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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付公搏率众拦胡骑

    听李隆基发问,封常清背汗透衣,道:“回禀陛下,我大唐如今歌舞升平,物阜民丰,四方蛮夷无不臣服,此恢宏盛世,乃尧舜之未有,禹汤之莫见,天下百姓莫不感念圣恩。而贼子安禄山妄作凶忒,兴兵起祸,此举上违天意,下悖民心,必将自招溃败。陛下招募天兵,征凶定乱,到时乡勇争先入伍,以卫家国,父老箪食壶浆,而迎王师,焉有不胜之理。”李隆基问:“依你所说,四方百姓皆心向大唐,那安禄山又何来二十万众?”封常清道:“回陛下,以寡称众,诈势兴兵,此军家自古诡计,那安禄山未必真有二十万众。且行伍之中,为安禄山所用者,皆野蛮胡人,我大唐军士,虽暂列安禄山麾下,不过迫于形势,随波逐流而已,待天兵一至,他等必不劝而降,时里应外合,前后相击,安禄山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隆基见封常清壮心满志,笑了一声,问:“封常清,今安禄山之军南下,若以汝为帅,将在何处聚兵应敌?”封常清道:“回圣人陛下,卑将以为,今所重者,乃洛阳也。”李隆基道:“细讲来。”封常清道:“安禄山狼子野心,挥师南袭,其所欲者,惟长安也。长安之东,有潼关险阻,欲入长安,必先破潼关。潼关以东,有洛阳神都,欲抵潼关,必先攻洛阳。洛阳者,乃四方之扼要,南北之枢纽,内护长安,外慑河南,上接陇朔重镇,下连江淮诸地。若洛阳有失,则四方相割,北兵无以南下,致江淮空虚,南粮难得北上,使将帅饥疲,故今所重,以洛阳先。今安禄山南下,欲取洛阳,有三条路径,其一者,先夺土门关,攻入河东,再南下渡河,破河阳三城,便直抵洛阳。其二者,先临黄河,再沿河西进,至河阳三城,然后渡之,亦抵洛阳。其三者,先南下直渡黄河,再西入虎牢关,来取洛阳。此三路目的,皆在洛阳,安禄山或三路齐进,或择一而行,不论如何,必经长途跋涉,又与诸郡守军相战,稍有时日,则贼兵损伤难愈,寒困交加,箭矢渐尽,饥乏相累,末将则在洛阳聚兵屯粮,以逸候劳,伺机而动,但见贼兵破绽,便挥师行军,速战而克之,则燕赵之蛮伍,必弃甲而逃溃矣。”

    李隆基听毕,挥手道:“罢,就着你往洛阳征兵,以东都洛阳为据,与左右诸郡合力,围剿安禄山,早日缚他来京见我。力士,你去撰任书一封,并讨贼檄文数十,令封常清带去洛阳,分发诸郡。”封常清叩首道:“谢陛下隆恩,卑将定不负圣意。”便起身随高力士退下。既走,袁思艺便嬉笑道:“贺喜大家,有良将自荐效国,皆大家隆恩所召也。”李隆基问:“国忠,你看这封常清能破安禄山否?”杨国忠道:“封常清治军严谨,素有战功,实乃良将。只是将之在外,难免久生堕心,未肯全力赴战,国忠以为,不如加封常清为范阳、平卢二镇节度使,一则重赏在身,催他奋战,二则待擒安禄山,范阳、平卢二镇兵马需要有人统帅,到时可令封常清暂为接管,不致生乱。”李隆基道:“此事你去办妥,今日且先听戏罢。”杨玉环于是忙招呼乐师伶人,又舞奏起来。

    却说高力士领封常清去拿任书檄文,途中封常清不禁窃喜,抿唇而笑,高力士瞧见,便道:“封将军,经此一战,你若真力破贼军,捉得胡逆,立此不世之功,必得圣上重用,到时龙庭封相,位尊万人,亦未可知。”封常清忙道:“高大人言重,替君分忧,此乃人臣本分,岂敢更有奢求。”高力士笑道:“圣人慈悲,焉有见功不赏之理。只是圣人好恶分明,若见过失,亦不轻饶。”封常清听了,疑心问道:“高大人此言何意?”高力士道:“封将军,老身有一言,请将军细听。安禄山久居边关,用兵蛮野,将军能战则战,不敌则走,拖延久耗无妨,但切不可致洛阳有失。若东都失陷,圣人降怒,将军恐难完身回朝。”封常清听得,甚不为意,只是拱手道:“谢高大人指点,卑将定当保卫洛阳,不负圣意。”高力士道:“如此甚好。”高力士领封常清拿了任书檄文,当日便领左右副将,鞭马赶往洛阳征兵去矣。

