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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正旦宴贤士血谏(3)

    耶律璟这一问,莫说耶律屋质与耶律颓昱、耶律胡图但觉一震,便连韩匡嗣也是骇然。不想那乌龙文章被韩德让全盘揽了下来,耶律璟却依旧不放过耶律屋质。比及先前那乌龙文章,这一题却难得多了。

    方才还可说是文非本意,可现在若为耶律屋质言“否”,那便是明摆着其心不忠。若言“是”,屋质获刑,其党必怨韩氏,屋质死,余党亦以韩氏为敌。

    而耶律休哥见韩德让为难,却是端着看好戏,暗喜道:“叫你小子暗害于我,此现世报倒来得急。”

    韩德让滚着冷汗思虑片刻,规规矩矩一拜,回道:“回陛下,老师曾教导下臣,言凡事皆有所起,当审其罪之由是为何。且说那擅离之人,若其前日吃坏肚腹,亦不可于大殿出恭,秽及陛下。”

    不等耶律璟再言,耶律屋质倒是一脸从容上前,跪拜着谢罪道:“臣请陛下恕罪,臣前日肚腹受凉,得痢疾之厄。人之三急,确非臣能左右。臣本欲与陛下请辞,然见陛下日夜劳疲,难得休憩,未敢扰陛下以是擅离,恳请陛下恕罪。”

    耶律休哥见事也帮衬着起哄道:“北院大王,你瞧你,拉屎也不叫人安生,这大过年的,偏的叫人闹心。”

    文武群臣一听此言,竟忍不住齐齐哄笑起来,耶律璟等人则脸色黑沉。韩德让更是强忍着笑,休哥这一句“童言无忌”可谓神来之言。在外间听来,耶律璟因为一个臣子要拉屎这样的小事,就要处死人家,实在是太不仁德了,必将惹来群臣离心离德。

    虽然耶律璟本身就不仁德,又爱胡乱杀人,但他也知道臣子的心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以历年被滥杀的人中并没有肱骨大臣。而这便是韩德让所言的“往小说”,可他也没想到休哥能将这事儿说得这般的小来。

    韩匡嗣也趁机小声提醒耶律璟道:“陛下,各国使节皆在,若仅以此微末之事定罪大臣,恐各国使节传言回国,污蔑陛下名声。”

    耶律璟一听,虽是不愿轻易放过这等契机,但这种场合下,怎也得在各国使节面前彰显出大国的风范来。只得故作大度宽屋质之罪,以后再寻契机,但此番也算是给屋质敲了一个警钟。

    此事虽了,但耶律璟满目黑沉。他本是要借韩氏之口除了耶律屋质,再使耶律屋质余党针对韩氏。哪料被这一搅和,这一石二鸟之计竟是落空。此刻,他倒是疑心韩氏与屋质媾合了。

    耶律璟正气,夷腊葛附于他耳畔小声两句,他才思起,这除了耶律屋质,倒还有一人须得处置。他倒是“哈哈”一笑,说道:“北院大王事小,朕本不欲追究。然有一事,可谓大,朕不可不究!”说着,睥睨殿内百官使节,说道:“朕曾下敕,令国之上下不得私抨时政。然有人不尊诏令,私言朝政抨击国主!”

    众人一听顿骇,耶律璟倒又望着韩德让问道:“尔知书习律,倒是说说此罪何决?”

    韩德让听着一愣,先前为屋质开脱,已然获疑。此番若再为人脱罪,待罪的怕就是自己了。见他迟疑不定,耶律璟又再提声一问:“此罪于国律中,属何类?”

    韩德让为难,却也只得如实答道:“回陛下,‘指斥乘輿,情理切害及对捍制使,而无人臣之礼’属十恶之六曰大不敬。”

    “当何判?”耶律璟又问。

    韩德让颤言道:“当……当斩或绞。”

    耶律颓昱、耶律胡图听罢惊愕。耶律胡图更是上前两步指着韩德让,怒骂道:“黄口小儿,休得圣前胡言!”

    “放肆!”耶律璟怒喝道:“朕可许尔言语来?!”

    耶律胡图知失礼,连忙拜道:“陛下圣明,臣父子忠心耿耿,绝无不敬。”

    韩德让见状,又有些于心不忍,进言道:“陛下,疏议又曰‘若使无心怨天,唯欲诬构人罪,自依反坐之法,不入十恶之条’。”

    “反坐?”耶律璟看着韩德让,询道:“朕是否还需传召原告、证人当廷审理呀?”

    “按章程,当如是。”韩德让答道。

    耶律璟闻言,肆笑起:“哈哈哈,此案朕即原告,亦乃证人,”

    韩德让倍感无奈,耶律璟不止是原告、证人,还是辽国律法至高裁决者。再为漆水郡王父子辩白两句,不过是挽救一下自己将要沦为一片狼藉的名声。诚然,也有那么一丝于心不忍。

    果然,耶律璟分外平静道:“来人,依姚哥判决,将此十恶之臣斩首示众!”

    闻着令,一队甲卫来架起耶律胡图,只见他怒目圆睁,指着耶律璟破口大骂道:“不道昏君!大辽亡于尔!”

    闻着辱骂之声,耶律璟怒道:“不知悔改,改赐车裂!”甲卫得令拖着耶律胡图下去行刑,然耶律胡图依旧对韩德让、耶律璟破口大骂,其声久不绝于人耳。

    而耶律颓昱为子求情不得,只片刻,见得行刑人牵上五头青牛,各束耶律胡图四肢、头五方。但听一声令下,行刑人同时使皮鞭抽打青牛,五头青牛拉扯起耶律胡图的身躯向着五方奋力前行。耶律颓昱见之,一口鲜血呕出,昏厥过去。

    听得那耶律胡图一阵阵惨喊,文武百官俱是瘆得心惊胆战。正此时,翰林李学士趋上前拜道:“陛下,纵其私抨时政,亦罪不至死!纵其违敕,亦不至车裂!纵其有罪,亦当交有司审判!以小儿之一言,处大臣以极刑,此乃覆社稷之举!请陛下慎思!”

    耶律璟听罢,却是对韩德让笑道:“姚哥,且听听,人言尔之判有误。”

    韩德让听着,却未曾言语。这判决,本就是皇帝假他之口。对是皇帝的,错便是他韩德让的。他不禁苦笑一声,听着那一声声惨喊,即便在寒冬,手心竟也生出了汗。

    李学士却是不依不饶,拜求道:“陛下!明察!”

    “尔与胡图那厮相熟耶?”耶律璟挑眉问道。

    李学士言道:“回陛下,下臣不识漆水郡王子!”

    耶律璟斥道:“既不识,何苦求情?朕观尔等乃朋党之属!结党营私,谋朝篡政,该当诛杀!”

    李学士进言道:“臣不敢欺瞒陛下!”

    耶律璟全然不听,更是怒斥道:“尔恁般求情,可是意欲与漆水郡王子同去耶?”李学士闻言一愣,耶律璟又道:“既如此,朕成全尔罢!来人,将此朋属斩首!”言毕,甲卫将李学士押下斩首,他挣扎大呼道:“陛下如此,恐失社稷!陛下……”

    韩德让见事惊骇,他是怎也没想到,此时竟有人枉顾性命,为着一个不相干之人挺身而出。父亲常言,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可这位学士……怎的还避利趋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