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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南渡难渡秋日暮(1)

    一行人至幽州,韩德让本欲请岳父萧思温帮开过所。可到了才知,因宋边境大肆增兵,恐有动作。而萧思温不知兵,枢密院遂将萧思温调离南京,迁侍中。复任晋时降将高勋为南京留守,镇南京与宋对峙。

    事已至此,几人又得另寻办法。

    一日,几人正于客舍议今后去处,忽来一汉家带甲校尉问道:“敢问,足下可是韩昌世公四子,韩致尧?”

    韩德让闻声,不知其意欲何为,怕又遇上耶律喜隐那般人,可怎生了得?

    他细细打量那校尉,迟疑道:“非也。”

    那校尉抱歉离去,韩德让却瞧着狐疑。

    恰此时,王弥生自门外进来,呼道:“致尧,有有有……”

    韩德让忙使眼色叫王弥生住口。

    那校尉闻其声又转回来,看着他问道:“果韩郎乎?”

    韩德让笑着说道:“在下乃王致尧也。”

    校尉闻言笑了笑,说道:“大丈夫立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韩郎君何敢不认祖宗?”

    韩德让叫他说得脸红,只得承认道:“在下正韩致尧,君有何指教?”

    校尉请道:“赵王请会,请韩郎君即刻动身。”

    “赵王?!”几人闻言大惊失色。

    韩德让更是冷汗淋漓,喃喃念道:“劫数,劫数……”

    不由怨怪,莫非这赵王就是上天派来收他的不成?怎是到哪儿都有他?

    然见外间车陈兵列,韩德让也只得随校尉而去,鄢如初拉着他含泪不舍。

    他拍拍她手背,宽慰道:“无害,无害。”此话与其说是宽慰鄢如初,倒不如说是在宽慰他自己。

    眼见韩德让由校尉引上马车,鄢如初、王弥生更是担忧不已。而韩德让于车内亦是惴惴不安,却也甚感奇异,以赵王耶律喜隐之恶脾性,不当场将他四人残杀复仇,倒是见他作甚?

    他正是揣测,车马停驻。那校尉请他下车,撩开帷幕,眼前竟是南京留守官邸,叫他更是诧异。

    恰此时,高勋(字鼎臣)自里间出迎,朗朗笑道:“世侄可来也。”

    原来,那校尉口中的赵王竟是高勋。耶律喜隐二度下狱后,即去王爵。而因宋国新立即陈兵燕云,朝中恐萧思温守不住,调换汉将高勋来镇守南境与宋对峙。

    为笼络他,封其为赵王。那宋国就是想挖墙脚,给的价码也不会比封王更高了。

    韩德让不由苦笑,这误会着实将他骇了个七荤八素。

    见赵王高勋出迎,他自是先空首道:“小民见过赵王,王万福。”

    高勋连忙扶起,朗声笑道:“此间无外人,世侄何须大礼。”

    “尊卑自有序,礼数不可缺。”

    “咱汉家一体,何言尊卑之妨?”高勋朗笑道,即邀韩德让入邸。

    只是高勋这般殷勤,着实叫他别扭。高家与韩家往日并无交情,高勋这殷勤,想必因他是沂国公主女婿罢了。

    进得厅堂,仆从已然摆好酒宴。高勋邀他入座,又亲自斟酒,弄得他更不自在,连连起身谢礼。

    高勋却是笑呵呵道:“世侄不必拘礼,受晋王殿下所托,于道中照看世侄。”

    “晋王殿下?”韩德让疑道,他倒是没想到,此番正真叫他受惠的竟然是耶律贤。

    他又问道:“晋王殿下可好?”