    另一头,付公搏领一众军士乡民,约五百众,出了容城县城,行过午时,不见敌军,倒是一干众人先就饿了,饥肠辘辘开始埋怨,胡长生混杂行人当中,腹内空空,也甚为不悦,无聊之时,仰头四处去瞧,忽然见右侧山上立着一人,心道:“这人是谁?莫不是安禄山的伏兵?可一人来作伏兵,却又忒少了些。”正想着,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马蹄,付公搏忙勒马喝道:“且住!”众人驻足,皆胆战心惊,往前路看去,不多时就见一队骑兵,约四十多人,朝这边飞奔过来。

    众人皆看骑兵,胡长生便趁机丢开镰刀,驾一朵薄云腾空,若再不走,待会儿交战起来,他可不想平添杀孽。他这边腾云,右侧山上那人便看过来,胡长生干脆飞了过去,见那公子二十年纪,容貌清秀,素衣洁净,手握宝剑,不是凡间人物,便近前道:“这位兄台,在下胡长生,敢问兄台姓名,何故在此?”那人面无表情,只是道:“在下陆渊,字仲麟,烟鸣山左岚宗弟子,在此候时降妖。”胡长生道:“左岚宗?这名字颇为耳熟,我想起来了,我昨日遇见一女子,也自称左岚宗弟子,好像叫做朱浣。”听见朱浣姓名,陆渊乃显和色,道:“原来你认得朱浣师姐,她乃是我同门,根源深厚,已有七十六载修行。”胡长生笑道:“原来她年纪也不小了。仲麟兄,你方才说在此降妖,这里哪有妖怪?”陆渊道:“此时虽无,稍后便至。天下万物,莫不贵生惧死,是故各自修炼延命。我等向道之人,采气服饵,守静炼丹,以求超脱。其余妖魔,却吸人精血,食人魂魄,增长寿元。今天下干戈骤起,必将战无止境,每战则横死无数冤魂,这些魂魄阳气未尽,难归地府,只在人间游离,是故最受那些妖魔喜爱,因此有战祸生处,必有妖魔伺出。”胡长生问:“那些妖魔为何不学你们清修,偏要害人,招惹上许多冤孽。”陆渊道:“食一魂魄,便如鸡子大小,也可抵千日定坐,妖魔怎不动心。”胡长生道:“若如此,不如止两军之战,战祸不起,妖魔自难行凶。”陆渊摇头道:“不可,我下山之时,师尊万千叮嘱,切不可招惹人间渊源,否则绊入尘网,万难脱去。人间战乱兴起,是积劫自招,我等世外之人,不可介入。”胡长生道:“若如此,你等除魔降妖,不也牵扯是非之间么?”陆渊道:“师尊曾言,天地之内,不过阴阳相搏,互有增减而已。然若阳强欺阴,或阴众虐阳,阴阳不均,则将天地大乱,到时阴阳皆不可独善,所以我等除魔,免得魔势炽盛,也是为了阴阳善恶衡平,自身修行之所无碍。倒是长生兄,我看你骨骼清奇,仙根纯净,却为何污身混杂行伍之中?”胡长生笑道:“昨夜临街酣睡,一时不慎,就被捉来作壮丁充数了。”

    这时山下,那四十余骑人马近前停住,个个手舞长刀,头戴圆盔,身穿坚甲,胯下良驹膘肥体壮,亦披铁铠。为首是员胡将,三十来年纪,身形敦实,双目若电,见了这一干人,喝问道:“你等何人,竟敢拦我飞骑!”那三百乡人,皆寻常平民,未临战阵,见这四十骁骑宛若神兵,已生三分退意,又被那胡将大喝一声,个个两股战战,腿软如泥,更有三十多人,吓得武器落地,不能自持。付公搏见手下心生怯意,忙道:“他不过四十余骑,我等五百之众,何必惧他。”便向胡将道:“我乃容城县团结兵校尉付公搏,特领兵前来讨贼,你是安禄山麾下哪员叛将,报上名来。”胡将笑道:“你这弱兵残旅,也来问战?你爷爷乃奉密旨讨贼大元帅安禄山帐下先锋,张忠志是也,你若归降,我可饶你不死。”付公搏听罢,哂笑道:“便是认贼做父的张忠志么?”

