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别

    改革开放在全国搞得如火如荼，已经辐射到内地。独生子女政策也使得家里没有太大负担，每年还能领到一百多奖励。发展经济作物打开市场，使得我们家乡大面积种植花生，大大增加了收入，加上打工收入我们总箅把欠下的债还完了。哥哥弟弟交了国家提存后，也有了几千的余额。

      有了钱哥哥就有了实现愿望的希望。他把弟弟和我叫到一起说出了想法：“我想为心脏做手术。”

      弟弟问：“你钱够吗？”

     “我问过医院，先交一万，家里有五千，牛卖三千，再贷款两千就行了。”哥哥很肯定的边说边盯着我们。

      “医生说能看好吗？”我接着问。

     “医生说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哥哥不假思索的回答。

      听他说完，我们都很生气，这不是去花钱送死吗。弟弟好言相劝不成，和他大吵了一顿，气呼呼的出去了。我看他表情和说话语气，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治病的，但还是劝他不要手术，他根本听不进去。对于二十六七岁做先天性心脏病二尖瓣缺损手术，在当时当地是没有过的。对于百分之一的概率，我不知道医生怎么算的，但我知道就因为这百分之一哥哥一定会一搏。如果心脏病不治好，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没有人会和他结婚。在哥哥看来，这样孤单一辈子生不如死。所以他告诉我们：“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手术台上。”

       哥哥是有思想的人，他有他对生活意义的理解。他拼命在地里干活，省吃俭用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吗？毕竟弟弟会结婚，会分家，留下他一个人，他不想那样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我理解他做这样决定也很不原意很难受。姐姐姐夫也回来劝他，和他吵架，最后也无可奈何走了。越是劝阻争吵，他越感到孤独无助，越坚定了他治病的信念。接下来就是我和媳妇的争吵。因为那三千元的牛钱，哥哥要我一个人拿出来，牛归我。结婚钱，生孩子住院钱刚还清，又要借钱，媳妇不同意。可是哥哥天天找我要，虽然反对他手术、从亲情上说我不能拒绝他的哀求，只有与媳妇说尽好话，求她支持。

        哥哥自己贷款也不顺利，因为太穷信用社没贷给他，后来让舅舅在他们村贷了两千。没办法，媳妇从娘家也借了一千。又从邻居借几百，卖了点粮食，卖了两头猪，总算凑够三千。去医院前大家仍然劝他不要去，他还是不听。记得那是96年初冬，弟弟和他一起去的。住院第二天手术，弟弟在那陪护了一周。大家都怪哥哥不该去手术，也没去看他，我也没去。就算去了他插着氧气管，没清醒过了，也说不成话。那天弟弟要回来参加别人婚礼，就回了家。当夜医院打来电话说哥哥不行了。听到这消息我哭了，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至今还清晰记得那个夜晚，我和弟弟一路，在医院的一个角落把哥哥抬上车，拉回村，没有回家，有左邻右舍帮忙，当夜就埋在了山上（老人们说没有结婚的死了，不能接客大办丧事）。

       哥哥就这样离开了。亲戚朋友，村里人也都感到惋惜，认为哥哥年轻不该这样去送命。哥哥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为了他想要的生活也付出了所有。他瘦小的身体，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少人都难易承受的压力和勇气。我们付出了什么，不过一点钱而已，到最后我还在生他的气，都没去看望他，他一定很失望，很伤心。我不愿去想，不愿回忆。是的，我会心痛，难过，后悔，只是再也无法得到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