    高勋则喜笑道:“陛下爱之若己出。殿下归宗后,托殿下之福,世宗幸存的皇子皇女也都寻回啦。”又说道:“我离临潢时,殿下召我入邸。念及世侄为殿下义兄,然流落于外,特遣我照看。”

    韩德让谢道:“多谢晋王殿下挂念,多谢赵王顾怜。”

    “世侄不必见外。”高勋笑着,又斟上酒。

    这一夕宴饮,高勋话里话外皆是晋王耶律贤。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看好耶律贤,欲与萧、韩两家同分此羮。

    待宴饮结束,高勋又使先前那校尉送他归馆舍,他则一路琢磨高勋此人。

    而鄢如初、王弥生、乔以善三人一直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平安归来,几人才松了口气。

    是夜,韩德让一夜未合眼,耶律贤没有独倚萧、韩两家,这让他略感心凉,耶律贤到底不似逊宁。不过,于当下而言,耶律贤的阵营越雄厚,来日则越有利,也不算得是坏事。

    翌日,高勋又遣人来接他。只这次不是接他一人,而是将他四人全接往别院安置,又派僮仆伺候。他本推却,却耐不住高勋爽朗热情,只得往住。

    因他有“奉皇命游学”之使,高勋又给他办南京太学入学事,叫他就在此处精读,免于各处奔波,也便两下深交。

    毕竟韩家世姻奚、汉大族,如今又姻连萧氏后族,在大辽已然扎根。他高勋虽封王,但在血统上终究是外人。

    韩德让又请高勋帮王弥生夫妇开过所,却知宋与汉、辽交恶,那过所出得大辽,也入不得宋境,开了也白开。由此王弥生只得滞留幽州给韩德让做侍读,是故终日郁郁不得。

    这日,韩德让于院中捧书闲读,见王弥生反复在纸上写画。他悄然靠近瞅了瞅,才见王弥生拿着几张舆图分析,勾画路径。

    他愣眼一瞧,没想到王弥生始终没能放弃南归梦。那所画的竟是西行云内,而后南入夏州,再借道夏州入宋。

    韩德让道:“此渡路途千里之遥,更越流沙之地,汝当慎思。”

    王弥生又何尝不知此道何其险恶,仅是那流沙,就不好对付,可他就想南渡。

    王弥生厌烦着看了他一眼,却惊疑着提醒道:“书书书……”

    韩德让这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原是一直倒着,他赶紧将书倒转过来。两人相望尴尬,却又各自笑起,只不知这笑,是笑人还是笑己。

    倒也不知怎的,自从安顿以来,这书是越读越无趣,与高勋的往来更是无趣。

    他正叹着“无趣”时,听得外间叩门声。想必又是高勋宴请,虽是更无趣,却也只得赶紧开门去。

    拉开门扉,只见门外站着两名按刀武士与一白首翁。那白首翁与他相见甚是亲切,捋须笑着。

    韩德让忙是过去拜道:“侄孙儿见过叔翁。”

    韩知范忙是扶起他,拍拍,笑道:“吾孙壮矣。”

    韩德让笑了笑,忙引韩知范等人入屋,两下介绍后,又使鄢如初、乔以善备些好酒好菜招呼。

    他则靠着韩知范坐下,迫不及待问道:“叔翁,家父、家母、祖母可安?”

    韩知范欣然道:“安,甚安。”顿了一下,又喜道:“四郎,汝可归矣。”

    “归何处?”韩德让不明所以,与旁侧的鄢如初对视一眼。

    韩知范则笑言道:“噫,自是归家也。”

    “归家?!”韩德让惊疑。

    掰起指头算算,他自应历九年被耶律璟以游学之名逐出临潢,自今应历十一年中,已越两年七月,他与父母兄弟分别已越两年七月。韩德让喜不自已,眸中盈泪,这两年半所受的苦终是到头了。

    韩知范瞧着他,却是笑道:“此事,得谢燕燕。若非燕燕说情,陛下尚饶不得尔。”

    韩德让听着一愣:“燕燕?”这些年他倒是忘了那泼辣的小丫头,也不知她如今长高多少?是胖了还是瘦了?写得几个字了?

    想着又喜问道:“叔翁此来,是出使何国?”

    韩知范则叹道:“受命使金陵去也,唐国主六月新丧。我等,一则:唁其先君之殇;二则,贺其新君之喜。”

    “敢问问节下,边关何时解封?”王弥生则闻言急问道。于他而言,他只关心边境何时开放,在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

    韩知范则摇摇头,他亦不知何时解封。宋若执意北进,两国必然交恶,双边自也不会开放。但要叫宋弃晋阳及燕云汉地,又着实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