    张忠志,字为辅,乃奚族人,年三十七,幼失双亲,为范阳守将张锁高之养子,因精骑射,受安禄山选为射生官,随之入朝,又得李隆基赏识,留作射生手,出入禁宫侍圣。张忠志在长安,闻有流言称安禄山起兵,当即纵马离京,日夜兼程,千里远奔来投,安禄山深为所动,当即收张忠志为义子,张忠志遂请领骁骑,作大军前锋探路,安禄山许之。

    此时张忠志闻付公搏之言,勃然大怒,道:“你敢寻死。”就领四十骁骑杀将过来,付公搏抽刀大喊:“此时不赴国难,更待何时?”与左右二十余匹瘦马并出,去战张忠志,身后百余军卒见了,皆挺矛冲锋,那三百乡人,却只有六十余人赴战,余下人中,一百余人吓得蜷缩在地,悲泣惊嚎,另一百余人,丢了手中器械,扭头就往林中逃命,纷纷散开。

    须臾间,两队人马相逢,张忠志所领,皆是良驹精骠,付公搏所坐,却是瘦马老骥,平日驮人载货犹是吃力,何况临阵冲敌,方一相触,尽都被撞翻了,然后张忠志等人手起刀落,如割草一般,将身前兵卒乡人杀了个干净,接着上前,把伏地嚎哭那百余人砍杀踏死,最后数名骑兵拍马奔出,追上逃跑的百余人,一个不留全都杀了,这才回张忠志身旁复命。不过半盏茶功夫,五百人众尽死刀下,张忠志四十骁骑,无一损伤。张忠志四顾不见再有活人,便与一副将道:“你将这几匹瘦马带回,我等仍往文安郡去探路。”副将牵马走了,张忠志领兵前奔,转眼没了踪影。

    胡长生正在思量可要止战救人,转眼间已是胜负分晓,一地横尸,个个皮开肉绽,血入湿泥,胡长生不觉泪涌,道:“兵者不祥之器,人间何苦用之。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这么会儿,一个都没了。”陆渊亦有泪出,赶紧伸手擦了,道:“此皆人间劫数,我等便生悲叹,又有何用。”正这时候,那尸堆之中,忽然一动,爬出一个人来,却是付公搏,背上中了一刀,血流不止,犹未立死,他见这一地尸首,嚎啕几声,就捂着背伤,踉踉跄跄地逃走了。见付公搏远去,胡长生冷笑道:“人都死了,他倒独活。”

    付公搏走未多时,胡长生忽见那一地尸首,个个都从肚中跳出一物来,是一个气团流转氤氲,如蹴鞠大小,青紫纷杂,颜色各异,这些气团飘到空中,就各自分解离析,化成一个个的小气团,大的如攥拳,小的似鸽卵,在这半空流离。胡长生问:“仲麟兄,这些是什么东西?”陆渊道:“这些便是人之魂魄。人若一死,则魂魄出窍,散落成片,或与其他魂魄相融,仍投胎身,或就此浮浪天地之中,永为孤魂。”胡长生道:“我曾有师兄,忽一日记起前世,是男也是女,是虫也是兽,是妖也是怪,原来凡人魂魄,都是碎片拼成,难怪旧忆纷杂。莫非这世间就无有人,虽死魂魄不散,能完整再世的么?”陆渊道:“人之既死,要想魂魄不散,难如登天,除非修行有术,否则必将散落。是故师尊曾言,得道须在今生求,若待来世人已非。”

    说话间,下方地里钻出来四个阴差,瘦如竹竿,身长十尺余,皆穿黑衣戴黑帽,手拿数条铁索,此时瞧这许多孤魂,忽然就丢一根铁索出去,勾住一个拘来手下拎着,四人如此拘了二十余魂魄,就准备走,这时所有游魂都紧贴过来,在这四个阴差身上又蹭又顶,阴差道:“你等阳气未尽,不可前往地府,待日后阳消气绝,自有人来接你等转世。”言讫缩回地中去矣。

    阴差方走,天空中忽然升起好大一片阴云,将日光都遮蔽了,这山崖附近霎时间昏沉矇昧,只有依稀几分薄光,恍如在夜。陆渊见此,赶紧抽出宝剑,道:“长生兄小心,那些妖怪要出来了。”只闻嚎鸣声起,就看见四面八方涌出来乌压压的一片妖怪,走兔飞蟒,玉狐银蟾,苍石碧藤,流水跳焰,总之千奇百怪,不可胜数,都皆热血沸腾,双目放光,朝那数百大大小小的魂魄扑抢过去,而那些散魂落魄,见上有飞妖,下有走怪,一个个吓得瑟瑟颤抖,更有几个四处逃窜,想要解脱出去。