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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有故人自远方来(4)

    韩德让与宋琪吃吃喝喝聊了些许时候,眼见夜已深沉,欲是归去。宋琪送至门口,忽地问道:“若来日燕云有战,郎君领兵否?”

    韩德让闻言微愣,顷刻道:“将门之子,不领兵,做甚?”

    宋琪担忧道:“沙场之上,流矢无目啊。”

    韩德让淡淡道:“生死有命。”

    宋琪劝道:“郎君置业于此,富已有之;若图贵,宋主招贤,以郎君才智,贵唾手可得,何苦侍于暴君治下。”

    韩德让摇摇头,说道:“家父兄弟十一人,我兄弟九人,更有母亲姐妹。若南投,家中老小……不堪想象。”

    宋琪闻言点点头。也是,他怎可与韩氏相比,大辽国中有他没他,无甚两样。这般多年,怕已无人再记得他。少年时的心比天高,如今彻底成了笑话。

    受了此教训,韩德让再不使花间楼和闻道馆中张有关于北地的一切,出入也小心许多,怕又遇见父亲故人。

    唯有宋琪来叙,可饮食北菜北酒。然赵匡胤分步南征以来,宋琪亦随赵赞军部辗转。此一去,一年半未曾归京。

    汴梁城中没了甚故人,韩德让又多处活动起来。而任心千见其亦没做甚出格之事,又碍于自己是“卖国贼”之后,都怕着暴露,他也不多事,只是与之减少往来。

    这日,韩德让依旧往闻道馆茶坊收割消息。秀点清汤微微醺,云鬓咏唱靡靡音,伶所唱的正是《玉树后庭花》。

    这茶坊生意如此之好,除了王弥生的打理之外,其中功劳最大的便是鄢如初。

    虽不便再卖弄歌喉,但家伶的教习全是由她所授,曲目全来自于赵王府时所习的宫廷燕乐。而赵王府的乐,是来自于被掳北上的晋宫廷乐官。是以这雅,也是雅足了。

    美乐合着清茶糕点,哪有比这更醉人之事?尤其这悠悠闲适的《玉树后庭花》,听得人直叹:“若日日这般茶点、悠乐、美人的过着,谁他娘还天未明则早朝啊?”

    倒是能理解那些个亡国昏君了,只怪闲适夺人意志。

    韩德让正是微醺,忽听得一声拍案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曲声戛然而止,余众哗然。韩德让亦闻言回望,那出声斥责的是一位书生,观年纪倒与自己相仿。

    不及韩德让这东家出言化解,倒是一锦衣客道:“这书生,如今清平之世,吃吃茶、听听曲,怎的了?”

    那文士一听,更是义正言辞道:“清平?北有契丹雄视,西北晋阳未臣,南有唐、汉割据,如何算得清平?君不闻,坊外马蹄铮铮、金器哐哐么?男儿不为天下忧,却耽于亡国之音!”

    见这书生义正言辞,锦衣客更是不悦道:“得劲了!举国未安,汝何不从军平定南北去?跑茶坊来充甚贤臣良将?”

    闻得两客口角相争,王弥生赶忙上楼来开解,却见韩德让于一侧悠悠瞧着,倒先过来探探他这东家的主意。

    韩德让却自责道:“倒是我疏忽了,近日会试秋考,士子齐聚,又将备来年二月殿试,确不当演此靡靡之音。”

    “不就一支曲么?爱听听,不爱听不听便是。坊里,唱《玉树后庭花》算高雅了,若是来首《情哥哥,汝莫坏》,还不得放火烧了茶坊去。”王弥生不满道,亦是不解这些个愤青思维,不就是一支曲么?

    “《情哥哥,汝莫坏》无且可是愈发的……诶,自咱开了茶坊、酒肆,尔口齿倒愈发伶俐了。”韩德让打量王弥生。

    王弥生无奈道:“迎来送往,怎不伶俐。”

    他倒是被逼的,自然,也有离了赵王府后,没了那般胆怯,语调自然也就流利、有气势了。倒是韩德让整日不见人,至今日才发现他这结巴竟是不结巴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得一声:“胡闹!成何体统!”

    只闻其声掷地铿锵,却不见其人容貌,但那锦衣客已是打了个激灵。嚣张气焰顿收,惶恐躬身道:“不知伯父在此,侄……”

    “滚进来!”

    雅房门隔拉开,门口立着一中年男人,观其貌四十有余,五十不足。头戴方顶幞头、身着紫袍锦带,一双云头靴不染纤尘。

    锦衣客悻悻着过去,但至了门口刚叫了声:“伯伯父……”

    见着里间还坐着一人,旁侧立着一侍奉,他更是腿脚一软。被中年男人一把扶住,中年男人面显愠怒,而看客们则是齐齐嘲笑那锦衣客腿软。

    待人进去了,雅房门关闭,少倾又打开来。此时,出来的便是那位侍奉。他虽不年轻,却容貌光洁,行到书生面前,将一杯点好的清白茶递与书生,细声道:“家主代赔不是,望先生饮此和气茶。”

    那书生道倒也宽容道:“不敢,不敢,小生亦是鲁莽。”

    “先生谦虚,敢问先生名讳,待得空闲,家主再送拜帖赔礼。”

    书生揖道:“不才,贱姓毕贱名士安,贱字舜举。”那侍奉闻言,微微一笑,作礼退去。

    见此情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韩德让,顿知这茶坊里是来了了不得的人物。那锦衣客名讳赵承美,乃是东头承奉官赵正之子,是茶坊的熟客,最爱显摆家室,逗弄茶坊里的点茶美娘。

    他那家世,若言其父是没甚来头,可他那伯父来头却不小,正是门下侍郎、平章事赵普。

    由此般相公掌门,那门内之人,来头可是小了?再观那侍奉,容貌光洁似妇,语调细柔,举止有仪,必是内宫王府阉宦无疑。

    韩德让忙是叫小厮给那毕姓书生赠一壶顾渚紫笋、一碟及第糕,赔礼道歉。又叫王弥生亲自给雅房中送去一壶阳羡雪芽、一壶临江玉津、一碟神仙富贵饼、一碟梅花汤饼、一碟端木煎,并叫其亲自点茶侍奉,又于其耳边悄声吩咐一阵。

    进去当如何说话?如何行动?如何礼仪?先侍奉谁?再侍奉谁?那阳羡奉谁?临江玉津又奉谁?俱是交代细致。待王弥生去后,又招来乐伶吩咐另唱曲目。

    时,王弥生引小厮按照韩德让教的,躬身入雅房送上茶点。又亲自点茶道:“东家言,曲有误叨扰客人,是赔礼望诸君不计。”

    赵匡胤道:“无碍,退去罢。”

    王弥生躬身缓退,听韩德让交代至始至终没敢抬眼看人,但闻声亦知,这做主的男人与方才呵斥锦衣客的男人并非同一个。

    他刚要退出,外间传来铮铮琵琶响,此番不似《玉树后庭花》那般闲适慵懒,更多着铿锵雄健。若以《后庭花》比作柔软女子,此乐当为血气男儿。

    “此乐听着舒悦,何曲?”赵匡胤忽然问道。

    王弥生止步,躬身回道:“《侠客行》。”

    赵匡胤笑道:“某不擅诗乐,只觉此乐比先前那软乐悦耳。”

    王弥生道:“客人悦耳便好。此乐虽名《侠客行》,却非出自乐府。乃东家填词,主母做曲。取材于贞义夫人之故事。”

    “贞义夫人?!”赵普、张德均一听,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