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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正旦宴贤士血谏(5)

    这金鳞楼落于韩家大院东角僻静之地,小径曲通,其楼重三,内藏万卷书,乃韩匡嗣最爱之所。虽不常往,然每每有思,方于此小住几日。

    这“金鳞”二字说来也还有个故事。昔,楼起,韩知古使三子韩匡嗣、五子韩匡美各题名,择嘉者而用之。韩匡美拟名“三省楼”,取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而韩匡嗣却题“金鳞楼”。韩知古问:“何意?”韩匡嗣回曰:“可化龙。”韩知古闻言大笑,转而吩咐僮仆道:“制匾三省楼。”

    这一试,韩匡嗣本败落。然诘旦,韩知古又使匠造于楼前掘出一池,养了一池金鳞锦鲤。及韩知古薨,韩匡嗣承家。一日,韩匡嗣行至三省楼前,思起当年落败,颇为不甘。仍觉那“金鳞”最为合适,既而使人撤匾,更楼号为“金鳞楼”。

    韩德让趋步上楼,韩思复等人紧随侍奉,提醒道:“四郎,三楼有客。”

    “谁?”

    “司天魏公。”

    “司天?”韩德让停下脚步,嗤道:“金鳞故梦,岂托鬼神?”

    韩思复闻言,忙止道:“四郎慎言。”韩德让得止不语。

    上得三楼,先见得一面屏风,上有八字“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他转入屏风内,果见一中年文士与韩匡嗣对坐谈笑。韩德让见父亲稽拜道:“阿爷安康。”

    “起。”韩匡嗣转又吩咐道:“四郎,见过魏司天。”

    韩德让闻言,对魏璘揖道:“魏司天安康。”

    魏璘悠悠起身,还礼道:“少君安康。”说着,他对韩德让上下来回打量一番,忽又吃惊不已。

    韩匡嗣瞧着此景,奇道:“司天有何指教?”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言讫,魏璘对韩匡嗣揖道:“在下告辞,韩公自珍。”说罢,退出。

    韩匡嗣亲送魏璘下楼,却也不解那五言诗。待他回来,正闻得韩德让蔑道:“蒙魌之辈。”

    韩匡嗣训道:“休得胡言,魏公卜无不准,真神人也。”

    韩德让却冷哼道:“儿观此人非善类,阿爷谨慎往来。”

    “何出此言?”韩匡嗣边坐边问。

    “此人善卜不假,然其为人不淑。昔察割谋逆,其为之私卜,谓曰:‘大王之数,得一日矣,宜慎之。’察割得此言,不日即乱。及察割获诛,陛下念其善卜,特赦之。然其不思悔改,又与太平王、卫王之流往来。今陛下未追究便罢,若追究……侥幸之事,可一不可再。”

    韩匡嗣闻言捋须,思道:“我儿言之有理。”

    韩德让又好奇道:“阿爷请魏司天所卜何事?”

    韩匡嗣蹙眉道:“为尔请期行冠礼。”

    “冠礼?”韩德让惊诧,男子二十而冠,而他才十八。

    韩匡嗣道:“此一去,不知经年几许。为父计较,不若先行冠礼,往后遇事,汝可自行做主,不必事事请示家里。”沉思片刻,又说道:“四儿,尔且往岳家避忌,待些许年陛下忘却此事,再图。”

    于抢冠一事,他倒没异议,江湖行走,成年人总比未成年人少受些欺负。去萧思温处也没甚异议,好歹是个不错的靠山。倒是想起昨夜宫宴之事,疑问道:“阿爷,儿有一事请教。”

    “说。”

    韩德让问道:“阿爷,何为士?”

    韩匡嗣闻言不解,不知儿子为何这般问起。迟疑片刻,却也解道:“通古今,辩然不,谓之士;以才智用者,谓之士;学以居位,曰士;”

    听父亲这背书般的解释,韩德让却是摇了摇头。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知道这不完全准确。昨夜那人于帝前,敢一句“吾乃士,受教于圣人,故而不拜无道昏君!”,这“士”又岂是这般表浅之意?

    “文重是非,轻利害;武重然诺,轻生死;为大理仗义、为社稷仗言者,此之谓士也。”闻着声,韩德让回头,上来之人正是五叔韩匡美。他忙是拜谒,韩匡美扶起他:“不必磕。”又对韩匡嗣笑道:“三哥去己之金鳞,更弟之三省,何意耶?”

