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盒子炮
暑假了，田里的农活也基本忙完了，郑南本以为自己能稍稍修养些日子，可没想到又来了更艰巨的任务：村里要求统一盖新房，据说正在定排房的地址，等定好了，画好各家的宅基地之后，就得在规定时间内盖完，不然罚款。
要盖房，就得提前准备好材料，于是就有了一项比收麦子更累的活：采石头。
刚包产到户不久，家家都没有足够的储蓄，所以自己动手采石头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土夯墙是不行了，大家现在都住土墙的屋子，知道它不耐久。
采石是一项极艰苦的劳动，铁锹挖，大锤敲，凿子錾，钢钎撬，再徒手搬、肩膀抬……
非壮劳力干不成。
于是郑南只能又非常苦逼的每天和三叔胜军他们一起起早贪黑的去“锻炼身体”。不止他，就连大刚有时候也要带上，好歹搭把手。
真的是劳改啊，郑南经常累的连汗都擦不动。
你说弄一台挖掘机过来，一铲子下去，不比我们三个半天挖出来的石头多？
可是一台挖掘机，要特么好几万块钱，到哪里去找？郑南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给累疯、就是给系统气疯的。
晚上回家一身衣服汗湿，拿手一拧，盐水哗哗的往下淌。
小琴看着心疼，可是也没法子，三婶阿凤做完家务活，也得赶着去帮忙呢。
她要留在家里照看芸妈，不能去。
……
郑南的中考成绩出来了，不出意料，全县第一名。三叔一拍大腿：杀猪，请客！
本来就算考上小中专，那也只能算是个小喜事，最多不过请几家至亲来一起庆祝下，但是现在老郑家的情况不一样，三叔早就放话出去了，郑南中考第一，大学妥妥的，加上小琴考上了名牌大学，家里一下子出两个大学生，不用几年说不定就是比县首还高的国家干部，任谁都要刮目相看。所以有不少人早早跟三叔打了招呼，一定要来讨杯喜酒喝。这排场一拉开可就大了。
郑南这些天想尽办法，也没能阻住三叔三婶对他和小琴的捆绑销售。
……
时间定在初六。
一大早，郑家三兄弟正指挥前来帮厨的乡邻里里外外忙活，远远就见一辆吉普车顺着土路往这边开过来，屁股后面颠起一溜沙尘。
车到门口停住，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壮汉跳下车来，开口喝道：“郑老三，你出息了啊，家里这么大喜事都敢不告诉我！”
在乡下，吉普车可是个非常稀罕的玩意，三叔正跟其他人一起瞅着发愣，见到是他，忙满脸堆笑道：
“原来是欧局啊，你看这事……”
“这事个屁，别跟我扯犊子，一句话，你不该请我来？！”
“哪能呢……”
嘴皮子利索的郑南四叔忙上前一步，掏出烟递上：“欧局您抽根烟消消气。”
县社安局局座欧进雄，郑南父亲在部队时的老排长。
郑传瑞自打入伍，就一直是他手下的兵，直到他以连长的身份退伍，进了县社安局。
郑传瑞跟这位老排长的关系一直不错，每次回乡探亲，总要去他那里坐坐。
传瑞牺牲，依照国家规定，营长级别予以650元抚恤，地方另外依照各地经济情况补贴家属。江海省的规定是每个月10元，但江北经济实在太差，基本上各地都把补贴给省了。
欧进雄知道后勃然大怒，提着盒子炮就去了县财务局，把家伙往桌子上一拍：
“你们怎么做事的！烈士的钱也敢扣！今天不把这钱给我吐出来，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弄死在这里！”
财务局的干部忙给他解释，县财金窘迫，实在是支不出来，而且江北各县都没发，不独晶县一家。欧局牛眼一瞪：
“没钱？没钱你们天天喝茶叶，没钱你们逢年过节的发猪肉发大米？战士们流血牺牲，为的就是你们这副球样？想当年黄淮战役，县委组织老百姓肩挑手扛，冒着枪林弹雨，拿小车推粮食送前线给战士们吃，现在你们这么干，拍拍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烈士，对得起前辈，对得起老百姓吗？！”
