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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怜世间疾苦连连(2)

    一亩草场可养十五到二十头羊,三到五头牛,所需之地不过万亩。择几个县,使部分农户改耕为牧便能承担。

    然农户们但凡多思一层,便不会愿意,虽畜一年牛羊能赚不少钱,然改耕为牧后,会损坏土地,将来无法复耕。

    牧之所以为游牧,便是草场需休养生息。但农区没那么多土地给游牧,此牧为圈牧。大量牛羊光在一个地方啃,会令草根受损。就算今年的牛羊养出来了,明年草场不得修养,便逐年沙化,此乃杀鸡取卵之道。

    但官吏可不管你将来营生如何,他只要政绩,你不愿意改牧,那便将你的田卖渡给愿意改的大户。而所谓大户,本也是与官僚有着亲缘的世家、乡绅。

    于是大户、豪门与官府勾结,于水枯时节截流断水,待苗旱死,再放水淹没。没有吃的,便只能卖田,而灾情又可压低田价,大户豪族则将这些灾田瓜分。

    那些大户也知道,圈牧对耕地损坏太大,但他们有足够的土地来迁转,令自己的草场分次修养。

    韩德让原以为开了互市,大辽朝廷有钱了。可笑,这一文钱尚未拿到,倒搞出了遍野流民饿殍。不知这一出,是否也在赵宋官家算计之内。

    “可现下,流民当如何处置?”萧燕燕问道。

    韩德让摇摇头,甚是为难:“流民恐不止此,我等尚未遇见罢了。”

    “如此下去,岂非……”耶律贤担忧道。

    历朝大乱,无非诸王争位、权臣篡位、流民揭竿。前两者都在权力中心,波及最多不过权贵。然流民揭竿而起一旦蔓延,便是滔天之祸,人间炼狱,惨绝人寰。

    韩德让也是忧心,失地流民只有四个去处,一则为佃户,但牧场要不了这么多人。二入城市做工;三则入豪门为奴;四则揭竿而起!前一二三,只能消化极少部分;大部分只能反或死。

    韩德让建议道:“殿下先往建州开仓,能赈多少是多少,先安民。”

    “嗯。”耶律贤应道,如今也只能这样做了。

    转头又对亲卫吩咐道:“尔回望云川永兴宫,告王妃,将王府存粮、牲畜、财物全运来建州赈济。”

    “喏!”

    亲卫领命,骑着那匹萧伊兰暗自扣下的马,连夜而去,半点也不敢耽搁,倒气得萧伊兰直跺脚。

    见晋王愿为民做主,一野流民又再纷纷跪下叩头,感激涕零。老百姓从来都只奔一口吃的,但凡有一口粮食裹腹,也不会造反。

    一切暂且安置妥当,韩德让招来韩壹等韩家护卫,就地铲土,将那些死者就地盖土掩埋了,免生瘟疫。而那被他一刃封喉的小伙,由他亲手埋葬。

    “哥哥不必愧疚,他坏了规矩,哥哥是为顾全大局。”萧燕燕劝慰道。

    “是啊。”韩德让边挖着坑,边惋惜道:“可他……饿呀。多年轻一小伙,尚未娶妻吧?”

    韩德让将尸首拖进坑里,又伸手理了理他的乱发,仔细着擦了擦他的脸蛋。与他们这些贵族的白净不同,那是一张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年纪不大,却很粗糙。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韩德让擦拭着那张粗糙的脸蛋,视线依稀模糊,喃喃说道:“来生,汝若讨债,便来寻我。鄙人姓韩名德让,贱字:致尧;家居临潢府皇城南文德坊,那一坊就五户人家,有三家姓韩,门额挂着‘推忠契运宣力功臣’匾的,是我家,莫找错了。”又苦笑道:“然莫找我媳妇儿,我造的孽,与她无关。”

    这个腐烂透根的国家,配不上这些安安分分的百姓。

    人事稍歇,韩德让便留下随行女子、与一队十人护卫,就地守卫他带回来的那些书和财物,余下的星夜扈从耶律贤去建州开仓放粮。

    萧燕燕素来自认不输于男儿,也跟了去,多个人多份力。见萧燕燕去了,刘谨言不愿留下受萧伊兰刁难,也跟了去。

    天刚放亮,建州城外已是乌泱泱一片难民潮,那指挥使,往城下一望,当即令道:“挽弓戒备!若流寇冲击城门,射杀!”

    军士犹疑道:“可都是自家百姓呀。”

    “安分之民乃百姓,不安分之民乃流寇!”指挥使冷声呵斥道,眼见难民涌近,他又令道:“放定位箭。”

    令下,一排箭矢齐射,插到城外空地上,排成一道警戒线。

    那指挥又令道:“齐声告诫,越界者,杀!”

    城头军士闻令,齐声呼喝:“越界者,杀!越界者,杀!越界者,杀!越界者,杀!……”

    喊声震天,震得鸟不敢落木,风不敢喧嚣。

    难民涌至界线前,向城头军士乞求道:“我等只要些吃的,我等不欲作乱,求将军给条活路!”

    “求将军给条活路!”

    “求将军给条活路!”

    …………

    难民们乞求的声音传至城门,指挥使颇有些不忍,他紧了紧拳头。但上头有令,他们是军人,他们得听令。

    他又重复道:“越界者,杀!”

    似一尊尊冰冷的泥偶般,军士们又齐声高喊:“越界者,杀!越界者,杀!越界者,杀!越界者,杀!”

    此时,不知何处冒起一声悲愤:“那些狗娘养的,就是想让我等死!反了他娘的了!”

    “我等至亲已死、无家可归!不为争口粮食,亦要报仇!”

    这振臂一呼,那些克制的仇恨与怨念,瞬间被点燃,并成星火蔓延之势。那些前排的难民们,在过度的饥饿与仇恨下,理智渐失,纷纷如野兽一般,咆哮着涌向城门。横竖都是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

    “放箭!”

    令下。

    城头箭矢如雨,应弦而下,冲击城门的难民在箭雨的冲刷下,一排排倒塌。

    而那些已经恨红了眼的难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与恐惧可言。他们如同行尸走肉,后面的从前面的尸体上踩踏过去。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打开城门,将那些害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狗官撕碎!分食!

    韩德让、耶律贤一行,因昨夜分肉赶来得晚了些。只见着乌泱泱的人群毫无理智地冲向城门,而后一排一排地倒下,那死伤在城墙下的人已经累积起来。

    耶律贤望着那些死尸,痛声斥道:“混账!那都是我大辽的黎民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