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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溶于水

    大帐之中,只听居中束着马尾辫的巨人头领问道:“九华,几名活口可都在这里了?”此人声音不大,但却句句入耳清晰可辨。

    石述勇听之心中一怔:“这头领竟然说的是怒水王国的官话,听他吐字的气息,内功当是颇为了得。”

    旁首那个叫九华的巨人头皮上结着两束辫子,竟也用一口不大流利的官话回道:“现场已经看……看过了,并没有人活着了。”九华用词颇为稚嫩,声音也与普通人迥异,听起来更加低沉沙哑。

    石述勇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带出来的四十个弟兄竟只剩当下寥寥几人,我这带队的头领真是窝囊至极。这些巨鬼就算把我剐了,我也没面目去见地底下众位兄弟了。”想到此处,石述勇转头看向身边,只剩下岳至清、沙驰海、老冯头这寥寥几人,他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中黯然。

    “这几位老兄能从我在船内布下的机关中逃脱,确实有些本事!”此时头领说着话,转头看向石述勇等人,目光相交之际,竟让人感觉他深邃的眼目中能射出精光一样,众人心中不自觉地都打了个寒颤,只听头领继续道:“你们远道而来,踏足这片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实属不易。我等虽是冰原上的野人,却也不是不懂待客之道。只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

    沙驰海是火爆脾气,听这头领说话慢条斯理,终于忍不住骂道:“操你奶奶的,你杀我这么多兄弟,此时还来文绉绉地套近乎,你老子落入你们手里,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吧!”

    骂声刚落,头领旁首的两辫巨人九华突然身形一动,巨大的身体霎时奔腾如飞,直如鬼魅一般欺近沙驰海。

    沙驰海“啊”地一声待要闪避,但浑身被铁链所缚哪里动弹得了,“啪”一声脆响,面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九华的手掌比普通人脸还要大上几分,这一掌下来势如千钧。沙驰海面门中掌,气血从嘴里、鼻子甚至耳朵里直贯而出,顿时沾了满脸狰狞的鲜血。只见他形如厉鬼,发出可怖的“嘿嘿”两声惨笑,两眼一翻便倒下晕厥了过去。

    沙驰海边上的老冯头被溅了一身污血,吓得面无人色,他呆立在原地都不敢去查探沙驰海的伤势。而石述勇也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这两辫巨人虽身型魁梧,但身手竟如此凌厉,饶是身上没有枷锁也未必能躲了开去。怒的是这一掌下手狠辣,老沙非受重伤不可。

    岳至清低声对石述勇说道:“坝总,这巨鬼刚才那一掌似是奔云城的绝学奔云神掌。”石述勇惊道:“奔云神掌在王国内也属秘传武功,怎得这极北之处也有人会使?”岳至清道:“坝总,看那叫九华的巨鬼已如此了得,这头领的武功当是深不可测。”石述勇微微点头:“也不知这些巨鬼跟奔云城有甚关系,且听他再说些什么,我们历尽曲折到得此地,好歹要探他个究竟。”

    九华出完一掌便又退回那头领身侧,神态甚是恭谦。只听那巨人头领继续对众人道:“这悬天湖里的牛鲨在中途伤了你们几个兄弟,那你们杀几头泄愤也就算了,何以使那毒计害了水里上千头鱼鲨?”巨人头领语速不快,但不怒自威,这几句责问竟让石述勇等一时答不上来。

    只听那头领继续道:“怒水国逆天而行,皇帝老小子与几大家族沟壑一气,竟干那些伤天害理的龌龊勾当。你们这些兵将亦是如此,不敬山川河流,更不敬苍生万物,悬天湖里的牛鲨繁衍数百年方有此声势,却让你们轻描淡写地毁于一旦!”说到此处,头领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唉,这怒水的百姓便如这些牛鲨,命如草芥,几大城主只顾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只求自己能长命百岁,而国内却战事不断,劳役不止,哪里顾得天下众生的死活。”

    众人久历沙场,生灵涂炭的场面是见得多了,头领讲的这些话在他们听起来似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巨人屠戮大伙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此时就算他是菩萨活佛,也打动不了他们。石述勇冷冷地回道:“我们自家里的事情,不劳你这外族人操心!”

    “外族人?哈哈哈哈……”巨人头领大笑一阵,突然板起脸厉声问道:“我知你们几人都是镇水人的头目,这屠戮牛鲨的阴毒法子是谁的主意?”

    石述勇一惊,心道:“此人不但熟知我国内的情况,似乎连镇水人的底子也摸得很是清楚,我且应承下来看他要拿我怎样。”石述勇思毕,正待要出声答应,却听身旁的岳至清抢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鄙人岳至清,是镇水人的首席侦查官,这毒死牛鲨的法子正是我的主意!”

    “很好很好,镇水人的胆识气魄我是一直佩服的,不像王国里那几个做城主的孬种,”巨人头领见岳至清答得爽快,便也不再斥责,只是淡淡地说道:“这几人里,我便只取你一人性命。”

    岳至清浓眉一竖道:“此话算数?”那头领哈哈一笑:“我要取你们的性命易如反掌,骗你作甚?”岳至清道:“好,岳某甘愿领死。”

    毒死鱼鲨实则为石述勇一手所为,此时他见岳至清代他受死,刚要开口争辩,却听身旁的岳至清低声道:“坝总,此时切不可再做分辩,若让这头领起了疑心,改主意把我们都杀了,那就大事不妙了。”此时的岳至清显是死志已定,他又道:“坝总,你定要活下命来逃出去,才能为大伙报仇!”