欧局是个老割命，就算提着盒子炮上门来闹，县里几位大统领也拿他没脾气，好在晶县在79年不过郑传瑞一名烈士，经过一番讨论，财务局把补贴给补上了。后来省宣统部门为此还发了一篇通报，表扬晶县的做法，县里几位领导也算因祸而得了个小福。
郑家兄弟知道这事，但因为自觉彼此之间地位悬殊，也就把它埋在心里，没有想着去顺杆巴结局座什么的。这回还是传瑞的战友、邻村的民兵排长到县里开会，见到欧局随口提了一句，欧局这才知道，于是上门找账来了。
“小南呢，出来让我看看。”欧局接了老四递上来的烟问道。
郑南站出来：“大爷。”
“嘿，”欧局拿拳头捶了下郑南的胸口，“小子，长的比你爹当年还结实。这要不是念书，老子把你也送部队去。”
郑南胸口一阵痛，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要不是这些天天天去挖石头，他还真吃不下这一拳。
“那个，小媳妇呢，也出来给大爷瞧瞧。”
小琴俏生生站过来，叫到：“大爷您好。”
“好，好！嘿，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名气可大了，王校长在县里作报告，咱们县出了个女状元！立时整个县府都轰动了。要不是家伟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状元竟然还是我老欧的侄媳妇儿。这以后我见了那帮子家伙，腰杆可更硬了，哈哈哈……”
“老三，”欧局转过身，“你这事办的可太差劲了哈。还有什么人没请到吗？你个球样，我，今天就不挑你的理了，别人可不行。赶紧的，要有的话，我开车去接。”
他这回开车过来，也是想着帮郑家撑撑门面。
“石湖中学的丁校长，他前些天腿摔了，不好过来。”小琴忙道。
“丁老？”欧局一愣，这位在县里的名头可不小，按起理来，也应该算是他的老首长，虽然不是一个部队出来的。他恨铁不成钢道：“老三啊老三，你让我怎么说你呢，拿小车推也把他推来呀。你瞧你这事办的。”
三叔惭愧的低下头，“是是，是我不对。”
……
要盖房，就得提前准备好材料，于是就有了一项比收麦子更累的活：采石头。
刚包产到户不久，家家都没有足够的储蓄，所以自己动手采石头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土夯墙是不行了，大家现在都住土墙的屋子，知道它不耐久。
采石是一项极艰苦的劳动，铁锹挖，大锤敲，凿子錾，钢钎撬，再徒手搬、肩膀抬……
非壮劳力干不成。
于是郑南只能又非常苦逼的每天和三叔胜军他们一起起早贪黑的去“锻炼身体”。不止他，就连大刚有时候也要带上，好歹搭把手。
真的是劳改啊，郑南经常累的连汗都擦不动。
你说弄一台挖掘机过来，一铲子下去，不比我们三个半天挖出来的石头多？
可是一台挖掘机，要特么好几万块钱，到哪里去找？郑南觉得自己快疯了，不是给累疯、就是给系统气疯的。
晚上回家一身衣服汗湿，拿手一拧，盐水哗哗的往下淌。
小琴看着心疼，可是也没法子，三婶阿凤做完家务活，也得赶着去帮忙呢。
她要留在家里照看芸妈，不能去。
……
郑南的中考成绩出来了，不出意料，全县第一名。三叔一拍大腿：杀猪，请客！
本来就算考上小中专，那也只能算是个小喜事，最多不过请几家至亲来一起庆祝下，但是现在老郑家的情况不一样，三叔早就放话出去了，郑南中考第一，大学妥妥的，加上小琴考上了名牌大学，家里一下子出两个大学生，不用几年说不定就是比县首还高的国家干部，任谁都要刮目相看。所以有不少人早早跟三叔打了招呼，一定要来讨杯喜酒喝。这排场一拉开可就大了。
郑南这些天想尽办法，也没能阻住三叔三婶对他和小琴的捆绑销售。
……
时间定在初六。
一大早，郑家三兄弟正指挥前来帮厨的乡邻里里外外忙活，远远就见一辆吉普车顺着土路往这边开过来，屁股后面颠起一溜沙尘。