    “认输,可否?”韩匡嗣挑眉道。

    韩匡美却是得意道:“不敢,不敢。弟之自省,安敢与三哥金鳞之志相媲。”

    韩匡嗣见韩匡美酸自己,只剜了他一眼,倒也不与他争胜,争了几十年了,早乏了。见韩匡嗣不来争,韩匡美也是没趣,敛起笑容,说道:“三哥,今晨事况,漆水郡王气急无救,于寅时正薨了。”

    韩匡嗣吸了一口凉气,这仇恨是结大了,直叹耶律夷腊葛用招太毒。

    果然,次日天尚未大亮,耶律颓昱次子耶律兀鲁,着斩衰服引一百奴驰马过街,横刀立马将韩家大门堵了个严实。那漆水郡王府明知罪魁祸首乃耶律璟,可臣对君能有甚办法,要报仇只能寻从凶去。

    时,韩德让正身着采衣、童子履、朱锦束发,跪于家庙内。因事出急迫,未请宾客,其二伯、四叔、七叔、十叔也未及卸职归来。仅由魏司天为大宾唱赞,父亲主礼,五叔韩匡美、六叔韩匡胤、十一叔韩唐兀都捧冠协礼,一众族中兄弟观礼,仪式也一度从简。

    忽闻,外间高声呼道:“将那牙碎小儿交出,否则,待我等攻入,必是一个活口不留!”

    韩德让闻声担忧道:“阿爷……”

    “休管他。”韩匡嗣淡然着。

    主持人关注着滴漏,报道:“吉时至,一加缁布冠!”

    韩匡嗣自韩匡美所捧匣中,捧出缁布冠,仔细端正地为韩德让戴上。

    司天魏璘唱祝词道:“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加冠毕,韩德让谢礼,又由仆从领往东室更换玄端服、玄裳、爵韠、黑履、系缁带。再入庙见祖宗,三叩三拜,再由宾赞者去掉缁布冠。

    主持又报道:“次授皮弁!”

    韩匡嗣刚是捧起皮弁欲加戴,又听得几声“咚!咚!”闷响,堂内众人惧是一惊。

    韩匡美愕然道:“撞上门了。”

    “惧之做甚,他家有人,我家没有么?”韩唐兀都怒道:“侄儿们,随十一叔抄家伙去,看谁敢动咱韩家人!”

    韩唐兀都这振臂一呼,小辈儿郎们个个不嫌事大,雀跃着就要跟上。韩唐兀都乃是韩知古十一子,年纪倒比这些侄儿们大不得多少。他刚引着人出门,四名丫鬟扶着太夫人立身门口,冷颜问道:“冠礼可是完满了?”

    “尚、尚未。”韩唐兀都矮身回道。

    太夫人横眉道:“尔乃长辈,正事未毕,呼喝个甚?”又环眼瞧了瞧:“一群猴狲似的!”

    听老祖这一训,又各回各位。

    魏璘又祝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合着祝词,韩匡嗣为韩德让戴上皮弁,韩德让再拜父亲、祖宗。起身,再回东室,由仆人伺候更换皮弁服、素积、素韠、白履、缁带。入庙又三叩三拜父亲、祖宗。

    主持报道:“三加爵弁!”

    魏璘再唱祝词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韩匡嗣在赞声下,为其戴上爵弁。韩德让拜谢父亲、祖宗后,再回东室,由仆从更换纯衣、纁裳、韎韐、纁履、缁带。再入庙,拜父亲、祖宗。

    三冠圆满,韩匡嗣殷殷嘱咐道:“吾儿德让,今尔成年,脱蒙去幼,是为大人。父为尔加汉字‘致尧’契丹字‘兴宁’,愿尔承先贤之德,修身齐家,兴吾宗族!此为父殷切所望,愿儿勿负。”

    韩德让伏身大拜,回道:“父祖之殷望,儿没齿不忘。定效法祖宗,修治家业。”

    韩匡嗣扶起他道:“今滋事者在外,为父及兄弟叔伯便不送尔啦,叫尔母亲姊妹送一程去。”说着,又转头对家众说道:“儿郎们,抄家伙去!敢撞我家的门!当我韩家无男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