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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南渡难渡秋日暮(2)

    一钩新月天如水,半盏老茶汤色微。王弥生烛下徘徊,思及南归遥遥无期,他忿然着抓起舆图撕了个粉碎。

    时乔以善刚进屋,见他撕画,忙是从他手中抢下,看着碎纸急哭道:“此汝之心血,何以如此?”

    “天不佑我,留此心血何用?!”王弥生气道,抢过乔以善手中的舆图,揉成一团。

    若只他一人,再险他也会走。可如今他有了乔以善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险他是决然不敢犯的。听着舆图被撕裂的声响,她们的南归梦也被这边境备战击碎,夫妇二人各自哭泣。

    韩德让、鄢如初闻声而来,见此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劝慰。韩德让示意鄢如初将乔以善带走安抚,以免动气,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而他自己却蹲下身子将那一片片碎图拾起,笑着交还给王弥生,说道:“此尔三月调研所得,纵我今日言语欠妥,尔可说我、骂我,何必撕之泄愤?”

    “侍读贱奴,何敢敢敢辱公侯子?”

    “患难之交,宁有贵贱?”

    王弥生抬眼看他,伸手将碎纸拿回,却仍是哽咽。

    韩德让瞧了瞧他,又坐下说道:“无且,既南渡不得,不若同我北归,原赵王已下狱,必不能再加恶于汝。”

    “只下狱,孰孰孰知其何时时出?”王弥生哽咽道:“况乎我贱贱汉血脉,生此契丹主国,纵无赵赵王,亦有某亲王、某国公……凡契丹人皆可虐我汉儿,我辈之之之凌辱何时休?”

    “我韩氏亦汉儿,待北归,我聘汝为家徒。如此,汝夫妇衣食无愁,亦无屈辱。”

    王弥生看着韩德让,吞吐道:“致尧,我知汝良善,从未予予予人刁难。然有一言说来使使尔怨我、使祖宗责责我,然我每每思之,常痛于心。”

    韩德让认真听着,王弥生观了观他脸色,又哽咽说道:“汉儿终是是汉儿,主尚奴籍,奴下奴何何能?我之一世受轻贱凌辱则则罢矣,然吾子、吾孙……若世辈受戮,尚不如无无后,免教儿孙生生凄苦。”

    韩德让闻言一怒,当即起身出门去。不管他韩氏如何权重,在这天下人眼里终究还是个奴。

    可他韩家的儿郎本不该生而为奴,他曾祖是唐蓟州司马,从五品;他祖父韩知古本是良家子,却因城破被蛮族所掳,以致韩家世世为奴。可这又能怨谁?

    国破家亡人受辱,只能怨命运好捉弄。他凝望着夜空中的新月,那弯新月照了古人,又照今人,还将照后人。他叹息一声,径直牵马出院。

    这一去至旦未归,倒叫鄢如初望门担心,僮仆将早餐摆好,竟无人起箸。

    眼见时将正午,鄢如初欲出院去寻他,却被王弥生拦下,劝道:“汝身子欠欠安,我去。”说着,即转身出门。

    王弥生沿街寻着,漫无踪迹。好些时候,才见着韩德让踏马过来,满脸倦意。王弥生对他招呼,他看了一眼,却全不理会。王弥生愕然,只得跟在马后小跑,想必他是真生气了。

    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鄢如初、乔以善这才放下心来。而鄢如初叫韩德让用膳,他仍是不理会,径直回屋,倒叫几人面面相觑。

    乔以善见韩德让冷脸,对王弥生问道:“韩哥哥何故如此?”

    王弥生长叹一声,却是不答。想必是昨夜之言,伤着了这公子哥。乔以善轻推,示意他去道歉。

    王弥生刚进屋却见他正收拾行囊,瞧着一惊,忙是拦住,急道:“昨夜妄言,吾甚愧悔,望君不计。”

    “起开!”韩德让推开王弥生,继续收拾着。王弥生一见,倒也无奈道:“当去者,我也。”说罢,欲离去。

    韩德让疑问道:“汝焉去?”

    王弥生垂首道:“天下之大,自有有有容人处。”

    韩德让却冷傲道:“无我,无处可容尔!”

    王弥生抬头看他,虽是有些气恼,可自己明明是道歉来的,总不能又针锋相对吧?王弥生忍下气,又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片刻,两面铜符牌搁在他眼前,他望之一愕。韩德让再递一下,他才怔愕着伸手接过,看着符牌茫然疑惑。这符牌乃使团随从之用,符上还刻着所持人的姓名、职位。

    韩德让冷言说道:“我等今夜驿馆下榻,明朝点卯出行。”

    “焉焉往?”

    韩德让边收拾,边冷声回道:“自海路往金陵。”

    “金陵?!”王弥生惊奇,看看手里的两面符牌,又看看韩德让。

    此时才明白,他这一夜未归,竟是去求韩知范带他等出国。虽是绕道唐国,然唐国如今奉宋,只要踏上唐国地界,再寻道往宋便容易许多。

    王弥生握着符牌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却因结巴说不出完整之言。韩德让闻之苦恼,倒是催他赶紧收拾行囊去。

    王弥生欣喜若狂,收拾起来,也分外卖力,竟不用乔以善帮手。几人收拾妥当,已是申时末,这才将早晚饭连着一起吃了上路。

    鄢如初却是起了疑,王弥生夫妇随使团南渡,可韩德让当是北归临潢,却往驿馆去做甚?

    还不待鄢如初相问,韩德让却问王弥生道:“无且,汝此去可是投远亲?”

    王弥生笑道:“我至亲已逝,旁亲同在辽地,此乃乔氏之叔父也。”

    听闻是乔以善的亲戚,韩德让倒又转到乔以善旁,问道:“令叔父立家何处?作何生计?”

    乔以善说道:“不知作何生计,只闻落家于汴梁。”

    “汴梁?”他念着欣喜,须臾,又对乔以善嬉笑道:“乔妹妹,若令叔父问及韩某何人,可言吾乃令兄否?”

    “吾兄?”乔以善吃惊,不知他是何意。

    王弥生却是连忙拉开他,严词道:“汝不可往汴梁去!”

    “尔等可往,我何不可往?”

    “汴梁乃乃乃宋之国都,汝乃辽国公侯之子,入汴梁,如入敌腹!乃寻寻死之举!”

    韩德让闻危言,却是不屑道:“危如赵王营,尚能全身而退,敌腹如何?”

    见王弥生急得说不出话,鄢如初也劝道:“韩郎,以尔之身份实不可往!赵王营再恶,亦得汝父族、妻族之益。然宋辽敌国,失却庇佑,往则必害也。”

    “是故我请为乔氏之兄,改头换面。此事唯天知、地知、吾等四人知而已。”见几人仍是不同意,他又威胁道:“无且,若不使我往,尔等亦入不得金陵,信否?”

    “你……你……”王弥生闻言更急。

    韩德让则一脸无所谓,能去金陵,可是他费尽心力让韩知范换下四名随从,让他四人顶替,随团出使。只要他一句“不去了”,就谁也甭想走出大辽。

    王弥生怎也拗不过他,他韩德让想去,哪里去不成?可对王弥生来说,南渡机会这一生或许就这一次,失不再来。见王弥生默许,他倒是得意。

    次日卯时,天尚未大亮,鄢如初、乔以善便做了男儿装束随队起行。

    而韩知范见着韩德让更是气恼,若不是这小子耍浑威逼,打死他也不敢同意送这小子去宋国。这一去,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