车到门口停住，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壮汉跳下车来，开口喝道：“郑老三，你出息了啊，家里这么大喜事都敢不告诉我！”
在乡下，吉普车可是个非常稀罕的玩意，三叔正跟其他人一起瞅着发愣，见到是他，忙满脸堆笑道：
“原来是欧局啊，你看这事……”
“这事个屁，别跟我扯犊子，一句话，你不该请我来？！”
“哪能呢……”
嘴皮子利索的郑南四叔忙上前一步，掏出烟递上：“欧局您抽根烟消消气。”
县社安局局座欧进雄，郑南父亲在部队时的老排长。
郑传瑞自打入伍，就一直是他手下的兵，直到他以连长的身份退伍，进了县社安局。
郑传瑞跟这位老排长的关系一直不错，每次回乡探亲，总要去他那里坐坐。
传瑞牺牲，依照国家规定，营长级别予以650元抚恤，地方另外依照各地经济情况补贴家属。江海省的规定是每个月10元，但江北经济实在太差，基本上各地都把补贴给省了。
欧进雄知道后勃然大怒，提着盒子炮就去了县财务局，把家伙往桌子上一拍：
“你们怎么做事的！烈士的钱也敢扣！今天不把这钱给我吐出来，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弄死在这里！”
财务局的干部忙给他解释，县财金窘迫，实在是支不出来，而且江北各县都没发，不独晶县一家。欧局牛眼一瞪：
“没钱？没钱你们天天喝茶叶，没钱你们逢年过节的发猪肉发大米？战士们流血牺牲，为的就是你们这副球样？想当年黄淮战役，县委组织老百姓肩挑手扛，冒着枪林弹雨，拿小车推粮食送前线给战士们吃，现在你们这么干，拍拍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烈士，对得起前辈，对得起老百姓吗？！”
欧局是个老割命，就算提着盒子炮上门来闹，县里几位大统领也拿他没脾气，好在晶县在79年不过郑传瑞一名烈士，经过一番讨论，财务局把补贴给补上了。后来省宣统部门为此还发了一篇通报，表扬晶县的做法，县里几位领导也算因祸而得了个小福。
郑家兄弟知道这事，但因为自觉彼此之间地位悬殊，也就把它埋在心里，没有想着去顺杆巴结局座什么的。这回还是传瑞的战友、邻村的民兵排长到县里开会，见到欧局随口提了一句，欧局这才知道，于是上门找账来了。
“小南呢，出来让我看看。”欧局接了老四递上来的烟问道。
郑南站出来：“大爷。”
“嘿，”欧局拿拳头捶了下郑南的胸口，“小子，长的比你爹当年还结实。这要不是念书，老子把你也送部队去。”
郑南胸口一阵痛，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要不是这些天天天去挖石头，他还真吃不下这一拳。
“那个，小媳妇呢，也出来给大爷瞧瞧。”
小琴俏生生站过来，叫到：“大爷您好。”
“好，好！嘿，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名气可大了，王校长在县里作报告，咱们县出了个女状元！立时整个县府都轰动了。要不是家伟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状元竟然还是我老欧的侄媳妇儿。这以后我见了那帮子家伙，腰杆可更硬了，哈哈哈……”
“老三，”欧局转过身，“你这事办的可太差劲了哈。还有什么人没请到吗？你个球样，我，今天就不挑你的理了，别人可不行。赶紧的，要有的话，我开车去接。”
他这回开车过来，也是想着帮郑家撑撑门面。
“石湖中学的丁校长，他前些天腿摔了，不好过来。”小琴忙道。
“丁老？”欧局一愣，这位在县里的名头可不小，按起理来，也应该算是他的老首长，虽然不是一个部队出来的。他恨铁不成钢道：“老三啊老三，你让我怎么说你呢，拿小车推也把他推来呀。你瞧你这事办的。”
三叔惭愧的低下头，“是是，是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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