等货交付是欺诈行为,货全砸在了手里不说,还得赔款并负担运费。他本想重新议价减少损失,可哪里斗得过跟洋人做猪鬃生意多年的你,结果负责审判的专员都是你古青记的人,他能有好?

    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低头跟你认怂。诸如此类的事情我都知道,这才有意结交你,谁想有你这样厉害的对手呢?只是没想到咱俩竟然是这样碰面的。”阮天雄侃侃而谈道。

    看着阮天雄说话,古耕虞整个人都木了,感觉后脊梁发冷,浑身的劲儿都用在压制哆嗦上。他临时听闻阮天雄来的事情,临时决定请出本地势力给他亮亮本事,阮天雄应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场,可没想到人家却早对自己了如指掌。这几天的功夫,就算有人走漏了消息,阮天雄也不可能这么快打听到如此详细的信息,除非昆季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

    想到这里古耕虞又是一阵恶寒,被这样的家伙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既然盯上他们就会做好应对手段。据先前的了解,自己用的招数也是人家屡次商战中玩剩下的,就算现在小有成就,商场之上屡战屡胜,可毕竟比不过同样屡战屡胜的昆季家大业大。人家觊觎自己,那就有可能会灭了自己,愈是重视就愈会扼杀在摇篮当中防止养虎为患积病成疾!

    纵然鹿死谁手未可知,他固守四川,昆季就算打不赢古青记,那也是麻烦得紧,更别说以后古耕虞想运货到上海便是难上加难了。凭现在昆季的声望,就宛如他在四川山货界的威势一样,船行谁不买面子,说不让你出四川,古青记的货就出不去。

    不过如今阮天雄把一切都说了出来,那就证明安全了,先呲牙再咬人可不是昆季的作风。想到这里古耕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次有些鲁莽了,也是天运保佑,在生死关卡转悠了一圈,悬一悬就招惹上了昆季。

    “别想这么多。”阮天雄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倒上酒又跟古耕虞碰了一下:“谁都年轻过,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冲动你呢。”

    看着古耕虞慌忙碰杯一饮而尽的样子,阮天雄不禁笑了,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总觉得他身上有自己和顾敬亭两个人的影子。古耕虞很幸运,接下来与昆季的合作他不会失望,都是聪明人,想来他也不会让昆季失望。

    幸运属于双方的互不招惹,昆季当年第一个劲敌是西龙王,多好的练招对手啊,若没有西龙王无私奉献的陪练,哪有哥俩的迅速成长。若换成而今的他们俩这样的对手,甚至是那个朱文熊一样的对手,怕是都没有如今的昆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