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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济民赈灾称贤王(3)

    外间的赈济粮发了一夜,遍街都是无处栖身的流民。韩匡武护卫着耶律贤,一条街、一条街地巡查慰问,也是一夜未得卸甲休憩。

    流民并非个个都朴素良善,人的良善多生于温饱之后,贫与贪乃万恶之源。自然少不了趁乱行凶作恶、打家劫舍之徒。若人连生存都不能,还叫人固守善念,那是书呆子妄想。

    而城中良民,亦非带着一个“良”字,便是良善悲悯。往日不敢行的凶,今日趁乱则敢行;往日不敢强抢女子,今日趁乱则敢抢。

    倘若作恶不会被发现,不会受到惩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作恶获利。是以有了律法、有了道德来约束人之本性。

    韩匡武对此早有料及,入城时便下令良民不得出舍,流民不得进屋,敢有犯者,持节斩。

    然而,即便每条街都有彰武军披甲持械巡逻,彰武军一夜之间仍是拘拿了数十起,二百多人,流民、良民皆有。

    自“改耕为牧”这道政令下来之时,韩匡武就知道要搞出大事,他不想参与,只想明哲保身。是以只是派探马一路暗中跟着韩德让等人,暗卫他们到彰武军地界,见过各位族中家老后,一起回渠劣山秋祭,别的一概不管。

    不成想,这群小年轻虽有一腔热血,却不熟人心险恶,全然不见暗涌之危,竟敢放流民入城。为保全晋王义名,他不得不将太祖假节翻了出来,在无凭无调的情况下入驻建州,来帮他们镇住这一城的罪恶。

    及天亮,韩匡武命人将拘拿的二百多恶徒,无分流良,先行游街示众,向良民与流民宣告:

    “今彰武军协理建州,凡有流民扰良者,良民侵犯流民者,皆先拘押鞭笞,死刑以下州府自裁,死刑以上送刑部复审。”

    而此时,韩德让在做完书后,趴在书案上小憩片刻,两天三夜未眠了,却还是睡不着,哪怕片刻也睡不着。

    第一夜是受“情”字搅扰;第二夜是受流民搅扰;这一夜是写了一夜书……自然也受了些“情”字搅扰。此刻,脑子沉得厉害,也疼得厉害,心脏也跳得厉害,仿佛要猝死一般。

    他极是艰难地站起来,还未走出两步,却又轰然倒下,幸得恰巧来送米粥的萧燕燕看见。

    萧燕燕赶紧将米粥放下,摇了摇:“四哥哥,四哥哥……”未见反应,伸手探了探鼻息,庆幸还有,许是积劳过度昏睡过去了。

    听说,他们回国前连连闯关过境,连着半个月都没怎么睡。回来后,也是一路劳顿颠簸睡得不好,又遇上流民大乱。

    萧燕燕席地坐下,将他的头移到自己腿上,权且做个枕头。

    见他眉头蹙着,伸手轻轻捻了捻:“心里究竟装了多少忧心事?连昏过去,亦蹙着眉。”又给按了按太阳穴,心疼念叨:“此天下非尔之天下,劳那般多心神作甚?”

    也不知过了几许时候,韩德让悠悠醒来,睁眼见萧燕燕手撑着脑袋,垂头打着瞌睡,而自己正躺在她的腿上。他缓缓起身,怕惊动了她。

    “醒啦。”萧燕燕朦胧着双眼,无辜至极:“你方才昏睡过去,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他望着她那朦胧无辜的眼睛,突然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任何言语,只是本能地……想要永远抱住她。

    萧燕燕也自然地靠在他怀里:“夜里那件事,就当我未听过,尔未说过。”

    “不怕么?万一我输了……”

    “既决心要做,就莫想着输,莫害我。”

    韩德让喃喃问:“不怨我么?”

    “或会怨一阵子,亦或不会,未有之事,谁晓得呢。至少……”萧燕燕垂目说着,顿了顿,又说道:“晋王……私事不论,爱民之心是真,哥哥选他应不错。黎民苦久,哥哥忧心,我懂。”

    她已经做了选择,选择了他,愿意跟他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同生同死。韩德让感激,世间唯有坚定不移,可谓厚爱,有幸得此厚爱,必不辜负。

    两人正相拥着,见耶律贤、韩匡武过来,这才起来捯饬捯饬,叫人看见了,委实尴尬。

    韩匡武打趣道:“如今的小年轻,恩爱亦不避人了。”

    “十叔莫瞎说,燕燕还小。”

    韩匡武笑道:“小?小还又搂又抱的?”

    见萧燕燕羞着离去,韩德让连忙岔开话题道:“闲话少说,咱先将正事安排妥当。”说着,往书案上拿了两份书,分别递给耶律贤、韩匡武二人。

    又嘱咐道:“《建州啖人千古奇恶》附《黄巢之鉴》由殿下亲笔誊抄,封晋王印,送捺钵,直达陛下手中。《报建州之乱》,由十叔亲笔誊抄,封彰武军节度使印,送北衙。”

    二人接过文书,仔细阅览。这两份奏报,就一件事却还说得不一样,侧重点完全不同。耶律贤的主表对流民百姓的悲悯,而韩匡武的只是阐述事情经过,半点情感不带。

    韩匡武有些不满:“奏疏平淡,好生乏味,即便不慷慨激昂,亦可悲天悯人,方显十叔忧心于民。”

    韩德让笑道:“递枢密院批示,又非予黎民视之,要那般悲悯作甚。”

    韩德让说着,又端起萧燕燕送来的米粥,小吃了两口:“陛下意中晋王,当是毫无野心,幼弱善良、单纯天真之子。唯如此,不伤他。而陛下所喜之臣,并非贤能,乃死忠于陛下之人,与黎民、社稷皆无关。”

    “然陛下未必会看。”耶律贤看着奏报发愁,皇帝已经多年不看奏疏了,由南北枢密院自决。

    “会看的。”说着,他放下粥碗,许是没睡好,吃点东西,倒惹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耶律贤又疑虑道:“朝廷就算不强令‘改耕为牧’,可那些被迫贱卖之田地,又当如何要回?”

    韩德让怡然道:“不急,此事交赵节度使与萧刺史来办。”

    韩匡武说道:“无此可能,良田贱收,利益之巨。此等肥肉,乃大户、豪族、权贵与各级官吏分食,吃进去的,岂能吐出来。”

    韩德让成竹在胸:“我要叫他等吐,他等就得吐。”

    韩匡武忧虑道:“赵家毕竟外人,好下手。你那舅父,扯着咱韩家,不好处置。”

    韩德让不禁笑道:“不必担心,有人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