    石述勇听了这一番劝说,心中犹豫不决。众人若是在这全军覆没,那此处的所见所闻也就难以传递出去,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岳至清代自己赴死,却又是说不出的难受憋屈。

    正在石述勇犹豫间,把众人押解来的那两个五辫巨人便已把岳至清架起,扒去他身上的皮袄与贴身棉衣,将岳至清脱了个精光。岳至清抬起头冲那巨人头领大声急道:“你们这番羞辱于我,又是做甚?请阁下高抬贵手,给我个痛快,岳某定坦然赴死!”

    头领身旁的巨人九华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回道:“这是我们冰原巨人最有尊重……的死法。”九华在这里把“尊严”说成了“尊重”,但表达的意思也清楚不过了。

    两个五辫巨人合力从帐外抬进来一个巨大的石臼。这石臼长逾丈许,深有四尺,正好可以容纳一个巨人躺进去。只见石臼中盛满热水,白气蒸腾。

    众人本就冻得抖抖索索,见了这满满一缸子热水,无不眼羡,心里都寻思在这天寒地冻之处能在热水里美美泡上一阵,那可是天大的享受了。

    五辫巨人用铁链将岳至清拎起,便即送入石臼的热水里,然后将铁链拴死在石臼侧面的孔槽之中,令得他整个人泡在水中无法挣脱,只在水面上露出了一个脑袋。

    岳至清不明所以,想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便哈哈大笑道:“这是要让岳某好好享受一番,妙极妙极!”

    不料五辫巨人随之把大帐两侧的帐幕支起,户外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大帐之中。帐内的温度也随之急转直下,才不多时,整个帐中的柴火俱灭,犹似冰窟一般。

    岳至清见此情状,霎时脸色惨白,瞬间明白了这些巨人口中所说的死法。一旁的石述勇自然也已看透,赶紧说道:“我是平遥总督石述勇,忝为镇水人的首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谈不上,巨人朋友都叫我云耳,”头领不疾不徐地回道,“平遥总督石述勇,久闻你的大名,勇武果干,好不威风啊!你家兄长石述忠,皇帝身前的大忠臣大红人,兄弟两人一忠一勇,嘿嘿,厉害厉害。”

    石述勇听出话里有讥讽之意,但此时已经无暇计较这些:“云耳阁下,我们落入你手,也已认栽,要杀要剐自是悉听尊便。镇水人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求偷生,但也图个好死。还请阁下高抬贵手,给弟兄们行个方便!”石述勇的话里虽没有堕了镇水人的威名,但也隐隐有告饶之意。

    云耳道:“不求偷生,但图个好死,此话好是漂亮!不过,‘血溶于水’是冰原巨人最崇高的死法,轻易变不得。但既是平遥总督开口,我倒也可行个便宜,”头领微一沉吟,指了指石臼中的岳至清道,“一命抵一命,容你总督大人替他受刑!”

    石述勇听了“血溶于水”四字,心里浮想的都是那惨不忍睹的死状,惧意陡增,一时竟不敢接话。而此时石臼中的热水正迅速冷却,岳至清光着身子泡在水中,浑身的肌肉已冻得铁青色,而他依然咬紧牙关,不但没有半句告饶的话,而且连一声呼喊都没有发出。

    云耳见石述勇不答话,便又道:“你这姓岳的手下倒是条汉子!比起你这平遥总督,嘿嘿,倒是勇武了许多。”

    突然,只听岳至清大声怒吼:“坝总,岳某贱命一条,这次侦查不力累得大伙落入圈套,本就该死,你千万别中了贼人的激将之计!”

    此时,石臼中的水已完全结冰。岳至清的手足被冻结在冰水之中,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只见他露在水面的头脸上,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向外暴出,眼珠更是布满血丝向外凸起,显是体内血流逐渐凝固,气血已经阻塞不畅。

    石述勇见岳至清满脸青筋暴出,形色恐怖异常,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来。岳至清喉间发出“咕咕”的声响,似在极力忍受体内的痛苦,却又似快要忍耐不住。

    只听到“噗噗”几声闷响,岳至清头脸上的血管逐个爆裂,半凝固状的血污从七窍中分涌而出,岳至清终于发出了几声凄厉的惨叫,依稀是在喊着“为我报仇”,但他口中满是血污,言语已让人听不清楚。

    此时大帐之后突然闪出一人。只见来人直冲到岳至清身侧,提起手中的石锤向着石臼中已经凝固的冰面砸下。这一击势大力沉,只听一声巨响,石臼中的冰面顿时被击得粉碎,而岳至清的躯体也随着冰面的碎裂一同粉身碎骨,化于无形。也就转瞬之间,石臼中只剩下一缸子透着血色、晶莹发亮的碎冰,岳至清偌大的身躯却已经消融不见。

    石述勇、老冯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死法,矗立在原地怔怔地回不过神。却听那提着石锤的人物大喊了一声:“坝总!你们受苦了!”石述勇猛地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来人年纪不大,手中握着沾满血迹的石锤,脸上的神情既关切又悲愤。

    这人正是他们此行苦苦寻找的镇水人石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