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哀莫大于心死

    夙陌呆呆地坐在轿子里，心里像是被打翻了冷掉的茶盏，又湿又凉。

    “湮华，你……你竟不记得我了……”夙陌开口，尽量压住自己喉头的哽咽，沙哑得不成样子。

    “湮华是何人？师尊名唤君澈，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一名弟子忍耐不住喊道。

    夙陌一惊：“君……君澈？”

    君澈挽了个剑花便飞身向前，“不管姑娘是来寻人，还是来求雪莲，杀掉我两名弟子，不是太狠毒了吗？”

    剑气横冲直撞，直逼轿子，瞬时轿顶炸裂开来，夙陌一把扯下轿上的白纱，飞旋着升到空中，然后脚尖一点一块碎木，悠悠地落了下来，只是脸上遮了白纱，看不见容貌，额间的兰花印闪着金光。

    世人皆知六十多年前神魔大战时，一名额间有兰花金印的魔君亲手杀了战神湮华。

    甫一站定，君澈的剑便迎面刺来，“姑娘竟是魔君！”

    夙陌单手夹住剑身，反射性地便要出手，却马上住手，他不是别人，他是湮华，是她的爱人。

    君澈见她抬起的手又落下，轻皱眉头，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转眼剑已搭在夙陌脖子上。

    “为何不还手，你不是魔君吗？”

    浔夜要动手被夙陌喝止了。

    夙陌只是盯着君澈看，眼眶红红的，让人心生怜惜。

    君澈看不清女子的容貌，只看到了洇湿的面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不是你要找的湮华。”

    “你就是湮华，我怎会认错！”夙陌歇斯底里，广袖将他的剑甩开，然后拽了他的手腕，“跟我离开！”

    “那要看看姑娘有无这个本事了。”君澈不带任何感情冷冷地道。

    夙陌如何可能对湮华出手，她只是躲。

    “魔君大人，雪莲到手了！”浔夜在远处冲夙陌道，他在他们交手的时候去寻找雪莲，他的眼神欣喜而明亮，却在下一刹变得惊恐。

    夙陌低头，君澈的剑已没入她的腹部，血从伤口处冒出，晕染开来。

    湮华，你喜白衣，我便穿白衣，等你见到我，便会喜欢上我吧，可是，你没有。

    你是不喜欢白衣了，还是不喜欢我了……

    明明穿的是白衣，如今却又成了红衣，曾最喜欢红色，如今最讨厌红色，那是血的颜色。

    那日的景象好像又重演了，眸里一片血红，红得发腻，红得可怕。

    她明明没有想杀他，她只是想吓唬他，谁料想，他连神界都不理会了，他一切都不管不顾了，只问了她一句：这真的是你想要的？

    她说是。

    他便让她杀。

    “即便这般，也没有你伤我那般痛……”

    湮华，我终于知晓你当年有多痛了，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现在，你的剑抵在我的腹部，没有插在我的心上，却依然撕心裂肺，痛不可遏。

    君澈抽出剑，一脸淡漠，丝毫不为所动。夙陌被带动着旋了一个身，血色弥漫，在她即将倒地的时候，浔夜拥住了她，心碎地唤：“夙陌！”

    夙陌口吐鲜血，洇湿了面上的白纱，她费力地抓住浔夜的衣襟，唇一张一合，大口的鲜血涌出。

    虽然有面纱挡着，但浔夜还是看出了她说了什么。

    她说：“莫伤他……”

    浔夜看着那薄情的修仙人，他已收了剑，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一滴血也没有落在他身上，浔夜朝君澈脚下打了一掌，石子爆开，君澈后退几步，与此同时浔夜已抱着夙陌飞身向山下跃去。

    夙陌痛得闭上了眼，双手紧紧攥着浔夜的衣襟，不知是痛得发抖还是冷得发抖，浔夜看到她闭上了眼，眼角有泪滑下。

    君澈看着他们离去，忽然有些难过，一丝一丝的痛泛上来，他从没有这样的感受，他生生地压制住了这难受的心情。

    夙陌睁开眼，已身处魔界。

    她偏头，一个白色身影站在窗前，夙陌的眸子亮了亮，挣扎着下榻，赤脚跑向他，从后面紧紧抱住那人，哽咽道：“湮华……”

    “我好想你……”

    浔夜抽开她的手，慢慢转过身来，“魔君大人，是我……”

    夙陌怔住，泪珠犹挂在脸上。

    浔夜抬手想去擦掉她的泪。

    夙陌退后一步，不想让他碰到自己。

    浔夜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缓缓垂下手，那模样像是被人抛弃般落寞忧伤。

    夙陌腹部隐隐地痛。

    浔夜发现了她的异常，抱起了她，夙陌身子一颤，对他拳打脚踢，浔夜不管不顾，把她放回榻上，替她盖好被子，夙陌反而安静了，她用被子裹住自己：“你出去！”

    然后她听到了门阖上的声音。

    夙陌感到腹部一片湿冷，原是伤口又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